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路念枝打开电脑，一个人登录了游戏。


    赫言说他今天有事，不能和她一起玩，路念枝戴着耳机，静静听着游戏里的角色对话回顾剧情。


    她现在不用对着翻译器也基本都能看懂，盲听对话可以理解个七八成。


    下线的时候，她忽然有种太过安静而不适应的感觉，但这点感觉很快被看多了英语带来的头昏脑涨冲散。


    这一晚她睡得比平时早，沾床就着。


    直到周六下午，赫言才发来一条短信：


    可以给你打电话吗？[星星眼]


    路念枝看了两秒，回复：不可以。[星星眼]


    赫言的电话立刻打过来。


    电话接起的时候，两人默契地同时开口。


    “你在干嘛？”


    “你才起床？”


    赫言停顿了一瞬，路念枝接着说：“你是猪吗，睡到现在。”


    “我那是睡得晚，”赫言说，“不代表我睡得多，就像你虽然得空就吃吃吃，可实际饭量并不大一样。”


    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


    路念枝问：“你干什么了睡那么晚。”


    “我……”赫言有些支支吾吾，“其实我……”


    “懂了，”路念枝说，“不用说了。”


    赫言愣了愣，“你懂什么了？”


    路念枝的声音带了点笑意，“年轻人要注意节制。”


    赫言的声音在电话里一下子炸了：“路念枝你想哪儿去了你！我昨晚一直一个人在家好吗！”


    “我没说你不在家，”路念枝说，“也没说你不是一个人。”


    赫言没了声音。


    路念枝又说：“之前你在学校偷偷看的视频……”


    “那真不是你想的那种视频！”赫言抓狂，“要不要我周一证明给你看？”


    路念枝笑了一会儿，“不用，我开玩笑的，你怎么这么不禁逗。”


    趁赫言开口前，路念枝紧接着又问：“所以今天打游戏吗？”


    赫言犹豫片刻，“今天我其实也没什么时间……不过现在上号的话可以玩二十分钟。”


    “那算了，”路念枝说，“你忙你的吧，正好快期中考试了，我也多复习复习。”


    听到期中考试这个词，赫言彻底沉默了。


    一次他本该不在乎的考试，却意味着他有可能即将和路念枝做不成同桌，也做不成同班同学了。


    哪怕他到时候可以去1班找她，但一想到她要和别人同桌，赫言就难受得不想说话。


    路念枝也许久没有出声。


    两人各自对着电话沉默，却谁都没有挂断的意思。


    “那，”赫言开口时嗓音有些哑，他清了清嗓子，“那你加油，一定要考进年级前十，我相信你可以的。”


    他的语气听上去很真诚。


    路念枝：“嗯。”


    周天晚上，路念枝刷完最后一套题的时候，才想起上周赫言发短信问过她还能不能一起去吃章鱼烧。


    他是忘了吗，还是真有那么忙。


    难道又是家里的事？路念枝想到他那神奇的妈妈，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又是万恶的周一，赫言原本计划在升旗前到校的，但床和被子阻止了他。


    中途过去升旗容易被主任抓，于是赫言熟练地独自偷溜回班，却看到他同桌居然也没去升旗，正在桌子上趴着。


    赫言放轻脚步走过去，弯下腰侧头看她。


    路念枝闭着眼睛，眉心微微皱着，好像并没有在睡觉。


    “同桌？”赫言轻声唤了一声。


    路念枝缓缓睁眼，和他对视一会儿后又闭上眼，换了个方向趴着。


    赫言看出她脸色不太好，他问：“你不舒服？”


    “痛经。”路念枝的声音有气无力。


    赫言打开手机，看了眼今天的日期，疑惑道：“不对啊，不是还有几天吗？”


    路念枝把头转了回来，抬眼看他。


    “……那什么，”赫言收起手机，“上次你不是运动会的时候来的吗，我记得运动会的日子，明明这个月还差几天。”


    路念枝：“又不是每个月都能准时，我上一次就是提前了半个月，这次只提前几天还算好的。”


    “怎么还能提前那么多……”赫言问，“你一直这样吗？”


    “没有吧，”路念枝说，“以前虽然也经常不准，但提前半个月还是第一次。”


    赫言皱了皱眉，“那你没去医院看看吗？得找找原因啊。”


    路念枝沉默片刻，“我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赫言问。


    “也许跟情绪有关吧。”路念枝说完，起身把椅子往前挪，示意他进去。


    赫言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把书包放了进去，“你等着，我去医务室给你拿药……不对，每次都吃止疼药是不是对身体不好？可你又不喝红糖姜茶。”


    路念枝看着他，“我只是第一天疼，上次你帮我拿的药还剩两颗，我刚才已经吃过了，过一会儿才能起效。痛经就是疼的时候只能吃药，红糖姜茶不管用的。”


    赫言伸手，“杯子给我，我去给你接杯热水吧。”


    “钱天天帮我接过了。”路念枝说着，把水杯拿出来，往赫言手背上贴了一下。


    赫言被烫得缩了缩，“那，暖宝宝管用吗？”


    路念枝把校服衣摆往上扯了扯，露出里面贴着的一片暖宝宝：“乌晓雅给我的。”


    赫言：“……”


    怎么都那么积极呢。


    不，不能怪她们太积极，只能怪他早上没起来。


    升旗很快结束。


    同学们陆续回到教室，此时路念枝已经重新趴下了，赫言不在座位上。


    姜婷走过来问乌晓雅：“念枝睡着了吗？”


    乌晓雅：“应该睡了。”


    “那她的杯子在哪儿？”姜婷问。


    路念枝起身，把水杯拿出来递给她：“这里。”


    姜婷一愣，“你醒着啊，我来给你泡点红糖。”


    她接过水杯拧开盖子，把手里的一袋红糖往里面倒了一些，盖上盖子使劲摇晃。


    路念枝说：“谢谢。”


    姜婷把晃匀的红糖水递给她：“还谢什么，咱们都那么熟了。”


    乌晓雅说：“吹吹再喝，别烫着了。”


    赫言喘着粗气跑回教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路念枝被几个女生围着，捧着杯子在喝东西，透明的杯子一眼就能看到里面装了什么。


    “都喝完，别剩下。”


    “这杯喝完我大课间再给你泡一杯。”


    “好。”


    赫言缓了口气走过去，围着的人看到他，自动让道。


    他把手里的东西往路念枝的桌上一放，偏头看着她：“不是说不喝这个吗？”


    路念枝咽下杯里最后一口红糖水，说：“这里面没有姜，我可以喝。”


    “喝撑没？那么一大杯说喝完就喝完了，”赫言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看向围着的女生们，“你们以为红糖水是什么神药吗，非得一次性让她喝完，也不怕她一节课跑五次厕所。”


    “……”


    姜婷看向桌上的东西：“你这个是什么？”


    赫言哽了一下，“桂圆红枣茶。”


    女生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朝他投过来。


    在赫言脸上烧得即将发飙之前，英语老师走进教室，喊了声：“快打铃了还满地溜达呢？都给我回位坐好，背单词！”


    赫言也回到位上坐下。


    路念枝拿起桌上的玻璃杯端详，看包装是和上次一样的牌子。


    “你点的外卖吗？这么快。”她问。


    赫言犹豫了一下才说：“我打车出去买的，看来四个轮的还是比两个轮的能快点。”


    路念枝下意识想说谢谢，谢谢他特意跑这一趟，但想到上次她跑到门卫那里给他拿外卖的时候，他没有说谢谢，而她也并不希望他说谢谢。


    于是她把这两个字咽了回去，“好巧，以前虞笙也是给我买这个。”


    赫言转头看向她。


    路念枝说：“不喝红糖姜茶，也还有那么多别的选择，你们两个能选中一样的真的很巧。”


    “我问你个问题，”赫言把声音压低，“路念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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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笙是你在以前学校最好的朋友，我和她这么巧地买了一样的东西，那我是不是你在洛城……不不不，在二中……”


    他说到这里感觉不对，没有再说下去。


    不带这么道德绑架人的，一杯喝的而已，季倾辰以前还给她送过那么多呢。


    季倾辰那小子好像一开始就认识她来着，这么算的话怎么说也轮不到他。


    “是。”路念枝轻声说，“你是我在二中最好的朋友。”


    赫言呼吸一滞。


    路念枝翻开英语课本低头看着，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运动会那天聚餐的时候，你说我不开心，我说是因为我没有人分享，但我后来想了想，其实把没有人分享这件事说出来，又何尝不是一种分享呢，更何况我后来还告诉你那么多关于我以前的事情，起码你是二中唯一一个知道这些的人。”


    赫言嘴唇动了动，问：“那季倾辰呢？他不是对你挺好的吗。”


    “他对我好是为了还我妈的人情，”路念枝说，“我们两个的妈妈是好朋友，我妈在生意上帮了他妈妈不少忙，还经常给他妈妈定做衣服，所以他妈妈经常让他给我送点吃的喝的，算是礼尚往来。”


    赫言长长地哦了一声，仿佛解开了一道困扰许久的谜题。


    怪不得，原来是这样。


    赫言嘴角忍不住上扬，但想到他故意发给季倾辰看的那条九宫格朋友圈，又忍不住尴尬起来。


    靠，季倾辰应该没看到吧。


    他可千万别看到。


    路念枝又说：“我知道你和杜承宇是发小，你们俩是对方最好的朋友，没关系，我不和他抢，我只是单方面觉得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你就是我在二中最好的朋友。”


    可我不想只做你最好的朋友。


    赫言差点大声喊出这句话。


    如果心里的声音能被听到，路念枝的耳膜怕是都要被他喊疼了。


    路念枝的这些话让赫言内心瞬间被一种既开心又不开心的复杂情绪充斥，满得快要爆炸。


    他的嘴唇张了又合，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不能冲动。


    根据他前段时间查阅的资料，一个人的性取向是由基因等多种因素决定的，轻易不会改变。


    好不容易在她这儿混了个二中最好朋友的成就，已经很不错了，这是迈向万里征途的第一步，千万不能一冲动给毁了。


    赫言在桌下朝她伸出手。


    路念枝不解地看向他。


    赫言笑着说：“最好的好朋友，盖个戳吧。”


    路念枝看着他伸出的手，也缓缓抬起自己的手。


    就在两人的手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后面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你俩干嘛呢！”


    两人齐刷刷地回头看去。


    杜承宇的目光幽怨，像个被抛弃的小寡夫，“好哇你赫言，还有路姐，你们俩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路念枝疑惑地看了他一会儿，“你是不是想说暗通款曲？”


    “……管他暗什么吧！”杜承宇拍开路念枝的手，一把握住赫言的手抓起来，“我只知道我现在快要化身暗影杀手了！”


    赫言瞪着他：“你发什么神经？”


    杜承宇紧紧抓着他的手往上拉，“你小子，下课跟我出来谈谈！”


    “谈个屁，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赫言想把手往回拉，“打铃了快松手！”


    “后排那两个，”英语老师的目光牢牢锁定二人，“我观察你们很久了，来，上讲台上来。”


    教室里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他们。


    刚刚端正坐好的路念枝也回过头，看向两人紧握的手，准确地说是赫言被杜承宇紧握住的手。


    她挑了下眉，和赫言对上视线。


    赫言突然不知从哪儿爆发出一股洪荒之力，把自己的手一下子扯回来，“不是……”


    “赶紧上来！”英语老师提高声线，“还要我下去请你们吗？”


    赫言和杜承宇认命地站起来。


    “拉着手上来，刚才不是拉得挺欢的吗？上讲台给大家展示展示你们刚才是怎么难舍难分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