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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大官人与小娘子》 第81章 第81章这一觉睡的香甜,等……
这一觉睡的香甜,等苏禾醒时,屋外已天光大亮,一摸身侧,床榻早已冰凉,只听见屋外棍棒凌厉破风的声音。睡眼朦胧间就看见床前跪着两个人,顿时吓清醒了,起身一看,正是大力和秋桂。
“你们两个别跪着了,起身服侍我更衣。”苏禾秀气的打了个哈欠,纤手掩口,看着跪着地上的两人,声音扬起,带上了几分漫不经心。
“是,娘子。”二人不知跪了多久,起身时踉跄了两步,也不敢互相搀扶,只能忍着膝盖的疼痛硬挺着起身。
“大力,你去打盆水进来,我服侍娘子先更衣。”秋桂上前扶着苏禾,朝后吩咐了一句,眼神看向屋外,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好,我这就去。”大力忙不迭的点头,又退出正屋,门在开合间,苏禾见到了跪在正房外的来喜儿,心中涌起一阵愧疚,屋外的破风声依旧凌厉,苏禾歉疚的看了一眼秋桂,低声问道:“我可连累了你们?”
秋桂摇了摇头,余光朝着窗外瞟了一下,谨慎道:“娘子,没有。您留了字条,爷并没有责罚奴等。”
“那你们跪着是为何?”
“奴婢们伺候不好,心中有愧,娘子心善不愿责罚,奴婢们却不能猖狂,甘愿自罚。”
苏禾沉默一瞬,她密谋逃跑全了自己的意志,却将他们几人置于身后不顾,虽留了字条,可依着庄引鹤的脾气,又怎么可能一点不罚,终归还是自己连累了他们。只是她不后悔,人生在世,她总要先顾全了自己才是。
“是我的不是。叫你们三人受委屈了。”苏禾轻叹一口气,去了扬州,只怕是要更难了,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过呢。
“娘子千万别这么说,爷真的没罚我们三人。就是、”秋桂吞吞吐吐的有些犹豫。
“就是什么?”
“罚了半年的月例银子。”秋桂有些心痛,她们这样卖身为奴的,以后都是低人一等的贱民,她亲爹娘待她不过应景,若再没了银子,那日子可怎么过?还不如实实在在的挨一顿板子。
“还好,只是罚了月例。我给你们三人补上。没有挨板子吧?”苏禾松了口气,只要没受皮肉之苦就行,来喜儿是男子就是身上有些疤痕也无妨,可她们两个女娘要是留了疤痕,自己便是罪过大了。
秋桂摇了摇头,大力捧着热水进来,两人伺候着苏禾更新梳妆,屋外的练武声也渐渐低了下去,等苏禾穿戴齐整,庄引鹤推开房门,昨儿餍足,今儿自然就神清气爽,看着苏禾,道:“带上帷帽,爷带你出去用朝食。”
“不是说今儿出发吗?这东西不得收拾?”
“就你置办的那些破烂?都丢了吧。想来贵重的东西你也早就带上了身上。”庄引鹤意有所指的看了看苏禾的腰间,那里贴身放着她的全部家当呢。
“那就听爷的,咱们一同去用朝食,剩下的事就交给秦嬷嬷料理。”苏禾走出正房,又对着地上的来喜儿道:“起来吧。”
来喜儿犹不敢动,苏禾横眉看向庄引鹤。
“你主子开恩,叫你起身听不见?聋了不成?”庄引鹤一声冷哼,今儿就是他叫几人跪着的,没打死已经是他格外开恩了;也是警告苏禾,若还有下次,她的丫鬟小厮可就不是轻轻揭过了。
“谢娘子恩典,谢爷恩典。”来喜儿冲着两人连连磕了两三个头,一脸欣喜。苏禾却有些头皮发麻,想要侧身避开,却被庄引鹤按住了肩膀,生生受了。
“你要习惯这些,不能丫鬟小厮一磕头,你就想躲。你是主子,保他们衣食周全,养他们后代子嗣,区区几个响头,怕什么?”庄引鹤附在苏禾耳边轻声说道。
“是,知道了,我会习惯的。咱们出去用朝食吧,我有些饿了。”苏禾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想寻个由头离开。庄引鹤说得通通都不对,可她不能反驳,来喜儿劫后余生的欣喜刺的她心口发酸。
“行。”庄引鹤拉起苏禾的手,只丢下一句:“你们将院子归拢好,一会我和娘子回来,咱们即刻出发。”
“是。”身后众人齐声应下。
……
辰末,两架马车自平安镇使出,朝着扬州城的方向,前面车厢里坐着庄引鹤和苏禾,驾车的是来喜儿。后面挤着秦嬷嬷三人,驾车的是车行的好手,待到了扬州城,车行的人再返回,路途不远又是官道,一趟还不少挣。
车厢内,庄引鹤将苏禾环在怀中,细细叮嘱道:“你不愿住在府上,我也依你。爷在城中有一别院,你去住着也好。”
“嗯嗯。”苏禾点头应承。
“爷事事都依你,就不见你谢我?”庄引鹤勾着苏禾的下巴,朝着她讨要。
“我既无家资也无权势,就是备了谢礼,爷只怕也瞧不上。”苏禾垂着头,顾左右而言他。
“你这样聪明的女娘,会不明白爷说的谢礼是什么?”满怀馨香,叫人沉醉,他自诩自制力不错,奈何一见了她就……
庄引鹤心中叹了一口气,垂眼看了一下不争气的玩意,认命一般捉起苏禾的纤手,朝着不可言说之处探去,骇人的尺寸,滚烫的温度;苏禾只想把手抽回,却被庄引鹤按在原地不得动弹,瞪大了眼睛控诉这人的无耻至极,忍了半响,才低声呵斥:“松开!”
“谁叫你在人怀里都不安分?你当爷是柳下惠不成?坐怀不乱实在是有些难为人了。”庄引鹤像是放过苏禾一般,将手挪开后又轻佻的捏了一把苏禾的脸,男子体味重,又在那处按了半响,苏禾嫌弃的皱了皱眉。
“好呀,还敢嫌弃上爷了,”庄引鹤原本是想将人放下去,搂在怀中,实在有些吃不消。见她这样,立时改了主意,索性将人分腿横跨坐在自己大腿上,两腿分开,一副雷厉风行的姿态,苏禾就这么被迫敞开了自己。
因庄引鹤要求来喜儿赶在扬州城门关之前到达,一路上,马车疾行,官道虽宽敞,但时有小土坑,来喜儿即便努力平稳车马,但还是有些颠簸。
车厢里,苏禾愤恨的咬住了身下人的肩头,眼眶泛红,额头紧绷,豆大的汗珠滚落发髻间。
“咬紧些,若是出了声,可不能和爷闹脾气。”庄引鹤将苏禾的双臂锁在身后,既是防止她反抗又能揽住她,免得她后仰倒下;粗壮的大腿架着她也
分开了身体,便宜了他一手搅弄风云,一边在她耳畔调笑。
“你不要、脸。”苏禾松开了肩头,有些气喘道。
“我不要脸?”庄引鹤挑眉看向苏禾,眼中明晃晃的意思:爷还能更不要脸。说着又向探入更深处。
“爷,娘子。前面有个大坑,坐稳了!”来喜儿的声音从外面响起,接着马车在行过时,颠簸了一下,手指被迫向前探去,刺激得苏禾浑身紧绷。
“唔——”一声低到极致的压抑喘息,带着痛楚和娇媚。
“怎么了?”来喜儿有些害怕,他才得主子宽宥,生怕又惹恼了爷。
“无事,磕了一下罢了,你继续驾车,不用停。这是好马,晚间必定能到扬州城。”庄引鹤镇定自若的朝着外面吩咐好,又转头看着掉了眼泪珠子的苏禾,到底良家女子,没经历过事,脸皮薄。软声哄道:“是爷不要脸,爷最不要脸了。不哭了啊。”
有意放过她,却被锁在了原地,只能继续哄着:“放松些,也叫爷能出来。伺候你还不好?这眼泪掉的可真有几分没良心了。”
苏禾侧过脸不愿看他那无赖的样子,深呼吸几口气,平复心绪,刚刚那下颠簸,叫她身处两难处。苏禾感觉自己好多了,也不愿意开口,只用眼神示意他:滚出去!
庄引鹤见她面带薄怒,也不敢真惹她生气,只得乖乖松开了手。
“哼!”苏禾不愿被他环抱,挣扎着就要下来自己坐在对面,省的他兽性大发,庄引鹤也如她意,只是不安分的将湿透了的手指放在她面前摆了摆,又放在鼻前轻嗅,犹嫌不足,勾着眼神,将中指送入口中,低声笑道:“娘子,好甜。”
轰——
苏禾的脸一瞬间红了起来,车厢中无处可避,她现下有些想跳车了!天底下怎么能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偏生还被她给遇见了。车厢中气温渐渐上升,眼见庄引鹤伸手过来又想将她搂入怀中,苏禾眼疾手快的打开车窗,将脸贴在车窗上,拿着帕子在脸侧拼命扇风,试图让脸上的红温消散。
庄引鹤看着身下的一团,又看着眼见女娘的做派,扶额低笑了一声,顺手也将自己那侧的车窗一并打开了,好叫自己也冷静冷静。
两人分做在两侧,苏禾有意不想搭理庄引鹤,只扭脸对着窗外。
“原本还想带着你一路游玩到扬州,偏生你不老实,现在只能赶路了。”庄引鹤看着苏禾的后脑勺,有些无奈,“等爷手上的事忙完,带你到处玩玩,扬州远比清安县热闹。”
“我想家了。”苏禾情绪低落,她没有家了,她只是有些想王姨、猛女姐姐、苏家绣铺还有花容。
“无妨,清安县还有我的一些地产院子,也吩咐了许管家时常去苏家绣铺瞧瞧。若有事,定然不会瞒着你的,放心了吧?”庄引鹤一早就将这些事安排妥当了,只是他一向独断惯了,便也没同苏禾提及。
“真的吗?谢谢爷!爷最好了!”
“刚才还同我置气,现在用的上我了,又成最好了?”庄引鹤嗤笑一声,“你倒是识时务。那群蠢货念书念迂腐了,还不如你一个女娘通透。”
“什么?”最后两句话几乎是庄引鹤在喃喃自语,苏禾一时没听清。
“无事。”庄引鹤收住话头也不再提及。
戌时三刻,两架车马停在了扬州城外,庄引鹤将人送进了兰溪别院,便迅速出了城,追风早在城门外等候多日。
第82章 第82章兰溪别院位于扬州城……
兰溪别院位于扬州城西北处,从通泗门进城,驾车快行过运思街,从天宁门牌楼进数第三个巷口拐进去赫然便是兰溪别院,是当年鹤三爷十二三岁时,庄老太君做主给了三爷玩耍之处。
三进的院子,处处精致,秦嬷嬷扶着苏禾的手立于二道垂花门处,对着来喜儿吩咐:“你先将外院收拾干净。看看可有什么要添置的,整理出来一并交由我,等三爷回来,我在呈上去。”
来喜儿拱手称“是”,转身自去料理。
秦嬷嬷带着苏禾入了垂花门,影壁高耸,上雕刻着翠竹,俊挺笔直。绕过影壁便是内院,这别院自庄引鹤赴任清安县便再也没来过,院子下人以为此生无望,没曾想峰回路转还能见到秦嬷嬷亲自带着谁家娘子进来。
一个黄牙仆妇满脸堆笑的走在侧边,小心奉承:“秦嬷嬷,难得您过来,这位是?”进了二道门也不曾拿下帷帽,身边伺候的两个丫鬟一瞧便是蠢笨模样,尤其高壮些的那个,那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半点不收敛。
秦嬷嬷斜看这仆妇一看没不搭话,只将人扶进正房,伺候苏禾卸下帷帽,对着黄牙仆妇吩咐:“田家的,去打盆热水来,娘子舟车劳顿,先梳洗安寝,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田家的原是在府上伺候的,只是她是外头买进府里的,为人不出众,在府里既无根基也无样貌,到了年纪配了小厮,并不得主子重用,直到老太君将兰溪别院赏给三爷,要从府里派几个人过来。别院这样的冷锅冷灶当然没人愿意烧,她便被排挤过来了。熬了这么些年,在别院里倒也是能说得上话了。
“是,我这就去。”田家的压根不在意秦嬷嬷的态度,人家论资排辈都不知能甩她几条街,看这秦嬷嬷伺候这女子的模样,这里又是三爷的别院,难不成,金屋藏娇了?这戏文里的事还叫她给碰上了。
大力和秋桂只觉得今儿才叫开了眼界,原以为杨柳胡同就已经是富贵乡了,再看这里的陈设,她们眼拙瞧不出什么名家大作,只能凭直觉,这屋里的东西:贵!两人对视了一眼,以后伺候更要小心,但凡碎了一样,就是卖身契签到下辈子恐怕也还不清。
“嬷嬷,不如同我说说庄家的事?”苏禾摸了摸袖口,看着秦嬷嬷。
“娘子进府以后,自然都会知晓。”主家的事,便是苏禾开口问,她也不能说,背后议主,打死不论。这里不是能口无遮拦的清安县,她在庄府也要夹起尾巴做人。
“嬷嬷,我不是问庄家家事,只是想知道人丁几口,爷有兄弟姐妹几人,这也不能说?”苏禾弯眼一笑,看上去纯良极了。
秦嬷嬷心中思忖,这却是也不是什么忌讳的话,当下就要开口。
“嬷嬷坐下说吧,我舟车劳顿了一日,年轻尚觉疲惫,嬷嬷年纪大了,只怕是更受不住。”
秦嬷嬷也不推辞,坐在了小杌凳,眼睛垂看地面,说:“扬州庄府是祖宅,如今府上住着老太爷、老太君、夫人、老爷还有庄二爷和庄二夫人并几位小主子。”
能称得上主子也就这么几位,苏禾点了点头,心中明白自她逃跑后,秦嬷嬷说话做事谨慎更胜从前。她现在撑死算一个外室,还是个不安于室的外室,秦嬷嬷起初是将三爷后嗣寄托在她身上,说话做事顾及少些。她同庄引鹤圆房数月都不见动静,还生了叛逃之心,秦嬷嬷心冷之下,不愿多说也是人之常情。
“爷序齿行三?”
“是,爷上头还有一母同胞的兄长两位和一位嫡姐。”
“无庶出兄妹?”
“一位庶兄,一位庶姐。”秦嬷嬷回了话,就看田家的同另一个仆妇掀帘而入,止住了话头。
伺候了苏禾洗漱就寝,秦嬷嬷将帐幔放下时,低声叹了一句:“娘子,庄府不比清安县
,娘子要安分守己。”
苏禾逃跑这事,秦嬷嬷多少也看出来了,她也许是真不爱权势,就是三爷万般宠爱都在她一身,说抛下也就抛下了。自强过了头,便不是好事。端看三爷的态度,苏娘子将来入府是必然的,她一个妾室,如此不安分,那便是将来主母用来杀鸡儆猴的好把子。
清安县那几月的安生日子是秦嬷嬷这些年来最清闲的,苏禾不挑吃不挑穿,也不仗着三爷的宠爱将手伸到管家上,秦嬷嬷心中满意极了,如今看来,不是与世无争,是真没瞧上眼。这话是僭越了,就当是谢过苏娘子叫她过的几天安生日子了。
苏禾满腹心事也抵不过浑身疲惫,在满室馨香中沉沉睡去。
……
“这么说来,兰溪别院里住进了位美娇娘?既是昨儿戌时五刻才到,这一早就来回禀,想来你是见着人了?”庄老太君盖上茶碗,搁在了小炕桌上,她上了年纪有些富态,头花已然花白,带着松鹤暗纹镶翡翠的抹额,坐在镶云石雕葡萄纹罗汉床上。
“见着了,兰溪别院是老太君给三爷的院子,又大改过,轻易不带人去的,奴婢看着不对,这才一早过来回禀。”那人穿着绛紫色衣服,年纪约莫四是左右,一口黄牙,坐在脚踏上,一边给老太太捶腿一边回着话。
“相貌如何?”庄老太君不紧不慢,这事要紧也不要紧,她的小孙儿也是而立之年了,做事自有章法,上一桩婚事叫他们祖孙生了些隔阂,才回转过来,一个美娇娘,他愿意养着就养着吧。
“姿容不俗。老奴说一句大不敬的,若是三爷前头的夫人还在,尚在伯仲之间。如今三爷后院俱是妾室通房,这差的便远了些。”她不过是跟着田家的进去送水,那娘子眉眼间虽有疲态,但周身气势却足,人看着也比先夫人康健。
“这差事你办的好,回去仔细盯紧了。”庄老太君阖上眼。身侧的李嬷嬷见状,弯身扶起了人,封了一等赏银,送出了院子,见她从后角门离开才回了院中。
“老太太,三爷若有中意的,带回府也没什么,何必放在兰溪别院?”李嬷嬷看这空了半盏的茶水,又重新沏了一盏茶奉来。
“先前为了续弦,他后院妾室通房倒是放出去不少人。不乐意带回来就不乐意吧。”左不过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也不闹不成什么乱子来。
“老太太还是最疼三爷。”李嬷嬷笑了笑,到底是打小就养在身边的孩子,情分总归不一样,便是有隔阂又如何呢。
“随他去吧。放在兰溪别院也行,总归还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看,宋家的亲事没了,老大家的倒是又寻摸起了未嫁女娘。若不是她娘家无适龄女子,只怕早就将人抬进来了。”庄老太君在庄引鹤的亲事上,也不像从前那般坚持了,她活到这把年纪了,指不定哪日就醒不过来了,放宽心就是了。
“大夫人也是无奈,三爷年纪不小了,膝下空空不说,后院也没个管家理事的,总归不像样子。再者,三爷同大夫人到底不比跟您亲近,若是能挑一个称心的儿媳妇,”李嬷嬷看着老太君靠在隐囊上,又说:“老太太只管叫大夫人去操办吧,您呀,就等着含饴弄孙就是了。”
“叫人盯紧了别院,若那女子有孕,便带回府中,总不好叫咱们庄府的子嗣流落在外。”庄老太君看了一眼李嬷嬷,李嬷嬷颔首。秦嬷嬷是庄夫人身边出去的,大夫人还不晓得出了这号人,可见三爷将身边的嘴管的紧。她得吩咐明白了,若那女子有孕了再说,若是个没福气的,便在别院伺候好就行。
……
苏禾在兰溪别院的境况不算好,庄引鹤将她丢进别院里,这些时日都没出现,她连院门都出不去。秦嬷嬷只管她的衣食住,要想出门,只有一句,爷没吩咐不敢擅自做主。
扬州城大,若是苏娘子再生逃跑的心思,她真就是大海捞针了。苏禾无奈之下,只能吩咐大力和秋桂出去逛逛,买些纸笔话本子来打发时间,也好过日日被困在兰溪别院里,看着这四方的天,像他的禁脔一般。
第83章 第83章六月燥热,日头毒辣……
六月燥热,日头毒辣,院中花草看着有些蔫,树木倒是愈发茂盛了。
苏禾闲来无事,吩咐了仆妇在后院池塘边的树下搭了个竹架薄纱的凉亭。等着日头西落,凉风微起,便独坐薄纱亭中执杆垂钓。那池中肥鱼被养的蠢笨,放下饵料便咬饵上钩,不过一个时辰,就装满了半桶。
“娘子,今儿晚上想用些什么?”秋桂站在凉亭外,透过薄纱询问。
“不必了,这天气太热了,没什么胃口。你和大力自去用吧。”苏禾将鱼竿置于摇椅边上,仰身躺下,看着薄纱透过日光,慢悠悠地回话。
“娘子自来了别院,愈发消瘦了,若是爷见着了,定是要怪罪奴婢们伺候的不尽心。”秋桂“噗通”一声跪在了亭子外。
“别动不动就跪着,天气燥热又不是你的错。咱们来这多久了?”苏禾温声将人喊起。
“半月了,娘子。”
“我有些想家了。”若有似无地叹息从薄纱中传出,带着无尽的愁绪。
“娘子是挂念绣铺了?等爷回来,娘子请示一番,就能回去?两地相隔不远,快马加鞭,一日就能到了。”秋桂劝解,她不懂苏禾的烦愁,这里虽然冷清了些,但是吃穿用度比之前又好上了不少,院子也大出一倍多。
“嗯,担心绣铺生意不好。别在这杵着了,去忙你的事吧。”苏禾从薄纱中探出脑袋,半旧的月白色褙子,又在后院里,便半散着头发,只挽了一个松松的髻,一支白玉梅花簪插在发间固定。晚间的细风吹过,带起鬓角的发丝飘向远方。
秋桂觉得娘子自从来了扬州,总是郁郁寡欢的,人也消瘦了许多。爷自从那晚将娘子送进别院后,就在没出现过了。秦嬷嬷将别院事料理完,又将下人们都拢到了一起,厉声训斥后,经常隔几日才会来一趟。她说不上来哪里怪异,只觉得娘子好像变成了戏文里的金丝雀,只等着爷垂怜。
“娘子,起风了。不如奴扶你回房吧,前几日买的话本子还没看完呢。”秋桂看着夕阳笼罩下的凉亭,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安来,好像娘子会消散在这夕阳中,随着太阳一起沉入地下一般。
“也好,将这些锦鲤都倒回去吧。”苏禾将鱼竿收回,看着桶中的胖头鱼,对着秋桂说,“过来搭把手。”
“娘子钓了一个时辰呢,就倒回去呀?”秋桂不解,但快步上前,手往桶中伸着捞鱼。
“已经被困在这小小的池塘中了,再丢了性命,那该多冤。”苏禾扯了扯嘴角,“何况,本就是用来给人观赏的。”
“奴听娘子的。”秋桂三两下就将桶中鱼都捞干净,“都放回去了。”
正院两侧都连接着耳房,其中一间被用作小书房,长案被摆放在窗下,推开窗户,外面便是院中景色,好看极了。苏禾临窗而坐,翻起了前些日子秋桂出门淘来的话本子,正看得入神,不妨伸出来一只手,将话本抽走。
“听伺候的下人说,这些日子,你都没有好好用饭?”随意翻了翻,不过是一次才子佳人的俗套故事,都不值得多看两眼,便将话本子丢在了长案上,附身将人圈在怀中。
“天气燥热,又没到用冰的时候,吃的少些罢了。”苏禾没有回头,看着窗外的天,“爷,别院无趣,我想出去走走,可好?”
“带你去扬州城外跑马如何?”庄引鹤捏着苏禾的下巴,将脸转向自己,“确实消瘦了些。”
“我不会骑马。”苏禾心中有些期待,她若学会了骑马,以后出行就能方便许多。
“无妨,爷教你就是了。”庄引鹤将人拦腰横抱起,穿过正院,放在了内室的罗汉床上,“陪爷用些吧,这两日连轴转,饭都不曾好好吃上一口。”
“好。”苏禾乖顺的点点头,像个木偶一般听话。
“怎么不问问爷去哪里了?”庄引鹤靠着隐囊,手里把玩着苏禾的长发,撩起一缕放在鼻下轻嗅。
“爷的公事,我不便过问吧。”苏禾捏着绣帕,不在意回话。
“那受了委屈也不吭声?”庄引鹤拉着苏禾的细腕,将人带入怀中,“就这么憋屈着?”
“秦嬷嬷被我母亲召回庄府,隔四五日才来这边一趟。这别院里能说的上话的老仆都是庄府调拨过来的。庄府的下人嘛,个个都生了一双富贵眼,你无银钱打赏。除了
初入别院,秦嬷嬷坐着添置了些东西,这半月,你所用一概都是通房的用度,心中不曾埋怨?”
庄引鹤虽兄长回扬州已有五日。这五日里,他狠下心来不管这边,原以为她会找来喜儿探听自己的消息,不曾想一次都不曾找过自己。今儿母亲晚间用膳时,又同他提起了续弦之事,他听的不耐烦,草草敷衍了事,就过来这边了。
一进门就瞧见她临窗看话本子,玫瑰椅宽大,衬得她小小一个人,安静又孤独。忍不住抽出书,原是想逗弄她闹着玩,解解心中郁气。却看见她比自己还不如,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花朵腐败的味道。
“通房是什么用度?与我有何干系?”苏禾突然侧身看向庄引鹤,“我同爷,到如今也只是露水一场,是爷贪恋,将我从平安镇带到了这里。叫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是爷的不是。不该将你一人丢在别院,连话都不曾留一句。”庄引鹤握着苏禾的手,“只是你这话,也忒伤爷的心了。之前你托我查那个什么花容的来历,我告诉你,叫你那小姐妹别惦记旧主了。”
“怎么了?”苏禾心猛然一收,盯着他看。
“她那旧主,除了判斩首和充教坊司以外的,流放发配的基本都病死在了路上,俱是四五十岁女眷和十岁以下幼童,沧州路途遥远,又是寒冬出发的,哪里能吃得了这个苦楚。”庄引鹤没敢说,拘人的差事不好干,狱卒们又多是青壮年,女眷一路上难免受辱,若有心气高的,当场寻死的也不是没有。
“我曾听花容说,她的旧主序齿行五,最温柔可亲,对下从来都是轻言慢语的,哎,女子一生皆系在父兄身上,”苏禾感慨,“若是父兄犯了事,此生也就了无希望了。”
“那你呢?”庄引鹤见她眼中愁绪,一时被笼住,试探地问她,“你父亲已亡,又无兄弟。”
“我?爷,我只能靠自己。”苏禾对上庄引鹤的眼睛,丝毫不曾回避,一字一句,清楚明白,“便是我父亲在世,我也不曾沾上半点光。笸箩里只有永远做不完的丝线,点灯都嫌我费了烛火钱,我从前不曾靠过谁,往后也不曾。”
“那你把爷放在什么地方了?”庄引鹤眼含薄怒,捏着苏禾的手渐渐用力,他最听不得这样的话,看不得她这无所顾忌模样。
“放在什么地方?”苏禾歪着脑袋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笑了一声,“爷,容我想想呢。”
大力和秋桂在小炕桌上摆好了晡食,看了一眼苏禾,低声说:“娘子,这是您先前吩咐要温得酒。”
“什么酒?”庄引鹤拎过酒壶,看着秋桂。
“是合欢花浸的酒。”秋桂答完话,“奴退下了。”
“怎么想起来饮酒了?你酒量又不好,从前甚少见你碰,每次都是哄着才喝些。”庄引鹤抬眸看了一眼她。
“日日困在兰溪别院里,二门都出不去。爷若待上半个月,恐怕比我饮得还多。”苏禾将酒杯递过去,很是自然,“替我斟酒。”
“空腹饮酒易醉,你先吃两口菜垫垫肚子。”庄引鹤接过酒杯,搁在桌上,忍不住笑了一下,“从前都是旁人服侍我斟酒,今儿爷亲自服侍你一回。”
苏禾挟了一筷子酒蒸鲥鱼,入口滑嫩,还带着淡淡酒香。起身要拿过酒壶,自饮自斟起来。
庄引鹤觉得今日的苏禾同往日比起来,大相径庭。兰溪别院这半月就叫她这般郁郁寡欢嘛,虽说不比在清安县自由快意,但也不至于此吧。
见她一杯又一杯,红晕从脖颈蔓延到脸颊带着耳坠都红透了,醉意已深的她倚在隐囊上,一头鸦发松散的垂落在胸前,微闭的眼睛带着几分神秘,月白色的褙子滑落肩头,带着几分撩人艳色。庄引鹤俯身拎回酒壶,一掂量,居然已经空了半壶。可见是喝多了,醉狠了。
“给我,我还要喝,这酒香醇,入口绵软,好酒!”执着酒杯的手慕然一松,白瓷酒杯滑落在罗汉床上,美人春醉,撩人心魄。
庄引鹤坐到了苏禾那侧,捡起白瓷酒杯搁在了小炕桌上,将人拢到自己怀中,理了理头发,问道:“爷是谁?”
“不认识,你怎么会在我家,出去!”娇蛮的朝着门外一指。
“你母亲在哪?”庄引鹤低头看着怀中人,斟酌问出了这句话。
“我母亲……母亲早就走了,供奉在海兴寺呢!一年五十两!就在大雄宝殿里!我要让我娘亲日日听佛音,受佛光。来世能投一户好人家,圆满周全!”苏禾眯着眼,抬着头,拽住了庄引鹤的衣襟,嘟囔了一句:“与你何干!”
“那供奉的‘苏禾’是你的什么人?”庄引鹤心中的疑惑盘旋了许久,今日趁着她醉酒,试探问,“怎么供奉在你母亲旁边?”
苏禾垂下头,向后挪了挪身子,俯身趴在了庄引鹤的腿上,嘴里念叨着“好困”,眼神中的醉意一散而尽!
第84章 第84章眼睛微微垂下,再抬……
眼睛微微垂下,再抬头时,眼神迷离地看向庄引鹤,勾着他的脖颈,将脑袋枕在了他的肩膀上,模糊说:“是陪着娘亲的人……困。”素手掩口,秀气的打了一个哈欠,只作出昏昏欲睡的模样。
庄引鹤见状倒也不好再追问,只叫人进来将炕桌上的碗碟收拾干净,吩咐人在耳房备水,良宵醉人,自然不能错过。况且,他们也许久未曾亲近了,这些时日在家中,夜夜独宿在前院书房,后院的支婆通房们变着花样的求见,一怒之下又打发了两个通房,这才安分下来。
秦嬷嬷既回了庄府,兰溪别院这边就叫旁人伺候吧。免得她受委屈了也一声不吭,长得温柔乖顺,偏又是一身倔骨头,凡事还喜欢闷在心里,问了也不肯说。恐她郁结于心,胡老太医的药还是得吃着才是,扬州多名医,这两日便请上门来,再号一号脉。
等他从耳房中出来,床榻上的人早已睡得香甜,庄引鹤坐在床沿边,看着她的睡颜,笑着摇了摇头,认命地替她擦拭了手、脸,凑近脖颈处轻嗅,满身酒气,当真成了小醉鬼一个。走出内室,叫了外间廊下候着的两人,伺候她家娘子更衣,忙活了半响,才搂着人沉沉睡去。
翌日。日上三竿,苏禾才在床褥间醒来,捧着被子呆坐了半响,才叫人进来。
“娘子,怎么有些睡迷糊了似的?”大力看了一个还出神的苏禾,偏头对着秋桂小声说道。
“不知道呢,咱们伺候娘子梳洗就是了。”秋桂心里也奇怪,昨儿晚间并未叫水,娘子晨间醒的素来早,今儿倒是睡过了,只是爷倒是吩咐了,没醒也不许进去叫。
“什么时辰了?”苏禾下了床,昨儿任性喝的有些多,好在没说漏嘴,夜里睡得也沉,以往半夜总会惊醒,昨儿倒是一夜睡到天明。
“回娘子的话,巳时初了。”大力一边从柜中拿了一身家常的衣服,一边回着话。
苏禾沉默了一瞬,换上了家常衣服,只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看着铜镜里映出来的自己,比起在清安县上的状态,差了许多。清安县时,她有知己好友还有苏家绣铺,即便同庄引鹤之间有不快,但总有别的地方,能叫自己喘息,换个心情。
在兰溪别院,这院子就是再怎么精巧别致,她也看腻了,不知是不是庄引鹤有交代,院中有一管事嬷嬷盯自己盯的很紧,从前在杨柳胡同她还能进出前院,无人置喙。如今才到二门处,那老嬷嬷也不是从哪冒出来的,张口就是娘子乃是后院之人,前院皆是男仆,若是哪个不长眼冲撞冒犯了,就是死不足惜。还请娘子宽宥下人。
苏禾起初不服气,不能从前院出去,那后门也不是不行,可守后门的老仆死死把持着,说什么也不让她出去,若是争执起来,那老仆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哀求娘子高抬贵手。她就是再怎么狠心,也没法看一个四五十岁的
老妇人跪在自己眼前磕头求饶,几次下来只能作罢。
“怎么呆坐着?”庄引鹤掀开内室的帘子,就看见苏禾在梳妆镜前出神,“外间摆了些吃食,用些?以后可不能这么让你这么喝了。”
“我不饿,”苏禾看着镜中的自己,故作调笑,“都头,我不是你的禁脔,不想被永远困在兰溪别院中。这半个多月,我连门都出不去。这就是后院妾室的日子吗?那我可真过不下去。”
“怎么胡思乱想起来了?”庄引鹤走到她的身后,一只手抚上了乌发,挑起另一话头,“前些日子,我不得空,院中嬷嬷们怕出事,自然拦着不叫你出去。昨儿不是说,带你去扬州城外骑马么?”他极爱苏禾半散着头发的模样,总能轻而易举的就勾起他的怜爱之心。
“今儿,就叫扬州的万绣坊过来,给你裁剪两身骑装才是。”俯身握上了苏禾的手,将人带了起来,朝着外室走去,“别愣着了,先用些吃食。这才几日,就消瘦成这样了?”
“我真的没有胃口。”苏禾甩开庄引鹤的手,定在原地,抬眸看着庄引鹤。他不过是在温水煮青蛙,让自己一点点适应被困住的日子,天长地久,也就成了他后院中不起眼的一位,“我想回清安县,我不喜欢扬州,不喜欢这里,我、是真的想回家。”
这两位祖宗,怎么又吵起来了,这才好了没一天的功夫。要是跪着有用,秋桂当真是想给这两位主子跪下了。眼见又要不好,她一个伺候的下人,也没那个脸面去劝和,只能退出正屋,顺便将门关上了。闹吧!闹吧!要是今儿这场闹完,两位主子能和好,她就守死了这个门,谁也别想进!
“说什么胡话呢,”庄引鹤面上丝毫不见怒色,倒是亲昵的捏了一把苏禾的脸侧,“这里才是你的家,你安心待着。”复又拉起她的手,叮嘱道:“是不是别院哪个下人伺候的不好?惹你生气了?告诉爷,立即处置了她。”
说话间,就将人按坐在了圆凳上,亲自舀了一碗碧玉米熬的粥,“你尝尝,这米吃的可好?若是好,以后都叫你用这个。”
苏禾顿时只觉得满身的无力,庄引鹤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却只是一味的曲解。大力和秋桂身契都在他的手中,说起来都不是自己的人,兼之上回自己逃跑,事后自己虽给三人都补足了月银,来喜儿在前院伺候,轻易见不得也就罢了,可近身的两人,当着自己的面,话都少了许多。
大力原本是个大大咧咧有话藏不住的姑娘,如今也学会了三缄其口。秋桂心思原本就深,如今话更少了许多,便是同来喜儿都生分了许多,从前还能见她在廊下替心上人绣荷包帕子,自己也不好再多问。
这样的日子再过下去,她只怕是要疯!
苏禾盯着面前的这碗米粥,叹了一口气:“都头,这米一听,便不是我这样身份的人可以用的,东西有高低贵贱,我只怕不配用吧?今日,我因得爷的偏宠,能用上一碗碧玉米熬制的粥,若来日,我不再得爷的宠爱,又该吃什么米熬得粥呢?”
“不过一碗粥,到叫你生出这么多心思,若是不喜欢,那就不用这个了,你尝尝这个,仙客来的点心,扬州城一绝。”庄引鹤挟了一个牡丹样式的点心搁到了苏禾面前的玉盘中。
“我想回家,我讨厌扬州,讨厌兰溪别院,也厌恶你。你姬妾无数,我究竟是哪里得了你的青眼,叫你一直纠缠着我?”苏禾压根不想碰眼前的东西,她心中堵着许多委屈,今日一并发泄了才好。
庄引鹤撂下筷子,转身捏住了苏禾的下巴,带着三分薄怒:“厌恶我?那也给爷忍住了。我念你年幼,任性些也无妨。自己孤身一人跑去平安镇,爷还得给你小心遮掩,你可知,若是叫旁人知道,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进庄家的大门!就是做我庄引鹤的妾,也要身家清白干净!”
啪——
苏禾一掌甩出去,庄引鹤的脸应声而偏,“清白?你也有脸和我提清白两个字?我到今日的地步,也多亏了庄大人抬爱!”
“你是疯了不成!”庄引鹤一手捂住脸,抵着后槽牙,“若不是我,你那亲爹早就将你沉塘了,你能有今日这般锦衣玉食,该多谢了爷救你一命。这世间,恩将仇报一事,竟还叫我遇着了!”
“待在这里,疯不疯有什么区别?”苏禾丝毫不惧,怒声将面前的碧玉粥扫落在地,玉碗碰撞青瓷地面,便是“噼里啪啦”的破碎声,守在正屋外的秋桂推门才准备进去,便听见爷的一声爆斥:“滚出去!”
“从清安县到扬州城,你用的哪样东西,我亏待了你?如今要是养的你愈发娇纵,不知天高地厚!”庄引鹤从前不计较挨的巴掌,不过是她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误伤而已。如今被人明目张胆的打耳光,当下连桌子也一并掀了。任屋里闹翻了天,屋外的人也不敢再动分毫,只在心里叫苦。
“我不要这些。锦衣玉食,高床软枕,从来都不是我所求!我只想回到清安县!”
“那一间破绣铺,就这么值得你挂心?既然闹的你不安生,我看这铺子还是别开的好!至于想回清安县,爷今日也明摆着告诉你,做梦!老实待在别院,只要有了身孕,爷立时抬你做二房!”
“我可以乖乖听话,但是爷别关了绣铺,那铺子,不止是我一个人的,还是王家姐姐和花容的。”苏禾听到他这话,立刻冷静了下来,“铺子里,我走之前,已经开始招收女学徒了,爷若是关了,便是绝了这些女孩们的路。如今也不知是何境况了。我挂心的很。”
“只要你安分守己,乖巧些。我自然不会管你的绣铺。你若是挂心,便书信一封前去问问,也安一安你的心。”庄引鹤见她似有冷静之态,晓得不能逼她太紧,给个盼头也好叫她老实些,又道:“我见你身上还无动静,可见是心中烦愁之事太多,明日便请扬州城的大夫再把脉看看。”又哄道:“爷以后便是有了正房奶奶,在爷心里,谁也越不过你去。”
苏禾硬逼着自己扯出了一个笑脸,曲身行礼:“谢过爷了。是我身子不争气。爷还不曾同我说过,庄府内,可还有什么姐妹?我将来总归要进府的,也想先摸清姐妹们的脾气,不至于得罪了才是。”忍住了内心的恶心,温柔的看着他。
她要寻个机会,将她在兰溪别院的消息送出去,自然会有‘姐妹’替她争。
第85章 第85章庄府后院。“三……
庄府后院。
“三爷昨儿没回?”庄大夫人坐在黄花梨透雕靠背玫瑰椅上,手中翻阅着画像名册,看了一眼秦嬷嬷。她如今上了年岁,就是保养的再得仔细,脸上的皱纹也无法消失,不过观其气势,便能想到年轻时,定然是位风姿绰约的美人。
“回大夫人的话,是。”秦嬷嬷不复之前在杨柳胡同统管全院的气势,佝偻着腰身,只敢垂头盯着鞋前三步,恭敬的回话。
“我听闻,兰溪别院住进了一位娇客?”合上名册,将东西丢在桌上,“砰”地一声轻响,秦嬷嬷当即跪倒在地。纵使这议事堂中置上了小冰鉴,仍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回大夫人的话,是、是住进了一位、一位娘子。”秦嬷嬷战战兢兢。
“三爷任上收用的?怎么不见你说起这事。”庄大夫人心中暗恼,兰溪别院是老太太的院子,里面便是叫人清过一茬下人,保不齐也还有老太太留下的手笔,恐怕早就知晓了,偏生就显得自己如同蠢物一般被人瞒得严实,又看着跪在地上的老货,心中更是平添了三分怒气。
“是三爷任上收用的,原是想回禀给大夫人的,只是三爷有吩咐,若有喜讯再报回家中,若无,叫老奴不许多嘴,这才没有回禀。”秦嬷嬷被庄母叫回庄府时,便知道这件事早晚是瞒不住的,只看大夫人何时能得到消息了。
“看这样子,是没好消息了?”庄母理了理袖口,慢条斯理,“那就别耽误事了。”
“大夫人,老奴多嘴一句,三爷对这位娘子颇为上心,若是叫三爷晓得是您的手笔,只怕是……不好。”秦嬷嬷额角的汗流入眼中,刺得眼睛酸涩,也不敢动手擦拭。大夫人要为三爷再择一位闺秀,府中并未刻意隐瞒,故而她也是知晓的。
“那我问你,这女娘跟在三爷身边伺候多久了?”
“约莫半年了。”
“半年了,还不见有喜,可见身子骨便不行。想来也曾延医问药过吧?我想想,清安县上倒是有一位告老还乡的老太医。”庄母冷眼看着,“都说乡野长大的女子,养的粗壮也好生养,如今看来也未必么。我儿喜欢什么模样的,我大概也有数。这样的狐媚子,就是有孕,我也断不能要,免得将来闹的家宅不宁!”
“行了,你下去吧。”庄母似是一副累极的模样。看着面如金纸的秦嬷嬷,摆了摆手,看人退出了堂外。平嬷嬷才开口道:“大娘子,这女娘恐怕也不是个安分的。”
“多半是了。依着他的脾气,收用过的女娘怎会置于别院?他虽在女色上荒唐,但也不曾养过什么外室,如今倒是置上外室了!八成是那女娘撺掇的。我这里还给他相看闺秀娘子,若是叫人打听到他这般荒唐,我这张老脸还往哪搁!”
“大娘子别生气,三爷如今年轻,玩心未收,一时没个定性也是自然的。待三爷将来有了子嗣,自然就沉稳了。”平嬷嬷替她抚了抚后背顺气。
“就他整日里捉鸡摸狗的,何时才能沉稳!文不成、武不就。当初就不该松口,你瞧他,被老太太养成什么样子了!”
“大娘子,慎言。”平嬷嬷脱口而出,看了看四周,并无靠近的下人,“大娘子是为了孝道,能叫老太太享儿孙福。”
“也是我、气昏了头。一时口不择言了。”庄母支手撑住了额头,苦笑一声。
“三爷如今也调回扬州了,大娘子也不必急在一时。至于别院的那位女娘,待三爷腻了,自然就打发了。”平嬷嬷心疼的看着自家娘子,小声的规劝着。
“还好有你宽我的心。”
“我打小就跟在姑娘身边,姑娘心里苦,老奴知道。”平嬷嬷重新将那画册展开,翻到了大娘子先前看的那一页。是一张清秀可人的脸,小家碧玉,瞧着便讨人喜欢。
……
苏禾临窗而坐,执笔沉思,心里纵有千般念头,落于纸上也不过寥寥几句。搁下笔,端过茶水抿上一口,透过窗便看见庄引鹤躺在竹架薄纱的摇椅里,垂钓消磨时间。阳光透入薄纱中,恍惚间,居然让她心头平添了一股岁月静好的荒诞。她大抵是真的疯了吧。
从前觉得南北巷子人多嘈杂,今儿张家长,明儿李家短。偶有婆子三五句对不上,便叫嚷起来。叫骂到激昂时,上手扯头花撕衣服定要决出高低。婶婶婆婆们说话时吊着三角眼,拖着长长的嗓音,十分刻薄,现在想来,恍若隔世。
扬州城很好,但这里不是她的家,她也回不去家了。人要自救,总要想法子。可眼下,她人无一个,钱财还剩百两有余,连院中垂花门她都靠近不了,大力和秋桂如今只要一个有事,另一个必然是要跟紧了她的。后角门的婆子,一班两人看守,她见过四张不同的脸,估摸着是两班老仆值守在此处。
“爷,门外有人求见。”
“谁啊?”庄引鹤宽大的袖袍盖在脸上,鱼竿随意搁在地上,桶中一尾鱼也无,懒懒得出声询问。
“李大人。瞧着神色不大好。”
“见山?他怎么跑来了。”庄引鹤起身半坐着,这摇椅宽大,他将腿支在椅子上,一支胳膊搭着,肆意至极,“将人请到前院偏厅,我速速就来。”侧首甩下一句,便冲着书房挥手示意。见房中人不理睬,便大步跨进书房。
“怎么不理我?”庄引鹤抱臂倚在门框处,看着书桌上平铺着一张信纸,不过三五行,简短的不行。
“没瞧见。爷这是有事?”苏禾低头饮茶,闲闲翻过一页书。
“嗯。”拿起桌上的信,一目十行,“就写这么点?也不问问旁的事?”庄引鹤蹙了蹙眉头,这信纸上就问了她那两个姊妹是否安好?绣铺生意如何?收下的女学徒可有出师的?便再无其他了。
“我挂念的无非就这么点事,还是说,我写上得空回去看看,爷就真能叫我回去看看?”苏禾低头看着话本子,脸上笑的讽刺,语气却很温和,“爷既然还有事,那我便不打扰了。爷自便吧。”
“那行,我就不陪你了。说起来,你这字倒是写的比之前差了些。”庄引鹤将信折好,封进信封中,“万绣坊的人下午就到,给你制好骑装,爷就带你去扬州城外跑马。虽不能叫你回清安县,但也不会叫你一直待在别院里的。这信,我叫人今儿就给你送走。”
“谢过爷了。”苏禾起身行礼。而后又目送他离开书房,消失在视线中。
“你小子怎么猜到我在这?”见到人,一把揽住肩头。
“我先是派人去了庄府,门下人说你不在。你小子扬州城里别院只有两个,也不难猜吧。”李见山拍了拍肩上的手。
庄引鹤就着坐在了边上的南官帽椅中,看着李见山,直接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从前都是下帖子邀我,今儿怎么急匆匆的直接上门了,可不是你的行事作风。有什么事找我?”
“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你手上有多少银子?我想借些周转。”李见山一手握拳,重重锤在另一手掌中。
“有是有,你要借多少?千八百两不成问题,要是多了,我这里也周转不开。再说了,你一向谨慎,是出什么事了?”庄引鹤不在意这几两银子的事,不过他得问清楚了才行。
“你附耳过来。”李见山苦笑着,脸上全然是无奈之色,庄引鹤俯首过去,听到李见山吐露的话,心中顿起一片巨浪。
“这样的生意你也敢做,不要命了?”庄引鹤隔着八仙桌揪住了李见山的衣领。
“鹤弟,是我酒醉后昏了头,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搭上这条线。我家中情况,你也知晓。”李见山说着,眼眶湿润,又站起身来,朝着庄引鹤躬身行礼,“现如今,只能厚着脸皮来找你了。万请你搭一把手。”
庄引鹤起身避开礼数,又双手扶起李见山,将人按坐在南官帽椅上,一片诚恳:“见山兄有难,我这个当弟弟的一定帮,咱们多年的交情。只一点,你得断了跟那边的来往,一旦出事,你的身家性命都保不住!需要多少两银子?”
“一千六百两。不瞒你说,将这笔银子还上,我再不跟那头打交道了。实在是怕了。”李见山满脸菜色,能将眼前这个窟窿补上,他此生都不会碰这个生意了,都无须他兄弟多说。
“行,我叫人备下银两,明日便送到你府上去。”庄引鹤心中也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些银子不算多,他也拿的出。
“别,我过来取,你嫂子还不知道这事。她一个妇道人家,整日都在后宅里,若是被她晓得,只怕是吓也要吓死了。”李见山看庄引鹤松口应下,提着的心也安下大半,眉间的郁色也消了大半,“你也早些娶妻才是,将来咱们还能结个儿女亲家。”
“娶妻这事,交给我娘愁去吧。”庄引鹤一嘴带过这话,又道:“谁给你搭上这线的?能搭上这条线的,绝非凡人。”
“说起来,也是七拐八绕的。清安县县令的儿子,张监察。”虽是正八品,品阶不高但却能监察百官。即便是在他好兄弟的府上,但谁能保证隔墙无耳呢?李见山用手指沾上茶水,在八仙桌上写了一个“秦”字,水痕随着书写的痕迹消失在桌上。
“他、非常人能及。若无意外,将来三师中必然有他的位置。”庄引鹤脑中想起了那份名册,惊觉:大哥和二哥当真如实相告了吗?
“我也是吃足了教训。朝中水深,不是我这样的小人物能掺和的。日后还是老实待在扬州吧。”李见山经此一回,彻底歇了财心,“鹤弟,这银子,我定然想法子还给你,只是要等不少日子了。”
庄引鹤看他兄长面露难色,一拍肩头,说:“无妨,咱们今儿俱是休沐,许久都不曾在一起吃酒了,正好我这别院有一好厨子,今儿就留下用饭。若是喝醉了,就歇在我这,空屋子多的是。”
“兄长等我片刻,我吩咐人备酒菜。”寻个借口,出了偏厅,召来来福儿:“你去备下一千六百两的银票。另外,回府上一趟,去见二爷,就问一句,名册之事,可有瞒我。”
来福儿应下,转身便回了庄府。庄引鹤转身回了偏厅,继续同李见山饮茶玩笑。
第86章 第86章等王猛女和花容收到……
等王猛女和花容收到苏禾的信时,已是两日后了,送信的也不是旁人,正是来喜儿。自事发后,爷看在苏娘子的面子上,虽只是罚了月例了事,但也将他弃于兰溪别院,他几次求着亲哥将他调回庄府,也只是叫他耐着性子再等等。
好在苏娘子似有回转,爷也来了别院,两人像是和好了。听闻苏娘子有差事要办,他忙不迭接了过来,赶着就送了过来。
来喜儿站在苏家绣铺后门处,抬手叩门。过来开门的一看身形便知道是娘子闺中的那位姐姐。
“王娘子,这是我家娘子的信,还请您过目。”来喜儿站在后门处,双手奉上。
“是你,那个什么、什么喜儿的?我妹妹呢?怎么没来?”王猛女走出两步,满脸期待的朝着来喜儿身后看去,空无一人。
“小人叫来喜儿,娘子如今在扬州,还未曾安定好,害怕您和花容娘子担心,故而先叫小人送一份信过来。”来喜儿看王娘子满脸失望的模样,决意还是先扯个谎。
“哦,这样啊,你别在门口站着了,进来说话,正好也问问你。”王猛女接过了信,她不识字,先将人招呼进来。
“院中都是女娘们,可会冒犯?”来喜儿犹豫了一下。如今娘子不在此处,他就一个人蹲守在人家后门处,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
“哎呦,这不是你们那个府里,规矩多。我这绣铺里,都是街坊四邻的大娘们,粗野惯了。谁还避讳着不见男人是怎么的?那连大门都不必出了。进来就是了。”王猛女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冲着里面高声说喊着,嗓门里都带着喜意:“花容,快来,快来!禾妹妹给咱们来信了。”
“是嘛?”花容原在正房里教女孩们新绣法,听到声音,快步走出正院,看着快步走来的王猛女,“姐姐,你也当心身子才是,信上写什么了?”
“不知道呢,”王猛女一手扶着腰身,另一只手将信高高举起,冲着花容摇了摇,爽朗道:“我不识字啊,妹子,你读给我听听。”
花容接过信,拆开信封:“我识字也不多,还全是在旧主家学的,要是写的太复杂,咱们还得去寻个识字的老童生才是。”两人说话间就走进了小北屋,将门窗大开着,这才唤了来喜儿进来。
王猛女就凑在花容身侧,带着三分急切,轻轻撞了一下花容的胳膊,“禾妹妹写什么了?”恨不得将脑袋扎进信纸里去。
“禾姐姐问我们两个可好,绣铺生意可好,还有咱们收下的学徒们可有出师的。”花容见信上不过三五行,心中暗道不对,心中半句不提她自己,可见过的并不如意。庄大官人要回扬州城时,她就觉着不安,这样的官宦人家,规矩最繁琐,一旦出半点差错,不说后宅里其他女眷的鄙夷疏远,便是下人们个个都要在背后讥笑讽刺。
“这就没了?怎么也没见她说自己过得好不好?”王猛女一把拽过信纸,翻来覆去的试图在多找些笔墨出来。
“姐姐信上没提,想来是过得还不错?”花容看着王猛女微微隆起的小腹,按下心中揣测,她知道禾姐姐在王姐姐心中的分量,拉着她的手安抚,“姐姐先坐下,禾姐姐初去扬州城,只怕是自己还糊涂着呢。也是怕我们担心,先叫人送了信过来。要是过得不好,哪能遣人专门给咱们送信不是?”
“你说的也在理。”王猛女将信纸折好后又放回了信封中,看着站在门口处的来喜儿,带着些许审视:“你家大人没为难我妹子吧?”
“哎呦,王娘子您这是说哪里的话呀?”来喜儿笑着打了个千儿,“娘子如今好着呢。只是小人常在前院,甚少能见到娘子。”
“这样啊。”王猛女扶着肚子坐下了,她这一胎来的糊涂,若非她郎婿提及,她的月事都过了十多日怎还没来,她自己都没想着。请了郎中一把脉才惊觉有孕一月余了。王大娘不让她再操心绣铺的事,她自己不肯,绣铺生意还可,有一日便挣一日。“那你也不晓得后院里的事了?”
“确实不大晓得,不过小人来之前,三爷还吩咐了扬州城的万绣坊亲自上门给娘子裁剪骑装,说是要带娘子去城外骑马散心呢。”来喜儿半遮半掩的,决口不提他家爷十多日不曾去别院的事。
花容看来喜儿垂着头,叫人看不起神色,开口说:“庄大官人后院里的支婆们是什么脾性?可好相处?男仆不进后院是自然的,不过你家爷的支婆们,你们总能听到只言片语吧?”
“这、这……”来喜儿摸了一把额头,心想这才是个难缠的主儿。
“你也不用拿话来敷衍我。”花容见来喜儿似有难色,眼睛直盯着,说:“我也是在官宦人家待过的,虽主家败落了。仰承旧主恩德,还是有几分见识的。”
来喜儿心中叫苦,这苏娘子连庄府的大门都没摸着呢,要他一个小厮怎么说,可这位娘子显然不比另一位好糊弄,脑中念头转了又转,斟酌道:“我们爷后院没几个近身伺候的娘子,我一直随爷在任上,才回去几日,后院的事也闹不清楚。况且支婆们的事,小人也不好打听,要是叫爷知道了,小人便是有几条命也不够死的。”
花容晓得他这话还是敷衍,但这种能跟在男主子身边伺候的都不是省油的灯,是决不能得罪的,缓声道:“辛苦你跑这一趟了,我们姐妹还要商量着回信呢,不知能请你稍等片刻,我这需请个人帮我们写才行。”
“哎,那小人去外面候着,您二位慢慢商量,不着急。”来喜儿说着便退出了小北屋,又转身蹲坐在后脚门处。只剩屋中两人商议。
“你怎么叫他出去了?我这还一肚子话没问呢。”王猛女就想一嗓子将人叫回来。
“姐姐不用费力气了,”花容拉住了王猛女,摇了摇头,“他们这种贴身小厮,嘴最严,问不出来的。我们自己去信问就是了。”
“禾丫头最是报喜不报忧的脾气,就是咱们问了也不见得说。”王猛女抱怨着,“你看看,咱们提心吊胆了这么久,三五行字就给咱们打发了。不行,我得好好问问她,是不是忘了咱们了!”
“行,我这就去拿纸笔来,只是我会写的字也不多,不如去街上请个老童生吧?”花容才走到门口处,顿下脚步,转头看向王猛女。
“没事,咱们先可着自己来,要是不行,咱们在找老童生替咱们写。”王猛女想着自己满腹的话要倾诉,有些女儿家的话,也不愿让外人知晓。
待到花容拿了纸墨来。王猛女便开口说:禾妹妹,绣铺一切安好,我和你花容妹妹也样样都好,你不用担心,只是不知道你过的如何了?我心里担心的很。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信纸都有些写不下了。
花容将不会的字都打一个圈,一会上街叫老童生写了,自己在拿回来照着写,囫囵些就囫囵些吧,都是自己人,也不丢脸。放下笔,花容看着王猛女的肚子,又道:“姐姐有孕的事,也一并告诉了禾姐姐吧,好叫她知道,自己要当姨娘了?”
“这?她在扬州自己过的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这事一提,岂不是要她牵肠挂肚了?”王猛女倒是有些想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的,在清安县时,禾妹妹时常给自己送补品,就希望她能早日有个孩子,如今真有了,她却去了扬州。
“你不同她说,只怕是会更加惦记,告诉
她,也是安一安她的心。”花容未出口的是,也叫她有个盼头,来喜儿一句实话都不肯说,她们两个也不能怎么着。便是逼问,她们又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呢。
“也是,那就都告诉她。咱们头一批收下的几个都很有长进,还有些虽不学了,但将来也有手艺能养活自己的了。”王猛女说起这个脸上止不住的笑,“还有,我那大姑娘学的也好,还挂念她呢。她最惦记这个了。”
花容都记了下来,想着今日恐怕是不能将信给来喜儿小哥,又出门对着后脚门的来喜儿道:“今儿这信,咱们姐妹还得找人写呢,不知能否明儿再给你?小哥可有歇脚的地?若没有,我这就去客栈给你开一间。”
“多谢容娘子,小的就去杨柳胡同睡一宿便是了。二位娘子不必着急,明儿午时我来取信,不知二位娘子可能写完?”
“够了够了,那我也不虚留你了,这赶路也累坏了,早些回去休息吧。”花容又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塞给来喜儿,见他要推辞,“我们小门小户的,只是一点心意,还请小哥别推辞才是。”
来喜儿听了这话,将荷包拢在袖中,起身朝着花容行了一礼,转身出了后角门,朝着杨柳胡同便去了。
……
兰溪别院。
苏禾今儿捧着一本市井话本躺在摇椅下,日头透过薄纱,也温柔了起来,这时间好似流水一般,缓缓而过,叫人轻易不察觉。她就这么闲散着,自在扬州请了一回大夫吃了药后,庄引鹤也不似从前那般粘着她,不过两三日才来一次,她全然当不知道。最近倒是跟后角门的一个老嬷嬷熟悉了起来。
原是那夜月色皎洁,她透过窗户看着外面也睡不着,便悄悄起身,未曾惊动睡在脚踏处的秋桂。开了房门,在后院中四处闲逛,抬头见月。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也不全然,她这个“今人”在机缘巧合之下也见到了“古月”,倒是另起一番愁绪。
后角门处,就听见两个婆子窸窸窣窣的声音,起初声小,后来不知是在争执什么,竟喧闹了起来。她便悄悄靠近了些,庄府待下人倒并不十分苛待,在后角门处设了一件小耳房,堪堪容得下两张床榻并一张方桌以供守夜人休息。两个守夜的婆子将后角门锁死了,便窝在耳房里吃酒赌钱。
她隔着窗户一看,那方桌上放着用油纸包着的肉,还有几碟子干果蜜饯瓜子和散落的铜钱。因着庄引鹤两三日便来一趟,故而夜间也不敢饮酒,就怕这位爷兴起而来,她们要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只怕是要坏事,故而只赌钱来消磨时间。
其中穿着酱色衣裳的仆妇拉着另一个穿着深灰色衣裳的手臂,眉眼倒竖,哼声道:“咱们可是一早就说好了的吧,你怎么赢钱不见你反悔,还没输两把,就闹着不玩了。我这还等着翻本呢。”
“那你是自己今儿个运道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也玩够了,不想玩了还不成?”深灰色衣裳那个有些富态,看着倒是慈眉善目的,一把抽回自己的手,冷嘲着,“你要是输不起,早说呀。咱们说说话也行,不过就是三五十枚铜板,也值当你跟我翻脸?”
“咳咳。”苏禾在窗外咳嗽了两声,两个争执的婆子立马转头看向这边,见是庄三爷的新宠,立时堆着笑脸冲出了耳房。
那深灰色衣裳的明显更伶俐些,抢在前头,开口就说:“娘子,这半夜了,您是有什么吩咐?”
苏禾看了看屋内,指着那油纸包着的东西,问:“那是什么?”
“是炙肉。”那酱色衣裳的唯恐落于人后,连忙开口抢话,“娘子可要尝尝?”
“没规矩的东西。”灰色衣裳的开口就训斥,“娘子金尊玉贵的娇贵人儿,岂能跟咱们吃一样的东西。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地儿。”
“无妨。”苏禾笑了笑,“倒也没那么金贵。”那酱色衣裳的老仆也是聪明人,回了屋里,捡了一小块干净不曾动过的,用竹签子扎上,以手遮挡,“娘子,这一小块是干净的,老奴们不曾动过,竹签子也是干净的,您尝尝?”说着就朝着苏禾递了过来。
苏禾接过,送入口中,这不就是现代的烤肉么?别说,“色香味”倒是都在,忍不住问道:“这是在哪买的?是什么肉?炙烤的这样焦香。”
酱色婆子一把挤开了旁边人,脸上俱是得意之色,道:“这是咱们城西杨家炙肉,是用猪肉烤制的,羊肉价贵,咱们吃不起。就挑着猪肉吃,但味道却是极好的!不是老奴夸张,这杨家炙肉日日都有人去买,他家夜宵更是排的乌泱泱全是人呢。今儿值夜,我一早就去排了,只是有些冷了,要的热的,那更好吃!”
“是我有口福了。”苏禾又看着方桌上散落的铜板,笑道:“这是在玩?我听着怎么还吵起来了?”
两人好似锯嘴葫芦一般,都垂下头,不敢言语。
“我这又不是拷问,你们不说话做什么?”
酱色衣裳的才抬头瞧了一眼苏禾的脸色,嗫嚅着:“晚上值夜,管事嬷嬷是不许睡觉的,就是小玩两把打发时间,娘子放心,老奴是绝不敢耽误事的。”
灰色衣裳的也不找补,心中却想着:不过一个外室,进不去庄家大门,任你怎么得宠,也就是昙花一现。她本就是在庄府得罪了积年的老妈妈才在这把年纪被人打发到别院里来的,内心自有庄家家生奴才的傲气,还犯不上跟一个外室攀交情。
“原来是这样。”苏禾也不絮叨,只说:“嬷嬷们是最会办事的,自然出不了岔子。你们玩吧。小声些,别叫管事嬷嬷听见了,不然被罚了月例不说,还要在小丫头们面前丢一回脸,岂不是两下都亏了?”
“是是是,娘子说的是。”酱色衣服的连连点头,灰色衣裳也跟着点了两下头。
“两位嬷嬷玩吧,我就不打扰了。”苏禾转身便走远了。
隔了两日,那酱色衣裳的嬷嬷便捧着一小包油纸进了小厨房,午膳炙肉就递到了她的眼前。苏禾当真是感慨,这世上,总有人寻着一点点机会都要向上攀,招呼着秋桂和大力一起尝了,又将那酱色衣裳的嬷嬷传了过来,问了名姓,说是前院门房许木家的,都叫她许木家的。给了赏钱,又给了一两银子,说是有好吃的果脯或是别的就买些来。
也不知怎的,这事便被庄引鹤知晓的,先是给她补了二百两银票的私房,又开始给她一月二两的月例银子,苏禾心中不安更甚。但,不安是不安,银子是银子,她也不能为了这点子害怕连银子都不要,先收下吧。
“娘子,这是您爱吃的那个云记的酸梅汤,老奴午后便去买了,这会子里面还有碎冰呢。”许木家的将竹筒放置在圆桌上,退下两步,候在一旁。
“嬷嬷辛苦了,如今天热了,这日头这么毒,晒中暑了可不好。”苏禾拿起竹筒,也不急着拔开筒盖,握在手中感受着丝丝凉意。
“不辛苦,不辛苦。娘子喜欢就好。不过寒凉之物,娘子还是少用的好。”许木家的咧着嘴笑,下人房的那些老货们,个个都讥笑她想攀高枝想疯了,跟一个外室小娘们献殷勤,这样进不得府的,不得罪就是了,当真是软骨头。她才不在意,那些老货们一个个恐怕心里酸的不行了。
“那是自然,难得一回罢了。嬷嬷也不必如此。那日叫大夫给你小孙子诊脉不过是顺手的事,我也没出药钱,不过就是结了诊金而已。”在苏禾看来,这事当真不算什么。
“老奴知道娘子心善。”许木家的一把抹了额角的汗,“娘子歇着,老奴先退下了。”
苏禾在薄纱里应了一声,拔开了筒盖,就着碎冰饮下了酸梅汤。在摇椅里打了个哈欠,就这么睡着了。
再醒来时,人却在床榻上。窗下罗汉床上,是满脸不愉的庄引鹤。
第87章 第87章苏禾闭上眼,默默转……
苏禾闭上
眼,默默转身朝着床榻里侧。庄引鹤一直盯着榻上人,见她想装睡,三分不愉便成了五分,提着嗓门,说:“就这么不愿意见爷?醒了还要还不起身?”
实在不愿搭理,苏禾默默调整好呼吸,将背后的喋喋不休的声音抛到脑后,一条腿压上了竹夫人,摆好姿势准备继续会周公。薄被滑至腰间,午后的穿堂风掠过房中,吹起帐幔一角,让人一窥如玉后背,红绳纤细,包裹住女子酮体。庄引鹤捏住竹筒,喉结滑动,原本的五分怒火就这么消散殆尽。
起身行至榻边,将床幔拨开寸地,一撩衣袍就这么坐下了。倾斜上身朝里看去,便看到苏禾抖动的睫毛,装都不会装。
“你明知道自己在吃调理身子的药。大夫也说过,服药期间,最忌讳生冷。”庄引鹤顿了一下,见她无动于衷,不免带上了训斥的口吻:“为何还要用碎冰的酸梅汤?你就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他此番为她请来号脉的大夫是祖上专攻女科,在女子产育上,称得上名振扬州城了,这城中除了送子娘娘庙那,就这位大夫那最热闹,寻常人家都请不到,他也是费了一番心思才将人请来别院的。
好在,之前胡老太医的食补起了不少作用,除了那一月断过,日常饮食也都留心着。号脉下来也只说仔细养着,子嗣之事上,定然是有的,只是不能操之过急。两个大男人,面对面说着房事不可太过频繁,事毕后,不要急着抽出,再留几息。庄引鹤自诩脸皮之厚非常人能及,此刻也不免红了耳根。
所以这些日子,只敢两三日过来一趟,不来的时候,便宿在庄府前院。他到底是个正值盛年的健壮男子,憋得他只能一心扑在公务上,再不济就早起习武消磨多余的精力。
他也不是没有去后院坐坐,只是一见到几个千依百顺的支婆通房,顿时大失兴致,不过略坐坐便走了。再看见几人争风吃醋的模样,更觉得还是别院的女娘有意思,阳奉阴违、口是心非,嘴上应得乖巧,转眼就是绵软的反抗。跟乳猫挠人似的,没有伤害只有怜爱。
在清安县,亲友故旧都在,自然是要将人看的严实些。到了扬州城,举目无亲,还是一个女子,就是给她银钱,若无指引,她连扬州城都出不去。更别提兰溪别院,里外都是他的人。想跑?除非两胁生双翼,否则,绝无可能。
苏禾听到这质问的口吻,心中顿生一股烦躁。午后虽有穿堂风,可被他一个大男人将凉风挡了个严实,如今初夏末,马上就要进三伏天了,全靠竹夫人和这凉风,才能入睡。闭着眼睛,不欲搭理,谁知道他在哪受了什么气,跑自己这里撒疯。
庄引鹤看她无动于衷,手掌抚上后脑,亲昵的揉了两下,便顺着瓷白纤细的后颈一路向下,抚过柔嫩的后背至红绳打结处,手指挑起红绳,俯下腰身,人彻底埋入了帐幔里,带着湿热的亲吻落在了后背上,鼻息的热气扑在肌肤上,带着热切:“还不醒?”
苏禾蹙起眉头,知道装不下去了,又向床榻更深处挪了一下,声音带着久睡后的嘶哑:“天气闷热,不过就一点点碎冰,不会冲了药性的。”感觉到后背的红绳还在那狗东西的手指上,只能坐起身子,说了一声:“你放开手。”
红绳被拉直了,勾勒出身前的曲线,衣角被掩埋在薄被中。庄引鹤难得听话的松开了,紧绷着的海棠色小衣小腹处悬空,庄引鹤眼神炙热,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好像大了些。”
他总觉得苏禾应当是是哪个山野深处修炼成型的妖精,否则一颦一笑,怎么会勾的他挪不开眼神?他明白她的不情愿,听得懂她话里的试探,愿意给她旁人都不曾有过的宠爱,足以证明他的心意。这份心意,旁人不配有,她也必须收下。
“没有,你看错了。”苏禾拿起软枕旁的中衣,手脚麻利的套上,心中恼怒:今日不是上值么?就是要来,也应当到晡食才对。就是猜他白天不会来,后院无人敢擅入内室,她才敢只穿着小衣薄裤睡觉。早知他来,还不如就在外面的竹架下眯一会呢。
“带着冰的饮子,从今日起,再不许吃了。”庄引鹤解开了内护臂,放在床榻上:“这次我可以不计较,是谁把东西送到你跟前讨你的欢心,我也不追究。不过再有下次,一概十板子,送去庄子上。院子上下都得了吩咐。”
苏禾顿时怒从心底生,胆向两边生。抄起内护臂就朝着地上砸去,怒声质问:“我如今,连吃什么都不能自己决定了是么?你凭什么不许这?不许那的?我还不够老实听话么?”
庄引鹤起身先将窗户掩上,又回头捡起地上的东西,朝着罗汉床一掷,自顾自将外衫脱去,也不管身后人,径走向衣柜,拿出了自己的寝衣,丢在罗汉床上,转身就看见苏禾下了床,“把鞋穿上,寒从脚起。”
“你今日是诚心来气我的?”苏禾被气笑了,“看看外面的大日头,寒什么寒?你要是瞧我不顺眼,咱们一拍两散!我立马回清安县,绝不纠缠半分。别在这里给我立规矩!我在这院子里待够了,庄引鹤,我不是你的禁脔!你没权力关着我!”
“禁脔?”解着中衣的手一顿,带着侵略的眼神扫视着苏禾,“你知道禁脔是什么吗?别看了几本穷酸秀才的话本子,就肆意妄言。”说话间就将上衣褪了个干净,这些时日勤加操练,肩臂上的肌肉壁垒分明,宽肩窄腰长腿,这狗东西,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
见苏禾还赤脚踩在地上,庄引鹤三两步便走到了跟前,将人一个横抱起,调笑道:“我若真拿你当禁脔,定然会为娘子你打一金链子;一头锁住你的脚踝,另一头就锁在床榻上,日、日、把、玩!”
将人抱到罗汉床上放下,说:“也不是关着你,等万绣坊将骑装送来,咱们择个好天气,就带你去跑马。不让你饮冰自然是为了你的身子好。”庄引鹤低头抚上苏禾的小腹,忽而有了几分认真:“爷还惦记着你给我生个孩子呢。也叫我体会一下为人父是何感觉。”
“我一定要生孩子么?我一定要入府么?”苏禾盯着庄引鹤的手,“我当真不明白,愿意为你生儿育女的女娘何其多?我不过一个穷门小户家的女娘,才不出众,貌也逊色,无一是处。况且你明知道我不愿意,为何还要强压着我?”
“禾儿实在过于自谦了。那些人都不是你。”庄引鹤抬头看向苏禾,“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爷都不会放你走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至于清安县的绣铺,你要想回去探望,可以。但前提是,必须在你生完孩子以后。现在,通书信就足够了。爷也是通情达理之人。”
是啊,穷门小户的出身。能攀上扬州
城庄府,不应该喜不自禁么?那你为何还一直想走?庄引鹤凝视着苏禾,那日的醉酒,到底是真还是假?明明听清楚了我的问题,却给了一个极其敷衍的答案。苏禾,我也好奇,你到底是哪里吸引了我?在我没弄明白之前,你绝无自由。
苏禾拿起小炕桌上的竹筒,握在手中,朝着庄引鹤的肩胛骨狠狠砸过去,他也不躲,就这么站在原地挨了这一下,竹筒撞上皮肉毫无声音,只在落地时发出一声闷响,“我谢过爷的通情达理!”
“消气了没?”小猫挠人自然是要亮爪子的,就这么轻飘飘的一下,可见她还是没经验,炕桌上的瓷盏砸过来也比这竹筒要痛些,庄引鹤坐到了苏禾身旁,不在意的活动了一下肩胛骨,“若是没消气,就再来两下,爷受得住。”
“既然庄大人将话说的那么死,叫我无半分回转的余地,”苏禾挑着眉,拿起炕桌上的执壶,倒了一盏茶水,勾起了另一话头,“我这个人,你是了解的。气性大,醋劲更大。将来还有个正房奶奶摆在我跟前,那也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大我是小,真论起来,那也是我贱,怨不得别人。只是,自我之下,便不许在有旁人了。不然将来你明枪,我暗箭的。我小门小户的,斗不过庄大人后院里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娘子们。”
“还没进府,就要这么霸着爷了?”庄引鹤听她这拈酸的话,不仅不生气,还曲指刮了一下苏禾的鼻梁,笑着说:“至于以后有没有旁人么?自有正房奶奶操心。你只管安心待在爷的身边,旁的事一概不用操心。”
苏禾将茶盏重重磕在炕桌上,斜眼看着庄引鹤,冷笑道:“这么说,庄大人近我身的时候,还有旁人伺候了?那就不用来我这,没别的,就是脏。”
“瞧瞧,这醋劲。”庄引鹤爱极了她这娇蛮的模样,环上纤腰,“哪能有,见了你,别的庸脂俗粉怎么能入爷的眼。一日不见就想的慌。打从见了你第一面起,爷就没碰过别人了,恐怕那寺中的和尚都未必有我干净。”
“油嘴滑舌,最不能信。”苏禾低头转了转左手小指上的金镶玉戒指。
“不气了?”庄引鹤挑起苏禾的下巴,“叫爷亲近亲近。”
外面忽而传来秦嬷嬷的声音:“爷,大娘子寻您有事呢。”
第88章 第88章庄引鹤摒弃屋外的声……
庄引鹤摒弃屋外的声音,臂膀更用力了些,怀中人被带着靠得更近,秦嬷嬷的声音再度响起,苏禾不似庄引鹤那般没脸没皮,一只手抵住了他的胸口,偏过头,低声道:“爷,秦嬷嬷还在等你呢。”
“那老货,如今愈发不会办事了。”庄引鹤压下喉间的喘息,将她的手按在了腰腹下,“你也心疼心疼你家爷。”说到底,他就是不满秦嬷嬷被他母亲叫回,撇下苏禾一人待在兰溪别院,她近身伺候的那两个丫头,端茶倒水勉强能用,理事这些实在不够看。
苏禾稍微挣脱了两下,想从罗汉床上站起来,庄引鹤环在腰间的长臂稍微松开了两分,带着些不悦:“跑什么?老实些。”
“没听见秦嬷嬷在外面等着么?”苏禾挣脱不开,又想着屋外还有人候着,屋里门窗皆闭,他光着上半身就这么搂着自己,仿佛被一个火炉熏烤着,额间都沁出薄汗了,当下也顾不得,一个和用力抽出了被禁锢的手,也管不得哪里,上手就拧了一把庄引鹤的腰,并不曾收住力气。
“嘶。”庄引鹤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扭了一腰身,□□被这么一刺激,也消停了,连忙握住苏禾的手,“你这是要谋杀亲夫么?也不怕我不成了,你将来守活寡!狠毒!”
“守不守活寡的,你先放我起来!”苏禾蹙眉不快,“没听见秦嬷嬷又在喊了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拉着不让你走呢。”
“行吧。”庄引鹤隔着中衣咬了一口苏禾的肩头,也不舍得用力,只沾湿了中衣,才依依不舍的将人松开,嘴里抱怨着:“小没良心的,我这有点子时间就过来陪着你,竟然还不知道珍惜。”眼见苏禾毫无留恋的起身坐到了炕桌另一层,心中更加不满,站起身来,张开双臂,大爷一般说:“替爷更衣。”
苏禾拿起罗汉床上的衣服,来回看了看又摇了摇头,直接拒绝道:“你这身衣物太复杂了,我不会。我叫人进来伺候爷吧。”说着就要放下衣服,扬声喊人。
“算了,爷自己来。”庄引鹤拿起被丢下的衣服,站到苏禾跟前,一边穿一边说:“看好了,记住了,下次就要你亲自伺候爷更衣。”好在只有上衣,不过几息就穿戴齐整了。略提了提嗓门:“进来。”
秦嬷嬷躲着日头候在廊下,心中明白这是三爷故意晾她,心中叫苦。他们母子斗法,带累着下人的日子也不好过,撇开兰溪别院实在不是她自己的意思,可主母要她回去,她一个下人能如何。在三爷面前的几分脸面也是看在她自三爷幼时搬到前院便跟着伺候才有的。可在主母面前,她的脸面自然就不好用了。
秦嬷嬷垂头进了屋中,躬身行礼,说:“三爷,苏娘子安,主母有事,要请三爷回去商议。”
“何事这么急?”庄引鹤把玩着腰间玉佩,漫不经心地问话。
“老奴不知,只叫老奴过来请爷回府。”秦嬷嬷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意。
“扰了爷的好兴致。”庄引鹤就这么支起一条腿,手搭在膝盖上,把玩着玉佩,眼都不扫一下秦嬷嬷。
“嬷嬷近来可好?”苏禾终究是心软,在杨柳胡同一直得她照顾,也不愿见她一把年纪还被为难。秦嬷嬷身为下人,就算是成了其他奴仆们眼中很有颜面的老仆了,在主家面前,又算的了什么?“我瞧嬷嬷有些瘦了,如今天热,嬷嬷的胃口定然是差了些。”
不过两句关心的话,说得秦嬷嬷眼眶一热,“多谢苏娘子惦记,如今暑气上来,人也犯懒了些。娘子近来可好?”
“我这里一切都好。”苏禾越过炕桌拉了一下庄引鹤的衣袖,横了一眼,“既然爷还有事,我这里也不虚留了。”
这一眼,倒叫庄引鹤酥了半个身子,也顾不得秦嬷嬷还在下首站着,一下反握住了苏禾的手,“爷晚上回来。”说完便下了罗汉床,绕过秦嬷嬷,道了一声:“回吧。”
秦嬷嬷抬头看了一眼苏禾,眼中满是感激,才回身跟上了庄引鹤的脚步。总算是清净些了,这一通闹下来,她也没什么睡意,索性起身去拿了话本子回来,靠在罗汉床的隐囊上,翻看了起来。
……
庄府后宅。
“三爷,您回来了。”守在屋外的丫头行了个礼,便打起竹帘子。
“可算是回来了,为娘的如今想见你一面都难了。”庄引鹤的脚才踏进正房,就听见他娘的冷哼声。
“难得休沐,寻个地方解解乏。”庄引鹤撩起衣袍,坐在了下首的玫瑰椅上。下人奉上了一盏雪泡豆儿水,盏中带着碎冰,庄引鹤就着饮了一口,“娘这么着急唤我回来,是为何事?”
“还能有什么事?”庄母坐在上首的小叶紫檀罗汉床上,一只手倚在炕桌上,“还不是为着你的终生大事。”
“此事,娘做主就是了。”庄引鹤面上带出了些许不耐烦,正房是要有的,但是总拿这事烦他做什么?寻个家室过得去的,人贤惠不善妒的娶进门就是了,他又不指望同正房奶奶恩爱两不疑,能相敬如宾就不错了。
“回回都拿这话敷衍我。”庄母捏了一下手中的帕子,“总要挑个你喜欢的,不然进了门,岂不是耽搁人家姑娘了?”
“看这意思,娘这回又相中谁家的女娘了?”
“你祖母这次说什么也不愿意插手。娘给你择的是录世参军家的姑娘,年十七。”庄母早就私下相看过了,长得很是讨喜。
“十七还未定婆家?”庄引鹤有些不解,本朝女子十五及笄,十七都能有孩子了,怎么还未定亲?
“幼年时定过一门亲,只是那家小郎君是个没福气的,一病去了,婚约自然就作废了。”若是几年前,这样的女娘,庄母是定然瞧不上的,只是她这儿子的年岁当真是不小了。况且,她挑人,人也挑他。庄引鹤年轻时也不是什么端方君子,扬州城里打听打听,恐怕还能听到他当年的荒唐事。只是如今年岁大了,才有了几分稳重的模样。
“我是无所谓,娘喜欢的人,自然是好的。”
庄母这个当娘的,自然瞧出了庄引鹤的敷衍,想着这次老太太不插手,她千挑万选许久,又着人仔细打听,生怕再闹出上次的笑话,将他们庄府的颜面丢了个干净。
见亲儿子这么不上心,看着站在他身后的秦嬷嬷,心中带上了怒气:“我听闻,你在兰溪别院置了一个外室?咱们府上从来没有这个规矩,你若是真喜欢,就将人纳进来,成日里不着家算是怎么回事?”
“娘听谁嚼的舌根子,什么外室?”庄引鹤挑眉一笑,“在清安县时,就摆过几桌,也算正式纳了。不过就差一个文书,回头补上就是了。”
“是么?”庄母半信半疑。
“跟儿子
之前,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不过父母皆已亡故,”庄引鹤顿了一下,“儿子瞧见她就欢喜,这才不顾她的意思,强纳的。”庄母自小便受女则女训的规训,若不说明了是自己强人所难,恐怕将来少不了为难苏禾。
“怎么?还有瞧不上你的?倒是奇了,”庄母轻笑了一声,“你这么说,我倒是愈发好奇了,这是什么神妃仙子?把你迷的团团转,改日也将人带来给我瞧瞧。”抿了一口茶,心中暗想:若真是个狐媚子,那就不能怪她了。
“她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娘,哪里懂咱们府上的规矩,我也不乐意见她被拘着。若是见了娘,恐怕是要吓坏了她。”庄引鹤笑着拒了,苏禾没打心眼里乖顺前,还是谁也别见最好。
“怎么,你亲娘就这般见不得人?”庄母将茶盏放在炕桌上,“怕我生吞了她不成?”
“我可没这个意思,对了,阿成还在清安县呢,得问问二哥要不要将人叫回来。”庄引鹤挑起别的话头,若说他是他祖母心头最挂念的小孙子,那庄明成就是他娘心头最惦记的小孙子。
“那你今儿就去问问你二哥,”庄母一提起养在身边长大的小孙子,也顾不上别的,“他自小跟我身边,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偏生你二哥心狠,也舍得叫他去穷乡僻壤里!”
“我也算是瞧出来了,你宝贝你那个妾室我不管,”庄母念完庄明成,又道:“只一样,将来有了正房奶奶,不许偏宠妾室,宠妾灭妻,实乃乱家之源。你也这般岁数了,不用为娘细细跟你说了吧?”
“还有,你要是没意见,我就叫你二嫂办个赏花宴,也叫你们隔着纱窗瞧一眼。”
“多谢娘为儿子操持。”庄引鹤起身行礼,“我先去瞧瞧祖母,一会就去见二哥,要他松口许阿成回来。对了,秦嬷嬷儿子用惯了,娘还是让她跟我回去?”
“都依你。”庄母看了一眼秦嬷嬷,眼中的威慑之意不言而喻。
庄引鹤转身出了正院,秦嬷嬷紧随其后。
“嬷嬷是跟在我身边的老人了,我的规矩你一向都是知道的。”庄引鹤朝着老太太的院子走着,“这回我也不同嬷嬷计较,若再有下次,你便回我母亲身边伺候吧。”
“老奴明白。”
“行了,你回前院吧,我去祖母那瞧瞧。”
“是。”秦嬷嬷停在身后,福了一礼,转身就离开了。
庄引鹤才进了他祖母院子,就闻到了满院子的药味。
第89章 第89章这药味比往年不知重……
这药味比往年不知重了多少,庄引鹤心急,都不等打帘的小丫头动手,自己一把掀开了门帘,一进门就瞧着祖母额头戴着墨色暗纹宝石的抹额,半卧在寿字纹紫檀嵌玉石的罗汉床上,腿上搭着半旧的薄毯,一个小丫头坐在脚踏上,双手持美人锤,正轻轻敲打着。祖母身边一个管事的大丫头正在下首说笑逗趣呢。
听见帘子响动的声音,抬眼朝着门口一看,顿时笑开了:“哎呦,三爷,您来了。”
庄老太太一听,连忙抬手示意人扶自己起身,庄引鹤快步上前,亲自握着祖母的手,托着后背,将人扶起,接过大丫鬟递过来的隐囊放在了老太太的身后,见人靠稳了才松开手,坐到了炕桌另一边。
“你这皮小子,今儿怎么得空来我这了?”老太太瞧见亲孙子,自然是眉开眼笑的。
庄府早些年规矩大,晨昏定省日日不落,不过自从前些年老太太病了一场,几个儿媳轮番侍疾,到底也是上了年纪,就是好了,身子骨也不必从前硬朗了,就叫众人初一、十五过来请安,其余时间就不必过来了。
“母亲唤我回来商议续弦的事,我才应付完。想着许久没来祖母这了,便过来瞧瞧。”庄引鹤偏过头看着庄老太太的气色,又道:“我看祖母气色不大好,我这才一进院子,药味怎么比往年重了那么多?可见是下面人伺候的不上心。”
“行了,你别一来就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唬我屋子里的人。都是些小女娘,谁能禁得住你吓唬?”庄老太太亲昵的拍了拍庄引鹤的手。
“三爷这是担心您老呢,”李嬷嬷笑着奉上一盏杨梅酸汤饮子,看着锤腿的丫头吓得面色发白,挥挥手便示意人退下吧。“偏您还不领情。”
“就是。”庄引鹤朝着李嬷嬷一笑,他从小养在老太太的膝下,李嬷嬷几乎等同于另一位祖母。“只是,祖母近来身子可好?把平安脉的大夫怎么说?”
“老样子了,”庄老太太不在意的摆摆手,“人老了,也不中用了。今儿闭上眼都不知明天能不能睁了。”
“呸,呸,呸。祖母定能长命百岁、福寿绵长。”庄引鹤蹙眉打断了不吉的话。
庄老太太见他这般作态,恍惚间又回到了亲自执笔教他描红的时候了,不由感慨:“一晃眼的功夫,你都这么大了。祖母什么都不担心,就愁你膝下无子。要能抱上曾孙子,就是叫我立时阖眼,我也欢喜。”
庄老太太见他不搭话,摸了摸手腕里的碧玉镯子,再度开口:“祖母晓得你在兰溪别院养着一位女娘,我活到这把年岁了,什么样的女娘没见过。门第身份都不重要,只要是身家清白,你喜欢,就很好了。准备什么时候将人带回来给祖母瞧瞧?”
“再等等吧,”庄引鹤饮了一口冰饮子,在他祖母面前,倒也没什么不能隐瞒的,苦笑道:“我也不瞒祖母,当初是我混账,趁人之危。这丫头偏生又是个倔脾气的。”
庄老太太先是有些错愕,心念一转便明白事怎么回事了,当即抚掌而笑,脸上尽是调侃之意:“怎么?竟也有你制不住的丫头?倒是奇了。”
庄引鹤也不在意老太太的调侃,便又提起了药味的事:“祖母还没同我说清楚,这院中的药味比往年要重上许多,是何缘故?”眼睛就看向了一旁伺候的大丫头。那丫头没得主子首肯,自然也敢擅自做主,将老太太近来身体欠恙的事说出去,只敢低头站在一旁。
“没什么,前些日子有些贪凉,放了冰鉴,晚上又不许丫头们撤下去,这才着凉了。倒是勾起往年的病根了,大夫将药又下重了三分,你才觉得药味重。”庄老太太心虚的笑了一声,倒是有些老小孩的模样。
“祖母年纪大了,更应该保重身子。”
“你祖母年纪大了,更应该顺着心意才是。”庄老太太嘴上丝毫不服输。将手上带着的镯子褪下,叫李嬷嬷去内室拿了锦盒装上,放在炕桌上,推到了庄引鹤面前,说:“我既然知道了那姑娘
,瞧着又是你心尖上的人,倒也不好敷衍。这碧玉手镯我带了多年,就赠给她了。”
“这样贵重的东西,又是您戴惯了的东西。祖母还是自己留着吧。”庄引鹤想了想,又说:“您要是真想赏,随意捡个物件就是了。”
“若是旁人,随意些也罢了。”庄老太太了然于心,“她,只怕是不好随便对待。等将来领到我跟前,祖母还有好东西给她。”
“祖母就不怕我将来宠妾灭妻?”庄引鹤拿起锦盒,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你?”庄老太太细细盯着她这孙儿瞧了又瞧,十分笃定,“你一向有分寸。偏宠会。灭妻,不会。”说完又像是不耐烦一般,摆摆手赶人,“行了,要是没什么事,就别在我这搅合了,叫我歇歇。”
“是,我去趟二哥那,阿成还在清安县呢,母亲心里挂念的紧,孙儿这就告退了。”庄引鹤站起来,躬身行礼后,就出了门。
李嬷嬷站在身后,看着庄老太太光秃秃的手腕子,说:“老太太,是很喜欢那位娘子?”
“面都没见过,谈什么喜欢。不过是鹤儿心尖上的人,自然要给些面子的。”庄老太太抬头看着李嬷嬷,又说:“老大媳妇八成看不上女娘,不然鹤儿问不出这话。鹤儿前头那个是我挑的,她虽不喜却也捏着鼻子认下了。再续,自然要可着她自己的心意来了。你瞧这些天闹出的动静,可曾来问过我一句?”
李嬷嬷笑而不语,主母的再有不是,也不是她一个下人能说的。
庄引鹤出了院子就直奔前院他二哥的书房。庄引端一见来人,倒是有些诧异,前些日子还在为名册之事同他生分,今儿怎么亲自来了?当下便笑着迎上去,率先开口道:“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上次的事,是哥哥的不是。”
“没什么事,母亲挂念阿成那小子,他又是你开口发配去的清安县,如今我回来了,阿成也吃够了教训,你看要不要把人喊回家来。”庄引鹤朝着他二哥抱拳,“二哥你自己决定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连茶都不肯喝一点,可见是真生气了。庄引端无奈摇摇头,想着寻个什么物件送去他弟弟那,算是赔礼了。
庄引鹤那天是有些生气的,后来想想,也气顺了。现在走得急,纯粹是到点了,那丫头还在别院等着自己呢,谁有功夫同他磨叽,庄明成又不是他儿子,话带到了就是了。
……
兰溪别院。
庄引鹤直奔后院,正房已经摆上了吃食,苏禾却不在,开口便问守在廊下的丫头:“娘子呢?”
“回爷的话,在后花园赏花呢。”
庄引鹤绕到后花园,看着苏禾倚坐在抄手游廊下,手里捧着一小碟子饵料,抛洒给池中肥鱼,大力和秋桂站在两侧眼不错的看着,顺势坐在了她的身边,“正房摆好晡食了,陪爷用些?”
苏禾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头都没回一下:“爷,这就忙完了?”
“心里挂念着你,哪里敢耽搁?”庄引鹤拿过苏禾手中的鱼饵,碟子中剩的也不多,便一下都撒进了池塘中。将碟子丢在了游廊长椅上,拉着苏禾的手就要回正房。
庄引鹤是真饿了,风卷残云一般用完,苏禾也顺势放下碗筷。
等丫鬟将碗碟都撤了,庄引鹤从袖中拿出锦盒,放在苏禾面前,带着几分喜色:“打开看看,可喜欢?”
苏禾不欲在这种事上同他争执,她身上的穿戴,哪一样不是他置办的,在矫情下去也没意思。拿过锦盒,打开入眼便是一支成色极好的碧玉镯子,不过圈口有些大,不像是她的手围。察觉到他的眼神还紧紧落在自己身上,点了点头:"喜欢,只是太贵重了。"
“无妨,这是祖母给你的,”庄引鹤将锦盒合上,“这圈口有些大,你收好就是了。”
“那我不能收,”苏禾看向庄引鹤,“你自己收好吧。”
庄引鹤也不多说什么,屏退了丫鬟们,一把将人横抱起来,转身便进了内室,坐在了罗汉床上,将人禁锢在怀中,打开了锦盒,取出玉镯,待在了苏禾的手腕上,美人皓腕碧玉色,别有一番滋味。
见怀中人不安分,庄引鹤一只手臂横在她的腰间,另一只手擒住了手腕,带到自己面前,低头,灼热的吻便落在了上面,带着些许痴迷。
“收不收下,由不得你。乖,听话些。”庄引鹤眼热的看着皓腕,“娇娇,怎么就能生的这么勾人?”臂膀微微用力,原本是背靠着他的苏禾变成了侧卧在他怀中的姿势。
“别这样。”苏禾扭动手腕,试图挣扎,“松开我。”
“安分些,”庄引鹤娇躯在怀,又几日不曾亲近,早上的火还没消散,这会子一并涌上来,轻佻的拍了一下苏禾的屁股,在她耳边放浪道:“诚心勾着爷呢?嗯?别急,天还没黑呢,爷倒是无所谓,就怕你吃饱了跟爷翻脸,怪我白日宣淫。”
苏禾被这话噎住,心想她无论在过多少年,都赶不上庄引鹤一半的脸皮。不过,这镯子自己确实不能手下,只能寻个婉转的借口:“我收下,长辈赠的,自然贵重。我这里也没什么信得过的人,怕丢了。不如爷替我放着?”
这镯子不贵重,贵重的是祖母的态度,庄引鹤点点头,同意了苏禾的提议。与其给这小妮子收着将来不知丢哪去了,眼下还是放在自己这更妥帖些。两人之间,不说话安静待着还好,一旦开口,说不上几句便要争执。
看她不老实,便抱着她取了枕侧的话本子,又回坐到罗汉床上,将人圈在自己身上,静待天黑。
第90章 第90章庄引鹤起初还将脑袋……
庄引鹤起初还将脑袋搁在苏禾的肩膀上,同她一起看着话本子,这种穷酸秀才的意淫之作,也就哄哄小女娘罢了。后来觉得实在无趣,便叫人拿了棋盘,兴致勃勃地要叫苏禾一起下围棋,奈何人家不搭理,只冷冷地丢下两个字:“不会,不学。”倒是将他的未尽之言堵了回去。
他也不恼,摆弄棋盘自奕自娱,直到街巷上隐约传来打更人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棋局已近尾声,庄引鹤瞥了一眼话本子,不想却看到了“玉门”二字,还想再确认一眼,就见素手匆匆翻过此页。
苏禾心中暗暗叫苦,这是什么话本子!前面就是县令小姐和落魄书生的酸□□情,在平常不过的故事,怎么那小姐的丫鬟和秀才的书童缠到了一处,还是雨夜破庙中,更叫人尴尬的是,小姐和秀才看了个全部,还蠢蠢欲动上了。
这页写的很是露骨,连摆弄的姿势都细细描绘了,生怕看官想不出来。苏禾急匆匆翻过此页,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棋盘,就见干净修长的手指拿着一枚黑子,放到了“目”上,心中长舒一口气,还好他没看见。
匆匆合上书页,封面上清楚明白写着:桃花隐。怎么看也不像是风流艳书,这本明儿就叫大力拿去毁了。
“怎么不看了?”和局已定,庄引鹤将手中白子丢进白瓷围棋罐中,“‘手抚玉门,春水肆溢。’娘子喜欢看这个?”
他看到了!苏禾好似被马蜂蛰了一般,顿时有些坐立难安,但这书又不是故意买的,按下心中尴尬,佯装淡然,说:“不喜欢,明儿就把这书毁了。”
“恼什么?”庄引鹤被她这虚张声势的模样逗笑,胸腔震动,“不过是个艳俗的话本子罢了。”
“谁恼了!”苏禾恼怒出声,粉腮细腻,带着小女儿家的娇俏。
庄引鹤见她要跑,手上的力气又重了两分,长臂一展,拿起被苏禾丢在一旁的话本,一字一句念道:“桃、花、隐。”循着记忆里的厚度,前后翻找了几页,便看到了被她匆匆翻过的那页。
有心逗弄她,便照着书里的描写,在苏禾耳边轻声念给她听,还时不时点评一句:“这个写的有趣,咱们今晚也试试?”苏禾原就恨不得钻到地下去,再一听这话,连忙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
“娘子还害怕了?娘子柔软,定然能做到,咱们且试一试。”庄引鹤念完这页,翻过下一页,倒是写的含蓄了许多。这话本子,对于闺阁女娘来说,确实有几分过了。不过对他来说,只得两个字:无趣。随手将话本子丢在了一旁,“夜深了,咱们也安置吧。”
因今夜庄引鹤过来,内室才置上了一座大冰鉴,但苏禾仍然觉得不够凉,她觉得自己好像置
身在火炉中,浑身都冒着火气;又似是溺水的人一般,总觉得自己要被溺毙在这里,只能大口呼吸,他的汗水带着能灼伤人的热度。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极致交缠实在有些热,庄引鹤拉开距离,双手掐着纤腰,微微用力翻转,人便是背对着他了。苏禾早已力竭,无力的伏在床榻间,任由他折起自己的双腿,手掌抵在后腰处,将腰身压出弧度。
苏禾有些抗拒,挣扎着不依,庄引鹤的手掌移到了蝴蝶骨处,俯下身子,半是诱哄半是威胁:“你乖一些,咱们一会便休息了,可好?还是禾儿想多与爷亲近亲近?那可真叫爷受宠若惊了。”
苏禾被压制的不能动弹,侧脸压在堆到一处的薄被上,只能勉强通过眼角的余光,看到庄引鹤的脸,哼声骂了一句:“无耻。”
“无耻?”庄引鹤勾着笑,重复了一遍,“还有更无耻的,我怕你受不住”见她将脸埋进薄被中,手中抓着软枕,不欲再理睬自己,他有心作弄,苏禾微微抬起脸,额头的薄汗带着碎发有些潮湿,眼中含着泪水。直到打更人的声音第二次响起“关门关窗,防偷防盗。”方才消停了下去。
等到苏禾被他伺候着洗漱更衣回到床榻上,才缓过神,心中带着气又看着他一脸满足的模样,拉起庄引鹤的手,一口咬在了大臂上。他嫌天热,沐浴之后便没穿中衣,苏禾是铆足了劲的,庄引鹤的肌肉瞬间绷紧,心中也明白刚才是闹过了,由着她出气。
直到尝到口中的铁锈味,苏禾惊觉,自己将他的手臂咬破了,方才松了口,牙印处果然渗出了血迹。
“可解气了?”庄引鹤不在意的用手擦去血迹,“解气了就睡吧。”说着半靠在床栏上,挑眉看着里侧的人,语言带着三分逗弄,“要是不累,咱们在继续?”
苏禾一听这话,立马躺下,面朝里侧闭上了眼睛。庄引鹤熄灭了蜡烛,搂着人沉沉睡去。
……
清安县的回信和万绣坊的骑装是同一天到的。
苏禾迫不及待的从秋桂手中拿过信,立刻拆了信件,倒是将来送衣服的妇人晾在了一旁,秋桂堆着笑:“不知这位娘子如何称呼?”
“姑娘唤我夏娘子就是了。”那妇人也很识趣,“娘子有事先忙就是了,我今儿就是过来送衣服的,也叫娘子试试,若是哪里不妥当,我在带回去改。”
“娘子,不如先试试衣服?”秋桂凑到苏禾耳边,低声耳语。苏禾将信放在桌上,用绣帕压住,点点头。
秋桂从夏娘子手中接过衣服,请她在稍等片刻,便和苏禾一起回了内室,展开第一身骑装,内里是粉色交襟中衣,外搭一件淡粉色开襟直袖衫,手腕处的丝带是为了束住袖口,腰带也是粉色莲花样式,下身是同色长裙。因是骑装,裙子只到小腿中,里头再穿一件白色锦裤,活脱脱一个云英未嫁的小女娘,秋桂手巧,又给挽了一个团髻,戴一朵珍珠发钗并一直宝石簪子。
“娘子,这身可好?有哪里不合身么?”秋桂挽好头发便站在一侧,看娘子照着铜镜。
“挺好的,都合身。”如今的铜镜便是磨的光可照人,但铜镜色黄,瞧起来还是有些失真。苏禾也不纠结于此,自行解开腰带,道:“咱们试试下一身吧。”
秋桂接过苏禾脱下的衣服,先放在罗汉床上,又展开了另一套,这套是月白色,腰带是绣了竹子的。
“原是一式两样的呀,”苏禾快速试穿好,确认没问题,便换回衣服,同秋桂一起出了内室。夏娘子依旧站在原处等候,见人走到近前,才行礼开口道:“娘子,可还合身?”
苏禾点点头,笑着回道:“我穿着挺好的,多谢你费心。”
“娘子这是哪里的话?”夏娘子连连推辞,“是我们要仰仗娘子多照顾才是。”万绣坊在扬州城开了也有二十多年了,城中有权有势的人家早就摸了个门清,自然不会得罪财神爷。
苏禾自然不如夏娘子的嘴皮子利落,只笑着应和:哪里哪里。也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银钱不是她管,也不好说给人结清,一时倒是有些不知所措。做生意的人最会察言观色,夏娘子看出了苏禾的不自在,行礼道:“衣服合身娘子也喜欢,我这一趟也算是功成身退了。娘子,我就先告退了?”
苏禾连连点头,嘴上应道:“好。”大力便将人引出了正房。
眼见着人走远了,苏禾重又拿起了被绣帕盖住的信,重头看起。
“秋桂,王姐姐有孕了!”看到信上的报喜,苏禾激动的拉住了秋桂的手腕。
“那可真要恭喜王娘子了。”秋桂抿嘴一笑,苏家绣铺的二位娘子,俱是良善有福气的人,自然得上苍庇佑,“只盼望着王娘子能一举得男,王家也算后继有人了。”
“是男是女都好。”苏禾倒是不在意,但又想着香火传承,恐怕是王家最惦记的事了,又念道:“菩萨保佑,还是一举得男吧。生育辛苦,若是有了男孩,姐姐以后生不生都好。”
女子生育,就是在科技发达的后世,也是一道鬼门关,更别提在这个时代,但愿老天能保佑姐姐顺利生产。
“娘子这话说的好没道理,”秋桂不是很赞同,“王家有杀猪的手艺,家底子也不薄。一个儿子哪里够?自然是越多越好的。”
秋桂记忆中在她们村上,每到农忙时节,抢水灌溉稻苗时,若是哪两家因抢水闹了不快,对峙时,一排儿子站出去,腰杆子都比别人家硬。
“咱们秋姑娘这是想替谁生儿子了?”苏禾不欲在这事上争辩,只转了话题,调侃了一句。秋桂脸色涨的通红,嗔骂了一句:“娘子如今就会拿我寻开心!”转头就要跑出去,却被苏禾一把拉住了手腕。
“你先别急着跑,我还有事要叫你去办呢。”
秋桂以为是什么要紧事,忙顿住了脚,转身等着她吩咐。
苏禾朝着秋桂勾了勾手:“你俯耳过来。”秋桂依言弯下腰身,苏禾拉住了她的手,道:“你同来喜儿和好了没?”
“娘子!”
“哎呀,正经问你呢,要是和好了,这赏银就你去送;要是没和好,就叫大力去。人家大老远跑一趟,来回折腾了这许久,总不能一分赏银都不给吧?”苏禾确实有心赏来喜儿,只是他不能进后院,只能交代下人去送。
秋桂压住心中的羞涩,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那之前的事,就一笔勾销了?”
“嗯,他说从前是他荒唐不懂事,自跟我、跟我,”秋桂结结巴巴的,实在羞的说不出来,最后一跺脚,说:“他跟我赌咒发誓,以后再不去胡混了。”
“那就你去吧。赏多少,你自己拿主意。”
“是,娘子。”秋桂倒也不急,“那奴先将骑装收好?”
苏禾点点头:“你看着办吧。”转身就拿了信,去了小书房,琢磨着从扬州城里买一些东西叫来喜儿再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