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扫得干净，角落里堆着新雪，那棵石榴树的枝条被冰雪包裹，像挂满了水晶璎珞。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前面那个穿着藏蓝色棉袄的纤细背影上，看着她低头快步走进屋门，灰色围巾的一角在寒风中轻轻飘动。


    林晚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进了屋，一股混合着炖肉香气和暖意的空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她站在门厅，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围巾的流苏，感觉脸颊有些发烫，或许是冻的，或许……不是。


    王彩凤像只欢快的麻雀，拉着哥哥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又不忘招呼顾墨白：“顾大哥，你快坐呀！别站着！林晚，你也别愣着，快把外套脱了，暖和暖和！”


    林晚这才反应过来，低头解着围巾，动作有些慢。


    她能感觉到一道平静却存在感极强的目光似乎落在自己身上，让她解扣子的指尖都微微发僵。


    王父脱下军大衣，挂好，对顾墨白说：“顾参谋，路上辛苦了。振华，带你战友去楼上客房安顿一下，洗把脸，休息休息再下来吃饭。”


    “好嘞，爸！”王振华应着，拎起顾墨白的行李，“老顾，跟我来，楼上安静。”


    顾墨白再次向王父王母点头致意，这才跟着王振华踏上楼梯。


    他的步伐稳健，军靴踩在木制楼梯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敲在林晚的心上，直到那声音消失在二楼拐角，她才暗暗松了口气，将脱下的棉袄挂好。


    王母已经系上围裙进了厨房，锅里炖着的鸡汤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浓郁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客厅。


    王彩凤凑到林晚身边，挤挤眼睛，压低声音说：“哎，林晚，你看我哥那个战友，顾大哥，长得可真精神！比文工团那些男的还好看！就是感觉……有点冷飕飕的，不太爱说话。”


    林晚垂下眼帘，整理着刚才被弄皱的衣袖，轻声应道：“嗯，是挺……不一样的。”


    她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那个叫顾墨白的男人。


    他的好看不是王振华那种阳光健朗，而是一种带着距离感的、近乎精致的冷峻，像雪山之巅的月光，清辉遍洒，却难以靠近。


    厨房里传来王母响亮的吆喝：“凤儿！别光顾着说话，来帮娘剥点蒜！小林啊，你看会儿电视，或者上楼歇会儿，饭好了叫你们！”


    “来了来了！”王彩凤应着，冲林晚吐了吐舌头，跑向了厨房。


    客厅里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新闻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以及厨房隐约传来的切菜声和说笑声。


    林晚走到沙发边坐下，却没有打开电视，只是望着窗外渐渐沉下来的天色和玻璃上凝结的冰花，心思有些飘忽。


    那个人的样子，总是不经意间闯入脑海。


    冷白的皮肤，墨玉般的眼睛，还有他看向自己时，那短暂却让她心跳失序的一瞥。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涟漪层层扩散，扰乱了所有的平静。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起身走到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书。


    翻开一页，目光落在字句上，却半天没能读进去一个字。


    书页间的墨香似乎也混杂了空气中那股淡淡的、属于陌生人的清冽气息，像是雪后松林的味道。


    楼上隐约传来王振华爽朗的笑声和顾墨白低沉的回应，听不真切，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她的耳膜。


    这时，王振华和顾墨白从楼上下来了。


    王振华换上了一件家常的毛衣，显得随和了许多。


    顾墨白则依旧穿着军裤，上身换了一件熨帖的灰色衬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更衬得他脖颈修长，肤色冷白。


    他似乎是刚洗过脸，额前的黑发还有些湿润，随意地垂落几缕，柔和了那份过于严谨的气质。


    “林晚妹妹，没看电视啊？”王振华笑着打招呼，很自然地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振华哥。”林晚合上书，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目光平静地掠过王振华，然后落在顾墨白身上，礼貌地点头致意，“顾参谋。”


    顾墨白的目光与她有瞬间的交汇，他微微颔首，声音清越：“林晚同志。”


    他的称呼正式而疏离，符合他们初次见面的身份。


    随即，他便将视线转向客厅的陈设，似乎对书架上的书籍很感兴趣。


    王振华是个闲不住的，开始找话题：“老顾，你看我家这书，我爸就爱收藏这些，好多我都看不懂。林晚妹妹可爱看书了，你们说不定有共同语言。”


    顾墨白的视线扫过书架，语气平和：“叔叔收藏很丰富。我只是略有涉猎，谈不上懂。”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尊重，又保持了距离，让人摸不清深浅。


    林晚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坐着。


    她能感觉到顾墨白虽然看似在浏览书籍，但一种无形的注意力似乎仍笼罩着这个角落。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缩，指尖抵着粗糙的灯芯绒面料。


    幸好王彩凤端着一盘洗好的苹果从厨房跑了出来，打破了这微妙的沉默。


    “哥，顾大哥，林晚，吃苹果！可甜了！”她热情地把盘子递到每个人面前。


    王振华拿起一个就啃。


    顾墨白道了声谢，取了一个，拿在手里却没有立刻吃，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整齐，与红艳的苹果形成对比。


    王彩凤挨着林晚坐下，拿起一个最大的苹果塞给她：“林晚，给你这个大的！”


    然后又扭头对顾墨白说：“顾大哥，你别客气呀，快吃！在我家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顾墨白浅浅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淡，却像冰雪初融，瞬间冲淡了他身上的冷感。


    “谢谢，我不太饿。”话虽如此，他还是礼貌性地咬了一小口苹果，咀嚼的动作优雅而克制。


    林晚小口吃着苹果，清甜的汁液在口中弥漫开。


    她注意到顾墨白吃苹果时，视线低垂，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那双过于深邃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