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防火门在他们身后重重砸下，发出的巨响几乎被另一种更深沉的轰鸣所吞没。


    “这边！”林靠北吼道，他的声音在狭窄的备用通道里撞得粉碎，“快！”


    苏千雪没有多问，紧跟在他身后。脚下的地面在颤抖，不是那种沉闷的、断断续续的震动，而是一种持续不断的、频率越来越高的共振。墙壁上的紧急照明灯疯狂闪烁，将他们奔跑的身影切割成一帧帧残破的剪影。


    “我们到底要去哪？”苏千雪一边跑一边问，她手中的脉冲步枪枪口始终警惕地指向后方，“夜枭给的路线不是这条！”


    “那条路是陷阱！”林靠北头也不回地喊，“现在整个基地的防御系统都疯了！主路就是靶场！”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他猛地刹住脚步，在一个岔路口前停顿了不到半秒，然后决然地冲向左边那条看起来更黑暗、更狭窄的维修通道。“他们曾把我拆开，又在这里把我组装起来。我比任何设计图都更了解这里的血管。”


    他的话里有一种苏千雪从未听过的怨毒。


    警告：B7区出现结构性损伤。启动紧急封锁协议。


    天花板上的广播器用冰冷的电子音播报着。他们前方的通道尽头，一道厚重的合金闸门开始缓缓降下。


    “妈的！”苏千雪咒骂一声，举枪就要射击控制面板。


    “别开枪！”林靠北一把按住她的手臂，“枪声会暴露我们的精确位置！自动机枪塔的听觉传感器比你想象的灵敏！”


    “那怎么办？等着被关在这里？”苏千雪甩开他的手，语气焦躁。基地的震动让她心烦意乱，那股无处不在的嗡鸣更是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林靠北没有回答。他冲到闸门下，用肩膀死死抵住那不断下降的金属。他的肌肉瞬间绷紧，脖子上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竟硬生生将闸门的下降速度延缓了片刻。


    “爬过去！”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苏千雪愣了一下，但立刻反应过来，一个标准的战术翻滚从他撑起的缝隙中穿了过去。她刚站稳，立刻转身，与林靠北一起，一个在里一个在外，合力对抗那万钧之力。


    “没用的！”苏千雪喊道，“液压系统动力太大了！”


    “我知道！”林靠北的脸涨得通红，“但能拖一秒是一秒！我能感觉到……‘皇后’的位置……它就在我们……下方！”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那股让他头痛欲裂的嗡鸣，在这一刻陡然增强了数倍。它不再是背景噪音，而是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大脑皮层。


    “啊——！”


    林靠北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身体一软，整个人被闸门压得跪倒在地。


    “林靠北！”


    苏千雪急忙伸手去拉他。就在这时，闸门的液压系统似乎因为过载和剧烈的震动，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然后猛地卡住了，留下了一道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缝隙。


    林靠北趁机滚了进来，他抱着头，蜷缩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身体不住地抽搐。


    “你怎么了？”苏千雪蹲下身，警惕地环顾四周。这里是一处废弃的管线中继站，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铁锈的味道。


    “是它……”林靠北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是那个‘皇后’……它在尖叫……不，是白启……我在它的脑子里……听到了白启的声音……”


    “你说什么？”苏千雪无法理解，“精神同调还没开始！陈博士说过……”


    “他开始了！”林靠北猛地抬起头，他的瞳孔因为剧痛而收缩，“他用最粗暴的方式强行连接！他在撕裂它的意识！我能感觉到！那股能量……那股疯狂的能量……正在顺着基地的每一条线路蔓延！”


    苏千雪的心沉了下去。她终于明白那股令人不安的震动和嗡鸣来自何处。白启那个疯子，他把整个基地变成了他疯狂实验的延伸。


    “他不是在阻止我们逃跑。”林靠北喘着粗气，扶着墙壁站起来，“他是在用‘皇后’的痛苦来定位我们。我们就像是黑夜里的火炬，他看得一清二楚。”


    “你的意思是，我们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不只是监视。”林靠北的表情变得古怪，“是引导。他想让我们去某个地方。我所感觉到的‘安全路线’，很可能就是他故意留给我的路标。”


    这个结论让苏千雪背脊发凉。


    白启在上一章说过的话，此刻在她脑中炸响：“她只是从一个小笼子，跑进了一个更大的屠宰场。”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含义。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苏千雪压低了声音，“反其道而行？”


    “没用。”林靠北摇了摇头，绝望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现在整个基地都是他的猎场。我们往哪走，他就会把出口堵上，把陷阱摆在哪。我们不是在和他赛跑，我们是在他的棋盘上移动。”


    “我从不当棋子。”苏千雪的回答简单而决绝。她检查了一下步枪的能量残余，“夜枭还在外面等我们。只要能到地表，到船坞，我们就有机会。”


    “地表……”林靠北咀嚼着这个词，那股来自脑海深处的刺痛再次袭来，但这次，他强行忍住了。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去分辨那混乱的精神噪音。


    痛苦、狂暴、毁灭……以及一个清晰的坐标。


    一个远离船坞方向的坐标。


    “我知道他想让我们去哪了。”林靠北睁开眼，“跟我来。”


    “你疯了？你不是说那是他设下的陷阱吗？”


    “对。”林靠北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既然棋盘上没有活路，那就掀了它。我要去痛苦的源头，去他最不想让我们去的地方。”


    “你是说……”


    “去‘皇后’的巢穴。”


    苏千雪被他的疯狂想法惊得说不出话。去面对那个即将失控的怪物？那不是自杀吗？


    “白启以为他控制了一切。”林靠北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癫狂的笑意，“他想看我们恐惧，想看我们绝望。但他算错了一件事。一个被逼到绝路的实验品，会做出什么事来，是任何数据都无法预测的。”


    他不再解释，转身冲向了另一条更加幽深的通道。那条路，通往地底最深处。


    苏千雪只犹豫了一秒，便紧紧跟了上去。


    逃亡已经没有意义。


    既然如此，那就把这场“游戏”的终点，变成白启的坟墓。


    他们不再躲藏，不再潜行。林靠北凭借着那越来越清晰的痛苦感应，在迷宫般的基地里横冲直撞。他们身后，警报声、爆炸声和自动武器的射击声连成一片，仿佛一支为他们奏响的末日交响曲。


    他们离巢穴越来越近。


    近到苏千雪已经能感受到墙壁传来的高温，和空气中那股甜腻又令人作呕的生物信息素的味道。


    “停下。”林靠北突然在一个巨大的圆形舱室前停下脚步。


    舱室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井，正是白启在监控画面里看到的那个实验井。井口边缘，淡紫色的生物力场光晕正在不稳定地闪烁，仿佛随时会熄灭。


    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从井下传来，让苏千雪几乎无法呼吸。


    “他就在下面。”林靠北说。


    也就在这时，舱室内的广播器里，不再是冰冷的电子警告音。


    一个带着笑意的，他们都无比熟悉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空间。


    “欢迎，我最杰出的两个作品。”


    白启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传来，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慵懒。


    “跑得不错。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上三分十七秒。看来，死亡的威胁，确实是最好的催化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