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台的门在身后关闭，隔绝了古教授和仪器的世界。


    许妍没有立刻离开，她站在走廊里，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真的要继续？”


    林靠北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这是我的事。”


    “你的事？林靠北，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实验品吗？”许妍的质问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那个东西在你脑子里灌了什么，你一点都不怕？”


    “我怕。”林靠北终于转身面对她。“但我也好奇。”


    “好奇会害死你！”


    “也许吧。”林靠北的回答很平静。这种平静让许妍更加不安。


    “古教授只在乎他的数据，他不会管你的死活。你难道看不出来？”


    “我看得出来。”


    “那你为什么还要……”


    “因为那个虚影，它也在乎。”林靠北打断了她。“它需要我，我也需要它。这很公平。”


    许妍无法理解这种逻辑。她看着林靠北，觉得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陌生的隔膜里。那种隔膜将她所有的关心都弹开了。


    “你变了。”她最后说。


    “是吗。”林靠北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他绕过她，走向出口。他身体里那股持续了很久的饥饿感确实消失了，但一种新的空虚取而代之。那不是痛苦的空虚，而是一种……期待的空虚。一个等待被填满的容器。


    他能感觉到，那个虚影正在他的意识深处安静地蛰伏。它吃饱了，正在休息。但它很快又会饿的。


    林靠北走在大街上。城市的喧嚣对他来说是遥远的背景音。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内在的感受上。他需要为下一次的“喂食”做准备。古教授会提供实验用的晶石，但那是在天文台里，在古教授的控制下。


    他想要属于自己的主动权。


    他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几张零钞和一些硬币。这是他一周的零用钱。


    他改变了回家的方向，拐进了一条更偏僻的街道。这里没有主干道上那些光鲜的店铺，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功能性明确的小店。修理铺，零件店，还有……能量铺。


    这些店铺面向的是普通市民，出售一些低阶的能量石，用来给家里的老旧设备供能，或者给一些爱好者的简易造物提供动力。


    林靠北走进其中一家。


    店里很小，货架上摆满了各种颜色和形状的石头，大部分都光泽暗淡。一个戴着老花镜的店主正趴在柜台上打盹。


    “老板。”


    店主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买东西？自己看，价钱都标着。”


    林靠北的视线在货架上扫过。那些标价让他心头一沉。即便是最便宜的“灰岩”，也需要他一半的零用钱。而那些稍微有点光泽的“萤石”，价格更是翻了几倍。


    “这个怎么卖？”他指着一块拳头大小，看起来最不起眼的灰色石头。


    “灰岩，三十块。”店主头也不抬。“稳定，但能量输出低。你要是想给你家里的加热器用，还不如多花点钱买块好点的。”


    “我就要这个。”


    林靠北数出三张十元的纸币，放在柜台上。


    店主收了钱，把那块灰岩用旧报纸包起来递给他。


    “拿好。”


    林靠北拿着那块沉甸甸的石头，走出了店铺。他感觉到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压力。这只是开始。那个虚影的胃口，他用自己的零用钱，能满足多久？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锁上了门。


    他将那块灰岩放在书桌上，然后集中精神。


    意识深处，那个虚影感受到了能量源的存在，缓缓浮现。它比在天文台时要淡薄一些，但轮廓似乎更稳定了。


    林靠北伸出手，覆盖在那块灰岩上。他没有使用任何仪器，只是单纯地用意念去引导。


    “吃吧。”他在心里说。


    虚影慢慢靠近，像一团流动的墨，无声地包裹住了那块石头。


    没有天文台里那种剧烈的能量反应，没有瞬间的粉末化。灰岩表面的光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它的能量正在被缓慢而彻底地抽干。


    这个过程持续了将近十分钟。


    当虚影退开时，桌上的灰岩已经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石头，失去了所有能量的迹象。


    林靠北没有接收到像上次那样奔流的记忆碎片。他只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暖流从虚影那里反馈回来，融入他的身体。那股期待的空虚被填满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然后，更强烈的需求感传来。


    不够。


    还要。


    虚影传递过来的意念清晰无比。它像一个刚尝到开胃菜的食客，对主菜的渴望变得更加迫切。


    林靠北看着桌上那块废石，又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


    他第一次清晰地认知到一个问题。


    喂养它，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而这个代价，古教授愿意支付，是因为他能得到数据。自己呢？自己能得到什么？


    那种窥见未知一角的体验？那种和另一个存在交流的感觉？


    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值得他投入一切吗？


    他身体里的空虚感再次涌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明确。那不只是虚影的饥饿，也变成了他自己的。一种对能量，对更多能量的渴望。


    “明天继续。”


    他想起了古教授的话。


    明天，在天文台，会有另一块晶石。一块属性不同的，能量更强的晶石。


    他会再次体验那种被信息洪流冲击的感觉，也会再次满足这个虚影的饥饿。


    但那之后呢？后天呢？


    他不能永远依赖古教授。


    林靠北站起身，走到窗边。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城市，远处的霓虹灯闪烁着。那些光，那些电，那些维持着城市运转的一切，本质上都是能量。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萌生。


    如果……如果虚影能吸收的能量，不只是晶石呢？


    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一阵寒意。


    不，不能那么做。他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个危险的想法驱逐出去。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他要做的，是想办法赚钱，买更多的能量石。


    他打开电脑，开始搜索。


    “高价回收旧能源核心。”


    “兼职：能量管道维护学徒，有危险性，薪酬高。”


    “城市边缘区能量废料处理员，日结。”


    一条条信息跳出来，每一条都指向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世界。一个围绕着能量交易和处理而形成的灰色地带。


    他和那个虚影的对话，已经开始了。而这场对话，正把他引向一条无法回头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