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萧玄开口，声音低沉，似浸着万古寒夜的凉意：“明日魔洞之行，我会让青青‘将计就计’……释放婉婉的仙魂封印。”


    话音甫落，空气骤然凝滞，仿佛连窗外风荷也静止了片刻。


    “届时……”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似耗尽千钧之力，“若场面失控，不必顾我，倾尽全力，护她周全。”


    为了她能渡过此劫，重归仙位，他不得不亲手撕开那尚未结痂的过往，哪怕代价是她再度恨他入骨。


    只要她能飞升，他便再无顾忌。


    只是……他目光扫过窗外亭台楼阁，一草一木皆染着她这一世的笑语与泪痕。


    而那悬挂在她颈间、凝结着无尽伤痛的琥珀色琉璃聚魂瓶，更似灼烫在他的心尖。


    “还有此界，”他闭了闭眼，终是不忍，“她所珍视的，务必……护住。”


    “谨遵帝命！”萧瑞、叶宁安齐躬身应诺，声音在静室中荡开肃穆的回响。


    “疯了！此举未免太过凶险！”内室珠帘后，灵宝青青听得传令，惊得险些打翻桌上的茶盏。


    她上下摇晃着身子，声音虽压得极低，却难掩激动：“此刻解开封印？主人仙魂岂能承受？必生大乱！”


    “为何不能缓些时日，待此世姻缘圆满，或许他们二人在今世、添一位小殿下，情根深种之后，再……”


    “唔……青青，好吵……”内间，锦帐深处传来顾婉婉带着浓重睡意与沙哑的咕哝，似被外间动静扰了清梦。


    她昨晚因与萧玄置气郁结，直至天明方朦胧睡去。


    外间众人霎时屏息凝神，唯有金猊炉中一缕沉香袅袅散开。


    直至帐内呼吸再度变得均匀绵长，众人才悄然舒了一口气。


    “情势迫人，仙域已传来急讯。魔气侵蚀下界，诸多小世界崩塌、毁灭，此间乐土……恐亦难久全。”


    “而仙域之上，广寒界、修罗界蠢蠢欲动……”萧瑞声音沉痛，如蒙阴影。


    青青闻言，面色倏白，指尖冰凉：“天道呢？道祖不在上域，它就坐视苍生倾覆？不怕道尊归位后，清算今日之责？”


    “清算”二字如冰锥，刺入众人心口。


    若非当年天道无情，帝上又何需亲判素婉仙尊，致其仙魂破碎，轮回七世！


    “这天道……”萧瑞——身负秩序道韵的他，眸光锐利如剑，最擅洞察秋毫。


    他默然片刻，声音冷肃：“自灰界之变起，便似有无形之手，暗中拨弄命运之弦。”


    他眼底掠过深沉的忧惧与决绝，静默一瞬，再抬头时，已是一片焚身不恤的坚毅。


    “然，无论幕后为何，帝尊与仙尊此番，必须渡劫成功！”


    所谓情劫，于寻常仙家而言，不过心境一场历练。


    只需平和心绪，放下执念，不再因那劫中之人掀起波澜，能以平常心视往事如云烟，甚至将其化为修行路上的垫脚石，便算劫满功成。


    然于仙帝与仙尊，其情劫又非比寻常。


    二者身系寰宇，肩担众生，故其劫数，除却心境的超脱，更需从中悟得慈悲，懂得何谓真正的责任。


    需将那焚心蚀骨的小情小爱，淬炼、升华为对苍生万物的博爱与担当。


    此外，情劫之于他们，更是一场淬炼神魂、专注道途的蜕变之机。


    需借此劫火，焚尽对特定之人的依赖与痴缠，转而追求无上大道与自我圆满，方有足够的力量去守护诸天万界。


    那日，新帝萧宸前往钦天监于观象台中静思良久，容郡王萧容推演万般可能，终得明悟：今世顾婉婉所历之情劫，实则并非她一人之劫。


    ——此为玄青帝君与素婉仙尊，二人同渡的“双尊情劫”！


    “放下”心中我执，“肩负”天下苍生，于劫火中“成长”，于涅槃后“新生”。


    此四重境界，便是此世情劫功成之关键。


    二人辗转七世轮回，早已非昔日那执著于自身情愫、困于身份枷锁、逃避责任重担的“不成熟”的帝与尊。


    如今的他们，已在无声处放下执念，于磨难中扛起寰宇，摒弃相互依赖而各自成就圆满，真正蜕变为足以庇护仙域万灵的帝君与尊者。


    而今，只差最后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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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斩断那禁锢彼此最后心境的、源于前世师徒名分与坎坷纠缠而生的“孽恋”心魔！


    此心魔一破，双尊境界自成，从此天高地阔，并肩执掌诸天，万世清明。


    而今，万千因果、七世轮回，能否于此刻彻底蜕变，化茧成蝶——皆系于这幽冥难测、诡谲异常的魔洞之中。


    ————


    玉京天界，万顷药田氤氲在七彩霞光之中。仙草灵芝吞吐瑞气，瑶葩琼蕊暗散清芬，云纱雾縠轻轻缭绕其间。


    一名身着蓝靛色云纹仙袍的药童，正慌慌张张地拨开垂珠缀玉的仙草，额间沁着细汗，扬声急唤：


    “纤尘仙子——帝尊法驾已归紫宸殿，正寻您呢！”


    清音落处，但见一袭青衫自琅玕仙草丛中盈盈立起，云鬓间沾着几颗晶莹的露珠。


    “知晓了——”她扬声应道，轻提裙裾踏过缀满紫瑛的田埂，腕间银铃清脆作响。


    待她挎着满篮新采的朝露仙芝步出药田时，腹中忽然传来“咕噜”一声轻响。


    “呀，光顾着采集仙露，竟忘了时辰！”她轻抚微烫的面颊，云袖拂过额间细汗，纤指按着空空如也的丹田气海。


    腰间环佩叮当，她挎着紫竹细篓，踩着流云履急急往紫宸殿而去，衣带当风，宛若碧波中的一朵青莲。


    方至殿前九曲玉阶，但见一白发老道君执拂尘而立，见她这般形容，惊得三缕长须无风自动：


    “哎哟我的小祖宗！您这是去了哪处泥淖洞天？这一身的朝露仙泥！今日可是帝尊出关之期，您怎敢如此怠慢？”


    “白鹤爷爷，婉儿自是记得师尊今日出关，这才特去瑶圃采了千年凝香草为师尊沏茶呢！”


    纤尘仙子明眸流转，笑靥如花。忽又想起什么，低头整理着沾染仙泥的绡纱披帛，将精心烹制的香茗交由仙侍。


    自己转身便化作一道青虹掠入内殿：“我这就去梳洗！若师尊问起，劳烦仙翁替我周旋片刻！”


    白鹤仙翁急得头顶三花聚顶的仙光摇曳不定：“您呀……是真不知帝尊若动了真怒，这三十三重天都要为之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