第209章 谁是工程师,谁是学徒?
作品:《抗战:让你修枪,你把团长吓跪?》 第二天拂晓,兵工厂的天,彻底变了。
十几位苏联专家不再是待在招待所里喝茶抱怨的吉祥物。
他们被精准地分配到各个关键岗位,成了带着图纸和计算尺的一线技术指导。
铸造车间。
负责回转窑托轮组的专家瓦西里,正对着几个老师傅,情绪激动地讲解着图纸。
“不,不,不!这个托轮的铸造,对材料性能有恐怖的要求!”
瓦西里手指重重戳在图纸上,旁边的翻译正费力地转述。
“它需要高强度的铸钢,并且在浇筑后,必须进行严格的正火处理,消除内应力,提高韧性!”
“这是科学!是必须遵守的流程!”
负责铸造的王师傅,是个在炉火边熬了三十年的老把式,一辈子都在跟铁水较劲。
他吧嗒了两口旱烟,眯着眼打量图纸上那个大铁轮子的形状,又瞥了瞥瓦西里那副“你们不懂,这很严重”的表情。
“洋专家,”王师傅慢悠悠开口,嗓音是被烟火熏燎过的沙哑,“俺晓得这玩意儿得结实。”
“可你说的那个……叫啥,正火?俺们这儿的炉子,火候控不准。”
“要么烧过头,要么欠点火,一炉出来就是个废铁疙瘩。”
“那怎么行!”瓦西里急了,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焦躁,“没有正确的正火,它的机械性能根本达不到设计指标!”
“在高强度运转下,它会断裂!整个回转窑都会因此瘫痪!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俺有个老法子。”
王师傅不紧不慢地吐了个烟圈,似乎没被瓦西里的怒火影响。
“浇筑完了,别让它在风里自己冷。趁它通红的时候,直接埋进谷子壳和草木灰堆里,拿湿麻袋盖严实了。”
“让它自个儿在里头,憋着那股热气,一点一点地把火气给散了。”
“等个一天一夜,再把它刨出来,保准又硬又有嚼劲,跟牛筋一样,你想砸断都费劲。”
“什么?埋到谷壳里?”
瓦西里的眼珠子瞬间瞪圆,几乎以为自己听到了天方夜谭。
“这……这简直是巫术!是胡闹!我从未在任何一本苏联的冶金手册上看到过!这不科学!”
他感觉自己的专业知识受到了奇耻大辱。
莫斯科钢铁学院的教科书里,可没有这种东西。
这是对他所学一切的公然挑衅!
“我绝不同意!如果你们坚持用这种原始、愚昧的方法,我将立刻停止托轮组的所有工作,并向彼得罗夫同志,甚至莫斯科报告!这是对苏维埃援助的巨大浪费!”
一个坚持科学理论,一个相信祖传经验。
两人就这么在熊熊的炉火前,顶上了牛。
整个铸造车间的工作,都因此停滞。
就在这时,总调度彼得罗夫大步走来。
他看到停工的场面,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
“怎么回事?瓦西里同志,为什么还没有开始准备砂型?我们的项目进度是以小时计算的!”
瓦西里看到彼得罗夫,立刻大声抱怨起来:“彼得罗夫同志!我们的中国同志,要用一种近乎巫术的办法来代替正火处理!我无法同意!这会毁掉整个零件,甚至毁掉整个项目!”
彼得罗夫听完瓦西里的叙述,又听了王师傅不卑不亢的解释,陷入沉默。
他的脑海里,闪过林川昨天在黑板上画出“任务树”和“进度图”的样子。
林川那套管理方法,在苏联的教科书里也找不到,但它管用得可怕!
他开始意识到,在这个神奇的东方山沟里,绝不能完全用自己固有的“科学”去衡量一切。
可瓦西里说得也有道理,这关系到整个项目的关键路径,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见彼得罗夫犹豫,瓦西里更加强硬:“总工程师同志,科学是严谨的,我们不能拿革命事业开玩笑!”
“俺用这个老法子,给咱们兵工厂的锻锤做了好几个锤头,”王师傅磕了磕烟杆,“那玩意儿一天砸几千下,也没见哪个裂了。管用不管用,试一试不就晓得了?”
彼得罗夫夹在中间,头痛欲裂。
他猛然想到了那个总是能创造奇迹的年轻人。
“这件事,我决定不了。”
彼得罗夫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决定,他转身对翻译说:“去!立刻去把林川总指挥请来!只有他能决定,我们是相信教科书,还是相信经验!”
片刻之后,林川在周平的陪同下,不疾不徐地来到铸造车间。
他听完双方的陈述,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笑意了然。
他走到王师傅身边,捡起地上一把谷壳灰,在手里捻了捻。
“瓦西里同志,”林川看向一脸固执的苏联专家,平静开口,“你知道什么是‘表面渗碳’和‘等温退火’吗?”
瓦西里一愣,这是冶金学里相当高深的热处理技术,他当然知道。
“当然!但这和把零件埋进灰里有什么关系?”
“关系很大。”
林川笑了。
“王师傅的‘土办法’,恰恰是这两种高级工艺最原始、也最有效的体现。”
他扬了扬手中的谷壳灰。
“谷壳燃烧不充分,会形成富含碳元素的草木灰。将高温的铸件埋进去,表层的铁原子会和这些碳原子发生反应,形成一层极薄但极硬的碳化层。”
“这就是最简单的‘表面渗碳’,能大幅提高耐磨性和表面硬度。”
接着,他又指着那厚厚的灰堆。
“而整个灰堆,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保温层,让铸件的冷却速度变得极其缓慢和均匀。这避免了快速冷却产生的巨大内应力,让金属晶粒有足够的时间重组、细化,从而获得极佳的韧性。”
“这,就是效果卓越的‘等温退火’。”
“王师傅说的‘又硬又有嚼劲’,硬,是渗碳的结果;有嚼劲,就是退火带来的韧性。”
“一个简单的操作,同时实现了两种复杂热处理工艺才能达到的效果。”
“瓦西里同志,现在你还觉得,这不科学吗?”
林川的话不快。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
狠狠敲在所有苏联专家的心坎上!
瓦西里彻底呆住。
他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
渗碳、退火……这些词汇他都懂,可他做梦也想不到,能用一堆谷壳和草木灰来实现!
这……这是化腐朽为神奇!
彼得罗夫更是双眼放光,他看着林川,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震撼和敬畏。
他终于明白,林川的强大,不仅在于那神乎其神的管理学,更在于这种能洞穿一切技术本质,将最原始的经验与最前沿的科学理论完美结合的恐怖能力!
“瓦西里同志,”彼得罗夫的声音斩钉截铁,再无半分犹豫,“我命令你,立刻、马上,按照王师傅和林川同志指导的方法,进行试制!”
瓦西里猛地一个激灵。
他看着林川,又看看那个一脸平静的中国老头,终于羞愧地低下了高傲的头颅,恭敬地道:“是!我明白了!”
王师傅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转身就招呼着徒弟们开始干活。
傍晚时分,铸造车间传来一阵雷鸣般的欢呼。
那个用“土法”冷却的托轮,被从谷壳灰堆里刨了出来。
它通体呈现一种均匀的青黑色,表面致密,不见一丝裂纹。
瓦西里带着几个技术员,表情庄重,仿佛在参加一场神圣的仪式。
他亲自指挥,用兵工厂里最大的锻锤,对托轮进行了近乎残忍的破坏性测试。
“砸!”
几十公斤的大锤,被两个壮汉抡圆了,狠狠砸在托轮边缘!
“当!!”
火星四溅!
一声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大锤被高高弹起,而托轮被砸处,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点,连块铁渣都没掉!
“再来!”
“当!”
“当!”
“当!”
连续十几下猛砸,托轮边缘只是多了一排小白点,本体坚如磐石!
瓦西里还不罢休,又让人将托轮吊起,用一个上百公斤的铁坨,从三米高处自由落体撞击。
“轰——!!”
一声巨响,铁坨被高高弹开,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那只悬在半空的托轮,完好无损!
“这……这怎么可能?”
瓦西里抚摸着托轮冰凉而坚硬的表面,喃喃自语。
他用随身携带的硬度计一测,结果显示,其表面硬度和心部韧性,竟然完美达到了图纸的设计要求!
他想不通,这种简单的“埋起来”的方法,怎么就实现了教科书上无比复杂的热处理工艺才能达到的效果?
王师傅又吧嗒着他的旱烟走了过来,看着一脸茫然的瓦西里,笑着解释。
“洋专家,这叫‘淬火’,也叫‘退火’,是俺们祖师爷传下来的手艺。就跟人一样,筋骨才能炼出来。”
翻译磕磕巴巴地转述着,瓦西里这次听懂了。
他知道,这不是巫术,这是被他遗忘在教科书角落里的,最朴素的科学真理。
他走到王师傅面前,表情无比严肃地伸出了那只布满计算尺磨痕的手。
王师傅愣了一下,也伸出那只满是老茧和烫伤疤痕的手。
两只分别代表着顶尖工业理论和传统工匠技艺的手,在熊熊的炉火映照下,紧紧握在了一起。
“老师傅,”瓦西里用生硬的中文,一字一顿地说道,眼神里是纯粹的求知和敬佩,“请……请教我!”
这一刻,谁是工程师,谁是学徒,似乎已经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一种全新的、融合了顶尖理论与朴素智慧的强大工业力量,正在这座东方山谷里,悄然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