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微微一怔。


    王母的善意她能感受到，这些天吃饭时总不停地给她夹菜，嘘寒问暖，显然是把她当成了自家孩子一样看待。


    这不仅仅是因为王彩凤的救命之恩，更是通过相处，王母看出林晚并非那种心存攀附、有所图谋的人。


    这份纯粹的感激和接纳，让林晚心里暖融融的。


    但她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她不喜欢接受别人过于贵重的馈赠，那会让她觉得欠下人情，心里不踏实。


    她自己有钱，虽然不能明着花，但也不想这样占王家的便宜。


    “彩凤，替我谢谢阿姨，真的不用了。我衣服够穿。”林晚的声音温和但坚定。


    “哎呀！你就别推辞了！”王彩凤早就料到她会这样，一把挽住她的胳膊，用力摇晃着，


    “你看你，整天就这几件衣服换来换去的，多单调啊！过年了，就得穿点新的，喜庆！


    再说了，这是俺娘的心意，你不去，她该不高兴了！走走走，就当陪我去嘛！我可想逛百货大楼了！”


    王彩凤的力气不小，林晚被她晃得有些头晕。


    看着她那双充满期待、不容拒绝的眼睛，林晚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一直拒绝别人的好意，有时也是一种伤害。


    或许，偶尔放松一下，融入这种普通女孩子的生活，也并非坏事。


    毕竟，过年，对每个人来说，都应该是带着期盼的。


    “好吧。”林晚终于点了点头，“我陪你去逛逛。不过，衣服我真的不用买。”


    “知道啦知道啦！你先去看看嘛，说不定就有喜欢的呢！”


    王彩凤见她松口，立刻眉开眼笑，雀跃着跑去换衣服了，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谣。


    林晚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好，出去走走，换换心情。


    一直困在找房子的焦虑里，反而容易让人察觉出异样。


    半小时后，两人走出了军区大院。


    王彩凤特意打扮了一番，穿上了那件新买的、带毛领的蓝色呢子大衣，围了一条大红色的羊毛围巾，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又靓丽。


    林晚依旧穿着那件半旧的藏蓝色棉袄，脖子上围着一条灰色的旧围巾，相比之下朴素得多。


    但她的脊背挺直，步伐沉稳，自有一种沉静的气质。


    百货大楼今天果然人山人海。


    还没进门，喧嚣的声浪就扑面而来。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顾客兴奋的交谈声、售货员拖着长调的吆喝声、小孩子哭闹声、自行车铃铛声，汇成了一曲热闹非凡的年节交响乐。


    一推开厚重的棉布门帘，一股复杂而浓烈的气息瞬间将她们包裹。


    新布料特有的棉浆味和染料味、化妆品柜台飘来的浓郁雪花膏和头油香气、食品区炒货的焦香和糖果的甜腻、还有拥挤人群身上散发出的汗味和冬衣的潮气，所有这些味道热情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独属于这个时代的、充满诱惑的繁华气息。


    光线明亮，人头攒动。


    玻璃柜台里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搪瓷盆、暖水瓶、丝绸被面、自行车、缝纫机……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人们挤在柜台前，伸着胳膊，大声询问着价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节前特有的、躁动而喜悦的氛围。


    “哇！这么多人！”王彩凤兴奋地睁大了眼睛，紧紧挽住林晚的胳膊，生怕被人流冲散，


    “咱们先去那边看看布料！俺娘说今年的呢子料子可好了！”


    林晚被她拉着，挤过摩肩接踵的人群。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色彩鲜艳的商品，心里却异常平静。


    这种热闹与她无关，她更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但王彩凤的兴奋感染了她，让她嘴角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布料柜台前更是水泄不通，大多是女人，围着各种花色的布料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王彩凤像条灵活的鱼，拉着林晚挤到了前面。


    她的眼睛瞬间被一匹深咖啡色的厚呢子料吸引住了，伸手摸了摸，啧啧称赞：“这料子厚实！手感也好！做件大衣肯定暖和！”


    她又看向旁边一匹铁灰色的，“这个颜色也好看，稳重！林晚，你觉得哪个好看？”


    林晚对衣着并不讲究，实用性远大于美观。


    她看了看，客观地说：“都挺好的。咖啡色显气色，灰色更耐脏。”


    “那就都扯点！”王彩凤大手一挥，颇有几分她父亲的气势，转头就对售货员喊道，


    “同志！麻烦您，咖啡色和铁灰色的呢料，各给我扯七尺！”


    售货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态度不算热情，但手脚麻利，嘴里报着价格和布票数，呲啦一声，尺子一量，剪刀利落地划下，两块厚实的呢料就递到了王彩凤手里。


    王彩凤付了钱票，喜滋滋地把料子抱在怀里，然后又目光灼灼地投向旁边卖印花棉布的柜台。


    “林晚，你看那块红底小碎花的布多好看！做件罩衫过年穿，多喜庆！”她指着一块颜色鲜艳的布料说道。


    林晚对那种过于鲜亮的颜色敬谢不敏，摇了摇头：“太花了，不适合我。”


    “哎呀，过年嘛，就要穿得红火点！”


    王彩凤不以为然，但还是尊重她的意见，转而看中了一块白底带着浅蓝色小细格的布料，“那这个呢？清爽，你穿肯定好看！”


    那块布确实素雅，质感看起来也不错。


    但林晚还是坚持：“彩凤，真的不用给我买。我有衣服穿。”


    王彩凤看着她平静却坚定的眼神，知道她是认真的，只好悻悻地撇撇嘴：“好吧好吧，那你陪我再看看别的。”


    但她心里却悄悄打定了主意。


    两人又逛到成衣区。


    王彩凤对一件挂在显眼处的军绿色女式棉袄很感兴趣，试穿了一下，对着模糊的试衣镜照了又照，很是满意。


    林晚则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衣服在她眼里，区别不大。


    逛累了，王彩凤拉着林晚到卖零食的柜台，买了两包用油纸包着的、撒着白芝麻的绿豆糕，又买了两瓶橘子汽水。


    两人找了个稍微僻静点的角落，靠着墙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