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李秘书的车来得比平日更早一些。


    春寒料峭，吉普车引擎盖冒着白气。


    李秘书的神情比往日更显凝肃，递给她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路上看。”他只简短说了三个字，便专注开车。


    林晚拆开文件袋。


    里面是几张模糊的黑白照片和一页简短的情况说明。


    照片拍摄的似乎是一个仓库的内部，光线昏暗，堆满了各种杂物和木箱。


    文字说明指出，省文物商店下属的一个中转仓库，近期清点时发现几件待处理的“废品”旧家具疑似被人动过手脚，内部可能夹藏了东西。


    但仓库管理混乱，人员背景复杂，常规检查难以进行，且担心打草惊蛇。


    她的任务，是以“新来的实习登记员”身份进入，利用三天时间，对仓库内特定区域的旧家具进行初步筛查，找出可能存在的异常物品，并标记。


    不得引起任何怀疑。


    林晚快速翻阅着资料，精神力高度集中，将仓库的布局图和重点筛查区域牢牢印入脑中。


    车轮碾过潮湿的街道，发出沙沙的声响。


    省文物商店后院。


    与前面门市的光鲜亮丽不同，后院仓库区显得破败而拥挤。


    空气中漂浮着浓烈的灰尘、霉味以及一股陈年木料和劣质油漆混合的刺鼻气味。


    高大的货架锈迹斑斑，上面堆叠着各种落满灰尘的瓷器、卷轴、破损的家具，如同一个巨大而沉默的垃圾场。


    几个穿着蓝色工装、戴着套袖的工人正懒洋洋地靠在墙边晒太阳，看到李秘书引着林晚进来，投来混杂着好奇和审视的目光。


    一个五十多岁、头发稀疏、腆着肚子的男人小跑着迎上来，脸上堆着殷勤又略显紧张的笑容。


    “李秘书！您怎么亲自来了？这位就是新来的林同志吧？欢迎欢迎！”


    “赵主任，林晚同志就交给你了。按之前说的，熟悉一下仓库登记流程，主要是旧家具这一块。”李秘书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哎哟您放心！绝对没问题！林同志，跟我来，跟我来……”赵主任连连点头哈腰，引着林晚往仓库深处走去。


    李秘书并未多留，转身离开。


    他一走，仓库里那种无形的压力似乎瞬间消散。


    几个晒太阳的工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重新恢复了懒散的神态。


    赵主任的热情也淡了几分，敷衍地指着一片堆满各式老旧桌椅、柜子、木箱的区域。


    “喏，就这儿了。都是各门市收上来、或者底下供销社送来的，破破烂烂的，也没啥值钱玩意儿，等着处理呢。登记册在那边桌上，自己看吧，有啥不清楚的……呃，尽量自己看吧。”


    他说完，搓搓手，似乎也不想在这灰尘弥漫的地方多待，找了个借口便溜回了前面的办公室。


    林晚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杂乱无章的“家具坟场”。


    巨大的顶棚投下昏暗的光线，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各种木质腐败的气味、残留的油漆味、还有不知名虫蛀的酸朽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陈腐气息。


    她走到那张歪歪扭扭的登记桌旁，拿起那本边缘卷曲、沾满油污的登记册。


    指尖传来纸张粗糙油腻的触感。


    她深吸一口气，那浓烈的霉尘味刺得鼻腔微微发痒。


    意识却如同沉入水底的鱼，瞬间变得清晰而冷静。


    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蛛网，以她为中心，向着那片杂乱的家具堆缓缓蔓延开去。


    视觉、听觉、嗅觉、甚至对空气中能量流动的微妙感知，都被调动到极致。


    她拿起一支秃头的铅笔，翻开登记册，像一个真正懵懂又努力的实习生，开始一边对照着实物，一边笨拙地记录。


    脚步缓慢地在家具缝隙间移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手指拂过一张破旧八仙桌的桌面，灰尘之下，木质干涩开裂。


    她的精神力却穿透表层，感知着内部均匀的木质纹理——正常。


    一个雕花脸盆架，腿脚腐朽，摇摇欲坠。


    精神力细细扫描——除了虫蛀，并无夹层或异常密度区。


    时间缓慢流逝。


    仓库里只有她偶尔移动家具发出的轻微摩擦声，以及远处工人们隐约的闲聊声。


    枯燥，乏味，仿佛大海捞针。


    汗水浸湿了她额角的碎发，灰尘沾在她的睫毛上。


    但她没有丝毫急躁。


    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一寸寸地梳理着这片知识的荒原。


    午后的阳光偏移。


    就在她检查到一个厚重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旧式樟木衣箱时，她的指尖微微一顿。


    箱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污垢和划痕，一角还有明显的磕碰凹陷。


    看起来和周围其他废品别无二致。


    但她的精神力在穿透箱体侧板时，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协调的阻滞感。


    非常细微，如同水流行进中遇到了一颗几乎可以忽略的小石子。


    若非她精神力高度集中，几乎无法察觉。


    那感觉转瞬即逝。


    她面色如常，继续用铅笔记录着衣箱的编号和外观特征。


    “编号……七六五。樟木衣箱，破损严重，无锁……”


    她的声音不大，像是在自言自语，笔尖在纸上划动。


    但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已聚焦在这个看似普通的衣箱上。


    精神力再次凝聚，如同最精细的探针，缓缓刺入刚才那处产生阻滞的箱体侧板。


    这一次，感知更加清晰。


    那不是木质的天然纹理或腐朽造成的空洞。


    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人为的填充物的质感。


    密度与周围的樟木略有差异，且内部结构异常均匀，像是某种经过精心调配的混合物。


    更让她心头一凛的是，在那填充物的深处，她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冰冷的能量波动。


    那波动极其微弱，如同沉睡的蜇虫，却带着一种非自然的、令人不安的规律性。


    与她之前感知过的任何老物件的历史沉淀感都截然不同。


    倒像是……某种被刻意隐藏起来的、具有特殊功能的科技造物。


    她不动声色地记下衣箱的准确位置和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