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凤池白心上沉了一下，缓慢地重复这两个字。


    应与嗯了声，又道：“去R国科考，少说也要半年才能回来，这么重要的事她居然没告诉你吗？”


    凤池白眸色顿时暗了下来，似乎还没从这个消息中回过思绪来。他心跳一下乱了频率，剧烈地跳动着，似乎再快些，就要冲破血管的束缚。


    许久，他才冷着脸说道：“别告诉她，我今天来过的事。”


    应与被他的气势逼退，讪讪点头。他确实也没打算告诉林唐，从他的视角来看，只当凤池白是要面子，而两人确实吵架了，所以林唐一气之下选择不告诉他这件事。人家的家事，他还是不掺和的好。


    车子重新行驶之时，坐在副驾的助理回过头来问道：“凤董，要安排前往R国的行程吗？”


    凤池白眼中氤氲的怒气慢慢消散，声音逐渐恢复平静：“不必。”


    他拿出手机查了下，确实有这条消息的存在。上面还附了几张今早的出发图，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行警员陪同，于竟铭也在内。


    因为M国那事的前车之鉴，这回去往R国，研究所特地申请了国内专机接送，同时还安排了人员跟随出行。


    助理有些担心凤池白的情绪，时不时地抬头去看后视镜里的情况。镜子里，他的目光仍停留在屏幕上，只是没来由地突然笑了一下。


    待浏览完新闻的始终，凤池白将屏幕摁灭，他转头看向窗外，似乎也并不觉得这是个坏消息。


    起码说明，她是真的不知道这回事。


    回到凤家，老爷子他们刚吃过晚饭从餐厅里头出来。


    见是凤池白回来了，徐涧云又往他身边扫了一眼，空无一人。她心里头其实从前几日就开始怀疑，但今天依旧是一样的场景，让她忍不住发出一记疑问：“怎么就你一个人？这几次小唐怎么都没和你一块儿回来？”


    这一声问让在场的人都警觉起来，他们不是没察觉，但需要有个出头鸟先发问。


    凤池白面上并没有什么起伏，平静地解释道：“她今天出国了，工作原因。”


    因为老爷子喜欢看新闻，所以这则消息他们不是不知道。


    只是这可不是今天才发生的情况，徐涧云接着追问：“出国不是今天才出吗，怎么前两天也没见着她人？”


    像是不问出一个她满意的答案，那么这个话题就不会结束。


    “你们不会…”她并不打算给凤池白辩解的机会，絮絮叨叨地说：“小池啊，当初那份继承人协议上可是明确说明了，一旦有任何的欺瞒行为，那可是要推翻…”


    才当上罗宸的掌权人没多久，就立即跟林唐离婚，这可不就是协议婚姻嘛，就是为了用来争取那所谓的继承人名额的手段。


    这手段当初她能想得出，她不信凤池白会想不出。


    而一旦这个行为坐实，凤池白被革职后，便不会在重新考虑的人选范围中。说到底，她就是想抓着协议中的规则，来重新谋取一个可能。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凤池白直接打断：“那徐阿姨大可亲自去查，相关的信息你都有，你尽可以看看我现如今的婚姻状况是如何。”


    他丝毫不胆怯地迎上她审视的目光，像是笃定了她不会真的去调查一般。


    因为一旦她开始拿着他的身份信息去查，那就说明她是真的在怀疑这事的虚实，但若是这份怀疑并没有得到她理想中的结果，那么这个从一开始就不好的出发点势必会引起反噬。


    这个家本就算不上待见她，届时若是有人拱火，老爷子指定会对她这种破坏家庭和睦的行为大发雷霆。


    她可还记得上回因为怀疑凤池白，被老爷子禁足在家一个多月，后续又是被老爷子资金限额，一旦有谁替她付账，那么相应的结果也同样会落到那人身上。一时间，所有人都对她唯恐避之不及。


    所以现在的她不敢贸然行动。


    而凤池白也像是无所谓她会不会去调查一般，扔下这句话就径直回了房。


    坐下后，他点开一个新闻链接，里头正在直播两国的科研人员会晤的画面。


    因为R国与C国有将近八个小时的时差，此刻那里正值白天。


    R国领导人特地到机场迎接他们一行人，他们也看到了有好几个镜头正对着他们。但这一次的镜头下，却看不到她一如既往的那般张扬的模样，她只是得体地笑了笑，同他们礼貌地握了下手，便隐到了镜头外。


    许久，他都没再看到她的出现。


    他关了屏幕，将手机扔到一旁，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冷静些。


    窗帘紧闭的房间里，他背着光，眸色晦暗不明，就连自己都有些分不清内心究竟在想什么。


    后来的日子里，他照旧会关注着有关她的新闻，但里头有她的画面少之又少。以至于有好几个瞬间，他甚至起了去往R国的冲动。


    但是她说得对，成年人的情感还是不纠缠的好，于是他强迫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告诉自己，再等等吧，或许一时难以戒断的情绪就会被时间冲刷干净，届时他就能坦然地同她提起那件事。


    只是离别的本质就是让一个人看清自己内心挣扎的情感。


    他以为他能够再一次经受得住，却没想到思念愈演愈烈，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不得不承认，他在意她，很在意。


    但他依旧不会主动去找她，他知道终有一日她会回来。


    他等得起。


    在那漫长的等待时间里，他恍惚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曾经面对死板的规矩会选择墨守成规的人，现如今，喝酒、晚归，样样光明正大的做。


    只是王管家也不敢再遵循先前的原则，毕竟现在的凤家虽然明面上还是老爷子说了算，但其实已经慢慢地落入凤池白的掌控之中，审时度势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也因为这些事，老爷子给气得不轻，但又无可奈何，毕竟当初那份继承人协议并未在此有过规定。如今他成了凤家的最大掌权人，老爷子也只能任由他去，只要不干出什么混账事来就行。


    再后来，有关于R国科考的消息越来越少，甚至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


    不知不觉，C国已进入了冬天。


    也是数不清她离开了多久的日子，怀州下了雪。


    在那个晚上，他意外地看到了朋友圈里出现了一组照片。


    原因无他，只因为那是林唐发的。


    她的朋友圈里除了当初被他强迫向老爷子交代的那张合照外，从来都是一些公众号上的重要新闻的转发。甚至在签了那份离婚协议书后，那张合照就已经看不到了，他不知是被她隐藏了还是删除了。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再次见到有关她的消息。


    照片只有六张，但内容无一例外都是R国夜晚里爆发的极光。


    是流动的极光。


    可看见的极光。


    他触摸不到的极光。


    眼眶莫名起了一股涩意，仅有的几张照片被他反反复复查看，热气不断在喉间堆积。他举起身旁的酒杯，一饮而尽。


    内心不断地质问着：所以，林唐，你在想什么呢？


    自那之后，她再次如同消失了一般。


    但他心中那股久违的冲动却重新涌了上来，他十分确定地告诉自己，他必须去一趟R国。


    在不清楚她何时会回来的情况下，至少能够见到她一面。


    于是他开始筹备一切，将所有的工作行程全部堆积在前头，在十二月的中旬，腾出一周的时间，预定前往R国的行程。


    只是在他临行前的几日，他照旧在办公室里处理着文件，助理突然进来同他说道：“凤董，今晚的晚宴，小赵总那边再次发过来邀请，他…”


    这样的请求，除了赵英寻外，也有不少人发来类似的邀请。但对于无关紧要的事情，他无一例外地都选择拒绝，这次依旧如此：“回绝吧，再同赵英寻说一声，以后这种无足轻重的事情，就没必要多次提起了。”


    但是助理面色为难，思索了下，他还是接着说道：“他说，这次的宴会和以往的不一样，说是专门让国外著名的调酒师特调了好几款口味极佳的梅子酒过来，还说让您…好好权衡权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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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一回见助理没立即按自己说的去做，凤池白有些不耐烦地抬起眼。脑子里却重新过了一遍他说的话，突然捕捉到一个关键词后，他眯了眯眼，询问道：“几号了？”


    助理回道：“12月8号了。”


    12月8号…


    原来她已经离开八个月了。


    恍然想起应与当初说的话，一个想法在他脑海中浮现。尽管他不能保证这个想法的真实性有多少，但还是想试试。于是回道：“告诉赵英寻，今晚我会去的。”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他头一次没有在办公室待到深夜，甚至在还未到下班时间之前，他难忍内心悸动地多次抬头去看挂钟上的时间，直至那刻的到来。


    在临出发前，他回去换了一身衣服，对着镜子多次审视自己，似乎只有自己看满意了才肯离开。


    抵达目的地时，宴会刚开始不久。他站在会所入口的边界处，下意识往角落处搜寻。


    这次的宴会，赵英寻设置了很多吧台。然而在扫过多个吧台依旧没有看到预想中的人时，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想错了，或许他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


    只是当目光偏移至一处时，自此，他再难移开。尽管只是一个背影，但他绝无可能认错。


    在这种场合还能穿得那么随意，在他的记忆里就仅有她一个人了。


    或许是察觉到身后落了一道目光，那人突然转过身来，隔着熙攘的人群，视线不偏不倚地与他交汇上。


    嘈杂的声音掩盖不住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两人久久凝望着彼此。


    猝然，他见她放下酒杯，起身朝这个方向走来，但视线却早已移开，并未再落到他身上。


    他注视着她的身影，却再也找不到一个对视的瞬间。


    不知是认不得了，还是只当他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她像是一如既往地过来蹭几杯酒，然后美美喝完后，打算越过他离开这个地方。


    距离在不断拉近，心脏的跳动也随之加剧。


    即将擦身而过时，他紧抿着唇，指尖在颤抖，内心却突然怯弱了下来。


    尽管一切没变，但此刻于她而言，他却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面对。


    犹豫之时，两人已经到了同一条直线上，耳边猝不及防地响起一句：“好久不见，小凤总。”


    心脏一瞬被击中。


    他瞳孔骤缩，好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然而林唐似乎并没有停留的意思，落下这一声，她继续沿着原定轨迹要走。


    只是在下一步还没迈出之时，手腕突然被人钳住。


    余光里，身侧那人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与之一起的，是克制而又沙哑的一声：“好久不见，林小姐。”


    呼吸一瞬变得有些急促，她偏过头，迎上他的视线。


    谁都执着地不肯先别开。


    但沉默之际，凤池白率先问道：“打算回去了？”


    林唐嗯了声。


    凤池白紧握着她的手并没有松，接着说道：“我送你。”


    林唐突然笑了下：“凤总似乎才刚来？”


    当第一句话开了口，再往后的不论是什么，似乎都变得不再难为情起来。


    于是他说道：“凡事都有优先级，夫妻一场，在我这里，你占优。”


    林唐愣了下，随即笑笑道：“那就麻烦凤总了。”


    车上，两人一路都很沉默。


    只是在临近小区时，凤池白没来由地问道：“这段时间，有碰上喜欢的人吗？”


    闻言，林唐视线从窗外收回。她一只手肘抵在车窗处，目光偏向他：“与你何关呢。”


    “那就是没有。”凤池白说。


    像是被说中，林唐不做回答了。


    车停，她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说道：“谢了。”


    似乎没有过多寒暄的话要聊，毕竟身份也不合适。她拉开车门，下了车后径直往小区里头走。


    然而还没走出几步，身后突然响起带笑的一声：“林唐，你该不会以为，离婚只需要签个离婚协议书就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