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赛的喧嚣，被一个名字隔绝在外。


    苏千雪。


    当裁判的扩音器喊出她的名字时，整个世界对于林靠北而言，便只剩下赛场对面那个纤细的身影。


    周遭的山呼海啸，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终于来了。”林靠北的帽檐压得很低，没有人能看见他的脸。


    “确实。”苏千雪的回应平静无波，她脱下了平日里那件白色的研究服，换上了一身干练的作战装束，“这一次，不会再有任何场外因素。”


    她的意思是，不会再有违规，不会再有侥幸。


    只有全力一战。


    “冠军将在这两位年轻的御兽师之间诞生！究竟是黑马林靠北一黑到底，还是天才少女苏千雪捍卫荣耀？”解说员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


    苏千雪没有理会。她抬起手。


    “出来吧，凤皇。”


    空气的温度，瞬间凝固。


    一道华丽到极致的冰蓝色光柱冲天而起，光芒散去，一只覆盖着剔透冰晶的凤凰出现在半空中。它每一次扇动翅膀，都有细碎的冰屑洒落，将坚硬的合金地面冻结出白霜。


    冰晶凤皇。


    “永冻领域。”苏千雪下达了第一个指令。


    这不是一个进攻指令。


    这是一个改变环境的宣告。


    嗡——


    无形的寒潮以冰晶凤皇为中心，疯狂扩散！赛场的金属地面、防护屏障、甚至连空气中的尘埃，都在一瞬间被挂上了厚厚的冰层。温度计的读数呈直线坠落，突破了零度，还在不断下探。


    警告：侦测到极端低温环境。


    警告：生命体征正在受到压制。


    林靠北的作战服发出了警报，他呼出的气，在面前凝结成白雾。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林靠北问。


    “这只是开场。”苏千雪寸步不让，“你的御兽呢？它能承受这种温度吗？还是说，它只能躲在阴影里？”


    她的言语，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向林靠北最敏感的神经。


    夜枭的话，白博士的口型，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捕食影子……更完美了……


    林靠北沉默地抬起手。


    他的影子，开始蠕动，拉长。但这一次，它没有在地面延伸，而是向上攀升，依附着他的身体。一对巨大、狰狞、宛如枯骨与黑曜石构成的翅膀，从他背后猛地张开。


    女王，飞行形态。


    它的体型比冰晶凤皇小了一圈，通体漆黑，没有一丝多余的色彩。骨翼展开的瞬间，一层幽暗的光华在它体表流转，将彻骨的寒气隔绝在外。


    “抗性同化……”贵宾席上，白博士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女王身上的幽光，“真是有趣的样本，它吃掉的每一种能量，都会成为它的一部分。”


    赛场上，苏千雪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它适应了。”


    “它一直在适应。”林靠北回应。


    他能感觉到，女王的身体内部，那些曾经同化过的、来自不同异兽的能量核心碎片正在被激活，组合成一套临时的、专门对抗极寒的能量循环系统。


    这，就是女王的恐怖之处。


    “那么，”苏千she雪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决绝，“让我看看，你能否真正驾驭这份力量！”


    话音未落，冰晶凤皇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长鸣！


    漫天冰枪凭空凝聚，带着尖锐的呼啸，暴雨般射向女王。


    林靠北没有下令。


    女王的骨翼猛地一合，将自身包裹成一个黑色的茧。


    叮叮当当！


    无数冰枪撞在骨翼上，尽数碎裂，却连一道白痕都未能留下。


    “只有这种程度？”林靠北的思维通过精神链接传递过去。


    不够。女王的回应更加直接。


    骨翼展开，女王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不退反进，冲向了冰晶凤皇。


    “天真。”苏千雪冷声道，“在我的领域里，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她双手虚握。


    “冰之牢笼！”


    空气中的水分被瞬间抽干，在女王前进的路线上，四面八方凭空出现厚重的冰墙，瞬间合拢，要将它彻底封死在里面！


    然而，女王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


    就在撞上冰墙的前一刻，它那漆黑的身体，突兀地变得有些虚幻。


    它穿了过去。


    没有任何撞击声，没有任何破碎。它就像一个投入水中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冰墙，又从冰墙的另一侧穿出。


    苏千雪的动作，第一次僵住了。


    “那是什么？”


    她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幕。那是物理层面上的穿透，无视了物质的阻碍。


    林靠北也愣住了。


    他没有下达这样的指令。他甚至不知道女王具备这种能力。


    捕食……影子……


    一个模糊的、源自本能的念头，从女王那边传递过来。


    林靠北瞬间明白了。


    它不是穿透了冰墙。


    它是……穿透了冰墙投下的“影子”。


    在夜枭的暗影猎豹那里学来的能力，经过女王的“消化”，变成了更加诡异的东西。它不再是潜伏于阴影，而是可以将任何物体的阴影，当做临时的穿梭介质。


    “这……就是你说的‘驾驭’？”林靠北的内心，涌起一股荒谬的自嘲。


    他根本没有在驾驭。


    他只是松开了缰绳，然后，怪物自己学会了如何捕猎。


    “凤皇！拉开距离！”苏千雪厉声下令。


    冰晶凤皇感受到了威胁，猛地拔高，双翼卷起刺骨的寒流，化作无数锋利的冰刃，向下方席卷。


    女王在冰刃风暴中穿梭，它的动作不再是单纯的飞行，而是一种诡异的闪烁。每一次闪烁，它都会利用那些飞舞冰刃投下的、转瞬即逝的阴影，进行一次短距离的空间跳跃。


    它在戏耍冰晶凤皇。


    “林靠北！”苏千雪的声音变得尖锐，“控制它！你到底把它变成了什么？！”


    “我没有把它变成什么。”林靠北的声音有些干涩，“它生来如此。”


    饥饿。


    女王的念头再次传来，带着一种原始的、不加掩饰的渴望。


    它的目标，是冰晶凤皇体内那个巨大的、散发着寒气的能量核心。


    那在它眼中，是无上的美味。


    “停下！回来！”林靠被的精神力化作一道枷锁，试图强行命令女王。


    ……


    女王的速度，第一次出现了迟滞。


    它的飞行轨迹变得紊乱，在半空中不时扭曲，仿佛有两个意志在它的体内对抗。


    一个是林靠北的命令。


    另一个，是它捕食的本能。


    “就是现在！”苏千雪抓住了这个破绽。


    “终焉绝对零度！”


    冰晶凤皇张开嘴，一束并非白色、也非蓝色的，而是呈现出一种“无色”状态的毁灭光束，喷吐而出。


    那光束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被冻结了。


    一切分子运动，都在趋于停滞。


    这是能从根源上湮灭能量的攻击。


    危险。


    必须……吞噬……


    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女王的本能彻底压倒了林靠北的意志。


    它不再闪躲。


    它张开了自己的口器，那是一个无法用任何生物结构来形容的、仿佛连接着某个异次元空间的漆黑空洞。


    然后，它迎着那道毁灭光束，主动撞了上去。


    “它疯了！”解说员失声尖叫。


    所有人都认为女王会被瞬间分解成最基本的粒子。


    但是，没有发生。


    那道“绝对零度”的光束，在接触到女王口器的瞬间，就像被黑洞捕获的光线，被硬生生地扭曲、拉扯，然后被尽数吞了进去。


    女王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体表那层幽光忽明忽暗。


    它吞下了一个远超自己承受极限的能量。


    同化……失败……


    结构……崩溃……


    启动……备用方案……


    一连串断断续续的念头，在林靠北脑中炸开。


    下一秒，女王的身体，从内部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那不是爆炸。


    是释放。


    它将无法同化的“绝对零度”能量，以一种更加粗暴的方式，从背后那对骨翼的尖端，毫无保留地喷射了出去！


    两道同样“无色”的毁灭光束，以一个诡异的折角，扫向了空无一人的观众席侧后方。


    轰！


    那里的空间防护罩，连一秒钟都没能撑住，就像被戳破的肥皂泡，无声地碎裂。能量束去势不减，将后方的合金墙壁也融化出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警报声响彻全场。


    女王的身体从空中坠落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身体表面的幽光彻底熄灭。


    苏千雪的冰晶凤皇也悬停在空中，没有再动。


    胜负，似乎已经分晓。


    但苏千雪没有半分喜悦。


    她死死地盯着那两个被女王击穿的窟窿，脸上血色尽褪。


    “你……故意的？”她的声音在发抖。


    林靠北没有回答。他缓缓走到坠落的女王身边，将手放在它冰冷的甲壳上。


    他看向那个方向。


    白博士的位置，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