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独苗
作品:《捡漏年代:开局一个鸡蛋》 喂完最后一口,刘招娣将空碗放在炕沿,直起身。
她甚至没有再看王癞子一眼,拿起那块擦嘴的布,转身走向灶房旁那个盛着半盆脏水的破木盆,开始用力搓洗起来。
冰冷的水刺得她红肿的手指关节生疼,她却浑然不觉。
搓洗的力道很大,仿佛要将什么东西彻底从布上、也从心里搓掉。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布片在水中搓动的哗啦声,以及王癞子喉咙深处那断断续续、如同濒死挣扎的“嗬嗬”声。
……
几天后的一个晌午,秋日的阳光带着暖意,懒洋洋地洒在村后那条蜿蜒的小河上。
河水清浅,潺潺流过布满鹅卵石的河床,在阳光下跳跃着细碎的金光。
河岸边,几丛芦苇在微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
刘招娣蹲在河边一块光滑的大青石上,身边堆着一小盆脏衣服。
河水冰凉刺骨,她将手浸在水里,用力揉搓着手中一件破旧的粗布褂子。
冰凉的水温顺着指尖迅速蔓延,冻得她指关节发红发僵,每一次用力都像有无数细小的冰针扎进骨头缝里。
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不适,轻微地动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停住动作,一只手抚上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感受着那微弱的生命律动,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和茫然。
“哗啦……哗啦……” 她重新开始搓洗,木棒敲打湿衣的沉闷声响在空旷的河滩上单调地回荡。
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她瘦削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石头上,瞬间消失不见。
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沉重的磨盘压在她的肩头,让她每一次弯腰都显得异常艰难。
就在这时,河岸上方不远处的斜坡小路上,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沉稳而规律,踩在干枯的落叶和碎石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刘招娣没有立刻抬头。她只是动作微微顿了一下,继续用力捶打着衣服。
那脚步声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了下来,如同在河边投下的一道沉静影子。
一股极其细微的、清冽的草木气息,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山泉般纯净的冷意,悄然拂过刘招娣的后颈,瞬间驱散了河边浓重的湿气和衣服的皂角味。
刘招娣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瞬。她认得这气息。
那个在供销社财务室里,用冰冷目光将她所有不堪和谎言刺穿的人。
她慢慢停下手中的动作,却没有立刻回头。只是低着头,看着水盆里自己那双被冷水泡得通红肿胀、布满裂口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
冰冷的河水倒映着她模糊而憔悴的影子。
林晚站在斜坡小路的边缘,居高临下地看着河边那个瘦弱单薄、几乎要被那堆脏衣服淹没的身影。
她刚从山上下来,背着一个半旧的藤条背篓,里面装着几株新采的、叶片肥厚的草药,草叶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和露珠的气息。
她的目光平静地掠过刘招娣佝偻的背影,落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又扫过旁边那堆沾满泥污的衣物。
河风吹动林晚额前几缕碎发,露出她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
“王癞子瘫了。”林晚的声音忽然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如同冰珠落入玉盘,瞬间打破了河边单调的捶衣声和水流声,“王家,也就剩你肚子里这一根独苗了吧?”
刘招娣搓洗的动作彻底僵住。
冰冷的河水浸透了她膝盖处的裤子布料,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身体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却依然没有回头,只是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冰冷的水盆里。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闷响。
林晚的目光似乎并未落在刘招娣身上,而是投向远处河面跳跃的粼粼波光,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那他们……应该把你当菩萨供着才对。毕竟,以后养老送终,可都指着你和孩子了。”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刻薄的疑问:“你怎么还在这儿洗衣服?你婆婆呢?”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入刘招娣最敏感、最脆弱、也最不敢深想的神经末梢!
独苗?
当菩萨供着?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瞬间点醒的、尖锐的刺痛感,如同电流般窜遍刘招娣全身!
她猛地抬起头,动作大得几乎带翻了旁边的洗衣盆!
冰凉的河水溅了她一身一脸,冰冷的湿意让她猛地打了个寒噤。
她仓惶地、几乎是本能地转过身,寻找声音的来源。
河岸斜坡上,空空如也。
只有几丛枯黄的茅草在秋风中轻轻摇曳,阳光穿过稀疏的草叶,在泥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
林晚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仿佛刚才那几句冰冷的话语,只是河风吹过芦苇丛时产生的幻觉,是她疲惫过度产生的幻听。
刘招娣僵在原地,脸上还挂着冰冷的水珠。
她茫然地睁大眼睛,视线在空荡荡的斜坡小路上徒劳地搜寻着。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耳膜,发出咚咚的巨响。
那几句话,却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尖锐的痛楚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清晰,狠狠地烙印在了她混乱的脑子里。
“唯一的独苗……指望……”
这几个词在她脑中反复回响、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向自己浸在冰冷河水里、红肿变形的手。
又缓缓抬起手,抚上自己那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格外突出的腹部。
隔着单薄的、湿透的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微微隆起的弧度下,一个弱小却坚韧的生命正在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