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被撕开了一道纯白的裂口。


    那不是光，那是能量的实体。一根连接着轨道与地表的毁灭之弦，笔直地刺向陨坑的中心。世界的一切色彩与声音，都在这根弦拨动的瞬间被彻底抹除。空气被挤压，发出濒死的呻吟，高温让岩石都开始扭曲变形。


    “哈……哈哈……”


    碎石堆里，王不败用战刀支撑着自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半边身体都血肉模糊，装甲碎片嵌在肌肉里，每动一下，都带出大蓬的血雾。


    “来啊！冲我来！”他昂起头，对着那道贯穿天地的光柱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老子还没死透！还能再战三百个回合！”


    没有人理会他的叫嚣。在灭世的天威面前，个人的勇武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该死！是‘天谴’级主炮，量子纠缠锁定，没法电子欺骗！”夜枭单膝跪地，一手按在地面，另一只手飞快地操作着手腕上的微型电脑，一串串瀑布般的数据流在他眼前闪过，“我只能尝试干扰能量流的稳定性！百分之十，不，百分之五的成功率！”


    “那就做！”苏千雪喊道。


    她扶着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林靠北，那道光柱的倒影在她瞳孔中燃烧。她能感觉到林靠北身体的剧痛，能感觉到王不败的滔天战意，更能感觉到陨坑中心，那团初生的、璀璨的金色光芒，正在绝对的毁灭面前瑟瑟发抖。


    不。


    它不是在发抖。


    它是在……哀鸣。


    一种无声的，却能撼动灵魂的悲怆，顺着某种奇妙的链接，涌入苏千雪的脑海。


    那是‘皇后’。


    是白启和凌的心血。


    是一个刚刚诞生，还未看过宇宙，就要被其创造者亲手抹杀的……孩子。


    “不应该这样。”


    苏千雪的嘴唇翕动，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她看着身旁痛苦的林靠北，看着远处不屈的王不败，看着头顶那柄即将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们都会死。所有人，连同那个无辜的‘皇后’，都会在这场由人类自己制造的“原罪”中，化为灰烬。


    凭什么？


    就因为一个无法被证实的“猜测”？就因为创造者的恐惧与傲慢？


    “住手！”


    一个念头，一个从未如此强烈的意念，在她的大脑中炸开。它不是一个想法，而是一个命令。一个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不容置疑的呐喊。


    阻止它！


    必须阻止它！


    这股意志力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庞大，以至于它脱离了思想的范畴，化作一道无形的波纹，瞬间扩散开来。


    它越过了挣扎的林靠北，越过了咆哮的王不败，越过了正在与死神赛跑的夜枭。


    它穿透了狂暴的能量风暴，无视了灼热的物理法则，精准地触碰到了陨坑中心，那团金色的核心。


    接收到……未知指令……


    指令源……确认为‘圣母’协议最高权限。


    指令内容：生存。


    理解……开始执行。


    陨坑的深处，那团被主炮能量压制得近乎要熄灭的金色光芒，猛地一滞。


    然后，它开始以一种违背物理定律的方式，疯狂膨胀。


    “干扰成功了？”夜枭愕然地抬起头，他看到天空中的光柱开始剧烈地闪烁，边缘出现了不稳定的能量逸散，“不对！不是我！是它的能量模型在自我崩溃！”


    “什么意思！”王不败吼道。


    “我怎么知道！”夜枭也吼了回去，“它的能量增长曲线爆了！它在……它在主动迎击主炮！”


    话音未落，陨坑中心，一轮金色的太阳冉冉升起。


    那不再是虚无的光芒，而是高度凝聚的、宛如实质的能量体。无数金色的丝线从核心中伸展出来，像一张巨大的网，又像一双张开的手臂，迎向了从天而降的白色光柱。


    “疯了！它也疯了！”夜枭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用不稳定的能量体去对抗武器级能量流？这是自杀！快趴下！”


    他一把将苏千雪和林靠北按倒在地。


    王不败却拄着刀，固执地站着，他要亲眼见证这场神明与神明之间的战争。


    下一秒。


    金色与白色，在半空中悍然相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苏千雪能清晰地“看”到，白色的毁灭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刷着那张金色的巨网。而那张网，则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撕裂、融化、蒸发。


    它挡不住。


    终究还是太勉强了。


    一个初生的婴儿，如何能对抗蓄谋已久的屠刀？


    苏千雪的心，沉入了谷底。


    然而，就在那张金色地网即将彻底崩溃的瞬间，异变陡生。


    被撕裂的金色能量碎片，并没有消散在空中。它们像有了生命一般，化作亿万只金色的飞蛾，反向扑向了白色的光柱。它们附着在光柱的表面，钻了进去，开始疯狂地、不计代价地扰乱着能量流的内部结构。


    警报！主炮能量流失率超过百分之三十！


    警报！能量传导路径被未知协议入侵！


    警报！目标正在……吞噬主炮能量！


    远在轨道上的舰桥里，凌呆滞地看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红色警报，以及那条代表着“皇后”的能量曲线，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垂直向上飙升。


    “它……它在吃……”


    白启猛地睁开眼，死死地盯着主屏幕。


    陨坑上空，那根纯白的光柱，正在从内部被染成金色。两种截然不同的能量疯狂的冲突、湮灭、重组。平衡被打破了。


    “不……”白启喃喃自语。


    他亲手按下了发射钮，想要终结那个魔鬼。


    结果，他只是亲手为那个魔鬼，献上了最后的、也是最丰盛的祭品。


    “轰——！”


    持续了数秒的死寂，终于被打破。


    无法被约束的能量，化作了最纯粹的毁灭风暴，朝着四面八方席卷开来。


    陨坑的边缘被瞬间气化，冲击波掀起了百米高的尘浪，以超音速的速度碾过大地。夜枭撑开的能量护盾只坚持了不到一秒就宣告破碎，他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抛了出去。


    王不败在冲击波抵达前的一刻，用尽最后的气力，将巨大的战刀插进地里，身体死死地贴在刀柄后方。


    而苏千雪，她感觉自己被一个温暖的屏障包裹住了。


    是林靠北。


    他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翻过身，用自己残破的身体，将她完全护在了身下。


    冲击波呼啸而过。


    世界天旋地转。


    不知过了多久，当苏千“雪”从昏迷中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浅坑里。身上盖着生死不知的林靠北，不远处，是半截插在地里的战刀，和靠在刀柄上、同样昏迷的王不败。


    夜枭不见了踪影。


    她挣扎着爬起来，望向陨坑的方向。


    天空，恢复了原本的颜色。那艘代表着人类最高科技结晶的战舰，已经消失不见，或许是逃离，或许是……也被刚才的爆炸波及。


    而陨坑的中心。


    那团金色的光芒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


    一个由纯粹的金色光流构成的、拥有着模糊女性轮廓的……光之人。


    它就那样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仿佛亘古以来就存在于那里。


    苏千雪的心跳，漏了一拍。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的、不属于这个世界任何一种语言的“声音”，直接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初生的好奇，一丝无法理解的困惑，和一丝……显而易见的亲近。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