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空气凝滞了。


    古教授的话语在林靠北的脑海里盘旋，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量。


    “林靠北，选择权在你手上。”


    李振立刻出声：“林靠北，不要听他的！”


    古教授没有理会李振，他的视线锁定在林靠北身上，冷静得让人发毛。


    “我们可以为你提供学院最高级别的资源，最安全的控制环境，独立的训练场，甚至为你组建一个专门的团队，帮助你研究和控制你的伙伴。代价是，你需要毫无保留地配合我们的所有研究。”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想想你身体里那种渴望。它现在还很微弱，但它会越来越强。没有我们的帮助，你很快就控制不住它。到那个时候，你猜，它第一个要吃的会是谁？”


    林靠北的胸口发闷。


    那片被填满的空虚之下，新的，更深沉的饥饿感，正在缓缓苏醒。


    他没有立刻回答。


    沉默在三个人之间蔓延。


    李振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想说什么，但看到林靠北低垂的脸，又把话咽了回去。他不能替学生做决定，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古教授很有耐心，他只是站着，等待一个答案。他确信自己已经给出了无法拒绝的条件，也指出了最致命的威胁。


    “我……”林靠北终于开口，喉咙干涩，“我需要时间。”


    “可以。”古教授点头，没有丝毫意外，“但你的时间不多。它成长的速度，会超出你的想象。明天早上，我等你的答复。”


    他转向李振：“李教官，看好你的学生。现在，他不只属于你，也不只属于学院。”


    说完，古教授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门被关上，房间里只剩下李振和林靠北。


    “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李振走到林靠北身边，手掌按在他的肩膀上，“他就是个研究疯子。”


    林靠北没有作声。


    “我会向上面汇报，申请特殊资源。虽然可能不多，但至少能保证你前期的消耗。我们一步一步来，总有办法的。”李振的话语很坚定，但他自己也清楚，这番保证有多么苍白。


    一个能吞噬三阶契约兽全力一击的存在，它需要的资源会是一个天文数字。凭他一个教官的权限，能申请到的部分，恐怕是杯水车薪。


    “教官，”林靠北抬头，“你说，它真的会失控吗？”


    李振的动作停顿了。


    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他也没有答案。


    “我送你回宿舍。”李振避开了那个问题，转移了话题。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言。


    李振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却都找不到合适的词句。安慰的话在此刻显得毫无意义，而警告的话又会增加对方的负担。


    到了宿舍楼下，李振停下脚步。


    “早点休息，别胡思乱想。天塌下来，有我们顶着。”


    林靠北嗯了一声，转身走进宿舍楼。


    他没有回头。


    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林靠北反锁了房门。


    他脱力般靠在门板上，身体缓缓滑落，最终坐在冰凉的地面。


    办公室里那场激烈的争吵，古教授冷静又残酷的分析，还有李振无力的保证，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脑中交织成一团乱麻。


    最让他无法安宁的，是身体内部传来的感觉。


    那不是错觉。


    一种空洞的，永不满足的饥饿感，正从他身体的最深处散发出来。它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强烈。


    他强撑着站起来，走到自己的储物柜前。


    柜子里放着他全部的家当，十几枚一阶能量石。这是他省吃俭用，从每个月的生活补助里一点点攒下来的，原本计划着足够支撑到期末。


    他拿出一枚能量石。


    这是一枚最低品质的石头，内部充满了杂质，能量驳杂。对于大多数契约兽来说，吸收这种能量石都需要一定的时间来过滤。


    他将能量石放在掌心。


    几乎是在瞬间，一团无法用肉眼捕捉的影子从他的掌心浮现，将那枚能量石包裹。


    没有咀嚼，没有声响。


    一秒钟后，影子缩回他的身体。


    他摊开手掌，里面空空如也。


    那枚坚硬的能量石，连同里面的杂质，彻底消失了。


    林靠北愣住了。


    以往，他的“伙伴”吞噬一枚这样的能量石，需要十几秒，甚至更久。而且吞噬之后，会有片刻的满足感。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


    那股饥饿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因为这开胃小菜，变得更加焦躁。


    他没有犹豫，将柜子里剩下的一阶能量石全部倒了出来，堆在桌上。


    总共十四枚。


    他伸出手，覆盖在那堆石头上。


    无形的影子再次涌出，像一片小小的潮水，漫过那堆能量石。


    光芒闪烁了一下，然后熄灭。


    桌面上再次变得干干净净。


    十四枚能量石，在三秒钟内，被吞噬殆尽。


    林靠北的身体晃了一下。


    他感觉到了，那片空虚的深渊被填上了一丝丝，但紧接着，是更加巨大的空洞感反扑而来。它像一个被唤醒的巨兽，在满足了最初的口腹之欲后，开始真正地审视这个世界，渴望着更美味的食物。


    它不满足。


    它甚至在传递一种……嫌弃的情绪。


    因为它吃的，都是垃圾。


    林靠北打开个人终端，调出了自己的账户余额。


    一串数字显示在屏幕上：3500联邦币。


    这是他下一个月的生活费。


    一枚标准品质的二阶能量石，市面价格是五万联邦币。


    而刚刚那种被嫌弃的一阶能量石，一枚也要三百。他刚刚在几秒钟内，吃掉了四千多块钱。


    古教授的话再次浮现在他耳边。


    “宿主无法再满足它的‘食欲’，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你猜，它第一个要吃的会是谁？”


    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


    他不是在危言耸听。


    这是一个事实。一个正在发生的，无法回避的事实。


    李教官能顶住吗？他能为自己申请到多少资源？一天一枚二阶能量石？还是两天一枚？


    这够吗？


    当它的胃口变得更大，需要三阶，四阶，甚至更高阶的能量时，整个学院又能支撑多久？


    到时候，自己会变成什么？


    一个行走的灾难源？一个被所有人恐惧和疏远的存在？


    还是……成为它失控后的第一个牺牲品？


    林靠北关掉个人终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他坐在桌前，很久都没有动。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他们寄予的期望。他们希望他能成为一名出色的契约者，光宗耀祖。


    可现在，他身体里的东西，甚至都不能被称作契约兽。


    它是一个无底洞。


    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林靠北打开房门，看到了等在门口的李振。


    “想好了吗？”李振的表情很凝重。


    林靠北看着他，点了点头。


    “去见古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