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暂时的。


    警报：侦测到高能反应物体，正在进入伊甸星同步轨道。


    一个全新的、机械的警报音，切开了控制室内的混乱。它不属于巢穴的任何一个监控单元。它来自太空。


    “轨道监控！那是什么！”白启的指令快得像一道电光。


    “是……是生命树集团的船！”一个技术员的声音发颤，“确认I，是‘生命树’号！他们……他们提前了！”


    “运载物？”


    “最高机密。我们没有权限……等等，我破解了第一层货运清单……天啊。是星核。星核碎片。”


    星核。


    这两个字像一颗投入水中的炸弹，在林靠北的意识里轰然炸开。他不需要任何解释，就能通过与皇后的链接，“理解”那是什么。


    一股无法形容的能量波动，如同海啸，从轨道上空席卷而下。它穿透大气层，扫过大地。这不是物理层面的冲击，而是生命层面的共鸣。


    整个星球，苏醒了。


    林靠北“听”到了。通过皇后庞大无比的感知网络，他听到了伊甸星上每一株植物的战栗，每一只野兽的低吼，每一个微生物的躁动。它们在渴望。它们在恐惧。它们在朝拜。


    一种源自生命最深处的、对能量的绝对饥渴。


    而这股饥渴的顶点，它的汇聚中心，就是他链接着的皇后。


    那座沉睡的黑色山脉，不再是抽搐。它在剧烈地起伏。地动山摇。巢穴深处的岩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不，这不是梦。”林靠北喃喃自语，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说了出来。


    皇后的意识，从混沌的沉睡中，被那股天外的能量硬生生拽了出来。它醒了。一头被囚禁了太久的巨兽，闻到了血腥味。


    一道无声的咆哮，在林靠北的精神世界里炸响。那不是愤怒，不是痛苦，而是纯粹到极点的……欲望。


    它的“视线”穿透了地壳，穿透了大气，死死地锁定在轨道上那个小小的光点上。


    “皇后意识完全激活！脑波指数突破阈值！”


    “A区到G区，所有肌肉群全部进入战备状态！”


    “它的目标……是轨道！它想上去！”


    “白启主管！隔离协议快要压不住了！”


    白启没有理会那些惊惶的报告。通讯器里，只有他一个人的线路是清晰的，直通林靠北。


    “林靠北。”


    “……”


    “这也是苏千雪的‘回响’吗？”


    那个问题，像淬了毒的冰针。


    谎言被毫不留情地戳穿，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


    “不。”林靠北的回答很轻，却很清晰。


    “那是什么？”白启追问。


    “是本能。”林靠北强迫自己去感受那股毁天灭地的欲望，并将其翻译成语言，“它饿了。而它的食物，就在天上。”


    “是你弄醒了它。”白启陈述着一个事实，“你触碰牢笼，制造裂痕，给了它一个苏醒的‘理由’。现在，外来的能量成了催化剂。你算得很好。”


    林靠北没有辩解。白启已经看到了结果，过程不再重要。


    “你想要什么，林靠北？和苏千雪一样，一个逃跑的机会？”


    “我只是一个工具。”林靠北重复着白启曾经的定义，“工具，只想活下去。”


    “活下去？”通讯器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弄，“你以为苏千雪能给你‘活路’？她会把你连同这颗星球，一起当做垫脚石。你对她来说，连棋子都算不上，你只是她引爆炸弹的那根引线。”


    巢穴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林靠北能感觉到，数据牢笼正在发出刺耳的悲鸣。那些由白启亲手构建的逻辑链条，在皇后纯粹的生物本能冲击下，正在一根根地崩断。


    “主管。”林靠北忽然开口，“它快要挣脱了。”


    “我知道。”白启的语气平静得可怕，“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林靠北愣住了。


    “你以为我造的笼子，真的能关住它一辈子？”白启继续说，“不。笼子，只是为了让它在沉睡中积蓄力量。一个饿了太久的野兽，才会不顾一切地吞下带钩的诱饵。”


    “诱饵……是星核碎片？”


    “而你，林靠被，”白启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给林靠北的精神打上钢印，“就是那个鱼钩。你将负责把诱饵，精准地送到它的嘴里。”


    控制室内，混乱的警报声突然静止。


    取而代之的，是白启通过公共频道下达的命令。


    “所有部门注意。最终实验阶段，即刻启动。”


    “A组，释放冷却剂，稳定巢穴结构。”


    “B组，能量导管预热，功率调至百分之百。”


    “C组，准备向皇后主体，注射‘催化剂’。”


    “林靠北。”


    “主管。”


    “你的任务变了。不是观察，是引导。用你的精神力，成为它的‘眼睛’，成为它的‘方向’。让它所有的渴望，都聚焦在星核上。别让它分心，别让它注意到我们正在做的事。”


    “如果我拒绝呢？”


    “你不会。”白启的回答没有任何情绪，“工具没有拒绝的权力。而且，如果它彻底失控，第一个被撕碎的，就是与它链接的你。”


    同一时刻，伊甸星的另一端。


    一间隐藏在废弃矿洞中的简陋房间里，屏幕上正显示着“生命树”号的轨道图。


    苏千雪站在屏幕前，她穿着一身灰色的工作服，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她只是看着那个代表着星核碎片的光点，进入了预定位置。


    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一个沉默的男人。


    “他做到了。”男人开口，打破了沉默，“林靠北唤醒了皇后。比我们预想的要快。”


    “他别无选择。”苏千雪的回答很淡，“白启把他逼上了绝路。”


    “白启也启动了最终程序。”男人调出另一个数据流，上面是巢穴内部急剧攀升的能量读数，“他要用星核做诱饵，对皇后进行最终的控制实验。一旦成功……”


    “他不会成功。”苏千雪打断了他，“他以为自己是猎人，却不知道，他选中的‘鱼钩’，从一开始就是我们的人。”


    她转过身，看着那个男人。


    “时间到了。通知所有人，准备迎接……新生。”


    巢穴隔离舱内，林靠北感觉到一股全新的力量，被强制注入了皇后的神经中枢。那不是数据，而是一种强效的生物制剂。


    “催化剂”……


    皇后的欲望，在这股力量的刺激下，膨胀了千百倍。


    它不再咆哮。


    它安静下来。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识，都收缩成了一个点。一个纯粹的、指向天空的坐标。


    林靠北的精神世界被这股力量彻底淹没。他不再是他自己。他成了皇后的眼睛，成了它欲望的延伸。


    他“看”到了那艘船。


    他“闻”到了星核的芬芳。


    而那座数据牢笼，那座曾经坚不可摧的枷锁，在这一刻，已经形同虚设。


    林靠北的手，在隔离液中，缓缓握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