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下意识颤了一下，怔愣地从中抽离出来。


    那两份文件当初被她用夹子夹到了一起，最上方的是那份婚前协议，而底下挨着的是醒目的离婚协议书。上面关于男方的信息，许是凤池白当初为了让林唐放心自己绝不会反悔，早在带去给她时就已经填写完整。


    她双目瞠圆，呼吸突然停滞一瞬，却还是翻看了起来。


    曾经囫囵吞枣地随便过了几眼，她并不记得那份所谓的婚前协议里写了什么具体内容，而今再度查看，才恍然发现，当初他们约定的合约终止时间，就在昨天。


    也就是说，从今日起，他们本不该再是夫妻。


    说此刻能够做到平静面对绝对是假的，倒不是因为有多舍不得凤家的荣华富贵，只是觉得相处这么久了，似乎也已经习惯了多一个人的存在。突然要让她割舍掉，一时间还是有些难以戒断。


    但她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当初既然已经约定好了一切，那她就不会纠缠不清。


    她只是疑惑，这份合约的拟定者，在昨日为什么不提醒她这件事。


    这一切，似乎还是需要当面处理才能说得清。


    她将其余的东西都放置进文件夹了，独独拿着与他有关的那两份文件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书房门并未关上，只是虚掩着，里头并未开灯，透不出一点光来。


    她推开门，门缝逐渐拉大之时，里边的视野也逐渐呈现在她眼前。


    凤池白正对着她坐在一把木制椅上，旁边的桌子上放了一份文件，在他的手中，也握了一份。


    身后的窗户打进了几缕银白的月光，一半映在他平静的脸上，一半映在他手中的文件上。就像是，他只想借着月光看清上面的内容。


    而在听到推门声后，他没什么情绪地抬起头，仿佛早已预料到她来找他是所为何事。


    他抿唇不语，打算等待着她先开口。


    一片沉默之下，确实也是林唐先打破这份奇怪的气氛：“怎么不开灯？”


    她走近他，听见他说：“因为，不想。”


    气氛再次变回沉默。因为距离够近，借着窗外那道不算明亮的光线，她还是看清了桌上的那份文件的黑字标题，与她手中的这份别无二样。


    沉寂一刻，她再次问道：“昨天，怎么不提醒我？”


    漆黑之中，凤池白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脸上，像是想看清她是什么神情。可他似乎又看不透她的想法，恰如她看不透他一般。良久，才低哑地说了声：“忘了。”


    墙上的秒针在转动，滴答，滴答，在这片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明显。


    仿佛心脏也在与之共振。


    林唐呼吸突然泄了下来，了然地点了点头，她扯起一个笑容，将自己手中的那份离婚协议书也一同放到书桌上。


    在凤池白还未弄明她这个举动的用意时，突然听到一声：“合作愉快。”


    一如两年前，在凤奶奶生辰宴的那天，她没有犹豫地答应自己那般。


    她早已做好了决定。又或者说，是取决于他的决定。


    林唐弯下腰，手指握着黑色水笔，笔尖触上签名处。却在那个“林”字还未完全写下时，手腕突然被人扣住。


    她头稍微一偏，就能迎上凤池白的视线。许是觉得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失了分寸，凤池白又松开，淡淡说道：“如果，你暂且找不到住处，可以再多等几日。”


    “放心。”林唐微笑着注视他，“之前住的地方是研究所提供的，现在里头还空着，今晚就能搬回去。”


    “今晚？”凤池白心跳有一瞬乱了节拍，却又固执地想从她脸上找到什么答案。


    然而林唐只是轻声笑了下：“凤总，拖拉可不像是你的性格，也不像我的性格。既然一开始就明说了是合作，那就总会有终止的一天，拖得越长，扯不断的就越多。”


    这一次，凤池白没再拦着她。


    目光看着她手中的笔尖在纸上续完那两个字。


    然后翻页，在另一份文件上进行着同样的操作。


    只是林唐内心忽然察觉到了，同那份婚前协议相比较而言，此刻的她在签下这两个大字时，莫名没有那时那么干脆了。


    她在犹豫，但她不知道自己的犹豫从何而来。


    不过也挺好，也算是及时想起来了，否则可能又要续上好长一段时间了。


    最后一笔落下，宣告着这份合作的结束。


    她拿起其中一份，没有过多言语，转身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凤池白蓦然做不到平静了。他手指攥成拳，指尖在发力，喉间热气在反反复复地萦绕，他最终还是选择起身，顺着她离开的方向走去。


    只是刚一走进卧室，就看见她在收拾东西。她的衣物其实并不多，所以收拾起来并不慢。看着逐渐被填满的行李箱，他像是哑声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但心里莫名有些不愉快，在为她没有犹豫的不愉快，在为她迫不及待的不愉快。


    当所有东西都被打包完成的那一刻，他心中最后的一个念想彻底被击碎。


    见她要走，凤池白依旧没有阻拦，只是说道：“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了。”在这一刻，两人忽然变得很平静。她将手机屏幕亮到他面前，“我已经打好车了，多谢凤总这段时间的照顾。”


    凤池白薄唇翕动了下，像是还有什么话要说，但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句：“合作愉快。”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越过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钳制住一般，近乎喘不过气来。


    其实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但他说不出挽留的话来。就好像在一瞬间，强烈的自尊涌了上来，所以他希望她先回头，只要她先提起，那么他就能同意。


    然而她并没有。


    他知道她做事一向很果断，对于无关紧要的牵扯不清的关系，从来都会及时斩断。


    所以，他心里猝然落了空，他于她而言依旧是无关紧要的关系吗。


    所有有关于她的东西全部被她带走，但老爷子的那张支票，他送的卡，以及那枚戒指，被她留在了床上。


    他走到窗前，方才离开的那人此刻重新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抿着唇，视线始终追随着那个身影，直至再次消失不见。


    心上像是被挖空了一块，这种感觉居然和当初所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偏开头，窗边的桌台上依旧是那束显眼的欧若拉玫瑰。却不再是昨日的那束。


    她所提的方法在短期内确实起到了一点作用，只是在今早，花瓣再次开始枯萎，所以他让阿姨换了一束崭新的花。


    他心里莫名地一阵怅然若失。


    在昨天她并未主动提起这事时，他就隐约察觉她早已忘了这事，还夹带私心地认为原来极光真是永恒的。


    但是事实说明，极光就是短暂的，谁都抓不住，那道无法触碰的极光。


    *


    车内，林唐望向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心中突然有些难过，但她说不出这种难过的点在哪。


    分明不用再遵守那烦人的规矩，不必再周旋复杂的人际关系，但就好像，她居然舍不得他了。


    一种连她自己都觉得神奇的情绪。


    回到久违的家中，一切照旧，心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


    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将衣物全部拿出来，也没打算这么做，毕竟没必要。


    尽管时间还算早，但她还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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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漱完之后就上了床。


    只是莫名其妙的，她睡不着了。


    分明脑中已然没了任何思绪在牵绕，但无论怎么翻来覆去，她都无法入眠。


    这一夜，她是在失眠中度过的。


    隔天一早，去到研究所时，她的精神状态算不上好。


    应与一来就注意到了：“昨晚没睡好？”


    林唐嗯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应与显然是往一处方向想去了，连连啧啧了几声。


    这件事对于她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她照旧上班下班，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只是在临离开研究所前，原本熟悉的地点没见到熟悉的人时，她还是会莫名失神一阵。


    就连应与都发现了，原先哪怕凤池白有事没亲自来，也会让司机在研究所门口等着。但今天，什么都没有。说不疑惑是假的，但并未深想，只是问道：“凤总今天怎么没来接你？你俩吵架了？”


    林唐平淡地回道：“没有。”


    应与当然知道不是这个原因，他就是随口一瞎掰的：“我知道，我开玩笑的。”


    他乐呵地笑了两声，耳边紧接着传来一句：“离婚了。”


    笑容一下子凝固在脸上，他震惊地看向她，赶忙提醒道：“头儿，这可不兴乱说啊。”


    只是林唐正要开口时，眼前蓦然闪过一辆熟悉的车，熟悉到一瞬间她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她的错觉。但那车停留在她视线范围内的时间太短，所以她无法判断。


    应与瞧见她的神情，顺着她视线方向探过去一眼，马路上依旧是川流不息的车辆，并没有什么异常。


    他伸出手在她面前来回晃了几下，疑惑道：“看到啥了，怎么站这发愣起来了？”


    林唐猛地收回视线，深吸了口气后，淡淡道：“没什么。”


    *


    行驶的车内，凤池白目光始终落在后视镜上，原先映在里头的身影逐渐变小，直至消失不见。


    司机抬眸瞧了一眼，询问道：“凤董，要不要再绕回去？”


    凤池白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停留在与林唐的聊天界面上，上方的最新消息是好久之前的了。


    从昨天到现在，她什么都没有发过来。他不知道她是打算找个有空的时间再提起，还是压根不知道有这回事。但只要她不先提起，他就永远不会主动说。


    他弯了弯唇：“不必。”


    后续的每一天里，他都会如期而至。只是在看到她出来，他就会立马离开。心中的冲动在作祟，他不得不承认，在刚分开的那段时间，他还没有适应过来，他想见到她。但他不能做过多的停留，那样她会起疑。


    但有一天，他在距离研究所的不远处等待了好久，始终不曾见到她出来。他看了眼时间，早就过了下班时间，他不知是她提前离开了，还是在里面继续忙。但他心中还是默默将它归于后者，于是并没有立即离开，似乎只要没见到她，他就不会走。


    再抬起头的刹那，有一道身影注意到了这里，正大步地朝这个方向走来。


    他眯了眯眼，但仍旧没有选择离开，那样会显得他像在做贼心虚，而只要不是那个人，他就有足够的理由来解释。


    摇下车窗时，应与也已经来到了他车旁。


    在看到凤池白的那一刻，他显然是惊了下：“耶？还真是凤总，我说这车怎么看着那么眼熟，你来接我头儿？”


    虽然前些天林唐和他说两人离婚了，但这个理由他俨然是不会信的。


    凤池白正要否认，紧接着又听见一声：“她没和你说吗？”


    他一下察觉到不对劲，眉心轻微拧起：“说什么？”


    见他是真不知道情况，应与解释道：“她出国了啊，今早的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