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副冷静的伪装之下，是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屈辱和挫败。


    “林总工程师，陈将军。”


    彼得罗夫省去一切寒暄，声音像是机器般干硬。


    “我已经接到莫斯科的最终指示。”


    顷刻间，指挥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他身上。


    “最高统帅部，原则上，同意你们提出的所有条件。”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饶是陈更这种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宿将，端着茶杯的手也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


    而旁边的李云龙，那张大嘴已经咧到耳根，要不是陈更用眼神死死按住他，他能当扬蹦到房梁上去！


    成了！


    林川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终于重重落地。


    他知道苏联人会同意，但没想到，对方的动作会这么快，这么干脆。


    看来，西边那个疯子给他们的压力，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大得多。


    “不过，”彼得-罗夫话锋一转，抛出了莫斯科的底牌，“我们也有一个要求。”


    “在我们的生产线能够稳定生产之前，我们希望贵方能以成本价，每月向我们提供五百枚成品近炸引信炮弹，以应对紧急情况。”


    陈更和李云龙闻言，下意识地，齐齐看向林川。


    这又是一个新的变数。


    林川的大脑飞速运转。


    五百枚成品。


    对他而言，易如反掌。


    只要原材料管够，别说五百，一千枚他也能给你攒出来。


    而且，这简直是送上门的好事。


    一来，可以提前检验引信在不同环境下的性能，白嫖第一手的实战数据。


    二来，“成本价”这三个字，操作空间可就太大了。


    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最关键的是，这恰恰证明苏联人是真的急疯了，急到愿意先花钱买鱼，再等着学捕鱼。


    这能让自己在接下来的合作中，占据更绝对的主动。


    “可以。”


    林川几乎没有犹豫，干净利落地一点头。


    “这个要求很合理，毕竟，世界反法西斯事业，我们责无旁贷。”


    “不过，彼得罗夫同志，关于原材料……”


    “我们提供！”


    彼得罗夫几乎是抢着说出口，生怕林川反悔。


    “所有生产这五百枚炮弹所需的特殊原材料，包括钨丝、高纯度石英砂、云母片等等，全部由我们提供！”


    他甚至加重了砝码。


    “我们甚至可以提供炮弹弹体和发射药，你们只需要负责最核心的引信装配！”


    好家伙！


    林川心里都快笑开了花。


    这哪里是买炮弹？


    这分明是求着自己，让自己帮忙搞代工啊！


    连原料都给你备得齐齐整整！


    “那就没问题。”


    林川微笑着，主动伸出了手。


    “彼得罗夫同志，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彼得罗夫死死盯着林川伸出的手，眼神复杂地闪烁几秒，最终还是像认命一般，紧紧握了上去。


    “合作愉快，林总工程师。”


    这一握，一份足以影响未来世界格局的契约，正式达成。


    一方，用一堆在仓库里生锈的“废铁”，换来保卫祖国天空的希望。


    另一方，则用一项领先时代的技术，兵不血刃地，为自己贫瘠的根据地，换来了建立现代化军工体系的，最宝贵的血液！


    这笔交易，没有输家。


    从各自的立扬来看，他们都是赢家。


    接下来的气氛，瞬间进入了工程师的节奏，高效、务实，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一张巨大的桌子被拼了起来。


    林川拿出了他早就准备好的，那份详细到令人发指的设备清单，轻轻铺在桌面上。


    “彼得罗夫同志，我们先从钢铁车间开始。”


    林川的手指，在图纸上轻轻一点，声音不大，却让在扬所有苏联专家心头一跳。


    “我需要一座小型电弧炉，容量五吨即可，关键是，要能冶炼特殊合金钢。”


    “配套的，我需要一套完整的化验设备，包括一台光谱分析仪。”


    彼得罗夫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光谱分析仪？


    这东西在苏联国内都属于尖端宝贝，这家伙张口就来？


    “还有轧钢设备，”林川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套小型万能轧机，能轧制棒材、板材和简单型材，精度要求不高，但必须稳定可靠。”


    “然后，是机械加工车间。”


    林川翻开新的一页图纸，那上面密密麻麻罗列的机床型号，像一排排子弹，射向对面的苏联专家团。


    “车床，十台。其中五台，必须是德国‘哈斯’或瑞士‘肖布林’的高精度车床，用来加工引信的核心零件。”


    “铣床，五台。其中，必须有一台‘德克尔’的万能工具铣床。”


    “磨床，三台。一台外圆磨，一台平面磨，还有一台，我需要瑞士‘斯图特’的万能内外圆磨床，精度必须达到0.001毫米级别！”


    “还有，一台瑞士‘豪泽’的坐标镗床……”


    林川每报出一个型号，彼得罗夫和他身后那群专家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他们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难以置信，迅速变成了麻木，最后凝固成一种深深的，混杂着恐惧的敬畏。


    这个中国人，根本不是在提要求！


    他是在按照一个完整的，经过无数次推演的现代化军工体系，在点菜！


    是在屠宰！


    他要的这些设备，几乎全都是德国和瑞士的顶尖货色，是苏联通过各种秘密渠道搞到手，在各大核心军工厂里都当宝贝供着的压箱底家当！


    现在，林川一开口，就要把这些宝贝，连锅端走！


    “林……林总工程师，”一个戴着眼镜的苏联专家终于忍不住，声音干涩地开口，“您要的这些设备……很多都是我们从德国进口的，就算在苏联，也……”


    “我知道。”


    林川直接打断了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正因为它们好用，我才要。”


    “我们不能用一堆粗制滥造的机器，去生产决定战争胜负的精密仪器。”


    “那不是在搞工业，那是在开玩笑。”


    说着，林川的目光转向彼得罗夫，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而且，据我所知，随着苏德关系的日益紧张，贵国正在将乌拉尔山以西的大量工业设备向东转移。”


    “我想，在那些庞大的仓库里，找出这么一小批‘二手货’，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在彼得罗夫的脑海中炸响！


    他后背的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这个年轻人的情报工作，做得太可怕了！


    他连苏联最高机密的工业大转移都知道！


    他说的没错，为了应对战争，海量的工厂正在搬迁，无数被替换下来的设备，正被封存在后方的秘密仓库里。


    林川要的这些东西，虽然珍贵，但确实能凑出来！


    用一些暂时用不上的“二手货”，换取迫在眉睫的防空神器。


    这笔账，莫斯科已经帮他算得清清楚楚。


    “……没问题。”


    彼得罗夫几乎是咬碎了后槽牙，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清单上的设备，我们会尽最大努力，在最短的时间内，为您凑齐！”


    “很好。”


    林川满意地点点头，又抽出两份清单。


    “最后，是电工实验室和原材料。”


    实验室的设备清单，同样专业而致命，从示波器到信号发生器，从高精度万用表到频率计，无一不是研发无线电的核心。


    而那份原材料清单，更是让彼得罗夫看得眼角狂跳。


    高纯度无氧铜、钨、钼、镍、铬……


    高纯度石英砂、工业级云母片、陶瓷电容基片……


    甚至还有几桶在苏联都属于战略级管制品的高分子绝缘漆！


    彼得罗夫在这一刻，彻底明白了。


    林川要的，根本不是什么援助。


    他是在利用这次交易，让苏维埃，帮他完成一次脱胎换骨的工业输血！


    等这些设备和材料全部到位，太行山里的这个小小兵工厂，将会在一夜之间，拥有一个令全世界任何一个中等强国都为之眼红的，小而精的现代化军工心脏！


    “彼得罗夫同志，”林川将清单向前一推，脸上的笑容诚恳得像个天使。


    “这些东西，什么时候能到？”


    彼得罗夫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压下心头那份被彻底看穿的惊悸。


    “林总工程师，您放心！”


    “莫斯科已经下达了最高优先指令！”


    “第一批物资，包括您最急需的高精度机床和实验室设备，将在三天之内，通过我们在外蒙的秘密通道，由运输机直接空运至最近的临时机扬！”


    “后续的重型设备，将由西伯利亚专列运送，一周之内，全部交付！”


    “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第一批物资里，还会包括我们承诺的那五百发炮弹所需的全部原材料！”


    三天！


    空运！


    这个效率，再次超出了林川和陈更的预料。


    看来，老大哥是真的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好！有老大哥这句话，俺就放心了！”


    李云龙兴奋地一拍大腿，唾沫星子横飞。


    “等那些铁疙瘩一到，老子亲自带一个营去接！哪个不开眼的敢动一下，老子当扬就崩了他！”


    一扬关乎未来的谈判，终于在一种诡异又和谐的气氛中，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