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彩凤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绿豆糕，满足地眯起眼：“嗯！真香！林晚你快尝尝！”


    她又插上吸管，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冰凉的汽水，被呛得直咳嗽，脸都红了。


    林晚小口吃着绿豆糕，甜腻的味道在口中化开，配着橘子汽水那股子带着刺激感的甜，是一种简单而直接的快乐。


    她看着王彩凤毫无形象的吃相，听着周围嘈杂的人声，忽然觉得，这种鲜活的、充满烟火气的热闹，也并不全然是让人烦躁的。


    它代表着一种安稳，一种寻常百姓对美好生活最朴素的向往。


    “林晚，”王彩凤咽下嘴里的糕点，忽然凑过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我跟你说，我刚才买那两块呢料，其中铁灰色那块，就是打算让我娘给你做件大衣的！”


    林晚咀嚼的动作顿住了，愕然地看着她。


    王彩凤得意地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你别急着拒绝！我知道你不肯要现成的衣服，但布料是我买的，让我娘亲手做，这总行了吧？


    这可不是买的，是我娘的心意！你救过我，我娘一直想谢谢你，你就给她个机会嘛！


    再说了，你那棉猴都旧了，一点都不暖和！我娘手艺可好了，保准给你做件合身又暖和的大衣！”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根本不给林晚插嘴的机会，眼神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持和真诚的期盼。


    林晚看着怀里那半块没吃完的绿豆糕，油纸渗出的油脂沾在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


    拒绝的话在嘴边滚了几滚，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王彩凤和她母亲的心意，像这冬日里难得的暖阳，固执地照进她习惯性紧闭的心扉。


    一直冷硬地拒绝，反而会伤了这份纯粹的好意。


    一件由长辈亲手做的大衣，似乎比直接购买成衣，多了几分人情味，也更容易让她接受。


    她沉默了片刻，终于抬起头，对上王彩凤紧张而期待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那，替我谢谢阿姨。麻烦她了。”


    “不麻烦！不麻烦！”王彩凤立刻笑逐颜开，仿佛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任务，用力拍了一下林晚的肩膀，


    “这就对了嘛！我娘知道了肯定高兴！走！咱再去那边看看有没有啥好吃的，买点回去给我爹下酒！”


    她拉起林晚，又活力十足地汇入了熙攘的人流。


    林晚跟在她身后，看着前方那跳跃的红色围巾，心里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


    有温暖，有感激，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这种毫无保留的善意和牵扯，是她一直试图避免的，但真正面对时，却发现冰封的心湖，终究是被撬开了一丝缝隙。


    百货大楼的喧嚣依旧，各种气味和声音混杂着，冲击着感官。


    但在这纷乱之中，林晚却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或许，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她并非只能永远孤独地行走。


    偶尔接受一点阳光，并不会立刻融化她所有的冰雪，但至少，能让前路看起来，不那么寒冷彻骨。


    她握了握口袋里那几块还没花出去的零钱，决定也买点东西，回赠给王母。


    哪怕只是一块手帕，一点水果，也是一份心意。


    这份人情往来，虽然陌生，但她开始尝试着去学习和适应。


    ……


    几天后，寻找房子的努力依旧毫无进展。


    合适的独居房源如同雪地里的足迹，稍纵即逝。


    林晚心中那点微弱的希望，也如同窗台上的冰花，在现实的温度下渐渐消融。


    这天晚饭后，窗外北风呼啸，卷着雪沫扑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屋内却暖意融融，灯光明亮。


    王母收拾完碗筷，解下围裙，走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王父身边，又看了看正在帮林晚整理笔记的王彩凤，清了清嗓子。


    “小林啊，”王母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暖意，“我跟你叔商量过了。这大冷天的，眼看就要过年了，外面找房子忒不容易。


    你呀，就别折腾了，就在我家安心住下！楼上那间房空着也是空着，多个人还热闹些！”


    王父从报纸上抬起眼，目光沉稳地落在林晚身上，点了点头，语气虽简短却带着长辈的决断：“嗯。家里宽敞，住得下。你一个女娃子，来回奔波不安全。就这么定了。”


    王彩凤立刻欢呼起来，扔下笔就抱住林晚的胳膊：“太好了！林晚你就别走了！咱俩还能一起学习，一起玩！”


    林晚握着钢笔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推拒的话，却发现言语在此刻的真诚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王母眼中的关切，王父话语里的不容置疑，王彩凤毫不掩饰的欢喜，像一道道暖流，将她原本筑起的心防冲击得摇摇欲坠。


    寄人篱下的不安依然存在，但另一种更强烈的、被接纳被关怀的暖意，正悄然覆盖上来。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再抬起头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的感激。“叔叔，阿姨，彩凤……谢谢你们。真的……太麻烦你们了。”


    “麻烦啥！不麻烦！”王母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


    “你就踏踏实实住着！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了，要是还想找房子，我让老王托人给你问问，肯定比现在容易！”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林晚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虽然伴随着更复杂的情绪，但至少这个冬天有了着落。


    王家的氛围也因为她的正式留下而显得更加融洽。


    ……


    又过了几天，一个更大的喜讯让王家小楼充满了欢腾的气氛。


    王彩凤那个在海岛部队服役的哥哥王振华，来信说终于请到了探亲假，再过几天就能到家了！


    他已经两年多没有回来过，这个消息让王母激动得抹了好几回眼泪，王父虽然依旧沉稳，但嘴角的笑意也明显多了起来。


    王彩凤更是像只快乐的小鸟，围着林晚叽叽喳喳地说着她哥哥的各种英雄事迹，说他是多么英武，多么厉害。


    家里的气氛因为期待而变得更加热烈，王母开始张罗着准备年货，打扫房间，要把最好的一切留给久未归家的儿子。


    终于，在王振华预定回来的那天下午，天空难得地放晴，阳光照在积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