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化剂？”苏千雪举起步枪，枪口对准了广播器，仿佛这样就能射穿那个远在天边的男人，“你把人命当成什么了？”


    “别激动，千雪。别用那种陈腐的道德观来评价我的研究。”白启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懒洋洋的戏谑，“你们不是人命。你们是变量，是参数，是通往神之领域的钥匙。而现在，是为新神诞生献上贺礼的时候了。”


    “贺礼？”林靠北重复了一遍，那股精神刺痛忽然变了味道。不再是纯粹的痛苦，而是夹杂了一丝……渴望？一种发自生物本能的，对某种高能量存在的极致向往。这股情绪不属于他，它来自井下。


    “没错，贺礼。”白启的话语里充满了即将揭晓谜底的快感，“你们以为，我把你们逼到这里，只是为了欣赏一场猫鼠游戏？太小看我了，也太小看你们自己了。”


    舱室的穹顶之上，一块巨大的全息屏幕被点亮。画面里不是基地的内部结构，而是伊甸星漆黑的夜空。星辰寥寥，一片死寂。


    “你们是开启盛宴的钥匙，但真正的主菜，现在才要上场。”


    话音未落，夜空之中，一颗本不存在的“星辰”陡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它脱离了固有的轨道，如同一颗被神明掷下的火种，拖着长长的、燃烧的尾迹，朝着地表直坠而来。


    “那是什么？”苏千雪的战术目镜瞬间调整了焦距，数据流在屏幕边缘飞速闪过，“轨道计算……目标……目标是我们脚下！他要用轨道武器把整个基地都炸上天！”


    “快走！”她一把抓住林靠北的手臂，试图将他拖离这个死亡陷阱。


    “来不及了。”林靠北没有动，他死死盯着那口深井，井口边缘的紫色光晕因为井下那怪物的激动而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他不是要炸了这里。”


    “你到底在说什么胡话！”苏千雪无法理解他的平静，“那是星核碎片！一颗失控的、高能星核的碎片！足以把这片大陆从地图上抹掉！”


    “对，是星核碎片。”林靠北的回答平静得可怕，“但不是武器，是食物。”


    “食物？”


    这个词让苏千雪的思维停顿了一瞬。


    “他不是要杀死‘皇后’。”林靠北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铁块砸在地上，“他要喂饱它。他要催化它，强行让它完成最终的进化。”


    白启愉悦的笑声再次通过广播器响起，像是在为林靠北的正确答案鼓掌。“完全正确！不愧是我最完美的杰作，你总是能理解我的意图。毁灭是多么的乏味，多么的没有技术含量。而创造……创造一位行走于大地的神祇，那才是艺术！”


    “疯子！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苏千雪对着广播器怒吼，“你会毁了这颗星球！”


    “不，我是在拯救它。”白启的宣言带着一种救世主般的狂热，“伊甸星早已死去，是我的‘皇后’让它有了心跳。而今天，我将赐予它灵魂！你们应该感到荣幸，你们的挣扎，你们的痛苦，你们的绝望，都将成为新神诞生史诗上，最华美的序章！”


    基地开始剧烈地摇晃。不是因为爆炸，而是来自整个地壳板块的共振。头顶的金属天花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数尘土与碎屑簌簌落下。那颗天外来客已经突破了大气层，它带来的恐怖威压，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要将地表的一切都按进地幔里。


    “我们必须离开这个舱室！”苏千雪还在做最后的努力，“冲击波会把这里夷为平地！”


    “没用的。”林靠北缓缓摇头，他感受着那股越来越近的，混杂着毁灭与诱惑的庞大能量，也感受着井下那怪物越来越难以抑制的狂喜，“我们哪也去不了。棋盘的边界已经消失了，现在，我们和‘皇后’，和白启，都在同一个祭坛上。”


    “我从不信什么祭坛！”苏千雪拉动枪栓，子弹上膛，“我只信我的枪。就算是神，我也杀给你看！”


    “说得好！”白启的赞叹充满了恶意，“我就喜欢你这股劲。去吧，去反抗，去愤怒。用尽你们的全力，去挑战即将降临的奇迹。让我看看，凡人的意志，在神迹面前，究竟有多么……微不足道。”


    光。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强光，穿透了数千米厚的岩层，将整个地下舱室映照得一片惨白。并非通过视觉，而是直接作用于每一个细胞。


    紧接着，是寂静。


    连警报器刺耳的尖叫都消失了。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时间与空间都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凝固了。


    然后，冲击波抵达。


    那不是风，也不是气浪。那是纯粹的，被压缩到极致的能量释放。坚固的合金地面如同纸片般向上拱起、撕裂。林靠北和苏千雪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掀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舱室扭曲的墙壁上。


    苏千雪的步枪脱手飞出，摔在地上断成两截。她感到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一口血涌上喉咙，又被她强行咽了回去。


    林靠北的情况更糟。物理的冲击和精神的撕裂同时在他体内爆发。井下那个怪物在星核碎片触地的瞬间，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却足以震碎灵魂的咆哮。那是一种混杂着痛苦、狂喜、贪婪与解脱的复杂情绪，像一根烧红的钢针，捅进了林靠北的大脑。


    “呃啊啊啊——！”


    他抱着头蜷缩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


    “林靠北！”苏千雪挣扎着想爬过去，但身体却不听使唤。


    也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口深井边缘，一直维持着力场稳定的装置在一连串的电火花中彻底报废。淡紫色的生物力场光晕，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闪烁了两下，彻底熄灭了。


    束缚，消失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息从井下喷涌而出，带着高温，几乎要将空气点燃。那不再是信息素，而是某种更高层次的生命场域。


    “看啊……”白启的语气里带着颤抖，那是极度兴奋造成的颤抖，“看啊！它回应了！它出来了！”


    一只……不，那不是“只”。


    一个由紫黑色甲壳、增生肌肉组织和无数扭曲触须构成的庞然大物，缓缓地，从深不见底的井中升起。它没有固定的形态，仿佛一团不断蠕动、不断变化的活体噩梦。无数只大小不一的惨白色眼瞳在它的体表睁开，没有焦距，只是漠然地感受着这个世界。


    它冲破了巢穴的束缚。


    它感受到了那份从天而降的“恩赐”。


    “皇后”抬起了它那不成形状的“头颅”，朝向地面之上，那个已经被星核碎片砸出的熔融巨坑的方向，发出了一声真正的，响彻天地的咆哮。


    那咆哮声中，充满了对“食物”的无尽渴望。


    苏千雪撑起上半身，她看着那个缓缓升起的怪物，又看了看远处那个被砸穿的地表破口透进来的、宛如末日黄昏的光。


    “我们……我们把它放出……”


    “不。”林靠北从地上爬起，抹去唇边的血迹，他的抽搐停止了，那股精神剧痛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洞与平静。


    他注视着那头仰天咆哮的怪物，轻声接话。


    “我们只是，敲响了开饭的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