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丹田犹如万蚁噬髓……


    痛……筋骨好似千刀凌迟……


    这疼痛感，她今生从未有过。而身体，却对此如此熟悉。


    记忆闪现，正是她前世、堕入轮回时，那斩仙魂、散修为、断根基之痛。


    然而，这剧痛非但未令她昏厥，反让神识异常清明，深埋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前世今生重重叠叠————


    玉京天界之上，她是素婉仙尊，而他是她的师尊、仙域的仙帝、更是统御万界的道尊——玄青。


    与下界那六位对她倾心相护的分身不同，她的师尊……从来淡漠疏离，甚至可谓无情。


    “原来，我与帝上的情愫竟是这般……”忆起前尘旧梦，顾婉婉泪眼婆娑，抬眼之时、却看到身旁同样昏睡的萧玄。


    月光透过魔洞缝隙洒落，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与记忆中那张清冷尊贵的面容完美重合。


    她难以置信地伸出纤纤玉指，轻颤着抚上他的眉宇，细细描摹那熟悉的轮廓。


    此刻她才恍然，为何总觉得萧玄的眉眼与兄长们如此相似——原来并非血缘相连，而是本尊与分身同源！


    心中百感交集，酸楚与明悟交织。


    他是否也已忆起前尘？她该如何面对？是该恨他前世的冷漠，还是该爱他今生的守护！


    一滴清泪悄然滑落，没入衣襟。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玉臂，轻轻环上他的脖颈，如同拥抱失而复得的至宝。


    微凉的薄唇印上他的额间，带着无尽眷恋，舍不得分离。这是她今世的爱人啊！


    就在双唇相触的刹那，“嗡——”的一声清鸣，萧玄额间骤然浮现一道玄奥古老的青色道印，流光璀璨。


    顾婉婉眼前一阵恍惚，神识仿佛被卷入无尽漩涡，随着意识不断下沉，最终没入萧玄——玄青帝君的识海深处。


    却见那识海之中，万千星辰陨落，无数记忆碎片如琉璃般纷飞旋转。


    而在无尽混沌中央，玄青帝君的仙魂被六道血色锁链贯穿，悬浮于虚空之中，竟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心魔大劫！


    回忆起，心魔生。


    ————


    玄青仙帝**于九重天阙的琉璃莲台之上，周身道韵流转，诸天法则如丝绦垂落，却在一念之间尽数凝滞。


    他竟对徒儿素婉生了情愫。


    这个认知如一道惊雷，劈开万古寂寂的心湖。


    他修的是太上忘情大道，统御仙域，照见三千世界。早在无数纪元之前，他便斩出无情道身，断尽尘念欲根。


    当年自破碎的灰界带回那个孤女，并非动恻隐之心。


    她是灰界遗民，而庇佑众生是他的天命。收她为徒，亦只因她根骨奇绝，魔族血脉纯净无比——


    若引其向善，仙域可多一位魔尊；若其念旧，亦可归返故土重整山河。


    本该是清明如镜的缘法。


    可当她将他母亲唯一旧物、他注满护持仙元的同心玉玦掷还时——


    那玉玦磕碰青石的清响，为何竟似砸在他的心窍上，泛起一丝从未有过的尖锐刺痛？


    当她立于九天仙尊殿上，不顾众仙哗然，执意将那个眉眼桀骜的魔族少年收入门下，笑着唤他“师祖”时——


    他心中翻涌的为何不是欣慰，而是无尽深渊般的惶惑与不安？


    他不明白。


    一念动，六大道身自诸天归来。杀戮道身漠然，生死道身叹息，时空道身推演只见迷雾……


    唯有一身浸染红尘万丈、遍尝众生悲喜的仁德道身，静默凝视他良久，最终意味深长地开口：


    “情之一字，何须言明？又何曾能言明？道主您修万道，独避此道。不必问，感受即可。”


    他仍是不解。


    而横亘于两人之间的误解，已如天堑，日益加深。


    她总认为自己是他棋局中的一子，一个用以昭示道尊无私与大爱的傀儡，一个对万界的承诺。


    甚至只是一个点缀他威仪的象征。


    她开始厌弃自身血脉，视那魔族传承为他眼中洗不去的污秽与原罪。


    一个不曾解释，一个不再相信。


    终至，灰界动荡，魔气倒灌仙界。她立于两界之巅，眸中是他从未见过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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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决绝。


    她竟燃尽本命元魂，一剑斩破苍穹，将那孕育她也禁锢她的故土——灰界，彻底粉碎！


    私毁仙域位面，天道震怒。他身为道尊，统御万法，岂能徇私？


    他不得不降下审判。


    她却比天道更决绝，未等他言，便自斩仙魂，将修为散还灰界天地，断尽根基还于师尊。


    最后看他一眼，纵身坠下仙域，投入茫茫轮回。


    那一刻，他万载不移的道心轰然开裂，一颗心魔的种子——悄然生发。


    什么天道，什么法则，什么无情大道！


    他竟没有丝毫犹豫，本体携六大道身化为七道撕裂苍穹的流光，不顾一切追着她坠落的方向，直入阴司界转生盘。


    轮回之力狂暴撕扯着他的仙魂与道基，一世，两世，三世……


    他舍弃仙帝尊荣，散尽无上修为，只为一次次找到她，护住她残魂一缕。


    直至这第七世，前世情愫的记忆——依旧是他化不开、逃不掉的心魔！


    ————


    玄青王萧玄负手立于穆王府后宅，雕花长窗前。


    晨光熹微，透过疏落的竹影，在他玄色衣袍上投下斑驳的浅痕，却照不进他眼底深潭般的寂寥。


    窗外庭园寂寂，唯有晓风偶尔拂过初夏新荷，带起几不可闻的涟漪声。


    萧瑞一袭月白广袖修士长袍，立于他身后三步之遥，屏息良久，终是上前。


    他声音压得低而稳，却字字清晰，如石子投入古井：“帝上，莫要逃避了！素婉仙尊的情劫，又何尝不是帝上您的情劫？”


    一语惊破满室沉寂。


    萧玄身形未动，广袖下的指节却微微一蜷。


    逃避？他跨越轮回，散尽修为，追她七世，竟最终仍落得一个“逃避”之名。


    “帝上，莫要再犹豫了！”叶宁安亦上前一步，玉冠下的眉宇紧锁，语气焦灼而决绝。


    萧玄终是缓缓转过身，目光掠过二人，似穿过重重时光，落向那内室垂落的鲛绡帐幔。


    那里，有他几生几世最深的牵挂与最痛的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