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棋中末了大局定

作品:《我在坟头当相士

    方有药在床底下待得睡着,醒来时,太阳已高挂枝头。


    手边的玉佩不见。阳光将屋子照亮,圆桌上还剩着昨天的茶水。


    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稻草人丢在一旁的地上。也不知道宪加有没有被降住。


    院子里一片寂静,单只门口站着一位丫鬟。


    这个院子与她在方府时住的院子极像。桌上棋子回到原位,石凳上的雪也被清扫得干干净净。


    有一瞬间她只觉回到了方府。


    方有药寻了将近一盏茶功夫,终于在梅树下找到了方株。


    两人坐到石凳上,梅树枝绑了红带。


    见她安然无恙,方有药松了口气坐在她对面。


    “我们下棋,可好?”


    她随手拿了枚白棋,便下在了正中央。


    方株眉头一皱,捏着黑棋思索良久,才放在白棋边上。


    两人都未过多询问宪加之事。良久地沉默着,直到方株一个手抖,将黑棋下错了位置。


    “大局已定,你要输了。”


    “你不是说你不会下吗!”


    方才方有药还觉她有些不对,这一嗓子嚎出来,顿时打消了。


    “承认自己技不如人不都丢脸。”方有药连忙打乱棋盘,就怕方株突然反悔。


    她一怒,将落在头上的花瓣甩在方有药身上。


    “哎你这还带破坏花草,我告崔公子让们赔他。”


    “行了,玩也玩了,崔三桂让你去前院。”


    方有药有些意外。


    “叫我干什么?”


    “别管干什么,快滚!”


    她不屑地“哼”了一声,跟着走去了前院。


    离得原来越近,人就越多。她一看便知崔家来了客人。


    只是想不通来了客人,为什么来客要叫她。


    但很快她便知道了。


    “微儿!”


    那人大腹便便,身上的衣服用得是极好的绸缎,满含泪光,头上有不少白发。


    方老爷一把鼻涕一把泪,看见她出现在门口,顿时扑了上去。


    方有药手足无措,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现在不应该在方府吗?


    “鬼怪已除,我想着方小姐定是思家念亲,这才自作主张将方老爷请来。”崔三桂道。


    “爹,你怎么这个时候来。”


    来得太不凑巧了。


    说不想念是假的,她一头埋进方老爷怀里。将眼泪鼻涕一股脑全抹在方老爷上好的衣服上。


    除去方老爷,也来了几位叔叔伯伯,姑姑表姐,其中大多数人她都没见过。


    要么是失忆前就去世了的,要么就是出了远门。


    他们慈爱地望着方有药,她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为各位沏了茶。


    “多谢崔公子,这一趟通知,定费了不少功夫。”


    崔三桂连忙躲过茶壶,为她也沏了杯。


    他身旁站着的是他父亲,方有药看见他的脸,想起来这人她见过。也是方老爷的旧识。


    “多谢你照顾微儿,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就回去了。”


    一到马车上,方老爷就揪住了她的耳朵。声音洪亮,崔三桂站在门口也能听见他的骂声。


    “你不是说去那个日上观住几天吗?!怎么跑到人方家了!你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搁?”


    “疼疼疼!爹!有话好好说,你先松开。刚不还对我那么亲热。”


    见到未入狱的方老爷,她自是欣喜。但此次入梦的目的点醒了她。


    她回家了陈楼怎么办!


    等方老爷消了气,方有药凑近道:“爹,你可否帮女儿找一个人?”


    “说。”他冷哼一声。


    “她名叫陈楼,是个十六的女子。带着一个弟弟,叫秦偕。”


    说到此处,方有药想起刚在前院没有看到方株,想来应该是走了。


    有了放老爷的帮助,将陈楼带来简直时毫不费力。


    她舒服地靠在背垫上,方老爷明锐地看到她衣服下的绷带。


    “你这肩膀怎么回事?让我看看。”说着便要去扯她的衣领。


    方有药顿时急了,连忙挥开他的手:“你干什么?我告诉你啊,男女授受不亲,就算你是我爹也不行。”


    “嘿你这小兔崽子。”方老爷又扯住她的耳朵。她只喊疼。


    方老爷松下手。


    “爹,你可知文府老爷与老夫人怎么样了?”她暗暗打听。


    方老爷最是喜欢与人结交,对他人府上的事也有所耳闻,他知道的情报,无疑更准确。


    “前几日刚去世。你打听这干什么?”


    这可就死了?


    “俩人都走了吗?”


    “自然,文老爷的死状还极其凄惨,像被什么啃食了。”随后又补充:“少打听。”


    恐怕是被鬼婴给报复了。方有药丝毫不奇怪。


    行几个时辰,马车终于在方府门口停下。


    牌匾又换了个,还是方老爷的手笔。


    一众家眷围上前,对着方有药嘘寒问暖。她几乎快被围得喘不过气,一人一口唾沫,更是差点将她淹死。


    方老爷招呼着让人都进屋。


    应付家眷不是件容易事,方有药在大冷天招呼得汗都下来了。


    在一起吃了顿午饭后,众人终于散去。


    她百无聊赖地在园中闲逛,几年间陈设并未改变,只是母亲与自己的院子间有个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的鱼塘。


    方有药突然感到一股冷意席卷全身,就像遇到宪加一般。


    她加快脚步进屋,身上的冷还未好转。她加了几件衣服,又披上大袄,冷意终于散了些。


    壁炉火有些小,方有药加了几块木炭,火“蹭”一下涨了起来。


    她将书放在上面,火舌一下又一下舔舐着掌心,与手掌始终保持着距离。


    方老爷唯恐她吃不饱穿不暖,派人送来了一些新衣裳和糕点。说等明天再带着她去店铺里量身定制一件。


    她在房里百无聊赖地翻着书。


    来到院子里坐在石凳上。桌上也摆放着棋子。


    方有药脑中莫名出现昨日方株摆下的棋阵。手托着脸,竟毫子不差地摆了出来。


    她震惊于自己的记忆能力,十分想叫方株过来看看。


    她看得入迷,丫鬟出现在身后也没反应过来。


    “小姐,夫人让你去书房找她。”


    声音吓了方有药一跳,她连忙将棋盘盖住。


    “好,我马上去。”


    母亲的房离她的院子不远,中间隔了条鱼塘。方府熟悉得很,她也就没让丫鬟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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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塘边种了许多树,不知是什么品种,到了冬天叶竟未掉落变黄。


    水面结了薄薄的一层冰,一群鸭子在上面漂浮。


    一靠近鱼塘,那股寒意便又涌上心头。她哆嗦两下,即使穿了厚棉袄也不管用。


    “这怎么回事。”方有药嘟囔着。


    让守在鱼塘边的丫鬟去房里取件大衣。


    丫鬟一走,突然间,她浑身都动不了,连眨眼也成了件极其困难的事。


    她试着抬胳膊,始终是无力之举。


    方有药又挣扎着往前迈步,此刻她距离鱼塘极近,可以说是站在边上,十分危险。


    边上的泥还滑,一不留神就容易掉下去。她想往边上挪挪,却还没蚂蚁动的快。


    一股巨大的推力袭来。


    方有药感到身体悬空,随后身体重重砸在了鱼塘里。


    薄冰面被破开,她的脸上也被划出几道血痕。


    “不好了!小姐落水了!”


    “快救人!”


    “快叫老爷来!”


    “……”


    ——


    呼叫声离方有药越来越远。她闭上眼睛,府里上下乱作一团。


    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周围一片寂静。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冷,可能是因为泡在凉水里的缘故。


    她又感觉困,挣扎着想睁眼,喉咙里都是水。


    她不想死,她一点也不想死。


    她还没活够——


    方有药脑海里又开始出现些光怪陆离的东西,或许是濒死前的走马灯。


    起初是方株刚进府,躲在门框后瞧她。


    接着是藤听寂来提亲,最后锁定在爹娘伏在床榻上哭。


    十二月的晏城下了好大一场雪。娇艳的梅被皑皑白雪压折了腰。


    方老爷照例派绣娘缝了几条棉衣送到东院。


    方老爷格外喜爱鱼池,于是大大小小的院儿里都建了鱼池。


    方株一早便来到她房中,一屁股坐在她身上。方有药异常愤怒,坐起身将枕头砸在方株身上。


    “你陪我下盘棋可好?”


    “你这哪是询问,都快坐到我头上了。”


    梳完装打扮好,太阳都已挂在空中。方有药坐在屋檐下的石桌旁。


    她执着白子,放在了棋盘中央。树上的红绳随着风胡乱摆动。


    方株皱着眉头思索良久,最终将黑子下在了白子旁。


    方有药许久未下过棋,手法生疏不少,但棋艺依旧不落下风。


    两人斗到雨水不再落入地面,斗到太阳升到头顶。


    方株一个走眼,没看到那绝佳的位置。


    “大局已定,你要输了。”方有药嘴角微勾。


    先前她次次与人斗棋,次次输,现下是终于找回些脸面。


    “方小姐棋艺高超,输给你,我也无怨。”


    一句话将方有药夸上了天。


    她嘴角下不来,拿着旁边盘中的糕点便塞进嘴里。


    有花落下。几篇花瓣恰巧落入盘中。她将糕点向方株前推了推。


    时间已不早,光棋便下了几个时辰。方有药打发她回自己院里。


    方株又疯起来。摇头晃脑,得人搀扶才能走路。


    房间灯火熄灭,而白日里的棋盘还未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