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便宜爹

作品:《浴火而生

    从进了审讯室起,白杨就已经连着打了好几个呵欠。


    他一边捂嘴又打了一个,一边漫不经心地跟周琳周旋,“状态不错,看来这些天你很适应这里的生活嘛。”


    周琳皮笑肉不笑地接过话头:“没什么适应不适应的,我受了汪明远的撺掇,虽然不是我杀的人,但我的确犯了错,相信法律会公正地审判我。”


    “是,的确是这个道理,法律向来不偏不倚,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但同时……”白杨上身前倾,慢悠悠开口,“它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周琳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算是回应。


    随后,白杨和班青低头看着一沓资料,审讯室里谁也没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那里面是当年周维海案子的相关卷宗,还有二十多年前棉纺厂倒闭的种种报道。


    周琳感到一阵不详的预感,她偷偷端详低头看材料的两人,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一阵漫长的沉默后,周琳显然有些坐不住,眉头微皱,露出不自觉的焦虑和烦躁。


    “白警官,班警官,你们这次找我做什么,有话就直说吧。但我丑话可说在前头,我知道的东西,我可都说了,其他的我确实是不清——”


    “周维海是你爸。”


    白杨从面前的资料中抬起头,目光炯炯,面带微笑地看着呆滞的周琳。


    “什……什么周维海,我没有听说过。”待到反应过来后,周琳立即否认。


    班青拿着一页纸,从椅子上站起身,一边走向周琳,一边展开到她面前。


    “喏,你看看,你俩的DNA鉴定结果。周维海是不是你爸?”


    “我不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嘴上拒绝,眼睛却控制不住地往纸张上瞟。


    班青距离她不过半米,清楚看到了她脸色煞白的整个过程。


    不知道是想要通过重复来增强信心,还是下意识地想要加强反驳,她嘴皮子一张,想要再次否认,却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只剩下干裂的上下嘴皮像风中的枯树叶一样抖动。


    嘴巴的抖动带动着她的两颊也跟着颤动,她甚至能听到嘴里牙齿打颤的声响,一阵莫名的情绪一下冲上天灵盖,让她本就不聪明的脑子更加难以认真思考。


    班青看她濒临崩溃的模样,没再打扰她,因为敌人已经不攻自破。


    她回到座位,和白杨并肩坐着,两人看着都气定神闲、极有把握。


    几分钟后,周琳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终于平复,她咽了咽口水,又舔了下干裂的嘴角,终于承认:“是。”


    这个伴随着她隐藏了大半辈子的秘密,此刻终于以一种不甚体面的方式说了出来。


    从她出生以来,她就知道,她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


    别人都有父母陪伴,但她只能天天见到母亲,因为母亲没有工作,天天都在家里。


    父亲于她来讲,是一个大多数时间都缺失的角色,是她家的稀客。


    每次他来到她家,她那个平日里不怎么打扮、只管顾影自怜的母亲一定会好好捯饬一番,妆容变了又变,衣服换了再换,总也不满意。


    她的母亲是土生土长的关图县人,生在乡间野地,却长了张清水出芙蓉的脸。


    或许正是那张不普通的脸吧,才让她暗中有了个厂长父亲,每次她和母亲吵架后总会如此歹毒地想。


    因为他看着并不年轻,和她的母亲不相匹配,和她同学的父亲也不像同一辈人。


    母亲总叮嘱她,要是在外看到了,一定记住要和他装作不认识,千万不要冒失地凑上前去。她反正和他不亲近,也不稀罕同他认识,当然是满口答应。


    渐渐地,她上了高中,惨不忍睹的成绩让她的便宜爹骂了她一次又一次,最后终于拗不过她母亲的再三央求,请了个家庭教师给她辅导功课。


    她不喜欢汪明远,自打她见到他第一眼时就很肯定。


    她不是个聪明的人,她从小就知道,但她有第六感,这个人散发出的气质她不喜欢。


    果然,后来的接触也证实了,汪明远的确跟她不是一路人。


    他经常戴着个眼睛,穿一件天蓝色的衬衣,板板正正的裁剪,因为他瘦削的身材显得松松垮垮,却不会让他显得轻浮,举手抬足之间,看起来十分斯文。


    但是她并不喜欢这个类型,因为太造作,太虚伪,看着像个有所图谋的投机分子,加之汪明远给她讲题的时候,总不经意地对她透出不耐烦和厌恶。


    不过待到她凝神一看,他眼中的各种神色很快就没了,快得她并不能确定是否真的存在过。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着,她的成绩也没有丝毫起色,反而有越补课越退步的趋势。


    不过汪明远不是个多嘴的人,她的母亲更是不敢把她的真实情况告诉她的便宜爹,因此那人一直蒙在鼓里。


    但是距离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她也越来越坐不住,每时每刻都感到身边埋了个地雷,只等到高考结束后,就会由她的便宜爹引爆。


    他花了这么些钱,如果她的成绩并不如他所愿地上涨,反而还丧尽天良地下降了,不知道到时候她会是什么结果。


    但最终,并没有等到高考的那天,她的恐惧随着她便宜爹的一个问题和他本人的消失而消解。


    “你……觉得汪老师这个人怎么样?”


    她的母亲也端庄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身体微微倒向便宜爹,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再一次,她凭借她的第六感猜对了,她知道他想要她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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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她相当谨慎,只装作听不懂地套着他俩的话:“什么怎么样?哪方面怎么样?教得挺好的啊。”


    她的母亲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又偷偷看了看她的便宜爹,发现对方没有生气,就作势要骂她。


    谩骂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宜爹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我是说,你觉得,他作为一个丈夫,怎么样?”


    她不记得当晚怎么回复的了,只记得从那之后,汪明远越发频繁、越发越界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而她的便宜爹则彻底地消失。


    听人说,他管理的厂子倒闭了,他为了躲避工人的追讨藏了起来。


    没过几个月,又听人说,他好像死了,被人捅死在早间还没开业的市场里,身上深深浅浅地被扎了几十刀,鲜血流了一地,碎布一样的肚皮差点连肠子都兜不住。


    听她母亲说,杀掉他的人是棉纺厂以前的员工,戴个眼镜,瘦瘦高高,平时不怎么爱说话,连大声讲话的胆量都没有,也不知道怎么就敢杀人。


    警察找到凶手的时候,他已经死了,用厂里发的布料绞成根绳子,挂在木梯子上,吊死在了自家的地窖里。


    她本以为便宜爹没了,母亲会十分难过,痛得不能自已,但她猜错了。


    她的母亲好像没事儿人一样,容光焕发,精神抖擞,时而哼着小曲儿,时而出门同人打牌,再也不是一副顾影自怜的样子。


    不知从哪里来的钱,整天什么也不用干,只管买些瓶瓶罐罐的化妆品和花花绿绿的衣服往家里带,要是不满意了,就随手丢了或者送给邻居。


    看到母亲的状况,她有些后悔了,她不想嫁给汪明远。


    当日答应她的便宜爹,只是为了逃避她亲手埋下的雷,等到爆发的一天,就把汪明远拽到她跟前,替她挡灾。


    另外,她也想借着结婚逃避她的母亲,自打记事起就没见过她工作,整天就围着她转,牢牢地控制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


    如果能跟汪明远结婚,就能从这个家里搬出去,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讨好神经质一样的母亲了。


    所以她不在乎能不能和汪明远结婚,而是在乎能不能结婚。换言之,她只想逃离现状,无论嫁给谁。


    不过,如果母亲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控制她了,她的便宜爹也死了,那她为什么还要守约嫁人?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母亲,但是母亲不知道为什么,登时又变回了原样,哭哭啼啼,絮絮叨叨,烦得她身体两侧的拳头捏得死紧,还要在嘴角挂上个体恤的微笑。


    几乎是一瞬间,她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守约的人。


    两年之后,她和汪明远结了婚。


    从此,两个本不该同路的人,阴差阳错,或者有意为之地走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