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文台的气氛没有丝毫缓和。


    古教授走进房间时，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个盒子放在了中央的金属桌上。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块灰黑色的石头，表面粗糙，隐约能看到内部有几缕微弱的杂色光线在流动。


    “这是什么？”周牧先开口，他习惯性地想伸手去拿，但动作在中途停住了。


    “低阶能量晶石。”古教授回答。“一种更……实质的食物。”


    许妍立刻站了起来。“你要用这个喂它？一个实体物质？”


    “精神力是无形的，这块晶石是有形的。我想知道，它的食谱是否包含我们这个维度的东西。”古教授的解释不带任何情绪。


    “这太冒险了。”许妍的反对很直接。“我们昨天才刚刚确认电台是‘翻译机’，今天就要给它一把真正的‘餐叉’？如果它能吸收晶石的能量，就意味着它能影响现实世界。下一步是什么？吸收我们吗？”


    “你的担忧有道理。”古教授看着许妍，没有否定她的推测。“所以，我们需要数据。林靠北，你过来。”


    林靠北走了过去。他只是站在桌边，就能感觉到自己意识深处那个空洞的饥饿感，对那块晶石产生了强烈的渴望。这种渴望比昨天面对他自己的精神力时更加具体，更加直接。


    “我能感觉到。”林靠北说。“它想要这个。”


    “那就给它。”


    “等等。”许妍挡在林靠北面前。“教授，我们对它的了解还是零。每一次接触，都应该以我们的安全为最高优先级。这块晶石可能会让它变得更强，强到我们无法控制。”


    “控制？”古教授重复了这个词。“我们从来就没有控制过它。我们只是在观察。许妍，你的职责是医疗保障和风险评估，不是阻止实验进程。”


    “我的风险评估结果就是立刻停止！”许妍的坚持寸步不让。“在没有建立有效的安全隔断之前，任何可能增强它力量的行为都是在自杀。”


    “我同意。”林靠北忽然开口。


    许妍看向他，表情松动了一些。


    “我同意你的担忧。”林靠北继续说。“但是，我也想知道答案。它到底是什么？总停在门口，我们永远进不去。”


    他绕过许妍，坐到了电台前。


    “林靠北，你疯了？”许妍无法理解。


    “我没疯。”林靠北戴上耳机，手指放在了开关上。“我只是觉得，害怕解决不了问题。它就在我身体里，我躲不开。”


    他闭上眼睛，打开了电台。


    熟悉的静电噪音过后，精神的连接瞬间建立。那个虚影再次出现在房间中央，比昨天稳定了一些，边缘的逸散感减少了。


    林靠北的意识深处，饥饿的嘶吼变得震耳欲聋。但这一次，目标非常明确。不是林靠北的精神力，而是桌上那块晶石。


    虚影没有动。它在等待。


    林靠北集中精神。他不再是单纯地“献出”自己的精神力，而是尝试去引导。他将自己的意念投向那块晶石，在精神层面，他仿佛伸出了一只手，指向那个能量源。


    “看那里。”他在心里对它说。“吃的。”


    虚影猛地一颤。


    它动了。


    没有丝毫预兆，虚影瞬间跨越了与桌子之间的距离，整个扑在了那块能量晶石上。


    没有声音，没有物理碰撞。虚影直接穿透了晶石的表层。


    下一秒，晶石内部那几缕微弱的光芒开始剧烈闪烁，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抽离出来，汇入虚影的体内。灰黑色的石头表面迅速变得暗淡，失去了所有光泽。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当最后一丝光芒被吸干，晶石的表面出现了细密的裂纹。接着，它无声地崩解，化作一堆细腻的灰色粉末。


    吞噬。


    这个词出现在了在场所有人的脑海里。


    虚影静静地悬浮在粉末上方。它的形态发生了变化。原本完全透明的身体，此刻多了一丝淡淡的灰色质感，不再是纯粹的光影。它的轮廓也清晰了百分之一，虽然变化微弱，但确实存在。


    “内部能量没有变化。”周牧看着仪器上的读数，报告道。“它把晶石的能量完全吸收了，没有逸散。”


    就在这时，林靠北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


    “林靠北！”许妍第一个冲了过去。


    林靠北没有回答。他睁着眼睛，但瞳孔里没有任何焦点。一股不同于昨天暖流的感觉，从精神连接的另一端强行灌了进来。


    那不是温暖，也不是攻击。


    那是一段……信息。


    一个无法被理解的画面，一段没有频率的声音，一种不属于人类感官的情绪。混乱，破碎，却又带着某种无法言喻的结构。它冲击着林靠北的认知，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怎么了？”周牧也走了过来。


    “是回馈。”古教授站在原地，没有动。“比昨天更强烈的回馈。他消化了晶石，也给了林靠北一些它‘消化’后的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你看他的样子！”许妍试图解开林靠北头上的耳机，但被他无意识地挥手打开了。


    “别碰。”林靠北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很干涩。“连接还没断。”


    他强迫自己去处理脑海中那段奔流的信息碎片。他无法理解它，但他可以感受它。他感觉到了一种……满足。不是他自己的满足，而是那个虚影的。


    吃饱之后的满足。


    “它……”林靠北艰难地组织语言。“它很高兴。它给了我一段……它的记忆？或者说，是感觉的片段。”


    “什么样的感觉？”古教授追问。


    “我不知道。”林靠北摇头。“无法形容。像是……在一片黑暗里漂浮，周围全是同样的‘我’。没有时间，没有空间。”


    这段描述让天文台内陷入了更深的寂静。


    “它在告诉我们它的来历。”古教授的判断很快。


    “或者是在迷惑我们。”许妍反驳。“用一些我们无法证实的信息来博取信任。”


    “不管是哪一种，我们都得到了新的数据。”古教授走向那堆粉末，用镊子夹起一点，放进一个样本袋里。“周牧，分析成分，对比之前的晶石。”


    他转过身，看着林靠北。“感觉怎么样？你的身体。”


    林靠北活动了一下手指。那段混乱的信息流正在退去，但意识深处那种被强行灌入的感觉还留有残响。他身体里的饥饿感，第一次，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饥饿感……没了。”他说。


    “它吃饱了。”古教授下了结论。“看来，物理能量对它的效果更好。这是一个重大的发现。我们找到了一种更高效的‘喂养’方式。”


    “代价呢？”许妍质问。“代价就是他每次都要被这种不明信息攻击一次吗？我们根本不清楚这会对他的精神造成什么永久性损伤！”


    “所有的开拓都需要付出代价。”古教授的回答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林靠北，你现在的感觉，是好，还是坏？”


    林靠北沉默了。他能感觉到许妍的关心，也理解她的恐惧。但是，那种来自另一个存在最直接的“交流”，那种窥见未知一角的体验，对他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我没事。”他最终回答。“我能承受。”


    “你听到了。”古教授对许妍说。


    他没有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拿着样本袋走向了另一边的分析台。“今天的实验结束。明天继续。周牧，准备一块不同属性的晶石。”


    许妍看着古教授的背影，又看看林靠北，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愤怒和无力。


    林靠北摘下耳机，站起身。他走到桌边，看着那堆灰色的粉末。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从根本上改变了。他和那个虚影之间，不再只是饲养者和宠物的关系。


    他们开始了真正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