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尘仙子在白玉灵泉中匆匆沐浴，更上一袭月白云纹绡纱裙，湿发犹带清露，便急着往前殿去。


    方转过九曲回廊，不妨撞入一袭素白云袍之中。


    清冷的檀香夹杂着淡淡的书卷气扑面而来，她顿觉浑身酥软，几乎倚进那人怀中。


    朦胧间只觉异香袭人，不由得朱唇轻启，朝着近在咫尺的修长玉指咬去，呓语喃喃：“好香……好似瑶池蟠桃宴上的玉露琼浆……”


    “婉儿……可是饿了？”


    温润如玉磬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惊得她霎时清醒：“师尊！”


    恰在此时，腹中又传来一阵欢快的鸣响。


    “无妨。”玄青道君垂眸，眼底万年不化的冰雪渐渐消融。


    他轻抚她尚带湿意的云鬓，动作轻柔如春风拂过瑶琴：“为师陪婉儿用膳。”


    紫宸殿内忽然漫起人间烟火气息。


    雕花赤玉案上，琉璃盏中盛着琥珀色的醋鱼，青玉盘中躺着赤酱煨就的肘子，水晶碟里盛着莹润如玉的虾仁……七碟八碗，摆了满满一仙桌。


    香气袅袅，竟凝成七彩祥云缭绕殿梁。


    “帝尊又亲自下厨了！”香气诱得刚飞升的小仙童道心不稳，辟谷之功顿破。


    “听闻帝尊特地去凡间学了岳阳楼的新式醋鱼，还有东坡肘子、清炒虾仁……”几位仙君嗅着香气，凡心微动，修为竟隐隐波动。


    “啾——咕——”殿外仙禽灵鸟纷纷坠下云头，围着殿宇盘旋不去。


    “师尊，这些菜肴好生香醇，婉儿可能尝了？”纤尘仙子望着满桌珍馐，明眸流转，最后那点礼仪矜持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婉儿尽管享用，填饱了肚子，为师带你去个地方。”玄青帝君安顿好小徒弟，目光落在一旁的紫砂茶壶上——


    那是她今晨亲手采摘、精心沏泡的香茗。他执起壶柄，茶香扑鼻，只是火候稍过。


    他不甚在意，修长指尖轻点壶身，周身道韵流转，时光悄然倒转须臾。


    再度斟茶时，茶汤澄澈如玉。他轻啜一口，眼底泛起浅浅笑意：“好茶。”


    殿内珍馐香茗之气交融升腾，后殿之中，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对坐共酌。


    窗外瑶花纷落，云卷云舒，俨然一幅天上人间最温馨的画卷。


    难得的午膳时光过后，二人相偕出了紫宸殿，朝着玉京天界东方、与龙族仙岛毗邻的碧波仙潭行去。


    碧波潭距紫宸殿颇有路程，一路云阶月地，虹桥雾绕。


    纤尘仙子雀跃在前，如初啼**，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时而俯身轻嗅瑶草奇葩，时而指向远处仙鹤翔集。


    玄青帝君缓步随在其后，月白帝袍拂过玉阶，静谧如深潭的眸光始终落在她身上，虽言语不多，却句句有应，唇边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笑意。


    直至潭边，但见一泓碧水清澈无垢，烟波浩渺，氤氲的仙雾常年笼罩，潭水深处隐有神兽暗影游弋，威压暗藏。


    玄青帝君驻足，抬起左手，并指如剑，朝那虚空轻轻一划——


    霎时间，碧波荡漾的水面如同被无形之手撕开一道裂痕，涟漪层层荡开，裂痕之后，竟赫然呈现出一片绵延十里的灼灼桃林！


    碧波青烟为幕，粉白嫣红的桃花如云似霞，缀满枝头，微风过处，落英缤纷，宛如一场永不停歇的桃花雨。


    “哇……”纤尘仙子被这骤然展现的秘境之美惊得忘了呼吸，朱唇微张，明澈的眸子睁得大大的，一瞬不瞬，生怕错过了分毫。


    玉京天界虽有四季轮转，然这片隐匿于碧波潭上的“琼林苑”，却乃先帝以洪荒秘法所筑，终年温暖如春.


    时光仿佛在此停滞，使得这片桃林永驻芳华，花开不败。


    又一阵清风拂过，惊扰了林间静谧，无数娇嫩的花瓣簌簌而下，如蝶翩跹，悄然落在二人的发间、肩头。


    玄青帝君再次抬手，指尖流转着淡金道韵，隔空指向桃林深处。


    只见云雾翻涌间，一座小巧精致、通体宛若白玉雕琢而成的寝殿缓缓浮现。


    飞檐勾角，纱幔轻扬，静静地矗立于繁花仙雾之中，如梦似幻。


    玄青帝君转过身，眸光深邃，其间涌动着罕见的情愫。


    他郑重地执起纤尘仙子的小手，声音温和而低沉：“今日，是为师尊父帝昔日为母君建造这琼林苑之期，亦是我家婉儿及笄成人之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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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间有此习俗，为师亦想为婉儿贺。”


    言至此，他心中情潮翻涌，忽然难以自持，伸手将眼前的小徒儿紧紧拥入怀中，珍重而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


    玄青帝君轻轻吻了吻她的额间，在她耳畔低语，气息温热：“自此以后，婉儿便是真正的姑娘家了。这片桃林……为师觉得，最是配你。现将此地法印交与你，此后，这里便是你的‘栖霞宫’。”


    纤尘仙子初时满心欢喜，听闻此言，却似被冷水浇头，心中一紧，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在师尊怀中犹如被遗弃的小兽般“嘤嘤呜呜”地啜泣起来：“不要……婉儿不要搬出来，婉儿要与师尊住在一块儿，师尊不要赶我走……”


    晶莹的泪珠滚落，砸在玄青帝君月白帝袍的金丝云纹上，却似滚烫的熔岩，瞬间将他心中最后的防线冲垮。


    他指尖微颤，将怀中轻颤的人儿搂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入骨血。


    他心中何尝忍心？自她幼时被他从归墟灰界带回，那般小小一团，至今亭亭玉立，他早已习惯紫宸殿中有她忙碌的身影，习惯身侧有她清脆的笑语。


    可她已成年……玄茗仙君所言在理，女儿家清誉为重，他不能因一己私念，让她陷于非议。


    似是在安慰怀中哭泣的爱徒，又似在为自己寻一个放纵的理由。


    玄青帝君轻拍着她纤弱的脊背，喃喃低语，声音沙哑而克制：“只此一晚……婉儿……再陪为师，最后一晚……可好？”


    碧波潭上仙雾愈发浓重，如纱如幔，悄然淹没了两道紧密相拥的身影，却掩不住两颗相依相偎、同样孤寂的心。


    天际，夕阳泼洒下七彩霞光，笼罩着这方秘境。


    万千仙灼桃树似感应到二人之间那懵懂却炽烈如烈酒的情愫，刹那间，所有花苞齐齐怒放，绚烂到极致！


    纷飞的花瓣化作无数灼热的灵蝶，萦绕在他们周身，翩跹起舞。


    而那道悬于碧波潭虚空之上的秘境入口，在这漫天繁花与蝶雨之中，缓缓闭合。


    琼林苑这片世外桃源，悄然隐去，不留丝毫痕迹，仿佛方才的惊艳与悸动，只是一场太过美好的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