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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大官人与小娘子

    第111章 第111章“娘亲,阿宁都收……


    “娘亲,阿宁都收拾好啦。”听到她声音里都掩饰不住的雀跃,苏禾笑了笑,温柔问她:“去宋姨家做客,就这么开心呀?”


    “我想玉姐姐了,上次见到玉姐姐还是……还是几日前?”阿宁年幼,还不大记得住日子,自己掰着指头算不明白,便求助似的看向站在娘亲身旁的大力姑姑,“姑姑,我记得不得了。”


    “是一月前啦,玉姑娘邀你玩耍的呀。”对上小女娘,大力不自觉放柔了声音,满眼慈爱的看着她。


    “玩的是棋子盒。我想起来了。”阿宁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可爱极了。


    “好了,那咱们就一起走了?”苏禾看着背上兔子包,兴致勃勃的小丫头,朝她伸出手,示意她可要牵着为娘的手一起走。


    阿宁将手放到苏禾的掌心中,由娘亲握住她的小手,带着她出门。


    丁三家的早就在二门外候着了,大力先是将小雪抱上看马车,而后才抱阿宁,看她们都两个都坐稳了,这才扶着苏禾上了马车。


    苏宅与宋宅相隔不远,马车慢行在道上,转过巷口,过了一条长街,在转入永华巷,往里约百十米,便是宋宅了。永华巷多是富商住所,街道比她所住的青竹巷宽敞了一倍还不止,各家宅门也阔气的很。


    丁三扣响了宋宅的大门,大力将帖子交于门房。不多时,宋夫人身边的管家嬷嬷便迎了出来,亲自将人迎进了二门内。


    “宁姑娘总算来了,咱们家玉姑娘可是日日念叨着小女娘呢。”管家宋嬷嬷有些富态,穿着灰蓝色的褙子,一看便晓得是管家娘子身边伺候的。


    “我也许久没见玉姐姐了。”阿宁被大力抱在怀中,乖顺极了。


    宋夫人一早就在正院等着苏禾,见门口的丫鬟掀开门,便晓得是人到了。放下茶盏,起身相迎,笑着说:“许久不见阿宁,又漂亮了呀。活脱脱的观音娘娘身边的小玉女呢。”


    “阿宁问宋姨好。宋姨今儿真好看!”大力放下阿宁,看她恭恭敬敬的朝着宋夫人行礼,身后的小雪也跟着一起问安,规矩极好。“玉姐姐呢?”


    “在里屋等你呢。快去吧。”宋夫人点了点里屋。


    “好。阿宁先告退。”然后在宋嬷嬷的指引下,带着小雪进了里间。


    见小女娘们都走远了,宋夫人这才亲昵的拉住苏禾的手,嗔怪道:“好你个爱躲懒的妮子!前些日子我这里办宴,多少青年才俊,邀了你竟也不来!当真是白费我一番苦心!”


    “多谢姐姐替我着想。只是,我并无此心。”苏禾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你还青春正盛,容颜姣好。怎能一人独守青灯古佛过日子?再者说,你不想给阿宁添个弟弟?她将来若无父兄手足,你当真能放心她一人守着家产不被外人诓骗了去?”宋夫人看着苏禾,认真同她分析利弊。


    “我那点子家底算什么?不过一宅一庄,还有姐姐照顾我,带着我参股的两个铺子。”苏禾理了理手中的帕子。


    宋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苏禾的脑门,叹气:“你呀!叫我说你什么好!前头那个就叫你这么念念不忘?你家里若能有个能顶门立户的男子,你在生个儿子,总好过你们母女守着这偌大的家产,叫旁人觊觎。”


    苏禾饮了一口茶,笑嘻嘻地说:“这不是还有姐姐照拂我吗?谁敢觊觎。”


    “你别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宋夫人看着苏禾,“也是当年咱们有缘,一同从云林镇同行至苏州。幸儿有你,否则我儿就要命丧那毒妇之手了!你看,我家郎婿再喜欢他这妾室又如何?当年查清了原委,照样一条白绫送她归了西。这边是有娘家撑腰的好处!不然今日便是我要受那贱人的磋磨!”


    苏禾安抚地拍了拍宋夫人的手,道:“都是陈年旧事了。也是修竹得天护佑,便是没有我,也能化险为夷。”


    “她故意喂修竹掺有花生粒的糕点,害他被花生粒呛住了喉咙。当时,他喘不上气,小脸堵得发紫,我怎么替他拍背都无用,若非是你听到哭喊,愿意不计后果一试,我儿安能有命?若是当年没有你,我儿便是枉死,就是要了那贱人的命也难消我心头恨!”宋夫人眼神中的狠厉让人畏惧,但苏禾明白她为人母愿为子女拼命的心。


    “如今,姐姐生养的长子修明可是有大出息,将来定是要承家业的;修竹虽年幼但那股聪明劲可是怎么也掩不住了,玉儿养得端方和气。姐姐还有什么不顺心的呢?”苏禾浅笑着。


    宋夫人这才缓了脸色,道:“别打岔,我的话,你好好想想。”


    苏禾明白她的好意,也晓得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娘家对一个女子来说,的确重要。只是,若阿宁将来真无人可依,她定要想法子护住女儿一世周全才好。随即笑着应承:“知道了,宋姐姐。”


    “有一件事,我心里盘算许久了,说出来,你若是不愿意,就当我没提过。”宋夫人深吸一口气,“我晓得你于再嫁一事,并不上心。你若是能看得上我,放心得过我,就叫阿宁认我做了干妈,有修竹修明和玉儿给她撑腰,也好过将来她独自一人。当然,商人贱籍,与商结亲,确有不妥。”


    看苏禾似是要开口,宋夫人抢先道:“不是拿话轻贱我自己,我也是官宦人家出身,父亲虽只是个九品不入流的职位,但我还能以庶女之身嫁入宋家掌正妻职位,士农工商,位高位贱,可见一斑。你也别急着答应,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我是真爱阿宁这丫头,若非我儿身份实在配不上,我当真是愿意为修竹求娶你家姑娘的。”


    “姐姐这话,叫我怎么应?”苏禾见宋夫人真心实意的模样,道:“当年不过是举手之劳,却得了你多少好处?处处照应我们母女。为商又如何?寒冬腊月里,城外设粥棚接济穷苦百姓时,除去官衙出人出力,咱们苏州城里的商户,谁家没有捐米捐银?这时候,怎么没人说商乃贱籍,我们不要商户的东西了?”


    苏禾这番话说的宋夫人心头畅快,一解郁气。她娘家嫡姐,用着她孝敬娘家的银子,还要踩她一脚,若非看在父亲还算是个明白人,姨娘也在嫡母手下过活,她定然不受这窝囊气!嫁给读书人又如何,这么些年了,她这姐夫还在秀才上挪不动脚呢!


    “我就爱与妹妹说话,听的人心里敞亮!”宋夫人当年与苏禾结交,其中救命之恩自然是头一原因,可数年相处下来,倒是真喜欢她的品性;兼之,她总觉得这娘子行事上,不似寻常人家能教养出来的,便又存了三分结交的心。


    ……


    “你当真是恨极了我,当年不过是送走了她,就叫你记恨了这么些年?”庄母气极,将手中的茶盏挥落在地。


    庄


    引鹤跪在下面,十分恭敬,“母亲多虑了,儿子不敢。”


    “儿啊,你已三十有三了,就听娘的啊,不能在这么耗下去了,你若无子嗣,叫我如何闭眼?不娶妻也无妨,纳个妾,娘也认了!”庄母看着愈发沉默的儿子,无数次后悔将人送走,“我命人寻了几个小女娘,眉眼肖似那女娘。”


    庄母的话还不曾说完,庄引鹤便打断了,语气极淡漠,“子嗣一事,母亲不必忧心。待我百年以后,从大哥二哥的子嗣里挑一个承继我膝下便是了。我已知会过大哥二哥了,他们同意了。”


    摸了摸身上的荷包,庄引鹤复又道:“至于那些女娘,母亲若真要送来,便准备替她们收尸吧。后日儿子就要启程,公务繁忙还有诸多事要交代,就不叨扰母亲了。”说完,站起身来,退出了正院。


    眼见三爷走远,平嬷嬷进门看着满地碎盏,挥了挥手,叫来三四个小丫头收拾了去,才道:“三爷这是不肯?”


    “平嬷嬷,你说,当年、我是不是做错了?”庄母头疼的扶着前额,她儿子自通人事以后,朝三暮四,后院里一众通房、支婆为争宠打破了头,都不见他抬抬眼,更别提,外头还养着行首。这样的风流性子,怎么突然就见转了呢!


    “大娘子也弥补了呀。当年拗不过三爷,命管事套马带上护院、秦嬷嬷亲自去接,可谁知,苏娘子竟离开了云林庵,这谁能想到?”说起这事,平嬷嬷也叹了一口气,本来稍稍缓和的母子关系,因苏禾的失踪,彻底陷入僵持了。


    这些年,看着母子愈发离心,平嬷嬷也叹息,“若是晓得三爷非她不可,当年,大娘子怎会狠下心来送她走呢。”


    “是啊!”庄母也懊恼,她当年想着她庄家清贵人家,三子便是再不争气,也不能娶这样的正妻,否则,还不晓得要被人如何耻笑呢。可如今,他争气是争气了,但说什么都不肯点头娶妻!


    “从前盼着他争气,别想着整日里窝在穷乡僻壤里,做个都头就行了。可如今看他宵衣旰食,高升兵马都监,还要跑去苏州,我这心里又不是个滋味了。”庄母实在头疼着小儿,想她孙子孙女都满地跑了,还要为这个儿子操心。


    “若是那女娘能出现,只要她还没嫁人,我都认了!认了!”庄母一拍桌子,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总归他自己出息了,岳家能不能提拔他,他自己不在意,我也不管了!”


    “大娘子想通了?”平嬷嬷笑着道:“三爷自己有出息,大娘子就由着他去吧。若是强逼三爷,反而闹得母子离心,何苦来哉?”她是真怕了,她一个老嬷嬷,实在是劝不动这母子两,只想过过安生日子。


    “我想不想得通有用吗?你听听他那话!还待他百年以后,从老大老二里选一个以承后嗣!我还没死呢!他倒是想好了百年后了!”她实在听不得这样的话,“给他选的那些女娘,都散了吧。将话挑明了,三爷没看上,若谁不死心,冲撞了三爷,那我也只能替她收尸了。”


    “是,大娘子。不过三爷即日就要赴任了,别的事都不打紧,还是先替三爷将行李收拾好才是。苏州虽不远,到底也不近。如今天气越发冷了起来,还要收拾些厚实的衣服才好。”


    “你去安排吧。叫来福儿、来喜儿两家跟着他去任上,”庄母顿了一下,“罢了罢了,叫他自己挑吧。我也不过问了。”


    后日一早,在漫天朝霞中,庄引鹤带上护卫家丁等出发往苏州上任。


    第112章 第112章卯初,苏宅后院。……


    卯初,苏宅后院。


    “阿宁,今儿怎么醒的这样早?”看着捧着脸趴在自己床榻前的小人,苏禾从被子里伸出手,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丁妈妈说今日是,唔,霜降!娘亲,是不是?”阿宁想脱了鞋,手脚并用地爬上苏禾的床,扑进娘亲香香软软的被窝里。“阿娘,今日是不是要吃柿子、还要登高赏红叶、赏菊花?”


    “是呀,晚上好不好?晚上咱们吃柿子,至于登高赏红叶、菊花,前日可是带你去庄子上玩过了。”苏禾噙着笑,看着她一副想破头皮也好寻个理由出去玩的模样,实在古灵精怪的很。


    “娘亲,最近是不是有庙会?”阿宁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里全是渴望,即便早起还有些困意,但也挡不住她颇为向往的神情。


    “有倒是有,唔,今日应该是万香寺的水陆道场第三日吧。不过阿娘看你眼角都困出泪来了,是不是还没睡醒?要不要与阿娘再睡一会?还是咱们一会就去万香寺,阿宁想怎么选?”若只有苏禾一人,她自然不愿意动弹,这样的热闹,放在从前,她是很愿意去看看的。只是如今精力不济,不大爱凑这些热闹了。


    “阿娘,我想去那个道场,我还没去过呢。我听隔壁那个小书呆子说,水陆道场可热闹了,有变戏法的,有唱戏的、有摸石猴的!”阿宁掰着指头数着,生怕错过了哪个没说到。


    “好。”苏禾将阿宁抱在怀中,柔声道:“阿宁从前没去过是因为那个时候阿宁年纪小呀,水陆道场人多,娘亲怕有坏人。这次咱们去,阿宁要跟紧了娘亲,叫大力姑姑抱着你玩,可好?”


    “好!”阿宁乖乖趴在在苏禾怀中,应得响亮。


    苏禾见她两眼放光的模样,乐得点了点她的鼻子。随即便叫大力去她房中将衣服取了过来,就要前几日绣坊送来的那身。苏禾在这头替阿宁编了双股的小猫头,又叫小雪从阿宁自己的妆匣里寻了珍珠小钗插在发间,又从自己的妆匣里寻了一条珍珠宝石的项链替她带上,活脱脱一个俏皮小丫头。


    “我的阿宁可真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娘。”将阿宁收拾妥当,苏禾倒也没怎么费心打扮自己,只衣服与阿宁穿的母女装,叫人在人群中一眼便能看见。


    “大力,去将丁三家的一起叫上,咱们一并去逛逛,左右大白天的也没什么事,将大门锁了,咱们也去凑凑热闹。”苏禾牵着阿宁的手,将人拉到铜镜前,看着光可照人的铜镜里一大一小的身影,满意地点点头。


    白日里万福寺的水路道场没有那么热闹,大约是大多百姓白日还需劳作,故而只有这支摊子的商户和一些闲散人家带着孩子闲逛,如同她们一般,远不及晚上隔着几个街巷都能看见这边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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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宁起初还愿意乖乖的窝在大力姑姑的怀中,只是有些好奇的看着四周,等到她们一众人靠近了变戏法的摊子,看着那技人空手变鸽子,便再也忍不住了,扑腾着就叫大力姑姑放下她来,她要凑近了看。


    大力和苏禾分站在阿宁两边,一人一侧牵着她的小手,身后还围着丁三一家。苏禾见她眼不错的盯着变戏法的男子,嘴里时不时发出惊叹,便蹲在阿宁身侧,伸手环住了她小小的肩膀。


    “娘亲,他们好厉害呀!这都是怎么变出来的?”阿宁的小脸因为激动而涨红,小手指着前方,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议。


    苏禾见她如此


    开心,捏了一把软乎乎的小脸,温柔地说:“阿娘也不晓得呢,这也是阿娘头一次见。”


    那男子在身边人的协助下变了三个戏法,便有小子端着个小簸箕绕着围观的人讨赏钱,身边还跟着一位作揖示谢的男子,双手抱拳道:“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小人谢过各位了”。


    阿宁瞧见后,便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掏出十文钱,紧紧的攥在手中,眼不错的盯着那两人,直到小郎君将簸箕递到苏禾跟前,苏禾还未动,阿宁却率先将手中的铜板放进簸箕中,倒是叫两人惊了一下,随即就朝着阿宁作揖,道:“谢谢小女娘的捧场。”倒是叫她兴奋地小脸通红。


    苏禾又从袖中掏出一两的散碎银子放进簸箕中,而后便抱起阿宁,大力才要上去接手,就被苏禾制止住了,“无妨,不过一小会,累不着的。”阿宁双手环住娘亲的脖颈,将头埋在苏禾的脖颈处咯咯笑。


    “小女娘今儿可是开心极了。”丁三家的跟在身后打趣着,“恐怕是要日日缠着娘子出来看变戏法的呢。”丁三和丁勇显然谨慎许多,丁勇见妹妹被亲娘牵着没什么危险,就眼不错的盯着阿宁,他如今也十四了,这些年在苏宅养得也好,从不曾亏了嘴,身量已经到他父亲的肩头了。


    苏禾本是想着亲自教他读书,但阿宁年幼粘她着实紧,也确实分身乏术,便刻意瞒了他的身份,寻了一户启蒙的私塾,将人塞了进去,听着那秀才“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了一年多,总算不是个睁眼瞎了。


    丁勇察觉到周围隐有眼光朝着他们这处打量,稍微抬头用眼角余光瞥向那处,看模样穿戴,腰侧还配了刀,倒像是官府的护卫,丁勇不动声色的朝着苏禾的左侧挪去,挡住那打量的眼神。


    躬身,声音带着稳重,道:“阿宁,前头还有更好玩的呢,要不要去瞧瞧?”丁勇在水陆道场的第二日便来瞧过了,稍微熟悉些,前头应是城里唱戏的出来单搭的台子,唱的无非就是些嬉闹玩笑的戏文,阿宁听了也无妨;那些荤的、女娘听不得的戏文,多半是去乡下开戏台的时候才唱。


    “要去!要去!”阿宁挥动着小手,伸长了脖子朝着还没去过的地方张望,苏禾拍了一下她的小屁股,“好了,就带你去。安分些,不然阿娘可要抱不住你了。”


    说着就朝着前头没逛过的地方走去了。


    “呦,那小子倒是警觉。”其中一个身量高大的护卫笑着同身边人开口。


    “你要是不盯着那娘子看,人也不能挡着你了。”另一瘦下的男子搭了一句。


    “嘿,那娘子是美艳!不过,老子也是有娘子的人!”高大护卫一伸手搭在了瘦子肩头,“我就是觉着她与她闺女穿一样的衣服,有些稀罕。回头也叫我家娘子也做两身这样的,老子领出去玩,面上有光!”


    “领出去?”身量中等的另一人搭话道:“咱们新来的这位监军,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这万香寺的水路道场都第三日了吧,咱们还没歇过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捞着日子,我还想带我相好的来热闹热闹呢。”


    男人嘛,只要起了下三路的话头子,便什么也顾不得了,除了自己老娘、婆娘、闺女的玩笑开不得,剩下的什么污糟话不敢说的?


    “我可听说了,”那瘦子挤眉弄眼的,“监军来时,可没带女眷,已经有人琢磨着要给监军送人暖被窝呢。”说完,更笑得猥琐。


    身量中等的男子开口道:“我有路子打听到,咱们这位监军,三十多,还没正头娘子呢。膝下,别说儿子了,姑娘都没一个。你说,是不是……”眼神意有所指的看了看那身量高大男子的□□,嘿嘿笑出声来。


    “滚滚滚!你不好使了,老子都不会不好使!不信今儿下值了,咱们去柳烟楼比划比划?”


    “可别可别。”那男子连连告饶,“我这点银子,除了给家里婆娘的开销,剩下都填在我相好那了,可没银子跟你去比划比划了,你要是请我,那就两说了。”


    白日里人不多,也没起什么乱子,几人自然就聚在一起,有一句没一搭的消磨着时间。


    “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不妨也说给爷听听?”庄引鹤身穿时服,玉带束腰,更显长身玉立。


    几人转身,一见是监军,立马躬身抱拳,道:“监军。”


    庄引鹤这些年官威愈发重了,眼神似刀刮过几人,“叫你们巡街,就是这么办差的?”


    几人战战兢兢,垂手道:“不敢。”余下辩解的话,一句都不敢说。这位监军可不是上一位脑满肠肥的货色。上任不过半月,除去几位上官在府上设宴邀他前去的,余下一个没应。也不是没有人试图带着这位逛逛楼子、寻寻暗娼的;隔日,那人便忙的家都回不去,还得了这位大人挑眉似笑非笑的一句,“忙点好呀。”


    “这些日子,你们巡逻确实辛苦了,我已经像上峰禀告过了,此次事了,便会有赏银下来。不多,也是个意思。”庄引鹤自然明白打一棒子给个枣的路数。


    都是衙门里的老油子了,谁也不敢应,那身量高大的率先站出来,道:“小人们份内之事,不敢请赏。大人才是真辛苦,我等愿将此次的赏银孝敬给大人。”


    庄引鹤晓得这里面的门道,不在意地摆摆手,道:“不必了。都是你们自己挣下的辛苦费。不过,后面更要警醒着神!若是出了岔子,这赏银,谅你们也没脸领。”


    众人大喜,这罗刹似的上峰还晓得体贴他们?当真是下红雨了,若是从前的上峰,不孝敬都算不错了,没成想,还有回头的那一日,今日众人才咂摸出一丝味道来,互相使眼色看了看。


    庄引鹤对他们的眼神官司权当看不见,看了看天色,朝着身后的来福儿使了个眼色,来福儿当下便道:“监军说这几日各位辛苦了,今日监军请各位到同福酒楼吃个便饭,也是犒劳各位的意思。不过,诸位公务在身,不便饮酒。”


    几人齐声应道:“是。多谢监军。”


    “那,诸位请吧?”来福儿一伸手,示意各位跟在庄引鹤身后。


    同福酒楼就在这附近,庄引鹤带着护卫进来时,楼上苏禾带着阿宁已经坐下了。


    来福儿直接抬手问道:“掌柜儿,楼上可还有包间了?”


    “客官来的巧,可就剩一间了。楼上请。”


    路过苏禾的那件包厢,里面传来阿宁清脆的童声:“娘亲,阿宁想吃这个!”阿宁看不懂店小二送来的单子,就看见那一排,就这个字是最长的,肯定好吃!


    隔壁包间门关上的同时苏禾温柔答应声也落了下来。


    第113章 第113章阿宁人小饭量也小……


    阿宁人小饭量也小,那名字奇长的菜端上来,不过三两口便不肯吃了,苏禾将蒸蛋羹拌半碗米饭,一勺一勺喂给阿宁。只是小姑娘有些不服气,道:“娘亲,阿宁想自己来。”


    “在家可以自己来。不过今天出来玩,没给阿宁备更换的衣服,若是一会弄脏了,咱们可就要回府了,阿宁还要自己吃吗?”苏禾又将半勺混着蛋羹的米饭送到阿宁嘴边。


    阿宁转了转眸子,她平时在家都是自己吃的,确实会弄脏衣物,娘亲说的有道理,她也不反驳,便认真的点点头。


    苏禾看着这桌子上五六个菜,阿宁已然吃饱了,她的饭量也不济,便对着大力道:“你留两盘你爱吃的菜,余下的都送到楼下给丁三家的,她一向节俭,难得一家子出来玩,也给她们添些菜,左右这些菜,咱们也没动两筷子。你在看着添些。”


    大力点点头,笑着道:“娘子,我爱吃肉,这盘醪糟鹅肉和这个水晶脍留下,这道菊花汤也留下吧。余下这些都送到楼下,如何?”


    苏禾点点头,道:“行。门口架子上有托盘,你就直接端下去,告诉他们不用急,慢慢吃。我陪着阿宁在楼上看看景,咱们这包厢正好临街。”


    “好,娘子。”大力将菜端在托盘上,推开门出去后,苏禾关上包厢的门,转身便推开了窗户,看着下面杂耍的技人对着来往的行人表演着“踢瓶”、“弄碗”。阿宁个头还不及窗户高,听着外面传来的欢呼声,急得拽住苏禾衣裙下摆,“娘亲,娘亲,我也要看。阿宁看不到。”


    苏禾环顾房中,将贴着墙的太师椅搬了两张到窗户旁,椅背对着窗户,将阿宁抱上去,自己则坐在一旁,单手扶住阿宁的后背,防止小姑娘看到热闹胡乱扑腾下去。


    大力站在楼上环视一圈,就看见丁三木带着家小坐在大堂偏后处,桌上果然只有两盘菜,一盘带了点荤腥,一盘就是一道素菜。稳稳地拖着盘子走到他们那处,将盘子里的菜放到他们跟前。


    丁三木家的率先起身,笑着道:“姑娘怎么下来了?可是娘子有什么吩咐?咱们这就上去?”


    大力将人按回了凳子上,才开口道:“不是,小娘子多点了几道菜,娘子也吃不下,便挑了没怎么动的,吩咐我送下来给你们添个菜。”


    丁三木家的又赔着笑,她知道大力的力气比寻常男人还厉害些,故而饭量也大些,但一个姑娘家,饭量这么大也不好点明白,道:“姑娘平时操持上下,也累的很,自己留下就是了,倒叫我们沾了便宜。”


    “妈妈客气了,我留了道爱吃的,妈妈安心吃着就是了。娘子还说,难得一家子出来玩,孩子们又是长身子的时候,别亏着嘴。”大力如今说话办事倒是有了两份秦嬷嬷,三分秋桂的样子了。看着桌上的菜,又挥手招来小二,道:“这桌,再上四盅汤品,你们家可有什么好的?说来听听。”


    丁三木站起来推辞道:“娘子慈善,已经赏了不少好菜了。实在不能再叫娘子破费了。”


    “丁管事放心,这也是娘子吩咐的,叫我看着再添些菜,我看着桌上菜色倒是不错了,只是还少了汤品,丁管事不必推辞。”


    那小二在三人的推辞中朗声介绍着店里的特色汤品,却不想这动静却被刚才那一拨里那个高壮的护卫瞧见,便推了推旁边中等个子的护卫,道:“还真是有缘,刚才还在变戏法那瞧见这一家子,不想这会子还能碰见,咱们与那小子有缘。”


    “嘿!还真是。怎么?你倒是稀罕那小子。”那中等个子的心里有几分了解他的心思,他那儿子,书念得好,当真乃是文弱书生,他苦于一身好本事无人承继衣钵,故而见了习武的好苗子,总会忍不住多惦记两眼。


    “咱们盯着他们看的时候,那小子反应机敏,我自然爱才了。”高大护卫挟了口菜丢到嘴里。


    他们两个闲聊,倒是引起了来福儿的注意,他随爷混迹在这群护卫中也有不少日子了,不说将各人的脾气秉性摸了个□□,也摸了六七分。这身量高大的护卫叫杨胜,进衙门十多年了,算这群护卫里的领头的,颇有几分威望,能叫他惦记多看两眼的小子,他也不免有些好奇。


    “当——”瓷勺碰撞碗壁的声音,杨胜看了一眼来福儿,才要开口说话,就见他神色激动,眼睛死死盯着那桌上,眼珠子都要瞪出去了。他不解地看过去,这一桌人有什么特殊的么?怎么叫来管事惊成这模样?


    瓷勺碰碗不过是小动静,并未引起大力的注意,她替丁三木这一家添完汤品,又叮嘱道:“娘子说了,叫你们慢慢吃,不必着急,咱们在二楼临街的包间,娘子带着小女娘在楼上休息会。”


    丁三木带着家小起身谢过大力,又拜谢娘子恩德,目送了大力上楼,才坐下开始用饭。


    来福儿遮掩的看着大力进了包厢门,再也稳不住了,爷这些年为了找苏娘子,多少人力布下去,苏娘子偏生同人间蒸发了一样,哪也寻不着,清安县常年有人,清安县外那个寺庙,为了不错过娘子回去祭拜亡母,爷也派人去盯着了。


    莽撞的推开包间的门,倒是引的里面的人看了一眼,“你这?慌什么?”庄引鹤当值是不饮酒的,故而手上端着一盏茶,有些不解的看着来福儿。


    “爷、爷,”来福儿压抑住激动的心情,俯下身来,在庄引鹤耳边,道:“我看见大力了!”庄引鹤被惊的站起身子,顾不得因激动而不住抖动的手,带出的热茶烫红了手腕。


    庄引鹤无法言明此刻的心境,带着几分切齿的恨,恨她这么多年了无音讯;又带着几分担心,担心她这些年有没有受苦;一时间竟有些晃神了,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开口道:“在哪?”


    “就在咱们这酒楼,我瞧见大力进的是与咱们隔了一间房的包房。只是奴没看见苏娘子,也不敢擅自做主,便先上来请示爷。”来福儿躬身又补充道:“楼下有一家子在用饭,瞧着与大力十分熟稔,奴与他们那桌隔了些距离,没听清说了什么话,不过瞧着,对大力倒是极为客气。”


    庄引鹤吩咐道:“去,将我的饭菜搬去楼下,寻一个能瞧见门口的好位置!”来福儿低头应“是”,随即便叫来小二,同自己一起将东西撤了下去,庄引鹤坐在大堂中,他那处,正好能将门口看个清楚,而不会叫旁人注意到他。


    待到来福儿重新坐会那群护卫中时,众人满脸疑惑但也不敢询问,来福儿还与能正面看到大门的护卫换了个座位,杨胜受到众人的眼色,压低了声音,谨慎道:“来管事,那桌可是在逃的要犯?还是?”


    否则,怎么会连庄监军都下来了。定然是要犯了!这样的功劳,自然是不能错过的,也好在这位新监军面前展示展示身手,他们虽然懒散了些,但绝不是酒囊饭袋。


    “不是。”来福儿低低回了声,“这事跟什么要犯不要犯的没关系,监军大人的私事,别瞎操心。把招子都给我收回来!”看着一桌上几人都直愣愣盯着酒楼门口,来福儿心里念叨,就这蠢样,还捉拿要犯呢!


    这里的动静自然不会影响到正在享受一桌子美食的丁三木一家,只有丁勇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但也说不上来,他刚才就觉得有人在盯着他们看,可是他悄悄看了四周,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故而也放下戒心了。


    待到丁三木一家子将一桌子饭菜用的七七八八才停下,丁三木家的感慨道:“娘子心善,给我们添了这么多好菜,不然勇儿和当家的就只能多吃些饭了。”


    丁三木道:“咱们家如今有了娘子帮扶,日子好过多了,也不必像从前那般节俭了。勇儿和雪儿还在长身体,不能亏了嘴。”


    “我晓得,当家的。咱们再攒些银子,将来给勇儿娶妻,雪儿出嫁。都是要用钱的,不好叫娘子在替我们出这银子,咱们已经得了娘子不少恩惠了。”丁三木家的也是心里有数的人。


    丁勇丁雪听到这话,脸上有些泛红。小雪更是羞涩,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行了,你带着小雪上楼去看看,娘子可好了。”丁三木的看着自家婆娘吩咐道。


    “诶!好咧,我这就带着小雪上去。”丁三木家的拉起女儿,就上了楼,庄引鹤挺直了身子,朝着楼上看去,那妇人带着孩子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体壮的女子,看面容,大概就是大力。


    丁三木家的一进门,便躬身行礼,道:“多谢娘子赏赐。”


    苏禾并未起身,她怀中抱着昏昏欲睡的阿宁,道:“无妨。你们这是都用好了?”


    “是。娘子。小女娘可是困倦了?”丁三木家的晓得小女娘每日午后是要睡一会的。小人家觉多,多数时候小雪也能跟着一起眯一会。


    苏禾看着窝在自己怀里,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的阿宁,眉眼温柔道:“可不是,才还念叨着要下去看杂耍呢,这一会子,就撑不住了。咱们回家吧。若是下午无事,你带着小雪,叫上丁勇,一起再逛逛。今年的水陆道场,倒是格外热闹。”


    “谢过娘子。”丁三木家的闻言拜谢,她倒不是没有眼色,不上去接住阿宁。阿宁困倦时,格外粘着大力和苏娘子,今日不知是不是在外的缘由,竟拽着娘子的衣襟不肯放手。


    大力本想轻轻掰开阿宁的手,可一见她小嘴一瘪,似是要哭。便也不敢下手了,只能看着苏禾,道:“估计是在外头,阿宁有些害怕,还是靠着娘子,叫她心安。”


    苏禾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又亲了一口小孩子嫩嘟嘟的侧脸,才柔声道:“阿宁当真是个小磨人精呢。”


    阿宁还未睡,只嘟囔着反驳道:“才不是,阿宁是个


    乖宝宝。”


    “是了是了,那娘亲抱着阿宁回家睡,可好?”苏禾掂量着怀中的分量,马车就停在酒楼外,抱下去就上了马车,倒也不费事。


    丁三家的走在最前面,大力牵着小雪跟在后头,将抱着阿宁的苏禾围在中间,丁三木盯着楼上,一见自己婆娘出来,便打发儿子先去将马车牵来,越靠近门口越好。


    庄引鹤的眼神带着狠厉,死死盯着楼上下来的人,原本平复的心绪,一下子翻涌了上来。手背上青筋毕现,茶盏被捏碎,破碎的瓷器划伤了他的手掌,似是察觉不到疼痛,庄引鹤站起身来,直直的朝着门口走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拦住她!!拦住她!!


    来福儿也立马站起身来,朝着门口走去,剩下一桌子护卫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想起身跟上,但方才来管事才说,这是监军的私事,若无监军的吩咐,他们也不好贸然插手。


    “哎——”丁三木看着杵在跟前的男子,“这位爷,麻烦让个道?您这站在门中间,还在别人如何走呢?”


    庄引鹤满眼通红,死死咬住了后糟牙,压根没搭理丁三木,来福儿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将人按住了,丁三木家的看见,当下便冲过去,高声喊道:“你这人!怎么回事!还不快放开我当家的!”


    丁三木家的一个妇人,乡野村妇打架,扯头发、撕衣服的手段在这也不好使,还没反应过来,也被来福儿按住了。大力听到叫喊声,抬头便要冲过去,只是看到了站在来福儿身后的人,顿在了原地。


    “怎么了?”苏禾一直关注了怀中的阿宁,听到丁三木家的叫喊声才抬起头。


    “爷……”几乎是本能,苏禾立马转过身,想往包厢里跑,只是她怀中抱着阿宁,反应哪有庄引鹤快,她还未来得及转身,便被拉住了手臂,力道之大,她觉得自己这手臂,定然是骨裂了。


    “跑!!继、续、跑、啊!!怎、么、不、跑、了!!”庄引鹤看到她的反应,咬着牙,一字一句的呵问。


    “你放开我!”苏禾挣扎着,想把手臂从他手掌中挣脱开。


    “娘亲~”怀中阿宁软乎乎的喊了一声,带着困倦。


    “谁!的!”庄引鹤压抑的情绪被这一声呼唤彻底激怒,劈手便将孩子夺了过来。苏禾哪里能忍受阿宁这般,看着她被吓醒,要哭不哭的模样,怒目而视:“把孩子还给我!”


    “我问你,谁!的!”庄引鹤看她紧张孩子,以为是同哪个野男人生的,神情狰狞如同野兽。他苦寻数年,绝不是为了看她有子有女,有夫相伴!便是有,他也要夺过来,从前是他的人,这辈子都是他的人,别以为自己会放过她,绝无可能!


    阿宁被吓得大哭起来,苏禾心疼不已。阿宁自懂事以来,许少见哭声。


    “坏人!你是坏人!放开我!我要娘亲!”阿宁扭着身子,拼命朝着苏禾的方向扑腾。苏禾被庄引鹤掐住肩膀定在原地。母女两近在咫尺,却被一个男人横隔在中间。


    大力被吓得跪在地上,即便这些年长进了许多,但是对上曾经的男主子,还是这幅狠厉的样子,她实在害怕。来福儿见被制住的夫妻俩也不挣扎了,便送了手,凑到大力耳边,小声道:“孩子是谁的?别磨蹭了,快说呀!”


    大力看着哭的撕心裂肺的小女娘,吐了口:“是……是……爷的。”说完这句话,无力地瘫坐在地。


    第114章 第114章听到大力的话,庄……


    听到大力的话,庄引鹤愣了一瞬,钳制住苏禾的手不自觉的松了力道。感受到肩膀的力道消失,苏禾跨步上前,将哭闹的阿宁抱回怀中,小丫头似乎是被吓着了,小手死死揽住苏禾的脖子,将头埋在颈窝里,小声抽泣着。


    苏禾一只手托住阿宁,另一手安抚地揉着阿宁的后脑勺,小姑娘软糯的哭泣声,听的苏禾心疼极了。横了庄引鹤一眼,抱着孩子便要离开,眼见他还不让开,直接侧着身子将人撞开。


    “丁管事,马车呢?”苏禾扭过头问了一句。


    “娘子,就在门口,才叮嘱阿勇去将马车驾过来了。”丁三木听到苏娘子的问话,几乎是本能的回话。他一时也看不明白今天这是闹得哪出?但也大概明白这位官爷和自家主子关系匪浅,毕竟小女娘都是人家的。


    可他跟在苏娘子身边也四年多了,可以说小女娘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从来没听苏娘子提过孩子的父亲,他还私下与自家婆娘猜测,是不是小阿宁是遗腹子。娘子不提,他们也少打听,免得惹了娘子伤心。这冷不丁突然冒出个爹来?丁三木偷偷瞄了两眼,这官爷倒是威武。


    来福儿眼看着苏娘子要抱着小女娘离开,自家爷还傻愣愣盯着母女俩看,只能连忙上前拦住,俯身行礼,道:“苏娘子,多年未见,娘子安好?我那弟妹时时惦记着娘子呢。”


    听到来福儿这话,苏禾抬眼看了他一下,道:“秋桂可还好?多年不见,我和大力也惦记她。”


    “此番爷来苏州上任,将来喜儿一家子都带上了。若是娘子不嫌叨扰,小人回去便告诉弟妹,叫她上门拜见娘子。”来福儿的声音微微提起,总算将出神的庄引鹤给喊回来了。


    “一家子?秋桂有孩子了?”苏禾听到这话,也冷不下脸了,“是姑娘?还是小子?”


    想起小侄女,来福儿面上也带了三分笑意,“是个女孩。四岁了。”


    “竟与阿宁同岁,改日叫她带着孩子来,也叫她们凑在一起做个伴。”苏禾微微摇晃着怀里的小阿宁,哄道:“咱们阿宁要有同龄的小玩伴了呀。”


    察觉到怀中的阿宁情绪稍微稳定了下来,只是一时还无法完全平复,抽抽噎噎地想用手去揉眼睛,苏禾拉住了她的手,拿着帕子稍微擦了擦,小声安抚阿宁,见她不再哽咽,才对着来福儿道:“阿宁得睡了,我带着她先家去了。”


    来福儿听了这话,也不好在拦,只能道:“这几日万福寺的水陆道场,这边虽热闹,可生人也多;不如小人护送娘子回去吧?”


    庄引鹤听她要回,连忙踱步上前,期期艾艾地看着阿宁,“我送你们家去吧,咱们多年未见,叙叙旧也好。我……我……挂念你许久。”


    苏禾也不欲在这大庭广众下继续被人看热闹,大力既然道出了阿宁是他的女儿,以后还有得牵扯。便是自己有意避开与他接触,大概也无济于事,只能放低声音道:“马车坐不下你。阿宁累了,你要是心疼她,就放我先回去。”


    “无、无妨。你叫管事带你回去。我、我跟在后面就行。”庄引鹤想伸手揉揉阿宁的头发,却被阿宁扭头躲开了,气呼呼的哼着:“阿宁不喜欢你。你欺负我娘亲!坏人!”


    “随你!”苏禾抱着阿宁出了酒楼,身后的大力见状,对丁三家的低声道:“小雪和勇哥儿先跟着你吧,你们叫个车回去。我先同娘子回去。”说完,也不待她的反应,便跟上了苏禾,丁三木驾车带着她们先回苏宅。


    上了马车,大力才觉得稍稍能喘口气,苏禾哄


    着阿宁,这一通闹下来,这孩子早就精神不足,马车才走出万福寺的巷道,阿宁便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大力才低声开口道:“娘子,是奴不好。”


    苏禾明白她的意思,闻言开口安慰道:“你不说,凭他的手段,也能查到。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罢了,我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他。”


    乍一见他,身量比从前更健硕了,周身气势也更胜往日。这些年,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可是,若三爷要是想带着阿宁呢?”大力看他眼睛像是黏在娘子母女二人身上,凭她再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三爷眼中的势在必得,她就是个瞎子,也看出来了。


    “他不会。”苏禾指尖划过阿宁的脸颊,慢声道:“当年,庄大娘子以我出身微末为由,许我重金离开他,自然是为他相看好了人家。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也不小了,早该成家立业了。”


    “可……”大力欲言又止,娘子这般笃定,可她在一旁看着,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啊!


    “如今再见面,不过是他心里执念未消,这才显得有些惊惶失措。放着家中娇妻美妾不要,与我闹什么?阿宁是我的命,我绝不会让他带走的!”苏禾揣测着,古人重子嗣,尤重男嗣;阿宁说到底,不过一个小女娘,不值当让他一直记挂着,最多新鲜个三五日也就过了。


    “娘子,奴看着,三爷似是今天就要跟来宅中?”


    “来就来吧。总要分说明白,”庄引鹤鲜少允人违拗他的意思。他们遇不见倒也罢了,遇见了却未必是好事。她带着阿宁多年的清净日子,也不知还能不能如从前一样了。


    “娘子,咱们到了。”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丁管事的声音就在外头响起来了。“那官爷骑着马,跟在咱们后面呢。”


    大力抱着睡熟了的阿宁先下了马车,随后苏禾也跟着下来了,看着后面骑马的男子,对着丁管事道:“没事。”


    “那娘子,我将他们引到后门处,从后门进来,免得招人议论。”丁管事知道苏娘子带着一个小女娘在名声一事上何其要紧。这周围住的还多是读书人,青天白日的,叫个男子从正门进来,以后他们娘子还过不过了?那长舌妇的话,还不知得有多难听!


    “也好。我先带着阿宁进去了。”


    “好咧。娘子先进去吧。小人这就是给这位官爷引路。”丁三木示意跟在身后的来福儿先下马,说了缘由,见他跑回去跟官爷说了两句话,那官爷倒是爽快,直接下了马。从偏门进时,还道了句谢,倒是叫他一个下人受宠若惊了。


    大力和苏禾轻手轻脚的给阿宁将外衫脱下下来,看着她沉沉睡过去,又对着大力道:“你去烧点热水然后兑成温水,阿宁今天哭的厉害,我给她擦擦脸。”


    “好,娘子。我这就去。”大力应完,转身就出了房门,推开门,就见庄引鹤在院中闲庭信步,悠闲得好似是他的府邸一般。


    大力行了个礼,便跑去厨房烧热水了。庄引鹤推开正房的门,左右看了眼,便走到苏禾的内寝,看着她坐在床沿,温柔地注视着床上的女童,忍不住靠近了几步,苏禾以为是大力,道:“这么快就好了?”


    见无人应声,苏禾抬头看向门口处,就见庄引鹤站在那,秋日午后的阳光是有些暖的,透过窗户射在他的身上,竟让她觉得这屋里有些暗,“谁叫你进来的?出去。”


    庄引鹤虽压低了声音,但欢喜的神色却怎么也压不住,“这些年,辛苦你了。一个人带着孩子,娘子,我——”


    男子的声音再怎么刻意压制,也是有些粗糙吵闹的,阿宁似乎有些不耐,扭着身子要醒的模样,苏禾连忙叫庄引鹤住嘴,而后又轻拍阿宁的胸口,用一种庄引鹤从未听过的柔声,哄着阿宁再次入睡。一时间,庄引鹤倒是有些羡慕自己的女儿了,他何曾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呢?


    大力也端了温水进来,拧干了帕子递给苏禾,将阿宁的小脸、小手都擦干净以后,三人一起退出了内室。


    “娘子,奴在东厢奉了茶水。”大力道。


    “好,我知道了。”苏禾点点头,指了指东厢的门,示意庄引鹤先去,又对着大力,道:“你去守着阿宁,我怕她今日受了惊吓,一会睡不安稳。”


    “是。娘子,奴这就过去,”大力想了想,还是叮嘱了一句,“娘子与三爷好好谈谈,总归,他是小女娘的父亲。”


    苏禾点点头,转身进了东厢,就将门敞开着,做到了庄引鹤的对面,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你就没什么要与我说的吗?”他们二人之间,他一贯先服软惯了,也不多这一回了。


    苏禾放下茶盏,扯着疏离的笑,“庄大人说笑了,我与大人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


    庄引鹤在她面前,就没沉住过气。被这话激站起身,逼近苏禾,弯腰伸手撑在太师椅的两侧,两人,一人微微俯视,一人抬头仰视,眼神交汇,谁也未曾挪开,“你当年为什么走?为什么不等我回来!有了身孕,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宁愿一个人在外吃苦?独自养着阿宁?”


    “呵,为什么走?庄大娘子亲自去兰溪别院,同我分说利弊,我觉得有道理,便走了;等你回来又能如何?你会有自己的孩子,阿宁是我唯一的孩子了。告诉你做什么?吃苦嘛,那真没有,我要挟庄大娘子,走可以,四千两银票。”苏禾看着他的眼睛,挨个回答。


    庄引鹤被她这回答气笑了,脑子一时跑偏,脱口而出:“就要四千两?那真是亏了,我母亲有钱得很,你再多要点,说不定这宅子还能置办的再大些。”


    苏禾被他这话噎住,一时也不知说什么了,就听他继续道:“我前前后后为你置办的首饰不少,为何只带走了我祖母的那支镯子,那镯子成色远不如我为你添置的。”


    “你怎能如此没良心?你可知,当年,就差一点点、就一点点,我便能名正言顺的娶你为妻了。”庄引鹤叹了一口气,“就这么信不过我?”


    “你何曾说过要娶我为妻?”苏禾压住心中的情绪,苦笑着。


    庄引鹤起身,将门掩上,满是低落,“从前每每说起迎你进府,你总是百般推脱。渐渐地,次数多了,我便看出了你的心思。否则为何要从祖母拿了镯子给你,便是安你的心。只是,当年的我不成器,你不信我也对。”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知道你去了云林镇,可我赶到时,早已查不到你的行踪了。还好,还好,你愿意为我生下阿宁。”想起这些年的坚持,庄引鹤的眼眶泛红。


    苏禾努力倒逼回泪意,“不是为了你才生下的阿宁,是为我自己。阿宁是我视若生命的女儿,你可以常来看她,但你别想带走她。我绝不愿意让她受嫡母磋磨,成为嫡母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些年,我并未娶妻,也不曾纳妾,更无子嗣,阿宁是我膝下唯一的孩子。”庄引鹤苦笑一声,若是从前自己能上进些,也不至于生生耽搁了禾儿这么多年,让她们母女流落在外。


    “都不重要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还是那句话,你是阿宁的父亲,我不会拦着你来看她,但是,我不会让阿宁跟你回庄府的。你母亲不喜欢我,阿宁又是个女孩,想来也不会得你母亲的喜欢,没必要叫孩子去吃这个苦。”


    “过、去?不,从来没有过去!这些年,我日思夜想,盼得就是你我再相聚!”庄引鹤握住苏禾的手臂,语气里带着失而复得的欣喜和不容拒绝的强势,“我看到你抱着阿宁出来的那一刻,几乎要疯!若阿宁是你与别的男子生下的孩子;禾儿,那你我这辈子注定只能做一世怨偶了。”


    “至于我母亲,你放心,她不会反对的。”庄引鹤眼中带着一丝冷意,在看到苏禾皱起的眉头时,又放暖了,道:“咱们的孩子叫


    什么?”


    “苏以宁。”苏禾扯了扯手臂,示意他放松些,“孩子随我姓。”


    庄引鹤点点头,这些都是小事,“你放心,我今日便修书一封给我母亲,我定会明媒正娶迎你过门,绝不叫你和阿宁受委屈。”


    “庄引鹤,”苏禾叹了口气,“你大约不明白,我如今这样就很好。上无长辈掣肘,下无琐事烦心,手中略有薄资,足够我与阿宁生活了。庄府,与我而言,就是个麻烦,我不愿意给自己找麻烦。”


    “我不会让你和阿宁受半分委屈,有一点为难的。”庄引鹤带着几分强制,将人圈在怀中,心中多年的空缺,一朝得以圆满,“从前是我无能,往后再不会了。禾儿,你信我一次,就一次!”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可他也不敢唐突,眷恋地吻了吻苏禾的额头,呢喃着:“这些年,我很想你,很想。”


    苏禾双手环住了庄引鹤的腰身,“我知道。好,我信你一回。”


    第115章 第115章即便苏禾有意低调……


    即便苏禾有意低调,但那日在同福酒楼门口发生的事还是被庄引鹤的许多同僚知晓,自然有人打听苏禾的身世来历,这事不知怎么得竟也传到了宋夫人的耳中,她素有礼节,往日拜访,定然是要先下帖子的,今日却这么匆匆忙忙的赶过来了。


    大力才将人迎进后院,就见宋夫人一改往日云淡风轻的做派,开口还带了点家乡味,“我滴个好妹妹呦,你还有心思在这种花浇水!你晓不晓得外头那群嚼舌根子的把你和那监军大人传成什么样了!”


    苏禾自从那日同庄引鹤谈过以后,就没在出过苏宅的门,自然不会听到外头的风言风语,“宋姐姐,你这火急火燎的做什么?我都没去打听这些话。”


    宋夫人也顾不上矜持,也直接坐在了苏禾身旁,看着她侍花弄草,“那你与我说说,你跟那庄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宁真是他的孩子?”


    “有过一段,阿宁确实是他的。”苏禾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从前的旧事,一时也有些蔫。


    宋夫人全然不在意,一把握住了苏禾的手,有些激动,“那阿宁就不必认我做干娘了呀!她有亲生父亲照拂,庄大人官居五品,以后便不用愁阿宁的将来了。”


    “再者,我还细细打听过了,这位庄大人并无正妻,似乎也没有子嗣,至于来苏州上任这小一月,听闻并未纳美。倒是跟你在同福酒楼门口闹了一场,估计心里惦记着你呢。”宋夫人一个成过婚的妇人,苏禾又是一个有孩子的,说起话来,自然不多顾及,“你这样的美人,若我是个男子,定然也念念不忘的。”


    说完,还上下打量了苏禾一番,一副打趣人的模样,眼中全是暧昧之意。


    “你怎么打听这个?”苏禾不解的看着宋夫人,她素来不是个爱凑热闹的脾气。


    宋夫人笑得冷漠,脸上带着不屑,道:“我那夫婿,不知从哪钻营到这个消息,当天便来我房中打听你我的事。试图通过你我的交情搭上庄大人。”要知道,当年她不肯让步的执意要他的爱妾赴死以后,两人之间早已貌合神离。


    “这样的话,宋姐姐也这么无所顾忌的与我说?”


    “我是真心拿你当妹妹看的,有什么不能说的。”宋夫人端起热茶,饮了一口,她与夫君的情谊早就在这些年的不和里消磨的所剩无几。当年的一场缘分,她是伸手帮了几次忙,但是如今的局面,若是苏妹妹与庄大人重修旧好,那么就是她占尽了便宜。


    放下茶盏,宋夫人带着无奈,“你当真要好好想想,阿宁现在还小,有个位高权重的父亲,她的将来远比你为她谋划的要好。我父亲出身九品微末小官,经营半生也才位居七品,这已经足够让我在婆家站稳脚跟了。妹妹,我是尝过有个好娘家的甜头的。”


    宋夫人这话,是有道理的,阿宁若能在他膝下养大,将来的前途远比跟着她这个母亲来的要好。只是自己这些年的付出,好似一场无用的笑话;在一个有权有势的父亲面前,都烟消云散了一般。


    “我只是……”苏禾顿了一下,放下了水瓢,看着开的正艳的花,“从来没想过,我和他还会在见面。你说的那些,我都明白。我从未想过让阿宁去攀附什么权贵门户。将来,我会为她立女户,教她如何在这世间立身。他这一出现,到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宋夫人看懂了她心中的无措。她这位半路认的妹妹做什么事都是游刃有余的模样,不管是初见时的救人、还是后来的买田地庄子、亦或是跟着她投商铺,从不见她有犹豫不决的时候。


    哪怕是初为人母时,她身边没有懂照顾产后妇人的婆子。她便将自己的婆子叫去搭手了一个多月。本是投桃报李之举,这丫头却在身子好了后,备了厚礼,上门致谢。这几乎是她头一次见她这位妹妹出现茫然无助的模样。


    “所以,庄大人的出现,于你来说,算不上一件好事?”


    苏禾自从见到庄引鹤开始,心中便有一口气喘不过来,她看着眼前温柔坚韧的宋夫人,再也压抑不住,情绪倾巢而出,“我初遇他时身陷囹圄,后来得他帮忙,解了困境;于不得以的情况下,有了孩子。我家世清白但出身微末,庄府满门清贵,非我能攀。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能与他有什么结果。”


    宋夫人有些犹豫地问道:“他没提过纳你为妾?出身微末当不得正头娘子,为妾总不是一件难事吧?”她父亲七品小官尚有三五个支婆在后院伺候呢。


    苏禾苦笑,“是我心比天高,不愿与人为妾,将来伺候主母,所育子嗣皆要低人一等。所以,我拒了。”


    “那如今,庄大人是什么意思?你又是什么意思?”宋夫人这下问的有些小心翼翼。


    “他、他如今应该是想娶我的。”苏禾看着东厢房单独布置出来的那件书房,阿宁正开着窗,临窗描红,大力就守在一旁做着针线活。这些年,她们都变了许多,也沉稳了许多。


    听到苏禾这么说,宋夫人才带上些笑意,“那是好事呀!他娶你就嫁!既是为了你,也是为了阿宁!你可知,有多少人正眼热你呢。有个男人依靠,不是坏事。”


    “我无父无母,只有阿宁一女,我——”


    “浑说,你还有我这个姐姐!”宋夫人握住苏禾的手微微用力,“阿宁当不成我的干女儿,那就叫你当我的干妹妹吧。我娘家出身比不得庄大人,但有总比无好。咱们住的近,以后我这就是你的娘家,只要你不嫌弃我。”


    苏禾一直是身边人的主心骨,她从不敢在人前露出软弱疲惫的模样,阿宁太小,大力心思纯净,猛然出现一个人,告诉我,你可以依靠我,没有什么别的条件,只是我们相识已久,彼此信任。


    苏禾眼中温热,微微仰起头,长舒一口气,含着泪笑道:“我这样无用,不怕我将来连累你?”


    “不怕,兴许我还要借你的光呢。我倒是想认阿宁当干闺女,只是如今不合适了。”宋夫人心里有数,她娘家算是官宦人家,可那又如何,她已经加入商户了,如今是商贾妇;给一个五品官的独女当干娘,她还没那么大的脸面。


    “那姐姐将来可别后悔。”苏禾笑出了声,引得阿宁看了一眼,随后小姑娘便又低头描红,半点不为所动。看得宋夫人叹道:“阿宁虽小,但也能看出来将来是个稳重的性子了。”


    “她皮的上树的时候,你又不是没瞧见。”


    “小孩子嘛,总有调皮捣蛋的时候;关键是,该稳的时候定要稳得住才好。我看阿宁就是。”宋夫人越看越喜欢,她的玉儿便没有阿宁这般性子,也是他们夫妻不睦指使的,可见男人有时候还不如没有。


    ……


    苏禾窝在苏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庄引鹤这几日确实到处搜罗好东西,流水似的往苏宅送,他得罪了阿宁,小姑娘如今见了他,那叫一个横眉冷对,半点笑面孔都不带给的。


    “爷,这东西有趣,小女娘定然喜欢的。”秋桂跟在庄引鹤身后,本是要去金楼给娘子和小女娘在添置些金银器具,不妨却看到路边老汉用草编的蚂蚱,就这么挂在篮子上,一跳一跳的,有趣极了。


    庄引鹤回头一看,皱眉道:“当真?”


    “奴见娘子将小女娘养的仔细,小女娘一概穿戴,虽不是十分贵重,但也都精致非常。这样的小玩意,想来娘子未必会给小女娘买。”秋桂心里想的是,为着讨好小女娘,三爷这些天将苏州城的玩具都搜罗了个遍,左右两文钱的东西,权当碰碰运气吧。


    “也行,都


    买下,先送到苏宅去。”庄引鹤吩咐完,直接进了金楼,这位最近在苏州城里财大气粗的很,各个金楼银楼都清楚的很,直接将人迎上二楼,奉上了楼中鲜少示人的头面首饰。


    庄引鹤知道苏禾喜欢大气雅致的首饰,尤爱珍珠;阿宁年纪小,就挑些可爱有趣的就是了。他挑了几样,叫人打包好,再看一眼天色,此时慢慢走过去,正好能赶上晡食。打发了秋桂回去,自己提着首饰盒,朝着苏宅晃悠了过去,路上看到卖糖人了,着意挑了个最大的凤凰,叫小摊主细细画好,包上糖纸。


    庄引鹤敲响苏宅的角门时,丁三木和儿子才将饭食端上桌,听见敲门声,开门就见了这位主。只能忙不迭的往里迎,庄引鹤越过丁三木就要往二门去,却被丁勇拦住,道:“大人,后院都是女眷,还容小人先去通传一声?”


    庄引鹤挑眉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苏禾牵着阿宁的手便过来了,庄引鹤当即便笑开了,将东西递给了跟在她们身后的大力,唯独将糖画留在手中。


    苏禾有些头疼的摸了摸额角,“你怎么又买这些东西?我用不上,阿宁还小,更用不上。”


    “无妨,都是给阿宁攒嫁妆呢,姑娘家,底气越足越好。我还打算把我名下的一个庄子过给阿宁,以后庄子上的收益就当是给阿宁的零花钱。姑娘家大了,不能没银子使。”


    他嘴里的大姑娘这会正直勾勾的看着他手上的大凤凰,馋的直咽口水。古代没有什么牙科,苏禾对阿宁吃糖管的极其严格,三五日才能得指甲盖点大小的糖块,吃完还要用“刷牙子”仔细刷一遍牙才行。她还没见过这么大的糖画呢,一时眼馋的不行。


    庄引鹤弯腰一把抱起阿宁,小姑娘从未被抱得这么高,本能的搂住了对方的脖子。闺女这般依赖自己,庄引鹤的心都要化了,拿着糖画逗弄阿宁:“阿宁,想不想吃?”


    阿宁手短,伸出小手怎么也拿不到,但她不服输,鼓着劲地想扑过去,庄引鹤手臂微微用力,将人带了回来,道:“你还没告诉我,想不想吃呢?”


    自觉被人作弄了,阿宁扭着身子,哼了一声,“不想!”别欺负她年纪小,那日水陆道场同福客栈门口欺负她的事,她可还记得呢!


    “阿宁不想呀,那爹爹算是白买了。”庄引鹤在苏禾杀人般的眼神中把孩子放下。


    阿宁却被“爹爹”两个字转移了注意力,抬头困惑的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道:“你怎么在白天出现了?”


    “那我应该在什么时候出现呀?”庄引鹤被这话逗笑了,他的闺女,就是比别人的聪明机灵。


    “娘亲说了,我的爹爹都是在很晚很晚的时候才出现,那个时候,阿宁都睡着了,所以看不到。”


    庄引鹤含笑看了一眼苏禾,暗道,还好,没把他说成死人,总算给他留了一条命,苏禾见往日糊弄阿宁的话被她今日当众说出来,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不愿在他面前露怯,只故作镇定,道:“时辰不早了,庄大人的东西也送到了,不如——”才要做出送客的手势。


    “不如一起用个饭?”庄引鹤顺势拉住苏禾的手,带着三分恳切,“我这忙活了半响,饿得很,还请娘子大人有大量,赏我一口饭吃吧。”


    苏禾看了一眼好奇看着他们二人的阿宁,不欲与他纠缠,只丢下一句,“随你。”便牵着阿宁的手朝内院走去。


    庄引鹤在苏禾这,是个从来不晓得面皮为何物的人,自然是当她同意了。


    他的信,在他们见面的当日便寄回了扬州庄府,但愿他母亲别再出纰漏了。


    第116章 第116章庄母大约是被她这……


    庄母大约是被她这个儿子折腾到没法子了,随着载满车的礼物一起来的还有平嬷嬷的儿媳庄平家的,庄平家的也没见过苏禾,只听自家婆母说,是个有些执拗但聪明的娘子,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解释才能叫这位娘子满意。


    到了监军所住的官舍,一见了三爷,庄平家的就满脸堆笑着,解释道:“大娘子看了三爷的信,高兴坏了。亲自开了库房,着意选了不少好东西,吩咐老奴送来。”


    庄引鹤看了看后面跟着的满满一大车的东西,点了点头,“我娘还说了什么?”


    “大娘子本是想亲自来一趟的,但是想着若三爷和苏娘子成婚,三爷的院子还是要修整一下的。便叫奴带了话,想问问苏娘子和小女娘喜欢什么样的?都跟老奴说,回去就照着苏娘子和小女娘的意思改。”庄平家的与庄引鹤鲜少接触,她婆母年纪上来,总揽不过院中的事务,才提了自己上来搭手管事。


    “大娘子还写了一封信。”庄平家的从马车上拿出一个信封,双手呈给庄引鹤。


    庄引鹤点点头,接过信件,收进袖中。


    庄平家的见三爷没发话,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出声,道:“三爷,不知苏娘子和小女娘在何处?马车上的东西得给她们二位过目。”


    庄引鹤看了一眼来喜儿,后者弯腰,应了一声“是”。转身便去马厩里将追风牵了出来。庄引鹤翻身上马,示意后面的马车跟上。


    丁三木看到站在角门处的庄引鹤已经有些麻木了。起初,他还有些惶恐,他这辈子都没与官爷打过交道,实在是拿捏不住其中的分寸。尤其是这位庄大人还与苏娘子关系匪浅。后来,嗯,他看明白了,一个男人为了讨上婆娘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庄大人,您来了。”丁三木心里吐槽归心里吐槽,面上很是恭敬,俯身行礼,“不知这是?”目光看向跟在身后装的满满登登的马车。


    “哦,一些料子和小女娘的玩具。”


    “那您先进来。稍等片刻,小人去二门处通传一声。”丁三木晓得这是又来讨苏娘子和阿宁的欢心了。


    庄平家的没想到第一眼看到的竟是小主子,一个高壮的女仆牵着一个打扮的十分可爱的小女娘。就见小女娘突然挣脱开,冲着这边就跑来了。在三爷面前停下,看她面上虽有些别扭,但还是十分开心的对着三爷喊了一声“爹爹”。


    庄引鹤听见这声“爹爹”笑得都没眼看,要说是怎么哄的小阿宁愿意松了口,追风可是居头功;阿宁从出生起,即便苏禾有意放着阿宁的性情,不要求她成为闺阁里拈针绣花的女娘,但是也不曾带着阿宁出去跑马。偏生这姑娘又是个胆子大的,庄引鹤瞧出来了;特意寻了个好日子,带着阿宁去庄子上跑马。


    苏禾并不阻拦他们父女亲近,宋姐姐在她们义结金兰那日饮了好几盅酒,迷迷糊糊地同她说了许多许多。阿宁有这样的爹爹,她若是为着一己私欲将人推之门外,实在愚蠢。宋姐姐说的没错:她手握庄子田产,手上还有铺子的收益,即便平时里行事在低调,可架不住有心人窥视。


    阿宁的穿戴不是最好的,可也绝非是普通人户家的小女娘能用得起的吃穿用度,更何况,她还有意将阿宁送去女学启蒙,谁家舍得给姑娘花这个银子?就是她住的这里多半乃是读书人家,也大都是将女娘圈在家中,做针线补贴家用,不操持家务都算是顶好的了。


    苏宅还养着一户下人,还有一个养的结实的女仆,再


    怎么低调守拙也掩饰不住家资富饶。所以,她开始让阿宁亲近庄引鹤。这才有了庄引鹤带着阿宁去庄子上跑马的事。


    阿宁从来不曾这样疯玩过,高高的马背上,后面是一个宽阔厚实的胸膛,她不必害怕跌落下马,不用小心翼翼,可以在马背上肆无忌惮的笑闹。庄引鹤见她如此欢喜,便允诺,要送她一匹小马驹,刚出生的那种,由她亲自养大。


    阿宁欢喜疯了,抱着庄引鹤的大腿欢呼,庄引鹤抱起她,将她高高举起转圈圈,迎着秋风,飒爽快意。她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父亲是如此高大。这样的跑马,这样的高举,是娘亲做不到。


    苏禾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看穿着小骑装,满脸兴奋地阿宁,但她意识到这样的快乐是她无法带给阿宁。


    “哎呦,这就是小女娘吧,当真是玉雪可爱。”庄平家的站出来,朝着阿宁行了一礼。


    “你是?”阿宁并不怯场,她虽年纪小,但是苏禾并不事事拘着她,养得小女娘很是机灵活泛。


    “爹爹在扬州府上的管事妈妈。”庄引鹤牵着阿宁的手往里走,顺便对着大力道:“你将人带进去。我带着阿宁进去。”


    “爹爹,阿宁什么时候能再去跑马?”阿宁晃着庄引鹤的手臂,她已经磨了娘亲许久了,但是娘亲一直没同意,她只能转而回头求着这个新爹爹。


    庄引鹤也不敢做主,如今天气渐冷,阿宁身体虽好,但毕竟年纪还小,只能哄着说:“阿宁怎么想去跑马了?”


    “家里待着无趣,娘亲还拘着我描红背书。”阿宁有些不开心,“我想出去玩。”


    庄引鹤愿意娇养女儿,但这些日子他也看出来苏禾并不想把阿宁养成个懦弱听话的小女娘;阿宁书案上摆着的描红、启蒙读物,明显是当成小子来教养的,每日要念的书、习的字都是安排好的。若是完不成,手板子是一定要挨的。


    庄引鹤也不敢擅自阿宁的主,只能道:“今儿那马车上有许多东西,都是送扬州来的,你要不要去看看,可有什么喜欢的?”


    阿宁被勾起了好奇心,“那么一大车都是什么东西呀?”


    “我也不知道,阿宁不如自己去看看?”庄引鹤悄悄转移阿宁的注意力,盼着她可别在起跑马的念头了。


    阿宁晃悠着小短腿到正院时,马车上的东西已经被丁妈妈和庄平家的卸下来了,大力姑姑的怀里还抱着布匹。院子里还放着小木马这些幼童玩具,一看便是给阿宁准备的。不过,小姑娘显然是不大感兴趣的,只扫了一眼。


    “阿宁,过来。”苏禾冲着阿宁挥挥手,看她跑来后,便指着面前的玩具,道:“这些是你祖母特意给你送来的。”


    庄引鹤惦记着袖中的信,便对着苏禾道:“娘子看看有些能用的,就别收进库里了。这些布匹,这两日叫个绣房的绣娘上门,你和阿宁多做几身,白放着倒是可惜了。”


    苏禾点点头,道了声:“嗯,我知道。”


    这些东西里,料子、玩具倒还好。其中一盒珍珠,个个圆润饱满,实在难得。还有特意为阿宁制的头面,精巧非常。另外的一些摆件,用的木材很是不错。其中一座小插屏,绣的是“鸳鸯戏水”,苏禾挑了挑眉。


    庄引鹤进了正房坐下,打开了庄大娘子给自己的信;母子隔阂多年,她也慢慢明白了,她这三子,若不能合了自己的心意,那么就是情愿拧着也绝不不低头。


    信中先是问了苏禾如今可还好,孩子长多高了,身子可好?最后才问他任上可顺利?又在信中拟了几个日子,说是寻大师看过,都是大吉之日,宜嫁娶。


    “成亲诸事,你与苏娘子自行商议吧。你也三十有三了,若非当年母亲横加阻拦,便不会叫你们分离多年,也叫她们母女二人在外受苦了。当年做错了,如今只能尽力弥补。惟愿吾儿顺遂。”


    想起当年几乎闹到与母亲决裂的地步,庄引鹤暗自叹了一口气。母亲如今愿意了,可他却猜不到苏禾的心思。


    苏禾看着大力将一些眼下用不上的东西入了库,又示意大力带着庄平家的和阿宁去东厢玩,才转头进了正院外间。


    “你今儿就是为这些东西来的?”苏禾看着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你母亲这是决定由着你了?”


    “不全是。”庄引鹤起身坐到苏禾身旁,“我想你了,也怕你再丢下一切,一走了之。我有了你,有了阿宁,此生便已得圆满了。母亲说,当年她不该送走你,叫我们分离多年。”


    “也不算错。”苏禾当年或许还有些怨言,但她当了人母后,倒是有几分明白了,“若是阿宁将来死活非要嫁一个我瞧不上的,我大约也是要想尽一切办法阻止的。”


    “如今你母亲同意,也不是真的瞧上我了。”苏禾笑了笑,“大约是拗不过你,捏着鼻子认了吧。”


    “那你愿意——”庄引鹤握着苏禾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愿意嫁给我吗?”


    “若是为了我,我不愿意。若是为了阿宁,我愿意。”话到此处,倒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了。


    “我就叫你这般厌恶?”


    “不,我不厌恶你。当年清安县,你帮我脱离泥潭,我一直记得。恩是恩,过是过。何况,我也不敢说,我没存私心,不过是技不如你,倒也没什么好说的。”苏禾像是自嘲似的笑了笑。


    “那什么叫为了你自己,你不愿意?”


    “没有嫁娶,我便是我。与你成婚,便要学会侍奉婆母、应付妯娌,这些都是我从未想过的。偌大的府邸,除了你和阿宁,便再也没有与我有关的人了。我、心生惧意。”


    “你放心。我会护着你,护着阿宁。不会叫你受半分委屈。”


    “我不怕一时受委屈,我怕一直受委屈。庄引鹤,我从来就不是闺训下的温婉女娘。你看我对阿宁的安排,心里也明白吧。”


    “明白,当年就明白了。只是你跑得太快了,连个机会都不曾给我。叫我这满腹真心话,只能空对月。”庄引鹤改握住了苏禾的手,“如今,只要你愿意成婚,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叫我名正言顺的护着你、护着阿宁,我一切都听你的。”


    “你可愿意写下放妻书,写上你的名字?”苏禾似笑非笑地看着庄引鹤。“倘若有一日,你厌弃了我和阿宁,那我便拿着放妻书,远走高飞。我承认,我心悦你。但是,我更愿意先护着我自己。我,极有可能此生只得阿宁一女。我父亲曾为了儿子,不惜听了暗娼的教唆,毒杀发妻。”


    “我愿意写,”庄引鹤带着怜惜,揉了揉苏禾的发,“我明白你的顾虑、担忧和不得以的戒备。我曾发誓,若是能找到你,便是折寿十年也愿意。如今我不仅找到了你,还有了阿宁。”


    带着苏禾的手放在他自己的胸膛,心如擂鼓,“我高兴得几乎要疯了。”


    “还有便是,咱们不必大张旗鼓——”


    “那怎么能行?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八抬大轿,这些都要有,否则岂不是亏待了你。”


    “我晓得你不会亏待我,但那些都不打紧,咱们好好的在一处,比什么八抬大轿都好。况且,你我年岁都不小了,我也没那个脸皮招摇。”


    “好,都听你的。”庄引鹤想想也由着她,要紧的是,将她们两人的名字记入族谱。


    “母亲给我寄了信,也请大师算了吉日,择了几个,你看看?若是觉得不好,咱们就自己请师傅算个吉日?”庄引鹤将信递给了苏禾,指了指信中那几个日子。


    苏禾接过信纸,几个日子都择在了过年前后,匆忙是有些,不过苏禾大约也明白,庄大娘子这是想她带着阿宁能在庄府过个年。这事上倒是没什么可拿乔的,苏禾选了一个十二月中下旬的日子,看了一眼庄引鹤,“这个日子?”


    “好!这个日子好。”庄引鹤管它什么日子,见她点了一个便附和称好,而后就道:“三书六礼、四聘五金这些都不能少,不过,我早就备好了。”


    “嗯?”苏禾不解的看了一眼他,“什么准备好了?”


    “娶你的聘礼。”带着漫长等待后终于得偿所愿的欣喜,“四年前就备好了。终于能交给你了。你离开的这四年,每年我又添了不少。”


    “我先将准备的田产庄子铺子的这些田契、地契、房契都交给你。兰溪别院也给你,以后那就是咱们回扬州的家了。还有金银钗环这些,还要给阿宁准备些,免得小丫头到时候生气。”


    庄引鹤得了苏禾的准话,又见她态度似有松动,便死皮赖脸得以留宿苏宅,只是在看到躺在苏禾身旁的阿宁后,只能灰溜溜的去东厢房睡了个囫囵觉,不过倒也十分满足了。


    十二月初,冬日的第一场雪落下了,苏州城外停着五六辆马车,马车里的小女娘掀开帘子,伸出手,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掌心,“哇—


    —”小女娘发出了惊呼声,“娘亲,下雪了!”


    庄引鹤骑马在侧,对着小女娘道:“阿宁,把手放回去。天冷,别冻着你娘亲。”


    “出发——”车头处传来一声高呼。随后,马蹄声响起。


    第117章 第117章婚,从女、从昏,……


    婚,从女、从昏,昏亦声。


    庄家的这场婚事,从庄引鹤传信的那一刻便开始准备了,庄母原本是想着大办一场,只是在得了儿子的意思后,不得不删减宾客,以本宗亲戚和她娘家亲戚为主。又送了帖子与两个儿媳的娘家,若是有空,到日子还请来吃杯喜酒。


    苏禾穿着喜服坐在婚房中,盖头早被她自己扯了下去,身边服侍的是大力,她和秋桂正端着小厨房才做的吃食送进来。


    “娘子,小厨房做了鸡丝面,还搭了两块枣泥山药糕,都是味轻的。娘子一日都不曾歇过,吃些热乎的吧。”秋桂将食盘里东西一一放在桌上,大力扶着苏禾坐到圆凳上。


    “阿宁呢?我今日就早起见了她,这一日下来,就没再见着她了。”苏禾问了一声大力,她今日着意吩咐了大力看着阿宁,就怕院子里到处是人,谁冲撞了阿宁或是阿宁冲撞了谁,都不好。


    大力沏了一杯热茶,嘴里回着话:“娘子放心,阿宁今儿认识了不少小女娘,玩得高兴极了。现下正在大娘子屋子里呢,我一直守着,大娘子发话,叫奴先来娘子跟前伺候,阿宁睡着了不碍事,晚些时候,叫奴再回去将阿宁抱来东厢房睡。哦,娘子,小雪也在。”


    “怎么睡在大娘子那了?”


    “是大娘子说今日院中来往的生人多,她那边清净些。奴想着也是,加之阿宁也不排斥,就先睡在那边了。”大力解释道,苏禾点点头。


    “不过,大娘子倒是极疼咱们小女娘,这才多少日子,多少好东西如同流水似的送到兰溪别院。”自从苏禾带着阿宁住进了兰溪别院,秋桂一家子便被送来伺候旧主了,连带着还有他们两人的身契。


    “奴一直在庄府伺候着,就没见过比咱们小女娘更得大娘子宠的了。”秋桂似邀功一般站在大力一旁。这些年,她在庄府过得也就那般,来喜儿待她倒还不错,也曾陪着她去清安县探亲。只是她这头一胎是个姑娘。虽说是先开花、后结果,来喜儿倒是无所谓,总归两人还年轻,又不是不能生,可到底看了婆婆的脸色。


    苏禾看着秋桂眼底带着的刻意讨好,似无察觉地说,“你要是舍得,就将你家巧儿送来,同阿宁作伴。”


    这话几乎就是将巧儿的前途定下了,若是他们夫妻二人没有用巧儿去攀富贵的心,那么跟在阿宁身边,同她一起长大,将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一等贴身女使了。


    “噗通——”秋桂跪在苏禾身前,她几乎是想哭着谢苏禾的安排,又念着今儿是娘子的好日子,不能哭,硬生生将眼泪倒逼回去,嘶哑着喉咙,“谢娘子,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了。”


    “你就不用同来喜儿商量商量?”


    “娘子,不用。他听我的。”秋桂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苏禾示意大力将人拉起来,她今日衣着繁复,实在不便。“我这里不用人伺候了。大力,你先去大娘子那边,把阿宁抱回来。她要是醒了,身边没个熟悉的人,会害怕。”


    外面响起一群人闹哄哄的声音,是众人簇拥着庄引鹤到房前。就听见年轻男子的起哄声,“婶娘,侄儿们将叔叔送来了。”成亲这日无大小,不过,他们也不敢闹太过。


    苏禾示意秋桂开门,道:“你们两个先将三爷扶进来。”


    庄引鹤三分醉装成十分醉,甩开要来扶的人,指着身后那群小子,道:“滚滚滚!!谁、谁敢胡闹,赶明儿,我告诉谁老子!个个皮痒,是、是不是?”


    众人哄闹着跑开了,嘴里还念着,“叔叔这是恼羞成怒了,咱们快走、快走!”


    秋桂留下来伺候,大力去将阿宁和小雪带回东厢房。


    庄引鹤先是就着苏禾洗过手的水抹了把脸,又抬起胳膊嗅了嗅,只觉得身上酒味还是有些重,皱眉轻呵了声:“这群小兔崽子,今儿可是叫他们寻着机会了,这给我灌的。要不是我装醉,恐怕还有得闹呢。”


    苏禾在秋桂的伺候下,先是将喜服外衫脱了下来,又在梳妆镜前,秋桂巧手翻动,迅速将钗环卸下。


    “耳房一早就备下了热水,三爷可要去洗漱一番?”苏禾理了理垂在身前的乌发。


    “也好。”庄引鹤还想说些什么,只是看到了还在房中伺候的秋桂,只道一声,“等我。”便转身进了耳房,里面传来水声。


    秋桂更是加快速度,手脚利落的替苏禾更衣,见娘子浑身上下再无不妥,才行礼,道:“娘子,奴先退下了。若是有事,床头有摇铃,娘子摇一下,奴在外面便能听见。”


    苏禾点点头,秋桂便退出了正房,守在檐下伺候。内室的苏禾听着耳房的水声渐渐消散,内心却很平静,坐在床沿上愣神。庄引鹤一出来,便看见身着大红喜服,半挽着发,他放缓脚步,坐到了她身侧,自然的伸手将人圈在怀中,“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苏禾被这举动唤回了神,“想到了从前,你诓我往床下丢酒盏的事。”


    庄引鹤也想到了,怕她脸皮薄,闷声笑了起来,过了一会,见她面上似有薄怒,才解释道:“还真不是诓你。”将人松开,抬脚起身,看着桌上一早就准备好的酒壶,执壶往酒盅里倒酒。


    转身将其中一盅递给苏禾,“咱们合该正经喝了这合卺酒。夫妻恩爱,白首不离。”苏禾接过来,定睛看着庄引鹤,“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饮尽这酒,庄引鹤拿过苏禾手中的酒盅放回桌上,又将人搂在怀中,一时也不肯放开,“我婚嫁有九日,前三日,咱们住在府上。后面就搬去兰溪别院住。不必和我母亲住在一处,初一十五,咱们带着阿宁回来请个安就是了。”


    “这样,会不会不好?不是还没分家嘛?”苏禾有些犹豫,她从苏州走的那日,就做好准备。若是真没法子,那么她也会尽力融入庄府的。


    “确实父母在,不分家。不过,家中田产、铺子、在各地的宅子、别院、庄子这些早就分好了,只是还未告知族中。至于母亲的私房,母亲喜欢谁就给谁,咱们不过问。你离开的这四年,我一直也住在别院。除了寻常请安,也就年节才会回去。”这件事庄引鹤一早就想好了。


    母亲眼下可以退一步,日久天长了便不好说了。再者,二嫂掌管府中多年,猛然出现一位能与她名正言顺分权管家理事的妯娌,难免心中不悦。若真有心为难苏禾,估计这丫头是招架不住的,不如就这么远远的处着。他私产颇丰,不愁银子,也没必要盯着官中的钱。


    “也好。别院里还有府上的人么?”苏禾不是不放心庄府的人,但若是别院里有个耳报神,她也是不乐意的。


    “没有了。当年,母亲送走你,我竟没有听到半点消息。回来以后,别院里身契不在我手上的下人,一律送了回去。”庄引鹤想


    起当年的事,心里还是恨不过。“对了,阿宁呢?今日怎么没来闹你?”


    对于这个闺女,庄引鹤近乎无奈,甚少有人能让他无奈。自从到了扬州,许是人生地不熟,这丫头便粘苏禾粘得紧,他三番五次哄着她玩也不成,晚上抱着苏禾的手,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就这么惨兮兮地看着苏禾,“娘亲,阿宁害怕。晚上阿宁要和娘亲一起睡。”庄引鹤自然没招,在兰溪别院是压根没寻着机会与苏禾亲近。看着这闺女时,竟有些咬牙切齿地。


    “今日玩累了,睡在母亲院中了。我叫大力将她抱回东厢房,她若是晚上害怕,哭闹起来。只怕大力也哄不住。”苏禾也有些无奈。“咱们要不去东厢房看看?”


    庄引鹤听见有人照顾闺女就行,至于看?开玩笑,春宵一刻值千金!他闺女这些日子的表现不好,不看!


    “咱们别将她吵醒。有人照顾她就行了。姑娘大了,咱们别时时盯着。”庄引鹤拉住苏禾,眼神死死盯着她胸口处的雪白。


    “咕咚——”像是吞咽口水的声音。他素了这些年,无数次在梦中与她夜夜欢好,醒来时只剩下一片怅然,再难入睡。今日,他们终于又可以坐在一处,坦诚相对。


    苏禾被盯的面色发红,有些羞怯的想用手捂住被他盯着的那处,半遮半掩之间,更叫人血脉喷张。正值盛年,又许久不曾纾解的男人在此刻输的一败涂地。身体的反应比脑子还要快,更——不容忽视。


    好像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出来——


    “哎呀,你怎么流鼻血了?快擦擦!”苏禾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庄引鹤鼻下流出血迹两道殷红,手忙脚乱的寻了帕子替他擦去,到底是没忍住,低声笑了起来,“至于么?”


    “至于么!”庄引鹤被苏禾这没良心的话激得声音都高了三分,“当年你是拍拍屁股走人了,叫我一个人独守空房!要跑,你倒是带上我一起啊!这几年,我过得都快成寺里的和尚了!你还笑得出来?”


    “我又没叫你这么过?”大约是在纵容自己的人面前,人会格外的放松,今夜的苏禾言语娇嗔,更是添了三分妩媚,“你怎么不叫人服侍你?要是找不到我,就这么苦着自己?”


    “不苦。”庄引鹤握着苏禾的手,剖白心意,“等你,怎么都不苦。从前是我举止放荡,才让你生了离开的念头。后来,我去了清安县,在岳母灵位前立誓,我一定要找到你。我会做个端方君子,好好待你的。大约是岳母见到了我的诚意,才圆了我所求。此生无憾了。”


    苏禾不晓得这些年,他过得也是这般不易。才要开口安慰,就听这货煞风景的提要求,“之前在兰溪别院,阿宁粘着你,要与你睡,那没办法。过了今晚,阿宁就要独立自己睡,哪有这么大的姑娘,天天粘着亲娘睡得!这可不好!”


    苏禾没忍住,朝着庄引鹤就是一记白眼,“你就这点出息?还跟自己的闺女争上了?”


    庄引鹤不服气,将苏禾压在被褥里,使坏地挺了挺腰身,“我还能更有出息,反正,”一挑眉,“今儿你是别想睡了。”


    “不要脸!”苏禾唾骂一声。


    这种话,在庄引鹤看来,毫无攻击可言甚至可以认为是自家娘子脸皮薄,在与自己调情而已,“这才哪到哪?还有更不要脸的呢!”


    屋里的炭盆一直烧着,窗户被打开了一丝缝隙,隐约能听见风声呼号,夹杂着女子的低泣,婉转婀娜,勾人心神。


    大约是四更天了,这是今晚的第三次叫水,苏禾躺在床榻上,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觉得被抽干了力气,全身泛着潮红。庄引鹤随手披了件外衫在身上,就要抱起苏禾去耳房清洗。


    “给我披件衣服。”累到睁不开眼睛,几乎是呢喃。


    庄引鹤倒是不在意,“耳房无人,放心。知道你的习惯,下人没吩咐是不许靠近的。”


    看着里日思夜想的人如今就被自己抱在怀中,庄引鹤觉得今晚压根就不用睡,他浑身都在亢奋。苏禾被放进浴桶中,水温正好,漫过身躯,驱逐疲惫,才觉得缓过一分劲,几乎是带着哀求,“我有些疼,真的不行了,咱们来日方长。实在不急这一时。”


    庄引鹤听到苏禾说“疼”,忍不住皱眉,难道是自己过于孟浪让她受伤了?也顾不上自己,先替苏禾擦洗了身子,见她眼下都有些青黑,才惊觉是有些闹过了。外面响起秋桂的声音,“床铺都换好了。奴先退下了。”


    将浴桶中的苏禾抱起,扯过浴巾替她擦干净水珠,将人抱到床上,双手分开苏禾的腿,低头就要查看。


    苏禾被这举动吓清醒了,扭着身子不从,“你干什么呢!”


    庄引鹤手上用了些力,将人按住,“别闹,让我看看,是不是伤着了。你我夫妻,有什么可害羞的。乖,听话。”苏禾不肯依,但实在被压制的没法动弹,庄引鹤看到隐秘处确实红肿了,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声“畜生”。


    “是我不好,累着你了。”庄引鹤小心翼翼地赔不是,“我给你按一按。”他的手,又大又温暖,按在穴位上,苏禾舒服的呻吟出声,人却慢慢昏睡了过去。


    见她睡熟了,庄引鹤将被子掖好。转身进了耳房,探了探水温,有些冷了。不过也不用在烧热水了,他甚至有点想洗个冷水澡,否则如何能压下这股燥意。待他收拾完,从耳房中出来,苏禾早已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