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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守寡多年[星际]

    第31章


    陆淮刻意绕了一圈,将车停在了离棚户区不远的,计划中的撤退点。


    天黑后,大量的矿工将一股脑地从采矿区涌入棚户区,场面拥挤又混乱,那无疑是他们混入其中的最好时机。


    离天黑还剩半个小时,琥珀色的夕阳在天际线渲染出蜂蜜酒般的光晕。


    寒风如同疲惫的旅人,历经无数刺激的冒险后终于获得了喘息的机会。雪花笔直地降落,车轮的痕迹被无声覆盖。


    越野车停在松软如地毯的雪地上,四周安安静静的,连风声都消失了。


    江云和陆淮并排坐在车上,没有科技设备,没有通讯信号。除了面对面的交谈,他们好像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了。


    江云并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闲适,这莫名让他有点没有安全感。


    “难得闲下来。”陆淮上身微微前倾,虚趴在方向盘上,这个姿势能让他更好地看见江云的脸,“你想……”


    不等陆淮说完,江云就说:“想和陆上校聊孩子。”


    陆淮顿了一顿,有些无奈:“好好好,聊聊聊。”


    能聊孩子也不错。他可太喜欢江慕了,他有无数有关江慕的问题想知道答案。


    今天没见到陆潮略显遗憾,但他感觉自己对这个小儿子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陆淮拿出陆潮的数学试卷,微笑道:“宝宝想从这个开始和我聊吗?”


    江云看了试卷一眼,立即移开了视线。


    这种东西无论看多少次,他的心里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泛起涟漪。


    “这个太晚了,”江云说,“要从最早开始聊。”


    “要多早?”陆淮笑道,“要从你是怎么怀上他们的时候开始聊吗?”


    江云:“……”


    “那么会是哪一次呢。”陆淮像是真的好奇了起来,深邃如海的眼底漫过旧时光的潮汐,“算算时间,应该是在度蜜月的时候吧——在霍布森星球上?”


    江云看着陆淮,不太理解那双眼睛里回忆的色彩为什么会如此的浓重和遥远。


    霍布森星球上的蜜月,对陆淮来说,不就只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么。


    为什么他和自己一样,沉浸往事时会那么像在回忆一场早已逝去的美梦呢。


    不过陆淮没有猜错,那的确是在霍布森星球上。


    现代医疗可以将受孕日期定位在具体的某一天。在发现自己怀孕的当天,江云就知道了孩子们诞生在陆上校陪他坐摩天轮和旋转木马的那天。


    但具体是哪一次,他就不得而知了。


    陆淮可以再随便猜个答案,反正总有五分之一的概率能猜到正确答案。


    “倒也不必那么早。”江云从脑机中调出一份名为《双胞胎》的文件夹,“陆上校可以从他们出生的第一张照片开始看。”


    一张张动态照片被整齐地投影在车窗上,光是双胞胎满月前的照片就已经铺满一页了。


    陆淮不得不怀疑江云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些,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机会给他看。


    自从从江云的肚子里出来,双胞胎笑过哭过闹过却从来没丑过。哪怕是在刚出生的时候,他们也是两个皮肤清透白皙,双眼皮超级明显的漂亮孩子。


    江云以为陆淮会对着照片露出温柔欣慰的笑容,就像他当时将孩子们抱在怀里的笑容一样。


    陆淮也的确笑了。可陆淮只看了几张照片,就抬起手,操纵虚拟光标让文件夹返回到前一个界面。


    “怎么全是双胞胎的照片,没有你抱着他们的照片吗?我比较想多看看你。”


    陆淮说着,一份名为《检查单》的文件夹赫然出现在眼前。


    江云思绪卡壳了一瞬,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陆淮已经点开了《检查单》中的第一个文档——


    受检者姓名:江云


    身份识别码:3476-3591-WFED


    性别:男性Omega


    年龄:20


    婚姻状态:已婚


    关联伴侣:陆淮,男性Alpha,24岁


    住址:浅水路五号


    检验结果:确认妊娠


    报告生成坐标:联盟首都星,浅水医疗中心


    报告生成时间:联盟标准历327-NE,1月13日,夜间11:23


    ……


    像是被穿透胸膛的重物狠狠地碾过了心脏,血管骤然收紧,呼吸几乎是生理性地钝痛着。


    血腥味不顾一切地涌入滚动的喉间,手指猛地塌陷在方向盘的材料里。陆淮徒劳地睁着眼,那几个数字却依旧在他的视野中变得模糊了。


    1月13日——他“殉职”那天。


    他的战舰在1月13日夜间九点三十分正式宣布解体。


    两个小时后,江云在浅水路的医疗中心发现自己怀孕了。


    江云的身体一向很好,江云婚前才做过一次全身性的体检。


    那么年轻健康的Omega,每晚十点准时上床睡觉的乖宝宝,为什么会在深夜十一点,会在正常门诊早已结束的时候,出现在浅水路的医疗中心?


    胸口持续不断地传来痛楚,四肢僵硬发麻,似乎只有依靠着什么坐下,再把身体紧紧蜷缩起来才能稍微缓解一下。


    可哪怕是缓解,也仅仅是暂时的。


    要他怎么释怀,又要他怎么忘记——他刚从学校毕业的妻子,他那喜欢喝牛奶吃小蛋糕的Omega,在得知新婚丈夫殉职后的第二个小时,在深夜的医院里,发现自己怀孕了。


    病历上甚至记录着,是AI管家给医疗中心打的电话。


    夜间11点15分,在当时的浅水路五号,只有江云一个人。


    陆淮相信无论是他的家人,还是江云的家人,一定都很想在十七年前的1月13日晚上陪伴着江云。


    他们之所以不在,只能是因为江云不希望他们留下。


    那个晚上的江云,不想要家人的陪伴。


    所有人都被江云赶走了。


    因此,当救护人员赶到的时候,当他们在泳池旁发现江云的时候,江云一直一直……都是一个人。


    那个时候的江云,把所有人都赶走的江云——在泳池旁不知站了多久,站到因为体力不支而昏迷的江云,究竟……想做什么呢。


    他是……想来陪他么。


    血淋淋的伤口在陆淮的皮肉之中疯狂撕扯着大笑。


    无法压抑,也失去了掌控。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由病灶不可一世地在他心脏刻下嚣张的宣言:


    我将在你的血肉之中永存,我将无时无刻剐过你的心脏,直到它彻底停止跳动的那一刻。


    ——你将永远永远地痛苦下去。


    “……陆上校还要看这张检查单看多久呢。”


    江云平静的声音在车内响了起来。他固执地注视着前方,仿佛对车窗外的雪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怎么都不肯从雪景上挪开目光。


    可实际上,他早就看腻冰荒星上的雪了。


    但他必须看点什么,他才能不去看陆淮。


    只要他不去看陆淮,他现在就是安全的。


    身旁的Alpha许久没有声音,久到江云的眼眸都已经失焦了。


    眼前的景象好似蒙上了一层水雾,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他连车窗上的结晶都要看不清楚了。


    江云觉得自己好像是又哭了。


    可当他抬起手覆上自己的脸庞时,他竟然什么都没有摸到。


    不错,他比上次进步了。


    可陆淮为什么还是没有反应呢?


    没有拥抱和轻吻,没有风趣和幽默,更没有温馨日常的话题。


    陆上校……你为什么不做这些了呢。


    你为什么不来安慰我了呢。


    难道你也和我上次一样,全然失控了么。


    “所以我才说,我不想和陆上校聊‘我们’和‘十七年’啊。”江云望着自己干燥的掌心,轻声道,“我说了,聊那些只会让我们两个失控和难过。在彻底走出来之前,在彻底释怀之前,我们最好只聊公务,只聊我们的孩子……陆上校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江云叹了口气,缓缓收拢掌心。


    他认为自己应该看一眼陆淮,最好再把这些年自己总结出来的,缓解疼痛的办法告诉陆淮。


    陆淮必须尽快从情绪里脱出,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们去做。


    他们的身份,他们的职责,他们的孩子不允许他们失控太久。


    可就在他下定决心转过头时,一只湿润的手忽然捂住了他的眼睛。


    “别看我。”陆淮哑声道,“……求你。”


    江云茫然地坐在副驾上。他的眼睫划过陆淮的掌心,再次确认了那异样的触感不是他的错觉。


    陆淮的手心,是湿的。


    好奇怪,陆淮是哭了吗?


    可陆淮怎么会哭呢?


    陆淮连在他们久别重逢的时候都表现得那么游刃有余,为什么会在看见他的检查单后哭呢。


    明明,那只是一张检查单而已啊。


    “请不要这样,陆上校。”江云在黑暗中说道。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难过的Alpha,以前的陆上校从来没有给过他学习的机会。他只能尝试性地扬起了嘴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漂亮一些,“我……我还是比较习惯你游刃有余的样子。”


    如果连你也失控的话,我真的要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黑暗了,江云终于又听见了陆淮的声音。


    “……那你和我说说孩子们名字的由来吧。”陆淮问,“为什么要给他们取这两个名字?”


    “陆潮的名字是元帅取的,江慕的名字是我母亲取的。”江云木然地回答,“我对这一点一直感到很遗憾。但那个时候的我,的确没有给孩子们取名字的心情。”


    “嗯……祖父他的身体还好吗?”


    “对不起,元帅他不太好。等冰荒星上的公务结束,你和我一起回家探望他吧。”


    “好,等这一切都结束,我们一起……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我我我要死了……下章我要甜,要甜……[捂脸笑哭]


    第32章


    在一个个相对安全的话题中,陆淮的声音逐渐回归正常。


    覆盖眼睛的手拿了下来,江云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恒星最后一丝光芒消失在地平线,行星被夜色吞噬。


    开采区响起意味着结束劳作的鸣笛。矿工从冰层深处爬回地面,带着满身的冰屑和疲惫朝棚户区走去,电量所剩无几的矿灯是他们唯一能够用来照明归路的工具。


    两人结束了最后一个有关双方亲人的话题。


    一阵良久的沉默后,江云说:“闲聊时间到此为止了,上校。”


    陆淮点点头,脸色看不出异样,甚至连语气都恢复成了一贯轻松随意的常态:“都这个年代了,奥林居然还需要大量的人力进行能源开采。我发现这点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一觉醒来穿越回几百年前了。”


    陆上校的失控,就像是急停的暴雨,再如何强烈汹涌,终究还是短暂的。


    江云不动声色地收敛情绪,道:“那是因为晶核是新型能源,奥林还没来得及掌握它的开采技术。如果我方能先奥方一步找到开采晶核的最佳方式,日后将在晶核的分配上占据极大的主动权。”江云打开副驾的车门,“走了。”


    “等等,”陆淮拉住江云,拿出在撤退点提前准备好的物资,“下车之前,你必须先做点基本的伪装。”


    虽说夜晚的棚户区人多混乱,但江云的脸实在太过引人注目,再加上那一身衬衫和西装,暴露预计只需要三秒钟。


    江云接过一套矿工的工作服,朝越野车外瞥了眼,意思是:请陆上校回避。


    陆淮:“?”


    江云:“?”


    “你要避开我换衣服?”陆淮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认真的吗——我哎?”


    陆淮也不和江云讲道理,只是打开了一张双胞胎小学春游时的合照,并做出“你看啊你快看啊”的手势,仿佛在说:你怕不是忘记这两个小宝贝是怎么来的吧。


    主打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许久未在Alpha的注目下换衣服,很不习惯。”江云没有表情地说,“请陆上校谅解。”


    陆淮和江云对视片刻,见江云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举起双手投降:“江外长说了算,谁让您职级比我高呢。”


    陆淮先下了车,江云在车里换上了矿工服。


    由于需要防寒和供氧,矿工服的构造类似于旧时代的宇航服,穿在身上显得圆圆又滚滚,江外长那西装都挡不住的侧腰弧度被遮得一干二净。


    陆淮看着从未见过的圆润版江云,暗沉沉的眼睛里总算有了两分真实的笑意。


    可惜他刚想说点什么,江云就快准狠地打断了他:“不要发表意义不大的评价。”


    陆淮颇感遗憾又深以为然般地一颔首,亲手帮江云戴上了头盔似的矿工帽。


    两人处理好越野车,找到合适的时间,悄无声息地混进了矿工大队。


    路过重建后的中心酒馆时,陆淮还顺便买了一壶蜂蜜酒。


    十分钟后,江云望着自己面前旧灰色篷布搭成的简易帐篷,冷冷道:“陆上校管这叫‘只比我们家差一点’?”


    浅水路五号有四层大洋房,光是房间就有八间,前有花园后有泳池。


    而这个据点里有什么,有陆上校的幽默吗。


    “是的,宝宝,是的。”陆淮理所当然地说,“你别看这顶帐篷小,里面桌子睡袋,灯具取暖器……各类生活必需品一应俱全,能有多差?”


    对于居住环境,婚前常年在落后星球上餐风露宿的陆上校有一套独特的评判标准。


    能住,就是挺好的。


    住得舒服,那就非常好。


    “挺好的”比“非常好”,不就是“差一点”么。


    陆淮卷起入口处的帘子:“请吧。”


    江云自知上了贼车已无回头路。他做好接下来两天受苦受难的准备,弯腰走进帐篷。


    帐篷里的空间不大,却出人意料的干净整洁。


    地上铺着毛茸茸的地毯,露营灯投下暖黄色的灯光,取暖器源源不断地散发出热量,足以在冰天雪地里给旅人带来温暖舒适的安全感。


    闻不到一星半点的异味,甚至连Alpha信息素的味道都没有。


    陆淮似乎一直是这样,很少在家以外的地方留下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陆淮笑着问:“怎么样,是不是没你想象中的差?”


    江云扫视一圈,问:“顾少校也住在这里吗?”


    “不,他住对面那顶帐篷。”陆淮说,“你最好别去参观,没有Omega的Alpha都有点……嗯。”


    “有Omega又能如何呢。”江云摘下矿工帽,漫不经心地总结陈词:“我Alpha没回来之前,我住别墅,坐专车,穿高定;我Alpha回来之后,我住帐篷,雪中步行,穿矿工服——Alpha究竟给我带来了什么。”


    陆淮:“。”


    江云无视Alpha尝试反驳却无计可施的表情,姿态优雅地在桌边坐了下来:“那么,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江云双手交叠,自下而上地望着陆淮,“我是说,十七年前,你的任务目标。”


    “你不提这个,我都快忘了。”陆淮耸耸肩,“不好意思,没拿到。”


    “……理由?”


    “当时我赶到负三楼,成功打开了机密实验室的大门,但我想要的东西已经不在了。然后我花了点时间查看系统日志。上面显示,在我到来的半个小时前,奥林的[最高权限]下达了对该物的转运命令。”


    奥林的[最高权限],不是内阁就是里尔纳皇宫。这两个地方都在奥林的帝都,贝洛克星球。


    江云面不改色地问:“所以,你接下来的计划是前往贝洛克星球?”


    陆淮低头看了江云一会儿,笑道:“想什么呢宝宝,我不是说了要和你一起回家么。再说了,我们就算现在赶去贝洛克星球,那件东西也有可能再次被转运到其他地方。”


    “我为你能看清形势而感到欣慰。”江云站起身道,“回去你把那件东西的详细信息告诉我,我试试查一查它的下落。”


    “好的,江外长。”陆淮看到江云站起来,还以为江云要干嘛。可等了半天,江云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单纯地站着。


    陆淮问:“怎么了宝宝?”


    江云冷着脸说:“你觉得我穿这身衣服坐着能舒服吗?”


    陆淮看着把江云的大长腿硬生生裹成了两个圆柱体的矿工裤,强忍着没笑出声:“我去外面烧点热水,有请和我生了两个孩子却仍然不肯在我面前换衣服的外长先生趁机换下身上的矿工服。”


    简单的洗漱后,两人围坐在实木桌旁,享用由奥林军方出资款待的丰富晚餐。


    江云早就没了吃饭后甜点的习惯。但或许是因为步行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他还是接过了陆淮递给他的蓝莓蛋糕。


    陆淮一手拿着装有蜂蜜酒的杯子,一条手臂放在桌子上,手掌轻托下巴,欣赏着江云一口一口吃蛋糕的样子。


    “你还记得住在我们隔壁的邻居吗?”陆淮说,“他们做的蓝莓松饼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了。”


    江云动作一顿,而后放下叉子,叫了声自己Alpha的名字:“陆淮。”


    陆淮轻一挑眉:“干嘛?这个应该不算是危险话题吧?”


    其实还是有点危险的。


    江云望着露营灯洒在餐桌上的光晕,说:“如果一定要闲聊,请和我多说说你个人的事情吧。”


    陆淮微怔。


    “孩子们经常会问一些有关你的问题,”江云轻声道,“我都回答不出来。”


    “我的错,”陆淮放下杯子,“是我没怎么和你聊过我个人的事。”


    江云“嗯”了一声:“就是陆上校的错。”


    其实在那两个月里,他和陆淮聊天的频率和次数并没有孩子们想象得那么少。


    一对新婚夫妻就算每天拿三四个小时出来亲热,剩下那么多时间不说话难道干瞪眼吗。


    只是,他们交谈的内容要么是无意义的日常撒娇和日常被撒娇,要么就是关于他的话题。


    “为什么呢?”江云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扰了他十七年的问题,“你当时为什么不愿意多和我聊一聊你的事呢?”


    陆淮想了想,说:“因为白天我们都挺忙的?”


    度蜜月的时候忙着旅行。蜜月回来他忙着处理军部的事情,江云忙着毕业,哪有时间聊那些不重要的事情。


    “那晚上呢?”江云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竟然问出了陆潮曾经问过的问题,立即道,“算了,你不用回答。”


    可陆淮还是回答了:“我不,我要回答——晚上我倒是想和你聊,但你不是每次事后都会睡死过去么。”


    江云安静两秒,有点不敢相信:“就因为这个?”


    “是啊。”


    “你难道不能事前聊吗?”


    陆淮半秒都不用安静,想也不想地回答:“抱歉,不太能。”


    江云深呼吸地闭上眼睛。他是想平复心情的,可最后还是没忍住,气笑出声。


    他居然思考这种愚蠢的问题思考了那么久……太可笑了。


    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多给陆潮讲几道数学题。


    “不过,总归今晚我不可能在这种环境下对你做什么。”陆淮像是心血来潮地说,“我们现在就来聊我的事,怎么样?”


    “可以。”江云先问了一个江慕想知道的问题,“陆上校高中时最擅长的科目是什么?”


    陆淮干脆道:“我擅长所有科目。”


    “……”江云望着那张耀眼俊美到有些张扬的脸,微微目移,“又给陆上校装上了。”


    陆淮笑了:“说实话也算装吗?不信你可以去问傅明谦,他是我高中时期的好兄弟。”


    江云淡道:“你最好的两个兄弟,一个已经是科学院的院长,另一个前几年就升中将了,你对此有什么想法。”


    “那不是挺好的么。”陆淮似乎完全不介意自己曾经的朋友和下级现在的职级比自己高,“说到好兄弟——我很好奇,在我‘殉职’之后,到底有多少个自称是我好兄弟的Alpha打着替我照顾你的幌子想要和你约会。”陆上校铺垫了一大堆,可算逮到机会了,“请给我他们的名字和身份识别码,谢谢。”


    江云:“……”


    在陆淮愤慨且强烈的要求下,江云依旧给不出半个身份识别码,但名字他还是能给的。


    陆淮每报一个Alpha的名字,他只需要告诉陆淮这个Alpha有没有约过他。


    “莫里斯·埃文?”


    “有。”


    “霍奇·马卡斯和奥兰多·巴尔克?”


    “有。”


    “宫泽?”


    “宫泽又不是你朋友,但有。”


    ……


    问到最后,陆淮都快认命了,趴在桌子上生无可恋地说:“好吧好吧,其余人都算了,求求你告诉我傅明谦和奥斯维德没有约过你。”


    江云思索两秒,道:“奥斯维德将军的确没有,但傅院长是有的。”


    “……呵呵。”陆淮笑了两下,“亏我还找他当婚礼的伴郎,我真是瞎了眼。”


    “两年前,你的忌日,傅院长约我出去喝了杯咖啡。但他没有说要照顾我,他只是说,如果我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向他开口。”


    陆淮这才松了口气:“这个可以接受。好的,我又没瞎眼了。”


    江云却冷笑了一声:“我和傅院长说,我正在为陆潮的学业感到烦恼,傅院长便主动提出辅导陆潮的功课。”


    “这不是一件好事么。”陆淮有些奇怪,“宝宝为何冷笑呢?”


    “傅院长辅导了陆潮一个小时后,问我是不是真的很想要两个学霸孩子,我说当然。”江云微微一笑,“然后,傅院长建议我找其他Alpha再生一个。”


    陆淮:“……”


    江云像是想到了什么,看陆淮的目光忽然变得专注柔和:“虽然我跟着陆上校只能步行住帐篷穿矿工服,但我还是想说,陆上校能回来,对我来说,真的太好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真兄弟,没得喷 [好的]


    第33章


    拯救号的医疗区,陆潮身穿睡衣,脚踩拖鞋,黑发炸开,几缕呆毛直冲天际。


    “一觉醒来,我爸被‘歹徒’拐跑下落不明,我哥还莫名其妙带了个Alpha回来……”陆潮双手抱头,瞳孔震惊,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来回狂奔,“骗人的吧!我就睡了个懒觉而已啊!”


    程池手里拿着把梳子,艰难地追在陆潮身后:“你哥不是和你说了吗?那名‘歹徒’是你爸爸的下级,他不会伤害你爸爸的——我求求你先把头梳一下,你好歹是联盟外交部部长的儿子,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钟曼坐在沙发上,指尖飞快地敲击着虚拟键盘:“我劝你别折腾了,程池弟弟,这里又没外人。再说,陆潮都有一张神似陆上校的脸了,发型不会影响他颜值的,放心吧。”


    程池看着少年凌乱懵逼却依旧帅得浑然天成的脸,不得不承认:“姐姐说得对——走你!”说完,就把梳子无情地丢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听两人这么一说,陆潮愈发崩溃了:“长得像我上校老爸一样好看有个屁的用,我宁愿他遗传点别的给我!”


    路过的林臻听到这话,不由地停下了脚步,语重心长道:“那用处可大了去了。孩子,等你长大你就会发现,笨蛋帅哥和笨蛋普通人在这个社会上遭受的待遇天差地别。”


    陆潮对此充耳不闻:“所以你们一个个全在告诉我,在我睡懒觉的时候,我哥和我爸在敌军阵营上演碟中谍,营救特工,戏弄反派,疯狂飙戏?救命,我到底错过了多少重要剧情!”


    钟曼打趣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问你,你通宵追的剧好看吗?”


    陆潮:“…………”


    “陆同学请尽量安静一点哦。”蕾妮医生食指抵着嘴唇说,“病床上还有病人在休息呢。”


    陆潮朝病床的方向看去,一脸麻木地说:“得了吧,我看那个病人自己都安静不到哪去。”


    江慕坐在病床旁,贴心地为受伤的少校削了一个苹果。


    在顾星洲发誓自己绝对不敢“照顾”江外长后,江慕对他的态度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您看来还不到三十岁,为什么会和我父亲是好兄弟?”江慕迷惑不解地问,“我父亲殉职的时候,您应该不超过十岁吧?”


    顾星洲眼神飘忽:“嗯……我和陆上校是忘年之交来着。”


    “我明白了,叔叔。”江慕若有所思地说,“您的意思,我父亲是一个愿意和小学生做兄弟的人?”


    “……要不然你还是以军衔称呼我吧。”欺骗乖孩子的顾少校愧疚道,“不过我虽然目前还只是个少校,但我觉得我应该快升中校了。等等,我好像估算得太保守了……”


    他这次不但完成了情报局交给他的既定任务,还配合陆上校成功偷走了陆上校的“遗体”,进而为江外长争取到了更高的谈判地位。


    江外长从奥林手中拿走的两万吨晶核样本,其中至少有五分之一是他的功劳。


    这不给个一等功说得过去?


    顾星洲激动地拍大腿:“这么一想,搞不好我能直接升到上校啊!”


    江慕有些头疼地说:“顾少校,您话真的好多啊……您能不能先回答我的问题?”


    这时,医疗区的大门向两侧滑开,易莱哲和莫里斯跟在一个男性Alpha身后走了进来。


    Alpha身着墨绿色军装,面容坚毅,棱角分明,浓黑的眉毛下是一双极具威慑力的眼睛,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行走时自带一股庄严肃穆的气场。


    ——奥斯维德·盖文,中将军衔,同时也是三架CY6战舰的总指挥。


    “还没有陆长官遗体的消息?”奥斯维德问易莱哲。


    在陆淮殉职十七年后的今日,仍然有一些位高权重的军部高层以“长官”称呼陆上校,奥斯维德便是其中之一。


    易莱哲道:“还没有,将军。”


    易莱哲第一次见到奥斯维德是在江外长和陆上校的婚礼上。


    那时的奥斯维德还是一个跟在陆上校身边的,不善言辞的少尉,只知道默默地帮陆上校挡酒,喝得半醉后还被傅院长拉到台上致辞,红着脸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祝这对新人早生贵子。”


    奥斯维德停下脚步,看向一旁还在破防发癫的“贵子”之一,沉声道:“那江外长呢。”


    “带走江外长的‘歹徒’没有提前告诉我们预计的汇合地点,”莫里斯道,“恐怕我们需要靠自己把江外长找回来,或者等他把江外长送回来。”


    奥斯维德说:“不能等。”


    军方对那名带走江外长的神秘特工一无所知,无法判断该特工是否有保护好江外长的实力。


    江外长在外多一刻,危险便多一分。


    “那个,长官。”顾星洲虚弱地举起了一只手,“我觉得我应该知道江外长会被‘歹徒’带去哪里。”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了顾星洲身上。


    陆潮的呆毛因为惊呆竖得更高了:“不是大哥,你知道你不早说?!”


    “因为‘歹徒’也没告诉我他打算把江外长带去哪里。”顾星洲说,“但我觉得大概率是那里了,否则他没事把那里收拾得那么干净干嘛。”


    陆上校吹着口哨打扫据点的时候,顾星洲就在一旁看着。


    他不理解地问陆上校:“大家都是Alpha,有必要这么装吗?”


    陆上校只说了一句:“有的,万一我老婆要来呢。”


    ——


    一夜寂静过后,清晨的棚户区陆续恢复了生活的喧闹。


    在前往寒冷缺氧的冰层深处之前,没有哪个矿工能拒绝享用一顿热气腾腾的早餐。


    售卖玉米浓汤的小店前排起了长队。浓稠的汤锅咕噜咕噜冒着泡,黄油的香气混合着玉米的甜香飘散在空气中,总能让人想到远在另一个星球的,温暖的故乡。


    陆淮拎着两份刚出锅的浓汤往回走。他喝过这家的玉米浓汤,他觉得江云会喜欢。


    一夜未眠的Alpha容光焕发,身上没有半点通宵后的疲惫和困倦。


    是的,昨夜的江云让他一夜没有合过眼。


    时隔十七年,他再次获得了和江云一起单独过夜的机会,然后……他和江云在帐篷里聊了一晚上的天,话题还全是关于他的。


    江云似乎非常介意“孩子们经常会问一些有关你的问题,我都回答不出来”这点,和他聊完兄弟聊童年,聊完童年聊少年时期,最后还要求他对每种型号的机甲都发表五百字以上的看法。


    莫名其妙,超会磨人,又可爱死了。


    外人口中强势冷漠的江外长和十七年前的江云同学究竟有什么区别?


    就像本来他不需要出来买早餐,他们的储粮还剩很多。但江云嫌他留在帐篷里影响自己写总结,愣是把他赶了出来。


    路过中心酒馆的时候,陆淮注意到街上多了不少搜寻的军队。


    这些军队身上穿的都是联盟的军装,行动显然比以前的奥林军队更有效率,也更加低调,几乎没有打扰到矿工们的正常生活。


    看来联盟已经成功拿下了在冰荒星上的驻军权,军队也顺利登陆了,动作比他想象得还快。


    在一辆装甲车旁,陆淮找到了一个曾经熟悉的身影——奥斯维德·盖文。


    十七年了,当年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是,长官”的少尉都变成星际联盟的将军了。


    看奥斯维德眼尾多出来的皱纹,这哥们估计这些年一心全扑在工作上。


    他原本预计奥斯维德会在明天找到这里,现在来得这么快,十有八九是因为顾星洲告诉了他据点的具体位置。


    可惜了,他还想着今晚能不能再和江云拉近点距离。现在托奥斯维德和顾星洲的福,他和老婆的独处时间立减一天一夜。


    还真是谢谢兄弟们了啊。


    不过能早点回去也好,他也不想江云跟着他在外面多受一天罪。


    陆淮加快脚步回到帐篷。江云还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正开着脑机噼里啪啦地打字,对他的回来完全没有表示。


    想到江云回到拯救号上后又要被一大群人整日环绕着忙碌,陆淮眯起眼睛,少见地叫了声老婆的名字:“江云。”


    江云坐在桌前,指尖动作一顿:“说。”


    陆淮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的Omega,声线微冷:“我昨天和你说了‘爱你’,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嗯?”


    陆上校的气场过于强大,当他没有刻意收敛的时候,总是能给人带来一种举重若轻的压迫感。


    但这种来自顶级Alpha的压迫感对江云却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


    因为他知道,陆淮永远不会真的和他生气,摆出这幅傲慢肆意的样子不过是想让他乖乖听话而已。


    以前陆淮不准他在胃不舒服的时候吃炸鸡,用的不也是这招么。


    江云淡定地关掉脑机,撩起眼帘看向陆淮:“陆上校希望我是什么反应。”


    陆淮说:“当然是希望你能和以前一样。”


    以前的江云在被说“爱你”的时候,再怎么害羞都会热烈地回他一句:“我也爱陆上校!”


    而江云想的和以前一样则是:“陆上校都已经用枪指着我了,还好意思说爱我?”


    陆淮:“……”


    江云:“陆上校想听我说这个吗?”


    陆淮挑了挑眉:“这都行啊,我不是提前和你说了不能用这招吗?”


    江云云淡风轻:“你的确说了,但我又没答应你。”


    “我说了你还照说不误的话,那我的预判算什么?”


    “算你聪明?”


    陆淮嗤地笑出了声:“行了,把汤喝了,我去收拾一下。”陆淮朝堆放物资的角落走去,从江云身边路过时顺手似的摸了摸他的头,“他们来接你了,宝宝回去当外长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你也回去当外长老公吧 [好的]


    第34章


    陆淮收拾的差不多后,便让奥斯维德找到了江云。


    这些年来,奥斯维德和江云基本只有工作上的交集。但每年双胞胎过生日的时候,奥斯维德都会亲自为两个早生的贵子各挑选一份礼物。


    江云向奥斯维德伸出手:“许久不见,奥斯维德将军。”


    高大强壮的将军躬下身,让自己的高度降到了江云水平视线之下。


    这么多年每一次和江云的会面,无论肩章上刻着何种军衔,奥斯维德对江云始终保持着下位Alpha面对上位Omega时的礼节。


    “我来晚了,”奥斯维德只在江云指尖握了一下便立马松开了手,“非常抱歉。”


    “不晚。”江云意有所指道,“比某人预判的早不少。”


    奥斯维德问:“您说的某人是?”


    江云转头看向伪装中的陆淮,意思是:你要自己解释么。


    陆淮刚要说话,一个身影忽然从军队里冲了出来:“——爸!”


    出门见人之前,陆潮总算把自己鸟窝似的头发打理好了。


    在抗寒这件事上,十几岁的少年总是极具优势。少年穿了一件连帽外套,奔跑的身影宛若跃动的朝阳,呼出的气息在他身后形成一个个白色的团雾,灼热的眼神仿佛能抵抗一切低温的严寒。


    一时间,陆淮还以为看见了高中时期的自己。


    青春蓬勃,热烈又纯粹。


    除了一点——大概是双亲早逝,又被祖父带大的缘故,哪怕是他十岁的时候,他的眼神都不会和现在的陆潮一样……清澈。


    这就是他和江云生的另一个孩子。


    江云这是生了一个缩小版的他啊,真的好神奇。


    可如果可以选择,他还是希望,这个孩子不要这么的像他。


    “爸你怎么能丢下我,只带江慕一个人走呢!”陆潮欲哭无泪,“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通宵追剧了!”


    陆潮本想不管不顾地给爸爸一个大大的拥抱,但和“陌生男人”四目相对的时候,冥冥之中好像有人拉住了他,让他鬼使神差地刹住了脚步。


    这哥们谁啊?


    为什么比他还高,为什么用这么……用这么他死活找不出形容词的眼神看着他?


    于是,继和小宝贝大宝贝面面相觑后,陆淮又又一次和最后一个宝贝面面相觑。


    觑着觑着,陆潮逐渐露出了迷茫却在努力动脑子的表情。


    一般来说,他看到高大英俊的Alpha站在爸爸身后都会有些不爽和防备,但这个Alpha和爸爸站在一起的画面,好像并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


    这是什么原理?


    难道,这就是狗血剧里说的缘分?


    陆潮犹豫一会儿,迟疑地举起一只手:“嗨?”


    陆淮笑了,学着陆潮举起手:“嗨。”


    陆潮上下打量着陆淮,越打量越好奇:“你是那个代号叫[情夫]的特工吗?”


    陆淮:“……谁说我的代号是[情夫]?”


    江云:“……谁说他的代号是[情夫]?”


    陆潮被两个大人的异口同声搞得有点懵:“就、就那个江慕带回来的Alpha说的。”


    江慕比弟弟晚一步赶到,听见陆潮这么说,眉头皱了起来:“那是顾少校,不是什么我带回来的Alpha。”


    事实上,顾星洲本来想说另一名特工的代号是“亡夫”。但这两个字太容易让人联想到陆上校本人,而目前陆上校暂时还不能全面暴露身份。


    然后,顾少校又想,陆上校是江外长的丈夫这点毋庸置疑,两个人的感情似乎也挺好的。


    最后,顾少校还想展示一下自己在[非暴力诱导]中的实力,浅浅地报复一下陆上校之前对他打的嘴炮。


    综合以上考虑,陆淮在顾星洲嘴里就由“亡夫”变成“情夫”了。


    陆淮对这个代号有点意见,但不大。


    反正他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亡夫”了,正宫地位无人能撼动,顾星洲说他是江云的“情夫”他就当是情趣得了。


    倒是江云,脸上挂起了冰霜,径直朝为他准备好的专车走去:“跟上——你们三个。”


    江慕一怔:“三个?”


    陆潮一点不觉得爸爸的话有哪里不对,连忙跟了上去。他正要像往常一样帮爸爸开门,另一只手居然先他一步握住了把手。


    一大一小又一次四目相对。


    江云无语地将父子二人拨到一旁,自己打开了车门。


    上车之前,江云忽然道:“哦,对了——你父亲他高中时期擅长所有科目。”江云对江慕说完,又将一份厚厚的纸质文档啪地拍在陆潮胸口,“这是你父亲对每种市面上所有机甲的评论汇总。”


    江慕:“?”


    陆潮:“??”


    “以后,非必要不要向莫里斯中校打听你父亲的事。”江云强势地对双胞胎下达命令,“有关陆上校的一切事宜,问我。”


    陆淮尽量让自己的嘴角上扬得没有太明显。他看着三个宝贝上了车,刚想跟上去,一条胳膊就拦住了他。


    胳膊的主人奥斯维德冷冷道:“你坐我的车回去。”


    陆淮眉梢轻扬,语气中带着难以察觉的揶揄:“是,长官。”


    ——


    回到拯救号上,江云先是向林臻询问了晶核的开采情况,确定一切顺利。


    接着,他和奥斯维德商议了联盟在冰荒星上的长期驻军计划。


    只要陆淮的遗体没有被找到,联盟就拥有在冰荒星上驻军的理由。


    驻军权,即意味着控制权和主动权。没有哪个高官不会享受将它们握在手里的感觉。


    最后,江云叫来通宵追剧的小儿子,给出了三张数学试卷和会议室罚站一小时的惩罚。


    做完这些,江云总算有时间洗个澡,重新换上他的高定西装,再考虑一下他“亡夫”的安置问题。


    就现阶段的形式而言,陆淮如果贸然回归,一定会对联盟和奥林的外交地位造成巨大的影响。


    在联盟榨干冰荒星的价值之前,陆上校的遗体理应继续保持失踪的状态。


    那么想要把陆淮留在身边,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为他编造出一个新的身份。


    而最擅长编造身份的,除了情报局还能是谁。


    顾少校不是都帮陆淮把代号想好了么。


    办公舱外,陆淮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台全息掌机。没有江云的允许,他无法进入办公室,就靠在门外一边玩游戏一边等江云。


    “宝宝还记得我们之前一起玩过的《星渊之迹》么。”陆淮感慨道,“十七年了,这个游戏居然还活着。”


    “你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陆上校。”江云推开办公舱的门走了进去,“你已经是两个十五岁孩子的父亲了,每天玩游戏的时间不宜过长,否则会教坏陆潮的。”


    “不是,我只玩了五分钟而已,要不要这么训我啊。”陆淮关掉游戏,跟在江云身后走进办公舱。门一关,他立刻卸下了伪装。


    陆淮已经在他现有的人形面具中挑了一个最英俊帅气的,但他还是很嫌弃别人的长相。一有和江云独处的机会,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用回自己的脸。


    江云有些奇怪:“你怎么来回伪装,不嫌麻烦?”


    “不嫌。哎,回到拯救号上的江外长确实不一样,这就开始摆起年上者的架子了。”大部分人来到江云的办公舱都是恭恭敬敬地站着,陆淮却直接坐在了沙发上,将脱落的面具随手扔到一旁,拿过抱枕抱进了怀里,下巴微抬地望着江云,“怎么,江外长想像管教儿子一样管教我吗?”


    江云在办公桌后坐下,说:“无论是生理年龄还是心理年龄,我现在都比陆上校大十岁以上。”江云反问,“我没有资格管教陆上校吗?”


    “生理年龄我们先不谈。”陆淮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但我的心理年龄还真不一定就比你小。”


    江云眉头轻锁:“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陆淮耸了耸肩:“原因我告诉过你,因为我感觉你和十七年前没什么变化。”


    江云审视了陆淮好一会儿,移开目光:“回首都星后,我会请傅明谦检测你当下的生理年龄和心理年龄。”


    陆淮笑了一下:“可以啊。”


    江云按下桌上的按钮,向钟曼传达指令:“接通阿加莎·梅的视讯。”


    视讯接通后,江云无视阿加莎·梅因震惊张开的烈焰红唇,陈述事实的语气有如程序设定般的冰冷:“……综上所述,我需要你生成一项代号为[情夫]的机密档案。”


    阿加莎·梅望着陆淮那张和十七年前毫无变化的脸,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陆淮却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地和她打招呼:“晚上好,阿加莎女士,恭喜你终于升职了。”


    “我都升职好多年了!陆淮……你居然……”阿加莎·梅咬牙切齿道,“你居然一点没变老!”


    “是啊是啊,”陆淮故意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羡慕吗?”


    年轻Alpha的笑容欠扁又耀眼,晃得阿加莎想骂人又有点舍不得。


    毕竟,她这个弟弟,“死”了整整十七年啊……陆淮死的时候,她眼角还一根皱纹都没有呢。


    “你还知道活过来啊?你知道陆元帅有多想你吗?”阿加莎突然就哑了声音,“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江云是怎么……”


    江云打断阿加莎:“不要在煽情上花费过多的时间,请即刻处理我的需求。”


    阿加莎当然明白事情的重要性。她强压下情绪,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了应有的职业素养:“我虽然有权限帮你们伪造出一个不存在的幽灵特工,但陆淮不可能顶着伪造的身份过一辈子吧?孩子们怎么办,陆家怎么办——陆淮这张脸就这么不要了?还是说,江外长愿意再和陆淮的新身份结一次婚,好让孩子们名正言顺地叫陆淮爸爸?”


    “不可能。”江云冷冷道,“我的丈夫只能是陆淮。”


    靠坐在办公桌上的陆淮蓦地看向了江云。


    阿加莎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最终还是需要找到一个合理化陆上校死而复生的办法。”


    “这件事交给我,你只需要……”


    江云话未说完,视讯猝不及防地被切断了。


    撑在扶手上的双臂将他困在办公椅里,空间被压缩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陆淮的面容在江云略显错愕的目光中放大,眼睫若有似无地扫过了他的脸颊。


    ——他想起来了,陆上校的睫毛也很长。陆上校每次低头亲他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到它们。


    感觉到它们,就说明……说明陆淮又要亲他了。


    可是,他还没有想起自己曾经是如何回应丈夫的吻的。


    他还是不会接吻。


    嘴唇即将相碰的前一秒,江云下意识地偏过了头。


    “……”陆淮顿了顿,无奈地直起身体,露出有些想笑的神色:“说了那么可爱的话又不给亲,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江外长?”


    江云沉默片刻,道:“抱歉,我还是无法习惯和Alpha过于亲密的接触。”江云低下头,眼帘也垂落下来为他隔绝了来自陆淮的注视,“但……我认为我差不多习惯了你摸我的头——你要摸么。”


    “……”


    这一刻,陆淮只觉得自己呼吸都乱了。


    都说了,不想被亲就不要说这种话啊……江云怎么就听不懂呢。


    “我说江外长,是不是我总是顺着你的缘故,”陆淮捏住江云的下巴,迫使江云抬起了头,“导致你觉得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你的?”


    江云抬起眼睛,直视陆淮:“难道不是吗?”


    “是。”陆淮带有枪茧的拇指在江云唇上缓缓摩挲着,“但不好意思,我这次不想顺着你——你习惯一下?”


    江云被困在办公椅里,脑袋在陆淮的控制下一动不能动,只能任由陆淮朝他低下头,无可抗拒地堵住了他的唇。


    大脑不出意外地空白了一瞬,可也许是因为有办公椅的支撑,他的身体竟然没有像重逢时那么僵硬。


    以前在浅水路五号,他在书房忙着写论文,陆上校给他端来牛奶的时候,好像也用这个姿势吻过他。


    当时的他,是怎么做的呢?


    他是不是张开了嘴唇,热情地缠住陆上校的舌/尖,任性地释放自己的信息素不让陆上校走?


    他这么做的时候,是睁开眼还是闭着眼的?


    那现在的他,应该闭上眼吗?


    然而江云还没来得及想明白,陆淮就先放开了他。


    陆淮的吻比任何一次都要短暂,似乎真的只是单纯想亲他一口而已。


    回忆的画面在脑海中迅速溃散,理智随之回笼。


    江云茫然地睁开眼。他这才意识到,原来,他刚才已经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不是在浅水路五号,他们在他的办公舱里。


    陆淮竟然没有顺着他。


    “陆上校是不是忘了,哪怕不说年龄大小的问题,我也是这艘拯救号的总指挥。”不等陆淮说些什么,江云先开口了。他的表情冷得毫无温度,嘴唇却漾着暧昧的水光,“理论上来说,我可以随意处置拯救号一切人事。”


    陆淮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


    江云扬起了唇角,心情很好的样子:“所以我的确有管教陆上校的资格,不是么。”


    几分钟后,陆淮耻辱地推开会议室的门。他想了一路,还是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陆淮一走进会议室,一双眼睛就倏地朝他看了过来。


    陆淮站在门口,再次和某儿子四目相对。


    陆淮眨了眨眼:“嗨?”


    陆潮忍不住笑了,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嗨!你也被我爸赶来罚站了吗,情夫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世界名画属于是 [害羞]


    第35章


    “……爸,你知道情夫叔叔有多厉害吗?”


    一大早,江云的办公舱就出现了一个一脸兴奋,围在他身边探头探脑的高中生。


    江云虽然不知道昨夜一起罚站的父子二人说了什么,但看陆潮提到[情夫]时充满崇拜的眼神,他大概能想象得出来。


    江云问:“有多厉害。”


    “他所有的技能评估不是[精通]就是[已达上限]!”陆潮两眼放光地说,“特别是在[伪装]这项,他不去当演员真的可惜了!情夫哥特别擅长[声线模仿],昨天他学木偶说话学得太太太像了!爸我给你展示一下——”


    江云说:“不用。”


    陆潮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和顾星洲八竿子打不着的声线说:“‘局长说,这次任务结束只能给我升中校军衔,就因为我在蓝斯面前暴露了!她说一个合格的特工遇到这类不会威胁生命的事,必须要把任务放在第一位——我请问呢,这怎么就不影响生命了?亲蓝斯一口,我至少少活十年好吗’……”


    江云觉得自己或许没有必要带陆淮去做心理年龄检测了。


    幼稚到在儿子面前学后辈说话的地步,陆上校的心理年龄能有二十四岁算不错。


    “唉,我学得不好,但情夫叔叔学得超级像!”陆潮为自己无法向爸爸展现出情夫的真正实力感到遗憾,“然后我问情夫叔,如果你是木偶,你会不会吻那个蓝斯。你猜情夫叔是怎么回答的?”


    看儿子这么激动,江云也来了些许兴致,配合地猜了一下:“情夫说他不会吻,但也能做到不让自己暴露?”


    陆潮目瞪口呆:“爸你怎么知道?”陆潮等不及江云回答,又道:“还有还有,情夫说他曾经为了摧毁一个核武,驾驶[波塞冬之戟]下潜到深海多少米多少米……”


    江云问:“深海多少米?”


    陆潮挠挠头,“呃,这个我不记得了。”


    江云冷笑,“你还真是一个数字都记不住啊。”


    陆潮因为没听懂嘲讽而对爸爸的话置若罔闻:“更离谱的是,情夫曾经和机甲大师中目悠斗一起吃过饭诶!”


    听到“机甲大师”四个字,江云的兴致差不多到头了,“我很忙,你那么喜欢情夫就让他陪你玩,晚上再一起吃饭。”


    返程在即,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很多。这种时候不让陆淮带孩子,那还等什么时候。


    陆潮满口答应:“好咧!走我——”


    陆潮走后,江云点开了一份由顾星洲提交上来的非正式私人报告。


    他想以[木偶]的视角完整了解陆淮“死而复生”的全过程。


    此类重要的汇报,本应由顾星洲当面完成。但顾星洲还在医疗区养伤,这个Alpha废话又太多,和他进行面谈对双方的精力都会造成损失。


    江云原以为书面形式的报告能节省一些时间。事实证明,他对顾中校的表达欲下达了错误的判断。


    [尊敬的江外长,您好。这次我第一次直接向您汇报,我的心情无比的激动和兴奋。]


    [我从小听着您的事迹长大,我对您个人的钦佩丝毫不亚于对陆上校的崇拜]


    [尤其是我发现陆上校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般忠诚且正直后,我对他的滤镜已经破得稀碎。我郑重决定,以后我的偶像就是您了]


    [您对我的了解应该仅限于那一份名为[木偶]的档案。鉴于阿加莎女士说后续情报局与外交部的联合行动,执行任务将优先委派予本人,我认为您有必要多花一点时间了解我——顾星洲]


    [那是一个漫长炎热的夏天,在联盟十六座星球之一,以军/火贸易闻名的勃朗宁星,一个黑发小男孩呱呱坠地了……]


    江云闭上眼睛,缓了五秒才继续看下去。


    省略一千字的童年故事后,时间来到一个月前。在奥林帝都潜伏的顾星洲被开采大队选中,成为了一名监管矿工的小头目。


    抵达冰荒星后,因冰层深处的特殊磁场和极端低温,顾星洲的通讯设备暂时失效,情报局随之失去了和他的联络。


    没有上级的指示,顾星洲本应在敌军阵营保持静默。但当他得知开采队在冰层中找到了陆上校的遗体时,他还是坐不住了。


    十七年前,陆淮上校为了联盟全体公民的安危,以自身为诱饵将庞大的异形大军成功从联盟区域中引开。


    在战舰完全解体之前,他利用逃生舱中仅剩的原核让战舰完成了最后一次无规则的跃迁。


    自动弹出的逃生舱将陆淮的躯体完整地保护了起来,却没有足够的能源为他构建出生命存活必备的条件。


    最终,陆上校还是死在了逃生舱内——在他新婚第二个月的时候。


    顾星洲从小将陆上校视为偶像,他会选择在情报局服役,也是因为陆上校曾经在情报局服役过两年,并由此完成了少校到上校的破格晋升。


    ——这里顾星洲花费八百字描写了在一个小男孩成长过程中,偶像作为指明灯的重要性。


    奥林必然会拿陆上校的遗体作为和联盟利益交换的筹码。即便没有收到上级的命令,顾星洲也认为自己有带陆上校遗体回家的职责。


    哪怕是为了他自己呢。在人均“变态”的情报局,想要升职真的太难太难了。他只有卷起来,做点既定任务之外的事情,才有可能被破格晋升。


    他不奢求能复刻陆上校二十三岁升上校的传奇,但好歹让他在三十岁之前升到上校吧!


    ——接下来是长达一千五百字对情报局严重内卷现象的血泪控诉。


    总之,顾星洲伪装潜伏,收集线索,制定计划。最终,他决定在联盟外事团抵达冰荒星的那一天,让陆上校的遗体从奥林研究所中完美地“消失”。


    当天,顾星洲成功渗透了研究所的网络,来到了陆上校遗体所在的负一楼。


    一切都和他计划中的一样顺利,直到他打开了实验室的大门。


    晶核舱内空空如也。本该躺在里面的青年竟然毫发无损地站在实验室中间,朝他投来平稳沉静的注目,似乎已经等他很久了。


    顾星洲当场愣在了原地。


    还没等他意识到眼前这一幕意味着什么,他就听见青年对他说:“我要杀个人。”


    那天的下午三点零五分,顾星洲亲眼目睹了陆淮的“死而复生”。


    三点十五分,他和陆淮从研究所脱身,坐上了他提前准备好的车。


    车上有一把他从不外借的狙击枪,他将那把枪借给了陆淮。


    三点三十五分,陆淮让顾星洲停车,可他们所在的位置离港口的距离还没有进入最远的狙击范围。


    顾星洲请求陆淮再做其他考虑,遭到了陆淮的否决。


    三点三十六分,在陆淮的坚持下,顾星洲把车停了下来。


    三点三十七分,陆淮用顾星洲的狙击枪一枪爆了威克利夫·路的脑袋。


    ……


    看到这里,江云往下大致扫了一眼,确认剩下的内容无关紧要后,视线一直停留在了“三点三十七分”这个时间点上。


    陆淮能在短短三十二分钟内完成这一切,意味着他在见到顾星洲之前就已经知道了顾星洲是自己人,知道了情报局对威克利夫的暗杀命令,亦或是知道了威克利夫是个死不足惜的变态。


    除了这些,陆淮还必须对威克利夫到达港口的时间和研究所到港口的距离了如指掌。


    可陆淮明明才苏醒了半个小时而已。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江云预留了晚上和孩子们一起用晚餐的时间。然而到了时间,他没有在餐厅看见父子三人的身影,却在医疗区找到了疯狂呕吐却一本满足的弟弟,拍着弟弟肩膀让他吐得好受一点的爸爸,和站在旁边表情一言难尽的哥哥。


    哦,还有一个躺在病床上还不忘幸灾乐祸看热闹的Alpha怪叔叔。


    江云尽量心平气和地问:“怎么回事。”


    陆淮,陆潮和顾星洲同时张开嘴想要解释,江云却指定了江慕回答:“你来说。”


    江慕无奈道:“情夫叔叔带陆潮在训练室玩。他们玩了一小会儿机甲模拟器,陆潮就被晕吐了。”


    江云面无表情地睨了陆淮一眼,用眼神质问自己的Alpha:所以我只让你带了一天的孩子,你就让儿子晕吐了?


    能言善道的陆上校此刻全然没有辩解的想法,低头认错的态度比谁都要老实:“对不起。”


    “什么叫‘玩了一小会儿’?我在模拟器里足足坚持了十分钟好吗!”陆潮身残志坚地说,“那可是[波塞冬之戟]啊!情夫叔叔说很多成年Alpha第一次驾驶这架机甲最多只能坚持五分钟。”


    顾星洲插嘴道:“我当年坚持了二十分钟来着。”


    陆潮噎了一下,凉凉道:“我说怎么哪都有你啊,木偶哥。”被比下去了的少年非常不爽,阴阳怪气起来,“你是很想加入我们这个家庭吗,要不要我爸认你做义子啊?”


    顾星洲愣了愣,看着江外长冷若冰霜的面容,忙道:“不了不了,我没那个胆子开口叫江外长‘爸爸’。”


    江云冷冷道:“我也不想被顾中校叫爸爸。”


    “别理他,”陆淮安慰陆潮,“他第一次驾驶[波塞冬之戟]都成年了,你现在才多大。”


    蕾妮医生给陆潮拿来一小盒话梅,笑道:“江外长请放心,晕机甲和晕车一样常见。陆潮同学休息一会儿,吃点含酸性的食物就好了。”


    江云点点头,逐次对父子三人和顾星洲说:“陆潮好好休息,江慕看着点弟弟,顾中校少说废话打扰他们——至于你,情夫。”江云看着陆淮,眼眸微暗,“你跟我来,我有话要问你。”


    作者有话要说:


    [捂脸笑哭]今天晚上有二更,因为我才发现,我榜单字数的要求是两万五啊艹 [捂脸笑哭]


    第36章


    陆淮和江云一起离开了医疗区。他以为江云会带他去办公舱问话,没想到江云竟然带他来到了飞船的生活区。


    难道江云要和他谈的是私事?那还真是难得。


    一路上,两人遇见的人都会停下来向江云问好,有些还会对陆淮投来疑惑的目光,不理解为什么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情报局特工会和江外长一起出现在生活区。


    莫里斯便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阿加莎在[情夫]的档案中为陆淮保留了上校军衔。莫里斯碰见[情夫],也要叫上一声:“长官。”


    陆淮点头回应。他能感觉到莫里斯看到他和江云在一起时微妙的眼神。等他有空了,他也许该花点时间处理一下。


    “你想和陆潮维持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上校?”江云道,“我看,陆潮似乎要把你当成朋友了。”


    陆淮走在江云身边,双手枕在脑后,笑道:“当成朋友不好吗?我看了不少育儿书,上面都说父母应该成为孩子的好朋友。”


    江云微哂:“等陆上校正式‘复活’,陆潮发现自己的‘好朋友’竟然是他的亲生父亲,你认为他会作何感想呢?”


    陆淮想了想,说:“会觉得天降惊喜?”


    江云停下脚步,一言难尽地看了眼身边的Alpha:“陆上校是对‘惊喜’两个字有什么误解么。”


    “这点你太可放心。对没有Alpha父亲的孩子来说,无论父亲以何种方式回到他们身边,他们都会觉得是惊喜的。”陆淮笑道,“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


    江云打开舱门,他在拯救号上的临时住所映入陆淮眼帘。


    总指挥的客舱比其他人的大上不少,但江云却没有好好利用这些空间。除了必备的生活家居和一块铺在床下的地毯,剩下全是办公用品。


    连床都是只够一个成年人睡的单人床。


    陆淮走到床边,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装模作样地开始解衬衫的扣子。


    向来见多识广的江外长都被Alpha突如其来的操作搞得愣了一下,问:“你想干嘛?”


    陆淮一本正经道:“我想坐床上。我记得我老婆立下过家规,上床之前必须先把外衣外裤脱了。”


    江云抬手扶额:“……你够了,我暂时没有和陆上校开玩笑的闲情逸致。”


    陆淮笑了声,在地毯上盘腿坐下,抬头望向江云:“那么,您想问我什么呢,江外长?”


    江云站着,陆淮坐在地板上,两人的高度差就像是主人站在自己的大型宠物前。


    江云看了陆淮好一会儿,才问:“在顾中校找到你之前,你已经苏醒了多久。”


    陆淮露出诧异的神色:“什么?”


    “尤金说,你‘死’的时候,你的躯体没有僵化,你的瞳孔没有散开;你还有体温,你的皮肤仍有光泽,你就像睡着了一样,你只是没有心跳而已。”江云顿了顿,语调在他的努力下仍然稍有不稳,“那么思维呢?你‘死’的时候有思维吗?”


    陆淮似乎还是不太理解江云的问题,“江外长是没睡过觉吗?睡着了不会有思维,醒来了才会有。”


    “我知道。所以我问的是,你已经‘苏醒’了多久。”不等陆淮回答,江云又道,“至少你在晶核舱内是有意识的,不是吗?你能听见奥林研究人员的声音。你从他们的交谈中获取信息,你在脑海中描绘晶核舱的具体结构和破解方式,如此才可以解释你为什么能只靠自己一个人从晶核舱内出来。


    “你还从他们口中得知了我会带着威克利夫·路来到冰荒星的消息,你推算出我想用威克利夫交换你的遗体。你不想联盟因你失去一个重要的筹码,所以你选择用狙击枪谋杀威克利夫·路。”


    “还有顾中校,你为什么知道顾中校会来接应你——我想,顾中校在正式行动前,必定会到实验室提前踩点。以他话多的特性,当他面对装有偶像遗体的晶核舱时,他应该会控制不住絮絮叨叨说一大堆。他说的那些,也全被你听见了。”


    “从旁人日常的交流中一点点收集零碎的信息,再将它们慢慢地拼凑起来,形成一个从研究所到港口,再到棚户区;涉及到我,伊恩·唐,威克利夫,波特利和顾中校;从破解晶核舱,到谋杀威克利夫,最后到与我在棚户区重逢的完美计划——需要多久?”


    陆淮眸子里的笑意渐渐消散了。


    “你到底已经苏醒了多久,陆淮?”江云的声音轻微地发着颤,“三天,三十天,还是……三百天?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陆淮叹了口气,心说老婆太聪明了有的时候也是一种烦恼啊。


    江云的推断条理清晰,合乎逻辑,完全没有留下可以让他反驳的破绽和空间。


    除了痛快地承认,他好像没有别的办法?


    陆淮握住江云的手,仰着头道:“没有三百天和三十天那么夸张,宝宝,只有一周而已。”


    江云瞳孔微微放大,不放心地确认:“‘只有一周’?”


    “是的。”陆淮说,“大概是上班太无聊了,奥林的研究人员都挺八卦的。我获取信息的效率很快,你没结婚和有两个孩子的事情都是我从他们嘴里听到的。你都不知道,我当时……”


    陆淮说到一半,停了下来,语气变得轻松了一些:“更别说木偶那个逆天话痨了。他对着晶核舱,从他在勃朗宁星呱呱落地说到他在情报局死活升不了职,听得我恨不得破舱而出,用最强力的胶水把他的嘴粘上。”


    陆淮在尽力缓和气氛,可他的玩笑话并没有让江云的脸色变得好看一点。


    “一周么……”江云低声重复了一遍,眼神暗淡了下来,“一周也好久。陆上校躺在晶核舱里,一定很无聊吧。”


    陆淮拉着江云让他和自己一起坐在了地毯上:“你在说什么啊宝宝,一周怎么会算久呢?很多人住ICU都不止一周。我白天听研究人员八卦,晚上想想你,想想两个孩子,再想想不能穿外套坐床上之类的家规免得回家惹你生气。一周很快就过去了,甚至还有点不够用。”


    江云垂下眼睛,轻声道:“可陆上校是个喜欢热闹和玩乐的人。让你一周只能躺着,动不了也说不了话,你不难受么。”


    陆淮看着江云,有些无奈的样子,“还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你,你自己说我为什么要瞒着你?真说了实话你又要心疼。”


    “……陆上校好自信。”江云扯了一下嘴角,“正如你刚才说的,不少人住院都要住一周,陆上校就那么肯定我会心疼你?”


    陆淮反问:“你不会心疼吗?”


    江云沉默片刻,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偏过头,道:“下不为例。我请你,以后不要再有任何事情瞒着我。”


    “好啊。”陆淮摸着江云的头做出保证,“我答应江云,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有任何事情瞒着江云。”


    陆淮说完,像是担心江云继续这个话题似的,话题一转:“无论如何,你的计划和我的计划都很顺利。我从晶核舱内逃出来见到了你,你也为联盟争取到了最大的利益。我认为,我们应该开场庆功宴庆祝一下,江外长觉得呢?”


    江云断然否决:“陆上校别忘了,这次我来冰荒星的主要目的是带你的遗体回去。现在你的遗体对外还处于消失的状态,我们有什么理由开庆功宴?”


    ——


    在冰荒星的最后一个晚上,江云在星穹酒廊举办了一场小型晚宴。


    不要误会,这并非是陆上校提议的庆功宴,只是大家聚在一起简单喝点酒,吃个饭。


    此次任务结束后,拯救号上的一百多人就要各自回到岗位上忙碌,日后能聚在一起的机会不多。更别说林臻和他的能源团队还要继续留在冰荒星一段时间。


    伤口未愈的顾中校坐在轮椅上,被蕾妮医生推到了不能喝酒的孕夫小孩桌。


    众人聊着天吃着点心,自然而然地聊到了情报局单身率高达95%的史前遗留问题。


    “顾少校居然还没有和Omega交往?”蕾妮奇道,“不应该啊,顾少校长得不是挺英俊的么。”


    “是‘顾中校’,谢谢。”顾星洲郁闷地喝着果汁,“英俊有什么用?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三个月在潜伏,一潜伏就是三年五载的。我找谁谈恋爱?”


    钟曼抿唇笑道:“你喜欢什么样的Omega,我看看身边有没有合适的可以介绍给你。”


    顾星洲想也不想道:“我喜欢又甜又可爱的Omega。”


    一个微冷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你们Alpha都喜欢又甜又可爱的Omega。”


    原本懒懒散散的众人看到来人,全部立正站好:“江外长。”


    “爸爸!”


    “情夫叔叔!”


    江外长的气场让顾星洲恨不能杵根拐杖给他鞠个躬,但江云只是带着丈夫来检查陆潮有没有偷偷喝酒而已。


    见小儿子手里捧的是牛奶,江云正要离开,就听见顾星洲压低声音问陆淮:“那[情夫]呢?你是喜欢香香软软的小美人Omega,还是冰冷又强势的大美人Omega呢?”


    江云:“?”


    顾星洲自认为给陆上校下了一个史无前例的惊天大陷阱,没想到陆上校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满分答案:“我吗?我喜欢江外长那样的Omega。”


    江云:“。”


    顾星洲不得不服:“这反应速度,不给你评估个[非人类]都对不起你。”


    陆淮谦逊地表示:“实不相瞒,我早就想好这道送命题的答案了。”


    顾星洲啧啧称奇:“这都能预判?这是真厉害。”


    陆淮道:“别夸,熟练了你也能。”新婚时类似的送命题,他是一道没少回答。


    江云不想参与Alpha之间毫无意义的对话,转身和易莱哲谈论公务去了。


    等陆淮终于结束了和话痨的闲聊,江云已经不见了踪影。


    是去洗手间了?


    陆淮朝洗手间走去,远离了人群。


    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他听见有人叫自己:“[情夫]。”


    陆淮转过身,在见到对方的脸之前就叫出了他的名字:“莫里斯·埃文。”


    莫里斯凝望着眼前陌生的脸,问:“你是……陆淮吗。”


    陆淮意外地挑了挑眉。


    莫里斯沉声道:“其他Alpha和江云走在一起时,都只能站在他身后。只有你……只有你敢站在他身边。”


    “如果你仅凭这点就能判断出我是陆淮,现在应该是由我叫你一声‘长官’了。”陆淮推测,“是江云曾经和你说过什么吗。”


    莫里斯点点头,“发现你的遗体不见后,他和我说出了那百分之一的可能。”莫里斯自嘲地笑了笑,“无论我怎么劝说他,他始终不肯放弃最后的百分之一。”


    陆淮目光闪动地笑了起来,“那是因为他能感觉到我,莫里斯。”陆淮说着,抬手卸下了伪装,“你恐怕不能理解,但在我通过狙击镜看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我了——他知道我在看他。”


    时隔十七年,熟悉的面容再次出现在莫里斯眼前。


    “陆淮……”莫里斯喃喃道,“你真的是陆淮。”


    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脸。好似夏日正午的恒星,俊美中带着举重若轻的侵略性,耀眼得仿佛能够灼伤一切犹豫懦弱的平庸。


    ——可是江云,谁又能比得过当年24岁的陆上校呢?


    ——或许只有仍然二十四岁的陆上校吧。


    莫里斯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所有涌上来的情绪,问:“我们过去曾是朋友,对吗。”


    陆淮点点头:“是。”


    “身为你的朋友,我认为我是了解你的。”莫里斯说,“我之所以否认江云的百分之一,是因为这个猜测里有太多的细节不符合你个人的行为特征。”


    陆淮来了兴致,“比如?”


    莫里斯说:“比如,我认为你不是一个在没有接到命令的情况下,会对一个陌生Alpha痛下杀手的人。我之前不理解为什么你会杀威克利夫,但现在想想,你可能是从木偶那里听说了情报局对他的暗杀命令。”


    “很遗憾,在这一点上,你和江云都猜错了。”陆淮说,“我对威克利夫动杀心的理由没有那么复杂,也无关联盟利益。我从某种渠道得知,威克利夫·路是一个嗜好玩弄Omega的变态。”


    莫里斯一怔:“就因为这个?”


    “是啊,”陆淮干脆地说,“我不希望这样的Alpha靠近江云,所以我杀了他,仅此而已。”


    莫里斯沉默了许久,又问:“那你又为什么会拿走那枚婚戒呢?你理应知道,那枚婚戒可能会对你的身份造成暴露的威胁。”


    “一定要理由吗,”陆淮觉得莫里斯的疑问有些好笑,“我想拿就拿了。”


    莫里斯喉结空转,来回地滚动,却再问不出第三个问题。


    这一刻,他终于相信了那一句话。


    在一切和陆淮相关的事情上,江云永远不会输。


    作者有话要说:


    [抱抱][抱抱][抱抱]二更来啦


    第37章


    江云返航的当天,冰荒星和他登陆的那天一样下着暴雪。


    星际港口的启航区,奥林帝国的旗帜仍然在风雪中艰难地飘扬。


    以伊恩·唐为首的奥林外事团整齐列队,各个衣冠楚楚,又各个脸色灰败。


    华丽的外交制服支撑着仅剩的尊严,就如同仪仗队手中沉重的刺刀一样,执行着他们面对江云的最后一个任务——维持帝国体面和荣耀。


    和江云登陆那天不同的是,在风雪中飘扬的除了帝国的旗帜,还有数不胜数的联盟旗帜插在冰荒星的各个角落。


    港口,采矿区,棚户区……甚至是研究所。


    伊恩·唐身边也再不见那位波利特亲王的身影。


    得知波利特竟妄图在冰荒星上雇佣第三方势力谋杀联盟外长后,奥林皇帝对自己这位愚蠢叔叔的忍耐显然到了极限。


    波利特已经被剥夺了军衔,他的手上再无实权,至此彻底退出了奥林的政治舞台。


    而江云依旧是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胸口联盟的徽章于雪光中熠熠生辉,冷冽无瑕的面容让四周的一切都沦为了动态的背景。


    相比登陆那天,江云身后多了一位联盟中将。有幸为他撑起一把黑伞的不再是他的小儿子,而是一位先前从未在奥方面前露过面的Alpha。


    奥方人员不约而同地审视着那名Alpha,暗自猜测他的来历。


    能站在联盟外长身边的人,怎么可能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伊恩同样对这位突然出现的Alpha充满了好奇心。


    根据《星际公约》,联盟访问奥林星域前后的人数应保持一致。如果江云离开冰荒星时身边多了人或者少了人,奥方均有权利过问。


    只可惜……


    伊恩瞄了眼将拯救号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CY6战舰,又看了眼以铁腕著称的奥斯维德中将,再多的怀疑全被他咽进了肚子里。


    “这或许是我们在外交场合中最后一次会面了,江外长。我刚接到前往热砂星球的调令,等送完您,我就将前往那个炎热的星球终日与热砂为伴了。”伊恩用十分惋惜的口吻说道,“日后奥林所有涉及到您的外交事宜,都将由我们的首相大人——山城博亲自负责。”


    易莱哲的神色立刻变得微妙起来。


    由年近百岁的山城博亲自对阵江外长……该说不说,奥林内阁终于做出了一个于奥方而言正确的决定。


    “是吗。”江云礼节性地微笑着。他的笑容无可挑剔,说出的每一个字却都透着冰冷的距离感,“我对此感到遗憾。”


    “‘遗憾’,呵。”伊恩轻笑一声,“凭一己之力壮大整个外交部,军部和情报局都是您忠诚不二的盟友,国会的宫议长也对您言听计从。等林臻博士升任能源部部长,能源部又将成为您新的左膀右臂。更别说您那对在商务部一手遮天的父母了……像您这样的天之骄子,当真会因为少了一个我这样的对手感到遗憾么。


    江云无动于衷地看着眼前的Alpha。


    众所周知,伊恩·唐一旦开始不惜溢美之词地赞美他人,赞美过后的话语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果然,伊恩停顿了一会儿,又道:“我想,您的权势已经快要和联盟总统比肩了吧,外长先生。”伊恩·唐想上前一步,临抬腿不知为何又改变了主意。他站在原地,压低声音道,“也不知贵联盟真正的总统对此会作何感想呢。”


    即便他已确定成为了江云的手下败将,且再无翻身的可能,他对江云未来的判断仍旧和以前一样。


    江云在联盟的权势早已超过了他职位本身,这对一位美貌过人Omega不是一件好事。


    江云直视着伊恩的眼睛,说:“您是在提醒我么,伊恩阁下。”


    伊恩微微鞠躬,垂眸道:“但愿我的提醒能让您在多年之后还能记得伊恩·唐这个名字。”


    “这恐怕有点难度。”江云将目光从伊恩身上收回,轻描淡写得仿佛在清除一缕微不足道的污渍,“毕竟,我已经快要忘记您上一任的名字了。”


    说完,江云转身朝拯救号的舷梯走去。他的身影在黑色大伞的笼罩下一步步拾级而上,最终消失在舱门深不可测的光晕中。


    帝国仪仗队再次为他吹响号角。


    号角声庄严肃穆,气势足以撕破天际,却迅速被引擎的轰鸣声所淹没。


    庞大的飞船缓缓上升,在最短的时间内加速到最大速度,坚定地朝联盟首都星的方向驶去。


    ——


    “明天拯救号就要抵达首都港口了,到时我会亲自去迎接你们。”全息投影中的阿加莎·梅坐在局长办公室里,逐次展示她为陆淮新身份做好的准备,“这是你作为[情夫]的档案,这是你作为普通公民[江海]的身份识别卡,人物关系,以及车和公寓……”


    听到“公寓”两个字,陆淮没忍住嗤笑出声:“我已婚有对双胞胎,还要我住公寓。”


    “你可以不住啊。”阿加莎无所谓地说,“我随便你怎么和你老婆偷情,只要你不要暴露就行。”


    陆淮研究着公寓到浅水路的路线,心不在焉地说:“也行吧。”


    “那什么,偷完情记得走利索点,”阿加莎温馨提醒,“别被邻居看见。”


    结束通讯之前,陆淮问阿加莎:“对了,现任总统是谁来着。”


    “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阿加莎低声报出了一个名字。


    陆淮挑了一下眉,似乎有点意外,但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的评论。


    在拯救号上的最后一个晚上,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难以入眠,江云也不例外。


    他坐在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本由傅明谦编著的纸质书籍,许久没有翻过一页。


    江云望着日渐熟悉的客舱,莫名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明天就要回家了。


    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带着陆淮的遗体回去。


    可真正回去的时候,他带的竟然是活生生的陆淮。


    陆淮就住在他正下方的客舱。按直接距离来算,他们之间只相隔两三米而已。


    一个幽怨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打断了江云的思绪,“爸,今晚我一定要跟你一起睡吗?”


    江云道:“听你哥哥说,今晚你追的剧大结局。”


    “那你也不用亲自看着我吧!”陆潮郁闷得睡不着觉,“我都多大了,还要支个临时的小床睡你旁边,好丢人啊!”


    江云若有所思:“你是在暗示我,在家里放张双人大床么。”


    陆潮一怔,震惊于爸爸竟然有理解错别人意思的一天。


    “我没这么暗示啊……”陆潮不确定地说,“我暗示了吗?”


    江云“嗯”了一声:“先不放了。”


    独眠十七年后,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枕边有人的感觉。


    摸头差不多习惯了,亲吻……勉强算习惯了一点。


    但这些都是陆淮主动的。


    重逢以来,他几乎没有主动触碰过陆淮。


    或许,他应该先尝试主动碰一碰陆淮的身体,再考虑双人床的事。


    可陆淮的身体才只有二十四岁……这让他怎么下手呢。


    客舱的门铃忽然响了起来。陆潮嗖地坐起身,不等江云阻止就下了小床,朝门口走去,“肯定是江慕。”


    除了他亲哥,谁还有胆子大半夜来敲江外长的房门。


    江云有种不好的预感,“你等等。”


    然而门已经被陆潮打开了。


    通过脚步声判断出开门的不是老婆,立即伪装完毕并丢掉了手中枕头的陆上校轻松地:“嗨。”


    陆潮这下“嗨”不起来了,“叔叔”更是不叫了。少年瞪大的眼睛中充满戒备,“不是,这大半夜的,你来我爸房间干嘛?!”


    陆淮说谎说得淡定又从容:“江外长让我来给你检查功课。”


    陆潮豁然开朗:“哦!”


    一切不合情理的事情加上给他辅导功课这个前置条件都会变得合理。


    比如傅院长为他辅导功课的时候,爸爸甚至含笑为傅院长亲手倒了杯咖啡呢。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38章


    陆淮轻轻松松登堂入室,本来就睡不着的陆潮就这样被两个爸爸拉起来学习了。


    陆淮一直对小儿子那张60分的数学试卷耿耿于怀。今夜虽然不能和江云做什么,但如果能享受温馨的父子日常他也接受。


    于是,他对陆潮说:“你的功课拿出来吧。”


    陆潮大大方方地承认:“功课吗?我没写。”


    陆淮沉默五秒,指着陆潮看向江云,像是在问:请问这正常吗?他是一直这样,还是只有今天这样?


    江云早已见怪不怪,目前的心态还算平稳:“你现在写,有什么不懂的问你情夫叔叔,别来找我。”


    抛开学渣不谈,陆潮的听话程度其实不亚于他的哥哥。爸爸一发话,他连反抗都不带反抗的,从书包里掏出一本满目疮痍的数学习题册,埋头就是苦干。


    陆潮这一干没一个小时结束不了。他趴在茶几上抠手指,爸爸和情夫叔叔坐在他背后的沙发上。


    他有点纳闷爸爸没有含笑给情夫倒杯喝的。竟然这么理直气壮地让情夫辅导他的功课,难道情夫叔欠爸爸钱吗?


    江云光是看陆潮的背影,就知道这孩子十有八九在神游。而他那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Alpha还贴心地没有出声,只为给儿子创造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


    五分钟后,陆淮和陆潮同时打了个哈欠,看得出来父子二人都有些无聊。之后,江云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江云望向身边的Alpha,用眼神询问:有事?


    陆淮看懂了江云的眼神,但他和江云再怎么有默契也不可能像双胞胎一样完全用眼神沟通。


    陆淮打开自己刚装上不久的脑机,用虚拟键盘敲了两下。片刻后,一个3D对话框的投影便出现了陆淮头顶:[还没来得及和江外长说晚上好。]


    ……年轻人才会玩的幼稚把戏,他们是在陪儿子做功课,又不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里约会。


    江云本不想理会,耐不住陆淮又戳了他一下,还用指尖指了指头顶的气泡。


    气泡里的文字已经变成了:[江外长为什么不理我?]


    江云面色冰冷地调出脑机键盘,只在一个按键上敲击了一次。


    下一秒,江云头顶也出现了一个气泡框。


    江云:[?]


    陆淮:[江外长客舱舱门九点钟方向有一个我刚刚扔掉的枕头,待会能麻烦您陪我捡回来么]


    江云:[陆上校到底来做什么的?]


    陆淮:[睡不着,来找你玩]


    玩什么还需要自带枕头?


    江云刚才还在嫌弃这种沟通方式幼稚,现在敲击键盘的速度却突然快了起来。


    江云:[我原本还以为陆上校和其他Alpha不一样,没想到陆上校其实和他们没什么区别]


    陆淮:[啊?]


    有儿子在身边,哪怕儿子看不到,江云也时刻注意着措辞。


    江云:[你们都喜欢用下议院思考问题]


    陆淮盯着冷脸老婆脑袋上“下议院”三个字,有点想笑又觉得自己有点冤枉。


    陆淮:[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而已。江外长自己思想不健康请不要带上我,我个人还是比较偏好用上议院解决问题的]


    江云:[是吗?那如果孩子不在,我也愿意,陆上校还只是看看而已么]


    陆淮:[但话又说回来了……]


    江云知道陆淮想把话说回到哪里去。


    他和陆淮不仅是夫妻,更是一对AO。哪怕是为了无法避免的易感期和发情期,他也迟早要把家里的单人床换成双人床。


    虽然已经十七年没有过了,但……没什么不能习惯的,也没什么不可适应的。


    当年新婚,陆淮不是就让他适应得很快么。


    江云的视线掠过陆潮的背影,确定陆潮在发呆后,低头打字。


    江云:[我想先碰一碰你]


    看到这句话,姿态懒散的Alpha不由地坐直了身体。


    江云想碰他?他没看错吧。


    陆淮想再看一眼,江云却飞快地把气泡框删掉了。陆淮将视线下移,落在了江云身上。


    江云应该还没有洗澡,他穿着白天的衬衫,脖颈从敞开的领口处延伸,在灯光下白到了晃眼的地步。


    大外交官的表情依旧是冷淡的,但和他在工作时不一样,这是一种不设防备,全然信任的冷淡。


    就像博物馆里最珍贵美丽的藏品。你以为你只能远远地看着,你以为你没有触碰的资格,却又在角落里惊喜地找到了“其实,我也想触碰你”的标识。


    陆淮拿起水杯给自己倒了杯水,用以缓解自己突如其来的口渴。


    为了不打自己的脸,他努力尝试用“上议院”思考江云突然这么说的原因。


    虽然他仍认为江外长和江云同学本质是没有区别的,但他上次强吻江云的后果是被遣送至会议室罚站,江云同学可不会这么“狠心”。


    由此可见,江云和过去唯一的区别是他对生理上的亲热有点排斥。


    排除生理层面的原因,那就是心理层面了?


    ……他知道了。


    江云一定是对他的归来还没有确切的实感。


    江云想摸一摸他的脸颊,感受他的体温;或是摸一摸他的胸口,感受他的心跳,以此来确定他真实活着的事实。


    想到这里,陆淮明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彩。


    一个人过了十七年的江云,终究还是没有安全感。


    陆淮:[好啊,你想碰哪里?]


    陆淮面向江云,微微低头,将自己律动的,完好的心脏送到了江云面前。


    然而,江云的视线只在他心脏的位置停留了片刻,随后便来到了他腰带上方的位置。


    陆淮今天穿了一件黑色衬衫,腰腹的轮廓在不透光的布料下仍然若隐若现。一道又一道横条竖纵的肌理,在身体向前倾时尤为清晰,甚至还会伴随着呼吸轻微地起伏。


    江云抬起手,缓缓将掌心覆盖在了那薄而利落八块的腹肌上。


    陆淮蓦地一怔。


    所以,江云时隔十七年再次主动碰他,没有碰他的脸,也没有碰他的心脏,而是碰了他的……腹肌?


    看着江云放在自己小腹上的手,再看看江云冷感十足的脸,陆淮险些笑出了声。


    这算什么啊,说好的“排除生理层面”呢?


    说好的江外长强势又冷淡呢?


    陆淮抓住江云的手腕,刚要开口,前方的儿子就猝不及防地说,“叔叔,这道题我看不懂?”


    江云:“……”


    陆淮:“……”


    陆潮转过身,只见江云和陆淮分别坐在沙发的两端,相隔至少半米远,距离倒是很正常,就是……


    陆潮看看爸爸,又看看叔叔,心道:奇了怪了,这两个大人怎么都是一副“糟糕,差点忘记你还在这里了”的表情?


    陆淮问:“你哪里看不懂。”


    陆潮说:“我全都看不懂。”


    陆淮拿起习题册,看到陆潮一道题都没做出来,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可是这道题在你最低60分的试卷上出现过,你当时不是会做吗?”


    “你在说什么啊叔叔?”陆潮莫名其妙,“60分是我的最高分啊!”


    “………………”


    陆潮一想到这个60分就止不住的高兴,“我蒙对了五道选择题,好不容易才及格一次。我当时都想把那张卷子带给我父亲看看,以慰他在天之灵来着。”


    陆淮感觉自己脑子里有根神经,啪地一下断了。


    “上校请继续,”江云站起身,绝情地朝办公桌走去,丝毫不顾丈夫的死活,“我先去忙公务了。”


    入座后,江云戴上了隔音耳机,将一切绝望的,愤怒的,惨不忍听的声音全部隔绝在听觉以外。


    这一刻,他的心境达到了某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且祥和的状态。


    ……


    一个小时后,陆潮在说出那句经典的“叔叔你别激动,数学不会就是不会,我也没办法,它就是进不去我的脑子啊”之后,豁达地趴在习题册上睡着了。


    睡得还挺香。


    陆淮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茫茫宇宙,忽然有种如置梦中的感觉。


    万事游刃有余的陆上校有生以来第一次露出了怀疑人生的表情。


    原来在这个宇宙中,真的存在人类再怎么努力都完成不了的任务。


    他没有败给异形大军,没有败给冰封的十七年,更没有败给任何一个智慧生物。


    今夜,他败给了一道数学题——一道三角函数的选择题。


    他已经拿出了他有生以来最多的耐心,陆潮也很努力地在学了。


    可他们最终还是,两败俱伤。


    “我不明白,江云,我真的不明白。”陆淮茫然道,“人再笨,怎么会学不懂三角函数呢。”


    江云将自己西装的外套盖在陆潮身上,轻声道:“你知道这种时候,我一般是怎么安慰自己的么。”


    陆淮转过身:“嗯?”


    江云伸出手理了理少年额前的碎发,“他至少是健健康康 ,快快乐乐地活着。”


    陆淮心中微动。他回到江云身边,和江云一起低头看着睡熟中的少年。


    一个睡着的孩子,和两个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睡觉的父亲。


    这一幕让江云觉得温馨又诡异。


    温馨的是,江云生完孩子住院的时候,经常看到隔壁病房的夫夫就是像这样站在摇篮旁,满脸温情地注视着刚出生的婴儿。


    每次从那对夫夫的病房前路过,江云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那个画面。


    诡异的是,他和陆淮看的不是白白嫩嫩小婴儿,而是他们身高185,数学常年不及格的大宝贝。


    江云莫名有些想笑。


    不管怎么样,当年让他惦记许久的一幕也算是实现了。


    虽然,晚了整整十六年。


    “我明白你的意思。虽然给他辅导功课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把他带到[波塞冬之戟]上多晃两圈,最好把他脑子里的水晃出来。可是,当我看到他熟睡中安静乖巧的脸庞时……”陆淮的目光随着他的讲述变得柔和了起来,“我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想……”


    江云接着陆淮的话说:“想他能健康快乐一辈子就好?”


    陆淮开玩笑道:“想如果你真的想要两个学霸孩子,那我们只能再生一个了。”


    “不要。”江云的语气中透出责怪的意味,“陆上校明明答应了和我只要两个孩子的。”


    陆淮听着那和十七年前简直如出一辙的口吻,忍不住唤了一声:“宝宝?”


    也许是看孩子看得太过专注,又或许是被叫得多了已经习惯了,江云竟然回应了他这个称呼:“干嘛。”


    陆淮竭力压下嘴角,假装无事发生地提议:“我们一起去看看江慕怎么样?他那个乖宝宝现在一定已经睡着了吧。”


    江云瞥了眼陆淮,“路上如果碰见其他人,你要怎么解释我们深夜在生活区同行的事实?”


    “不用解释啊,其他人爱怎么想怎么想。”陆淮不以为然地说,“再说,有我带着你偷情,怎么可能被人发现?”


    江云拧起眉头:“我才没有偷情。”


    “是是是,江外长才没有。”陆淮绕到江云身后,推着江云朝门口走去,“我们是有名分的——对了,我们的结婚证还放在家里吗?”


    陆淮边问边打开了门。结果江云才走出客舱,就看见满身大汗的莫里斯迎面朝他和陆淮走来。


    莫里斯看见他们从同一个客舱出来,神色明显僵硬了一下。


    江云抬头看了眼陆淮,好笑道:“这就是陆上校的‘怎么可能被人发现’?”


    陆淮不置可否,扬手和莫里斯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啊。”


    莫里斯定了定神,尽量镇定向两人问好:“江外长,上校,我在训练室约了人……”


    江云颔首道:“你去忙吧。”


    莫里斯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逃离了现场。


    望着莫里斯离去的身影,江云淡道:“陆上校是故意的。”


    莫里斯每天晚上都会去训练室训练,他必定会从这条路上经过。


    陆淮横起一只胳膊,自然而然地搭在了江云的肩膀上,带着江云朝江慕的客舱走去。


    “是啊,宝宝。”被戳穿的陆上校大大方方地承认,“我就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害羞][害羞][害羞]


    第39章


    首都港口是全星际最繁忙最庞大的港口,没有之一,仅单日旅客的吞吐量就能达到一个惊人的数字。


    工业飞船,客运舰,运输飞船,私人舰……所有在役型号的舰体均能在这里找到。


    它们自宇宙中各个星系始发,穿越星海的洪流,最终化成信息星图上无数个猩红的光点。


    阿加莎·梅背手站在巨大的星图前。望着那枚代表拯救号的光点离港口越来越近,她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了起来。


    “您今天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宫泽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阿加莎局长。”


    阿加莎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许,“我没想到今天会在港口见到您,宫议长。”她转身面向宫泽,“我来这里是为了迎接我可爱的侄子们,您呢?”


    宫泽不紧不慢道:“我有公务和江外长商谈。”


    “什么公务需要您亲自来港口,在江外长落地的第一时间就与他商谈?”阿加莎也是Alpha,当然不会信Alpha的鬼话,“我知道因为陆上校遗言的曝光,政府各个系统里的Alpha又又又坐不住了。但我着实没想到您竟然也是其中之一,宫议长。”


    宫泽从未正式追求过江云,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对外否认他对江云的想法:“Alpha之间的公平竞争而已。”


    “‘公平竞争’。”阿加莎嗤笑地重复着这四个字,“陆上校殉职十七年,宫议长连个追求者的号码牌都不敢领。在这一点上,莫里斯中校都比您强,人家好歹敢面对面地直接告白呢。如今有遗言证实陆上校和江外长之间感情并不如你们想的那般深厚,您这才敢稍微多采取一些行动——宫议长究竟是觉得自己有多比不上当年的陆上校呢?”


    阿加莎的每一句话都在挑战一个Alpha的竞争欲和掠夺欲。哪怕宫泽是出了名的性情温和,此刻的脸色也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阿加莎很清楚,只要是Alpha,性情就不可能温和到哪去,宫泽也就在江云面前装装样子而已。


    她那个最近死而复生的弟弟不也是么。


    当年为了能在江云面前游刃有余地掌控全局,陆淮到底践踏了多少Alpha的自尊只有陆淮自己清楚。


    “你我都是江外长的拥护者,与其在这里针锋相对,不如多为江外长想想他当下的处境。”宫泽说道,“此次在冰荒星的行动中,江云为达目的,不止一次无视程序地调动军队,越级查阅特工档案,通过非正规渠道调用科学院机密元件,并授意能源部将元件带至冰荒星……而做这一切之前,江云一次都没有向总统府请示过。”


    这简直是在明目张胆地告诉总统府,江云的权势至少已经在军部,情报局,科学院和能源部根深蒂固了。


    “行动至尾声时,江云甚至已经懒得亲自向总统府汇报了,所有和总统府的直接对话他都交给了他的学长易莱哲。”宫泽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总统府对他的种种行为颇具微词,国会想要弹劾他的议员亦不在少数。”


    说到这件事,即便再怎么不喜欢眼前这个戴金丝眼镜的Alpha,阿加莎也会为了江云和他站在同一战线。


    “我明白你的意思。”阿加莎点点头,“别的不说,看今天江云归来,外交部次长辛普森竟然没有任何的表示就知道那群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不过要说担心江云,她还真不怎么担心。


    她相信江云能轻而易举地处理好这个不大不小的麻烦。最后结果如何,就看江云是怎么想的了。


    毕竟,坐镇总统府的那位……曾是一手培养出江云和易莱哲这两个大外交官的恩师啊。


    江云未必愿意和总统府反目成仇。


    “S.TOP-006专属舰位就绪,路径权限锁定,请拯救号泊入。”


    机械的播报声响起,阿加莎和宫泽同时抬眼,望着象征拯救号的光点缓缓和港口重合,两个Alpha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脊背。


    ——江云终于回来了。


    ——陆淮终于回来了。


    回到首都港口,拯救号上的大家都很兴奋。


    虽说拯救号上的条件很不错,但人总是要多去没有天花板的地方才能尽情地舒展心情。


    这阵子吃喝玩乐做功课都在飞船上,双胞胎十分想念玛姬做的家常菜。


    唯一让人不爽的是,首都星上刚入了冬,马上就要进入雪季。他们刚从一片冰天雪地中离开,又要再经历一个冬天才能见到春日温暖的阳光。


    飞船登陆后,江云即刻解散团队,放大家回家和亲人团聚。


    江云有意低调回归,事先下达了禁止接机的命令。但国会议长和情报局局长亲自来接机,纵使只有两个人,他们停在港口的座驾也足够引人注目。


    “为什么要来。”江云问阿加莎,“嫌我的麻烦不够大?”


    阿加莎揶揄道:“哈,现在知道麻烦了?当初各种‘滥用职权’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可能的后果?”


    江云淡道:“因为不想考虑。”


    一抹异色在宫泽眼中快速闪过。


    江云为联盟争取利益时一贯强势,但像这样不择手段却是第一次。


    能让江云不择手段的,到底是能源,驻军权,还是陆淮的遗体?


    从结果上看,江云到最后还是没有带陆淮的遗体回到首都星。


    江云在冰荒星上做的一切,都是在尽可能地榨干陆淮遗体的价值——这也是众多Alpha判断江云对陆淮没有感情的依据之一。


    可宫泽始终认为,江云不至于为了晶核做到什么都“不想考虑”的地步。


    “放心,我是以私人名义来接机的——没有哪条宪/法规定,当姑姑的不能来接她的侄子们吧?”阿加莎嘴上和江云说着话,手上一边揽着一个小侄子,眼睛看的却是江云身后的两个Alpha,“另外,任务辛苦了,我可爱又迷人的特工们。”


    陆潮在阿加莎强劲的胳膊下不停地翻着白眼:“救……救救我……”


    江慕勉强说出完整的句子:“姑姑,你快勒死我们了。”


    时隔十七年再次亲眼见到弟弟,阿加莎费了点功夫才忍住没给陆淮过多的关注。


    可陆淮倒好,不但没多看她一眼,看宫泽的时间都比看她这个姐姐的时间多。


    顾星洲坐在轮椅上,垂死挣扎道:“局长,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我的升职决定吗?您看我惨成什么样了,初吻都差点没了,区区一个中校不足以抚慰我受伤的心灵啊。”


    “好说,好说。”阿加莎笑眯眯地表示,“只要你改掉话多的毛病,我马上申请给你升上校,怎么样?”


    于是顾星洲的嘴和脑子开始互博了:“我……你……这……不带这样的吧!”


    “您没有来接机的私人理由,宫议长。”江云看向宫泽,直截了当地问,“有事?”


    宫泽不动声色地咽下了事先准备好的问候,说:“总统先生让我接您去见他一面——立刻。”


    意料之中的邀约,但比预想的还要快。


    “知道了。”江云没有回头看身后的丈夫,只对程池说了一句,“替我送双胞胎回家。”


    双胞胎总算从姑姑的毒手中解脱了。江慕揉着自己的肩膀,问:“爸爸,您今天回家吃晚餐吗?”


    江云说:“你们吃,别等我。”


    双胞胎被程池带走了。阿加莎和剩下两个男Alpha站在一起,望着宫泽请江云上车的画面,带着打趣意味地说:“一回来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婆上其他Alpha的车。请问您现在心情如何呢,陆上校?”


    陆淮笑了一下,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说这种话就没意思了,阿加莎女士。我不会限制自己Omega在工作上和Alpha的正常接触,而你吵架也吵不过我。”


    阿加莎气笑了,“别忘了,[情夫]隶属情报局,你现在是我的下级。这么跟上级说话,当心我扣你津贴。”


    陆淮轻一挑眉,“抱歉,易感期快到了,心情不好,理解一下。”


    这话一出,两个Alpha立马和陆淮拉开了距离。可怜的顾中校滚轮椅滚得动作都出现了残影。


    顶级Alpha的易感期可不是开玩笑的好吗,他们真的有多远躲多远。


    顾星洲一脸警惕地问:“您易感期什么时候?”


    陆淮望着港口上方有关金马斯图岛的巨幅广告,漫不经心地说:“大概两三个小时后?”


    “……两三个小时后易感期,您现在还能装成这样?”顾星洲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给陆淮竖了个大拇指,“这个我服。”


    “可江云那边恐怕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阿加莎说,“你打算怎么办呢?”


    “不知道,还没想好。”陆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总之,先去趟辛西娅疗养院吧。”


    上车之前,陆淮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忽然低笑了一声,“宫泽……宫议长么。”


    阿加莎和顾星洲对视了一眼。此时此刻,两个Alpha心中想的是同样一件事。


    也不知陆上校看到自己一句遗言让Alpha们为他妻子群情沸腾的画面,会是什么反应。


    他们可太期待陆上校回到首都星后,在隐姓埋名的前提下再度加入权力争夺的盛况了。


    没了陆上校的光环,特工[情夫]要怎么踩着其他Alpha的尊严独占他的Omega呢?


    我们也很想帮您。但很抱歉,您自己欠的债,只能由您自己来还了。


    不管怎么样——


    欢迎重回Alpha们的竞技场,陆上校。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我要玩,大概率没有更新哦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40章


    阿加莎每个月都会来辛西娅疗养院探望陆正卿,疗养院的医护人员已经和她很熟了。


    这是她第一次带其他人来到疗养院。工作人员没有表现出半点疑问和好奇,每个人都专心于自己的工作。


    这些人都是江云手下的人。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他们都会保持绝对的沉默。


    “陆元帅每况愈下,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医生欧恩面色凝重地告知三人,“上次他清醒的时候,还是江外长来探望他的那次。从那以后,元帅再也没有说出过完整的一句话。”


    陆正卿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清醒,仍然是那一句:“不要让陆淮成为敌人的筹码。”


    ——江云做到了。


    “我知道了,您先去忙吧。”阿加莎对欧恩说,“麻烦您安排人给我那个坐轮椅的下属检查一下伤口恢复的情况。”


    随着欧恩关上房门,病房内陷入了沉重的安静。


    病床上苍老垂暮的英雄,病床旁两个风华正茂的青年。


    昂贵的医疗设备规律地发出声响,代表的却不是生命的跳动,而是徒劳的挣扎。


    阿加莎将手放在陆淮的肩膀上,说:“这些年,江云把元帅照顾得很好。元帅能坚持到现在,能等到你回来,已经是个奇迹了。”


    望着老人在氧气面罩下沉睡的面容,陆淮沉默良久,终于说出了自他踏入病房后的第一句话:“他沉睡的时候,会觉得痛苦吗。”


    “不会啊。”阿加莎有些奇怪地说,“睡着的人,怎么会感受到痛苦呢。”


    她以为陆元帅的病危会让陆淮难以接受,以为陆淮会强势地要求医生唤醒陆元帅,就为了亲口告诉祖父他安全地回家了。


    但实际上,相比死亡,陆淮似乎更在意陆元帅痛苦与否的问题。


    和陆元帅身体连接的设备中,有两台分别可以量化陆正卿的疼痛值和清醒值。


    这两条曲线近一个月一直处于平稳的状态,足以说明陆元帅是没有任何意识地昏迷着。


    在得知陆元帅的病情不再可逆后,江云给医疗团队下达的命令便是万事以陆元帅的舒适度为先。


    陆淮点点头:“那就好。”


    他向前一步,握住了祖父干枯嶙峋的手。


    同样是沉睡,他的掌心依旧年轻温热,而祖父的掌心却只剩下了泛黄的枯槁。


    明明这一双手在牵着他上小学的时候,也是饱满的,充满力量的。


    陆淮在祖父手中看到一个虚拟的按键,问:“这是?”


    阿加莎回答:“自从你‘殉职’后,元帅便有了回顾旧日影像的习惯。”


    陆淮按下按键,影像继续上次保存的进度播放。


    上回江云来的时候,影像中的小陆淮只有七岁。之后,陆元帅又独自重温了十七年的回忆,时间来到了陆淮和江云婚礼的当天。


    二十四岁的陆上校如愿以偿地娶到了一个香香软软,像小蛋糕一样的Omega。


    Omega穿着月光般无瑕的白色西装,手中的捧花和他的笑颜竞相绽放着,亮晶晶的眼瞳好似装满了漫天的星河,甜美得宛若一个梦幻般的童话。


    他在神父面前,在所有亲朋好友面前,在全世界面前,没有丝毫犹豫地说出了那三个字。


    陆淮心口猛地一跳,放在按键上的指尖也无法自控地动了一下。


    圣洁的教堂渐渐虚化,满屏的白色被黑色取代,优雅浪漫的管弦乐变成了低沉悲戚的丧钟。


    江云一袭黑色的西装,面无表情地站在亡夫的遗像前,失焦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片寂静的死水。


    前来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江云就像是被程序设定好了一般,仅仅会做鞠躬道谢这一件事。只有非常偶尔的时候,他会无意识地抬起手,轻轻地护在他的小腹上。


    一位儒雅的老者来到江云面前,简单地安慰了江云过后,走到一旁和江云的父母交谈起来。


    那是江云的恩师,当时的外交部部长,也是现在的联盟总统——乔赫德。


    宫泽在乔赫德身后排着队。乔赫德一走,宫泽就迅速占据了江云眼前的位置。


    Alpha脸上带着感同身受般的悲痛,低声对Omega:“请江先生节哀顺变。”


    在婚礼上只配沦为虚景的Alpha在这一幕突然拥有了实景。


    除了奥斯维德和傅明谦等人,其余未婚Alpha的脸上都挂着如出一辙的悲痛,余光有意无意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不动声色地集中在了江云身上。


    那是一种掩盖在表面矜持下,对权力和美色最原始的渴望。


    新婚丈夫战死,这个家世优渥又美貌惊人的年轻Omega将何去何从呢?


    江云会为陆上校守多久呢?


    一年,三年,还是五年?


    像江云那样甜美可爱的Omega,总有一天会再婚的吧。


    谁要是娶了江云,就等于同时拥有了外交部的恩师和商务部的岳父母两大助力。即便忽略这些权力的诱惑,这个Omega本身的美貌也足以掀起一场Alpha对美色的争夺战。


    灵堂之上,年轻上校令人艳羡又波澜壮阔的一生正式落下了帷幕。


    灵堂之下,高层Alpha们对权力和美色的角逐再次拉开了序幕。


    ……


    病房里,阿加莎被无处不在的,潮水般的压迫感搞得全身不适。


    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身边的Alpha心情很不好。


    阿加莎压下夺门而逃的本能,对陆淮说:“你收着点信息素,我快喘不过气来了。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也看到了十七年后的结果。江云靠自己把所有明目张胆觊觎他的Alpha都踩在了脚下,他早已不是当年刚从外交学院毕业的学生了。”


    陆淮沉默地关掉影像,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有一个问题,我希望你能给我答案。”


    “你说。”


    “除了十七年前的1月13日,江云……还有其他想不开的时候吗。”


    阿加莎惊讶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以江云现在的性格,他应该不可能主动告诉陆淮自己曾经做过那样的傻事才对。


    陆淮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有还是没有?”


    “我想,应该是没有的。处理完你的葬礼,又生下双胞胎后,江云就一心扑在了工作上。他从助理外交官开始,渐渐变成了如今被大家所熟知的江外长。”阿加莎顿了顿,又道,“即便是为了事业和孩子,江云也不会再做出任何不理智的事情了。”


    1月13号那天,是理智的江外长这十七年来,唯一留下的破绽。


    只是这个破绽只有江云信得过的亲人知道,以至于某些愚蠢的Alpha竟然会天真地以为江云对陆淮没有感情。


    江云不爱陆淮?怎么可能。


    这时,陆淮的通讯器闪了一下,目前他的通讯器里只有江云一个人的联络方式。


    江云:[我可能要临时出差一趟]


    陆淮皱起了眉。


    陆淮:[多临时?]


    江云:[现在。我刚从总统府出发,正在前往首都港口的路上]


    几分钟后,阿加莎手动驾驶着自己的座驾,载着陆淮和顾星洲,一路风驰电掣地朝首都港口赶去。


    拯救号才在首都星降落不足两个小时,江云连家都来不及回一趟就要再次出差。


    这是出了什么只有江云有能力处理的紧急事务,还是乔赫德总统在变相表达他对江云“滥用职权”的不满?


    如果是前者,江云一定会去。


    如果是后者,江云出于对自己恩师的尊敬,未必不会去。


    “您确定要在这种时候去港口追妻吗?三思啊陆上校。”顾星洲苦口婆心地劝着,恨不得扒在车门上,离陆淮能有多远是多远,“您要是在公共场合失控,其他人还活不活了。”


    阿加莎瞄了眼后视镜里陆淮,说:“陆上校肯定不会失控。”


    哪怕易感期的来临已经到了倒数的阶段,陆淮的神态依旧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有和他同在一个密闭空间的两个Alpha知道自己现在有多难熬。


    “但我们的确离失控不远了。”阿加莎咬着牙说,“储物柜里有强效抑制剂和止/咬/器,要不你先打一针?”


    陆淮接过顾星洲远远递来的抑制剂和止/咬/器,忽然道:“你刚刚说,‘江云靠自己把所有[明目张胆]觊觎他的Alpha都踩在了脚下’,那某些暗地里觊觎他的Alpha呢?比如宫泽?”


    阿加莎愣了一下,无奈道:“陆上校管天管地,还能管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吗?我还想扁你呢,我做得到么。”


    顾星洲缩在角落里说:“反正您现在也回来了。即便只能顶着[情夫]的身份,我也相信您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那些Alpha全部成为您的手下败将。”


    陆淮似乎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表情里甚至带着点离谱的无聊感,“江云是我的Omega,更是我的合法妻子。我为什么要自降身份,和那些连入场资格都没有Alpha竞争?”


    顾星洲提醒道:“众所周知,江外长是陆上校的妻子,而不是[情夫]的。”


    “那就让陆上校回来啊,”陆淮心不在焉地抛起止/咬/器,又接进手里,“多大点事。”


    阿加莎和顾星洲在后视镜里面面相觑。


    这两个Alpha怎么都没想到,原来,陆淮根本不屑加入他们预想中的那个竞技场。


    他们都亲眼见识过陆淮的行事风格。


    陆上校向来追求简单高效,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


    而在这件事上,让陆上校回归就像冰荒星上那把狙击枪一样,一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干脆利落地解决一切问题。


    是啊 ,唯一能让江外长留下不理智破绽的陆淮,为什么要和如小丑般可笑的Alpha们一起争夺江云的注目?


    陆上校只需要活着,他就已经赢了。


    阿加莎将车停在港口入口,转头问陆淮:“你是不是已经在计划给自己恢复身份了?别忘了,陆上校的遗体必须保持失踪的状态,联盟对晶核的开采才有借口继续下去。”


    陆淮笑了一下,“我没忘,但晶核和身份一起拿很难吗。”


    阿加莎:“……好了别装了,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陆淮不置可否,拿着抑制剂和止/咬/器下了车,“我去找江云,姐你替我给一个老朋友捎句话。”


    “陆上校果然只有在有求于我的时候才会叫姐姐。”嘲讽归嘲讽,阿加莎还是一刻不耽误地答应了下来,“你要找谁?”


    陆淮弯下腰,隔着车门和阿加莎说出了一个名字。


    阿加莎表情一动,猛地抬起头,望向那在港口穹顶循环播放了一整天的巨幅广告——


    金马斯图岛,向欢愉俯首称臣。


    作者有话要说:


    [摸头][摸头][摸头]本周榜单的字数还有一万,接下来三天应该都有更新


    这篇文很多时候是配角的视角讲述,请大家注意一下哦,配角的想法完全不能代表接下来的剧情走向……[抱抱][抱抱] 就像姐姐和木偶以为陆上校要隐姓埋名地要加入竞技场,结果人家陆上校直接一招秒了啊[让我康康][让我康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