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并没能见到赫言。


    升旗的时候他没来，路念枝知道他一向不参加升旗，再等等。


    第一节课下课，赫言还是没来，路念枝猜他昨晚可能熬夜了，早上没能起来，再等等。


    大课间跑完操回到教室，路念枝终于忍不住问杜承宇：“赫言呢？”


    杜承宇提起这个就叹气：“他病了。”


    “病了？”路念枝皱了下眉，“什么病？”


    “就，感冒发烧，”杜承宇说，“我今天早上给他们家阿姨打电话，阿姨说的，顺便让我帮着跟霞姐请几天假。”


    什么发烧需要请几天的假？


    赫言不是什么体质差的人，他能在十几度的天气穿短袖打篮球，出一身汗吹风也不会感冒，那天晚上他穿得不少，又怎么会突然发烧。


    路念枝问：“你觉得他是真的病了吗？”


    “什么真的假的？”杜承宇想了想，又说：“我觉得他不像是真的发烧。”


    “是吧？”


    “嗯，据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是周末冲多了，需要请假缓几天。”


    “……”


    路念枝面无表情地看着杜承宇。


    杜承宇噗嗤一声笑出来，“开玩笑的路姐，其实他以前也老请假，三天一小请五天一大请的，我都习惯了，虽然最近不知道抽什么风变勤快了点，但我就知道他早晚得变回原形。”


    路念枝沉默片刻，又问：“你为什么给他们家阿姨打电话，他的父母呢？”


    杜承宇说：“他爸超级大忙人，那么大集团的董事长呢，我都没有他电话，想找他估计都得先找助理预约，他妈妈……我其实不太喜欢他妈妈，总感觉神神叨叨的。”


    路念枝想到郭彩霞先前说过赫言的家庭问题，又忽然想起杜承宇之前提过一嘴，赫言现在不在自己家住。


    “他平时是一个人住在学校附近吗？”路念枝问。


    杜承宇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怎么了路姐，突然这么关心他？”


    路念枝一怔，“没事，不方便说就算了。”


    关心吗。


    关心当然是正常的，毕竟如果不是因为她，赫言根本不会惹上这种麻烦。


    那晚赫言其实只在警局待了几个小时就出来了，期间他回复过路念枝不少短信：


    哈哈哈哈这傻逼果然是装晕，警察来一眼就看出来了


    所长亲自出马了，什么叫少爷的排面[墨镜]


    原来这傻逼身上欠着一屁股债，怪不得要出来讹人。


    解决了，赔他二百块，不服也得给我憋着，否则我把他债主全找来，天天组团上他家砸门。


    出来了，所里不好玩，下次不来了。


    想吃你说的章鱼烧和捞汁小海鲜了，下次我们能再去吃吗？[星星眼]


    第二天上午，赫言还主动给她打了个电话，听上去状态还是好好的。


    可下午路念枝再发短信的时候，他却再也没回复过，一直到现在。


    杜承宇说：“也不算是不方便说，只是我不确定有些事他想不想告诉你，这样吧路姐，等他来了，你有什么事亲自问他，行吧？”


    路念枝轻轻叹了口气，点头。


    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这样了。


    连续几天晚上，路念枝都会给赫言发一条短信。


    电话是暂时不敢打的，那晚不少人把他们俩拍了下来，路念枝为此特意下回了小绿书，每天关注同城消息。


    她预想过一些可能，从登上同城热搜被周围人议论，到被某些不想见的人找到，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好在她并没有刷到关于他们的消息，不知是那些人没有发到网上，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周五，赫言还是没有来学校，就连一直淡定的杜承宇都坐不住了。


    课间，杜承宇站在走廊打电话，路念枝在旁边听。


    “喂？张阿姨，是我，我问一下赫言还病着呢吗……这样啊，好吧，行吧，阿姨再见。”


    挂断电话后，路念枝立刻问：“怎么样？”


    “说是去他爷爷奶奶家了，”杜承宇对着手机沉思，“我怎么感觉不对劲呢，大周五的，他妈把他送那儿去干嘛？”


    “他爷爷家也在洛城吗？”路念枝问。


    “在倒是在，”杜承宇说，“但是不在市区，从这里坐车要三个多小时路程呢。”


    路念枝凝着眉来回踱了几步。


    “你能把他妈妈的电话……”她说到这里，又顿住，“算了。”


    在对他家里情况几乎毫无了解的情况下，冒然打电话过去恐怕只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杜承宇拍了下路念枝的肩膀：“别担心路姐，我今晚去一趟他家，就不信他们还能不让我进门了。”


    路念枝点点头：“好，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路念枝走后，杜承宇心底才后知后觉地冒出一个疑问。


    路姐和赫言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他和他同桌从开学就坐一起，也没见得好到这个程度啊。


    不行，找机会得问问赫言那小子。


    两人都已做好了今晚苦战的心理准备。


    路念枝中午在教室午睡，睡前她还在脑中预想了一下可能发生的情况。


    却没想到睁开眼时，她想找的人就出现在了眼前。


    赫言坐在和她隔了一个过道的座位上，正拿手机对着她，他戴着个黑色口罩，低垂着眉眼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屏幕，路念枝眨了眨眼，一度以为这是幻觉。


    直到赫言拿手机的手忽然一抖，有些慌张地抬眼看向她，“你怎么醒了？”


    此时午休还没结束，教室里还有其他人在趴着休息，他用压低的声音问道。


    路念枝从桌上起身，把手伸过去，在赫言胳膊上掐了一下。


    “啊，”赫言捂住胳膊，“疼。”


    看来不是做梦。


    路念枝静静看了他几秒，才把椅子往前挪了挪，让他进去。


    赫言一坐下就凑过去解释道：“我就拍了两张，你要是觉得不合适我就删了。”


    他把刚才拍的照片递给她看。


    路念枝午睡时会把头发散下来，照片里她的脸被胳膊挡住一小半，又被垂落的黑发遮住一些，闭着双眼时睫毛很长，他选的角度不错，居然在如此不出片的教室里拍出一种别样的氛围感。


    但路念枝现在没心思追究这个，她盯着赫言看了几秒，一把扯下他的口罩。


    赫言愣住，“你干嘛？”


    路念枝没说话，又去拉他的外套拉链，他今天依然没穿上身校服，白色外套的拉链十分丝滑，唰的一下就拉下去大半。


    赫言一把按住她的手，瞪大了眼睛看她：“我知道几天不见你很想我，但你也不能一上来就这么奔放吧同桌。”


    路念枝说：“那你自己脱。”


    “什么？”赫言惊呆。


    路念枝打量他露出来的脖子，白里透红的，没看到什么伤痕，她问：“挨打了吗？”


    赫言愣了片刻，才说：“你是不是以为我被打得下不来床，所以才几天没来？”


    路念枝没说话算是默认。


    赫言笑了，主动把外套脱下去，撸起袖子给她看：“我没挨打，在我们家这一点还是能得到保障的，不打孩子，身上也要给你看看吗？腿上呢？”


    赫言说着就要撩衣摆，路念枝及时收回目光，“我以为你手被打断了，回不了消息。”


    赫言想到什么，打开手机短信箱，“你说的是这些吗？”


    他划动屏幕，上面显示这几天收到的消息。


    今日数学作业：练习册p56-p61+错题集，收


    英语作业：U5单词抄写并背诵，汉译英，收


    语文作业：……


    从周一到周四，这周的作业被路念枝一天不落地发到赫言的手机上。


    赫言：“我其实想过这可能是什么藏头诗、暗语之类的，但是我左看右看，它好像真的就只是作业而已，你要不给我解释一下呢，同桌。”


    “只是左看右看当然看不出来什么，”路念枝说，“你再上下看看呢，同桌。”


    赫言像是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声，然后对着手机屏幕上下地看，翻过来倒过去地看。


    “我还是看不出来呢，同桌。”赫言说。


    路念枝把他的手机屏幕摁灭，对准他的脸，“这样就能看到一个小傻瓜了呢，同桌。”


    赫言：“……”


    路念枝本想质问他，难道我只发了这四天的作业吗，周天下午发的那些你不是也没回吗。


    但看到他现在吃瘪的样子，她心头的郁结顿时消散大半，决定不问了。


    距离午休结束还有不到十分钟，路念枝重新趴下，闭上眼睛。


    打铃时，她睁开眼，转头看到赫言安静地坐在旁边玩手机游戏。


    看起来是个很需要反应速度的游戏，他的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着，还能抽空问她一句：“睡醒了？”


    “没睡醒，”路念枝缓缓从桌上起来，拿发圈扎头发，“学校非逼我醒。”


    赫言笑了一会儿，问：“你就不好奇我这几天去干嘛了吗？”


    “好奇，”路念枝问：“你去干嘛了？”


    “我生病了。”赫言说。


    路念枝看了他一会儿，“不想说可以不说，我不会逼你，何必说这种瞎话骗我。”


    赫言手指一顿，屏幕上出现一个大大的GAME OVER。


    路念枝偏过头去不再看他，赫言收起手机，扯住她的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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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袖子，“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要骗你，只是怕你听了以后觉得……”


    他犹豫片刻，认命般说道：“我这几天其实都在忏悔。”


    路念枝一脸狐疑地看向他，“你，忏悔？”


    “当然不是真心忏悔，”赫言抬手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地皱起眉，“我妈这个人迷信，她信神。”


    路念枝想了想，“是基督教还是天主教？”


    “那都是过去式了，”赫言说，“她信神如同换衣服，今天信这个明天信那个，上周末她去了趟日本一个什么神社，回来就听说我打人的事，觉得我做这种事会有果报，非逼着我对她请回来的神像忏悔，还把我关在房间里，不让我碰任何电子设备，我不是故意不回你的，但凡我能碰手机，你发作业我也会回，真的。”


    路念枝沉默半晌，才问：“那你今天是忏悔结束了吗？”


    “还没呢，”赫言叹了口气，“她让我忏悔七天，我今天是偷跑出来的，这几天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你知道吗？她只给我吃白粥青菜，我腹肌差点都饿没了。”


    路念枝挑眉，“我看看？”


    “先别了吧，等我养几天再给你看，”赫言捂紧自己的外套拉链，“饿死了，快给我点儿吃的，最好是肉制品，有吗？”


    “好像没有，我找找。”


    “赫言言？”杜承宇一来教室就看到他那消失的兄弟，“你这几天死哪儿去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


    下午大课间，赫言收到了他想要的肉制品。


    路念枝下课前特意叮嘱他别去打球，其实不用她叮嘱，他现在饿得别说打球了，连站着都费劲。


    下课铃一打，她就拎着书包跑出去了，赫言都没来得及问她要去哪儿。


    十分钟后，路念枝抱着书包回来了。


    一打开书包，赫言就闻到了让他两眼放光的香气。


    炸鸡排、桥头排骨，还有一个肉筋卷饼，一一被拿出来摆到他桌上时，赫言还有些恍惚：“你……”


    “你等等。”路念枝接起电话：“放门卫那里吧，好，谢谢。”


    说完她抓着空了的书包又出去了。


    诶？


    赫言看着满桌的吃的愣了半晌，不是他该给她送吃的吗，怎么反过来了？


    又是十分钟过后，路念枝抱着比刚才还大的书包回来，从里面掏出一个大大的超市购物袋，里面满满当当全是吃的喝的。


    她居然点了个超市的外卖。


    路念枝把一大袋零食放在她和赫言座位之间的地上，说：“慢慢吃，都是你的。”


    赫言彻底愣住，“你、你……”


    “我去个厕所。”路念枝说完转身离开。


    诶？诶？？


    这不对吧！


    赫言被各种吃的包围在中间，一时连吃都忘了，过了好久才想起来掏出手机拍照。


    这天晚上，晚自习下课铃响之后。


    1班的晚自习总是结束得比别的班晚一些，这里总有人多留一会儿。


    季倾辰给同学讲完一道题后，才终于掏出手机看了眼。


    打开微信，他收到一条好友申请。


    对方备注：赫言。


    季倾辰思索半天，才点击通过。


    他习惯性地先点开对方的朋友圈，一条置顶的九宫格吸引了他的视线。


    一星期没来学校，谢谢同学们的关心[爱心]


    [图片]x9


    九张图全是吃的，并且只是一些常见的外卖和零食，季倾辰眉梢微扬，心想这少爷还挺接地气。


    他视线往下，看到几条赫言自己给自己留的评论。


    赫言：好吧，其实这些全是我同桌一个人给我买的。


    赫言：其他人你们没有心[大哭]，只有一个人挂念我[大哭]


    赫言：吃不完，根本吃不完，她好像在把我当[猪]喂。


    赫言：回礼当然是会回的，在线提问：学校附近有什么好吃的东西？网上的零食链接也可以，大家踊跃留言鸭[爱心]


    季倾辰气笑了，指尖悬在评论键上方，犹豫半晌也没落下去。


    他打开和赫言的微信聊天框，直接发了个“？”过去。


    过了片刻，赫言回复：你是？


    季倾辰：？？？


    季倾辰：不是你加的我？


    赫言：你是季倾辰？不好意思加错人了。


    赫言：扫错码了，我想加我们班同学的。


    季倾辰在心里过了一百句骂人的话，他在输入框里打了字又删，删删改改半天，最后克制地只发出三句话。


    结果对面提示：hy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通过后才能聊天。


    季倾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