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似乎对这个条件并不意外。她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


    “可以。”


    她收起了枪。一个无需言说的信号。


    林靠北也缓缓放下了武器，但他的一只手，始终没有离开腰间的手枪。


    短暂而脆弱的同盟，在毁灭的边缘，正式成立。


    维修通道的入口像一道丑陋的疤痕，嵌在岩壁上。


    寂静只持续了三秒。


    陨坑中心，那头被称为“皇后”的怪物，忽然停止了咆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像是无数骨骼在同一时间被折断、碾碎，然后又以一种违反物理法则的方式重新拼接。


    “它在干什么？”林靠北下意识地问，手里的枪握得更紧。


    没有人回答他。


    因为所有人都看见了。皇后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剧变。原本覆盖体表的暗红色骨甲，此刻正片片剥离，又在剥离的瞬间化为流质，在能量场的高温下熔化、重组。新的骨甲更加厚重，上面布满了繁复而狰狞的纹路，仿佛某种古老的祭祀图腾。


    “它的能量反应……在指数级攀升。”夜枭的语气第一次出现了波动，她身侧的一个小型战术板上，红色的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刷新。


    “那是什么？”苏千雪问。


    皇后的背部，两个巨大的肉瘤猛地破开，从中伸展出的不再是镰状节肢。那是一对……无法用地球生物学定义的器官。它们薄如蝉翼，却又带着金属的质感，表面流淌着星核逸散出的金色能量，像两面巨大的、华丽又致命的能量帆。


    “轰——”


    一声闷响，皇后的尾部，一根粗壮狰狞的炮管从它的尾椎骨末端硬生生挤了出来，炮口处，幽蓝色的能量正在飞速凝聚，形成一个令人心悸的漩涡。


    它完成了武器化。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凝固的空气。


    不是来自陨坑，而是来自他们身边。


    林靠北手里的步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整个人像被无形的巨手攥住，猛地对折，跪倒在地。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青筋从脖颈一路蔓延到太阳穴，虬结的肌肉把作战服绷得死紧。


    “林靠北！”苏千雪立刻上前一步，试图扶住他。


    “别碰他！”夜枭厉声喝止，“精神链接过载了。”


    “什么意思？”


    “白启留下的控制后门，正在被那头怪物用绝对的能量洪流反向冲垮。”夜枭的分析冷静得近乎残忍，“他现在不是在‘链接’，而是在‘承受’。那头怪物进化时所有的痛苦、狂喜、本能……都通过那条通道，一分不差地灌进了他的大脑里。”


    林靠北又是一声压抑的嘶吼，听起来像野兽的哀鸣。他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一丝血线从他的唇角渗出。


    “他撑不了多久，”夜枭做出结论，“最多三十秒，他的大脑就会被这股数据流烧成一团浆糊。”


    陨坑中，皇后新生的尾炮已经充能完毕。那幽蓝色的光团稳定下来，散发着毁灭的气息。它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头颅微微转向，锁定了他们所在的方向。


    “我们没时间了。”夜枭说，“他已经是个废人，一个累赘。”


    “闭嘴。”苏千雪的声音很冷。她蹲下身，看着林靠北痛苦扭曲的脸。这个男人一路上的玩世不恭和刻薄嘲讽，此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最原始的、纯粹的痛苦。


    “我是在陈述事实。”夜枭抬起了枪，但这次，枪口对准的不是苏千雪，而是地上抽搐的林靠北。“他很快就会变成一个定位信标，把那东西直接引过来。我是在帮你解决麻烦。”


    “我说了，”苏千雪站起身，挡在林靠北面前，“由我来决定。”


    “你的决定正在浪费我们所有人的生机。”夜枭毫不退让，“一个将死之人，换我们三个活下去。这笔账，很好算。”


    “那头怪物是白启弄出来的，链接是他建的，林靠北也是他的人。”苏千雪反问，“你替他清理门户，倒是很积极。”


    “我的任务目标是回收‘火种’，消灭威胁。任何阻碍任务的人，都是敌人。”


    “现在他也是我的同伴。”


    “一个认识不到二十四小时的同伴？”夜枭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苏千雪，收起你那套不合时宜的英雄主义。在绝对的利益和生存面前，情感是最廉价的消耗品。”


    “所以你的人折在通道里，你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探路。死得其所。”夜枭的回答让空气都冷了几分，“现在，轮到他了。让开。”


    就在这时，蜷缩在地上的林靠北，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破碎的音节。


    “不……不是……控制……”


    他的话断断续续，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它……在……吞……吞噬……”


    吞噬？


    苏千雪心里一动。吞噬什么？


    “胡言乱语。”夜枭显然失去了耐心，“最后一次机会，让开。否则，我连你一起解决。”


    能量帆在皇后背后完全展开，金色的光芒映亮了半个天空。它没有立刻开火，似乎在享受着新生力量带来的愉悦。但谁都知道，这份愉悦随时会变成致命的攻击。


    苏千雪没有再和夜枭争辩。


    她做出了决定。


    她一把拽起林靠北的手臂，将他半死不活的身体架在自己肩上。这个男人的体重超出了她的预料，几乎把她压得一个趔趄。


    “你干什么？”夜枭的枪口随着她的动作移动。


    “我说过，我来决定谁去执行最后的任务。”苏千雪喘着气，但语气不容置喙，“现在，我决定，我们三个都得活到那个时候。”


    她不再看夜枭，而是用尽全力，拖着失去意识、只剩下本能抽搐的林靠北，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黑漆漆的维修通道入口。


    “疯子。”夜枭低声骂了一句。


    但她最终没有开枪。


    她看着苏千雪瘦削的背影，看着她肩上那个随时可能变成炸弹的男人，最后，她收起了枪。


    短暂而脆弱的同盟，在第一分钟，就迎来了一次最严峻的考验。


    苏千雪拖着林靠北，走进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