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作品:《世子火葬场纪事(重生)

    番外四


    又到了梅花盛放的时节。


    一大早的,裴源行就命下人备好了马车,带着云初去了西郊赏梅。


    青儿目送着自家主子上了马车,转身回了院子。


    裴源行表面看似是个性子冷淡的硬汉子,实则待夫人分外细心温柔,两人成亲已有三十多年了,他待她却一如当年,事事以她为重。


    知道她喜爱梅花,每年冬天,他都不忘陪她去郊外赏梅。


    青儿跟随云初多年,玉竹嫁人后,夫人便私下里跟她提过,说要帮她挑个好夫婿,她却婉拒了夫人的好意。她不喜被人拘着的日子,在夫人身边她觉得自在,她只想留在夫人身边,一辈子保护自家夫人。


    夫人出门,她总会伴随在侧,不过像今日这样的赏花之行,她是不会跟着去的,她又不是那些个没眼色的人。


    永平侯夫妇二人在梅林里赏过梅花后,便打算回去了。


    走了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忽而下起了小雨,得亏裴源行早上出门前多了个心眼,备着一把油纸伞。


    他眺望了一眼远处,眉头微拧了一下。


    因着马车不好停的缘故,眼下他们还得冒雨走一段路。这段路说长不长,可这会儿正下着雨,地面泥泞,倒是比平日难走些。


    “我背你回去。”


    云初眼皮一跳,视线不由得落在他的脸上。


    如今他身子骨虽依然健朗,英姿勃发不减当年,可两鬓的白发日趋增多,眼尾的皱纹清晰可见。


    岁月不饶人,他终究是上了岁数了,她又怎肯让他背她。


    云初摇头:“也没多少路,我自己走一会儿也就到了。”


    某人仍固执己见地道:“怎么不远?!赶紧上来,我背你回去。”


    “我自己能走。”


    “没说你不能走,我就是不想看到你的绣鞋沾了泥水。”


    云初啼笑皆非地睨了他一眼。


    还没来得及反驳他,裴源行已转过身去,背对着云初蹲了下去,不由分说地道:“上来!”


    一如那年她还未离开北定侯府的时候,有一日也下着雨,他担忧她腿疾发作,也是这般霸道地说要背她。


    她知道他是不放心她,嘴上说什么怕绣鞋沾了泥水,其实还不是怕路不好走万一摔上一跤!


    她趴在了他的背上,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裴源行下盘很稳地站起了身。


    云初握紧伞柄,悄无声息地将伞朝裴源行那边微微倾斜了些,不过片刻,便听到他粗声粗气地道:“初儿,你把伞朝后挪一些。”


    她的目光在他微湿的发丝上停留了一息,不答反问道:“朝后挪,让你白白淋着雨么?”


    油纸伞统共就这么点大,朝她这边挪了,他就该被雨水淋湿了。


    背着她的男人全身僵了一下:“淋点雨而已,你不用管我。”


    “你是我夫君,我如何能不管你?”


    他嘴角翘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嘴上却还不忘继续逞强:“我是男人,就算淋了雨了也不打紧,你是女人家,若是受了寒气便不好了。”


    云初抿了抿唇,不再坚持了。


    嫁给他这么多年,她还能不清楚他的脾气么?


    雨下得更大了,路也更难走了,云初心疼地低声道:“还是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鞋子湿了便湿了吧!”


    裴源行轻哼了一声,道:“我又不是背不动!”


    云初叹了口气,实话实说地道:“源行,我们俩都不年轻了。”


    她知道他厉害,可岁数上去了,纵然他们心里再不服,也得服了。


    他脚下一顿,一如既往地逞强道:“我身子骨好着呢,你瞧我喘过粗气么?”


    云初简直被他气笑了:“你都几岁了?怎地还是这般嘴硬!”


    某人兀自说个不停:“若是叫我们儿子来背你,还不见得有我背得稳当呢!”


    “你好好地提予辰做什么?”


    “初儿,你是嫌我老了不中用了么?”


    “我哪有嫌你老了?”


    裴源行唇角微微上扬了几分:“既是不嫌我老,就别罗嗦了!你是我妻子,我不背你,我去背谁?”


    云初心中莫名一软,手愈发勾紧了他的脖子。


    他的后背,永远都是那样结实可靠。


    岁月果然不饶人,饶是嘴上逞强,身子却是最诚实不过的。


    回府后,裴源行送云初回了屋里,隐隐开始觉得腰部有些难受。


    当着云初的面,他没敢显露出来分毫,寻了个借口去了书房,命小厮进屋帮他涂抹些膏药。


    小厮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膏药贴,有些不解地道:“侯爷,您为何不用膏药贴呢?这东西舒筋骨,好用着呢!”


    裴源行剜了他一眼:“叫你涂膏药你就涂!”


    小厮低垂着头,不敢再吱声了。


    涂好膏药,小厮欲要退下,却被裴源行喊住了:“不许跟旁人多嘴多舌,免得让夫人听了去!”


    小厮忙不叠地点头应下了。


    他是失心疯了么,他哪敢把消息捅到夫人跟前去啊,到时候若是给侯爷知晓了此事,他铁定吃不饱兜着走了。


    裴源行在书房里来回走了几遍,又轻轻揉了几下腰际,觉得身子已无大碍,心下担忧云初有没有受了寒气,转身又去了醉雨居。


    一进屋,就发现丫鬟正蹲在软榻前,拿着热巾帕帮云初捂膝盖。


    他不由得拧了拧眉,伸手向丫鬟要巾帕:“把帕子给我!”


    丫鬟扭头看了看云初,踌躇着该不该让主子做下人的活儿。


    她在府里当差多年,很早便已瞧出来一家之主虽是侯爷,不过府里真正的主人其实是夫人,是以侯爷的话可以不听,夫人的话她绝对不敢不从。


    云初也知道裴源行的行为不合规矩,可他性子素来倔强,打年轻时便是这样,如今上了年纪,脾气更倔了。


    云初朝丫鬟递了个眼色:“你且下去吧。”


    裴源行接过巾帕,将巾帕放入热水盆里,待巾帕吸足了热水,他捞起巾帕拧了几下,轻轻地覆盖在云初的膝盖上。


    “疼么?”


    “还好。”


    “明日我便差人叫倪大夫来一趟府里,替你开些药方子。”


    云初近来每逢湿寒的日子就会膝盖发疼,她总跟他说没什么,叫他不必在意,但还是叫倪大夫过来瞧瞧方为稳妥。


    云初弯了弯眉:“人家倪大夫如今也老了,何必叫人家大老远地过来?”


    裴源行特别看重倪大夫的医术,每回见她身子略有不适,就会差人去医馆请倪大夫来府里替她看病,只是倪大夫现下年纪也老了,平时鲜少出诊。


    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察觉到他是怪她只关心旁人不在意自己,云初赶忙又找补了一句,“叫她徒弟过来也是一样的。”


    他无声地扯了扯唇:“她那徒弟哪有她医术高明,至多学了她七分本事,当初她很该多收几个徒弟才对!”


    “收徒弟,天资高虽然好,但人品和医德更重要,我瞧倪大夫那徒弟,倒是个顶老实的。”


    裴源行被她说得心里松动了些:“那明日便叫她徒弟过来吧,只是徒弟开的药方子得再拿回去叫倪大夫亲自过目一下,若是倪大夫也觉得好,那便没什么问题了。”


    夫妻俩一边说着话,一边裴源行仍手下不停地帮云初捂膝盖。


    起身时,他一时不慎,腰部猛地别了一下。


    这一下又把他的腰给扭到了,他虽向来能忍,眉头还是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云初到底还是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她伸手拉住他:“你这是怎么了?”


    他面色淡定,说得一派云淡风轻:“没什么。”


    “可是哪里伤着了?”


    “没……”他只说了一个字,便对上了她审视的目光。


    他知道,他向来瞒不住她什么。


    “你别多心,就是腰好像扭着了,一会儿便没事了。”


    她拉着他坐在了软榻上:“是不是白日里你背着我走了好一段路,所以腰受了伤?”


    “你就爱瞎操心!背了那么一小会儿能受什么伤?”


    见她一脸的不信,他勾了勾唇,道,“前些年我还领兵打仗了呢,你才几斤重,我背你一下怎么了,哪就身子那么娇贵受伤了?”


    云初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亦有些心疼:“你领兵打仗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你啊,就嘴硬吧,反正你也嘴硬了一辈子了。”


    裴源行不由神色窘迫。


    “源行,你背过身去。”


    他愣了愣,问道:“怎么了?”


    “自然是帮你敷膏药贴啊。”


    他笑了起来,依言转过身去。


    她帮他敷膏药贴,他自然没有什么不乐意的。


    她轻轻掀起他的衣角,皱了皱眉。


    “你是不是涂过膏药了?”她嗅觉比旁人灵敏,这么浓的膏药味她能闻不出来?


    裴源行脸色微变,矢口否认道:“没有。”


    他特意等到膏药的气味散了闻不见了才回了屋里,不料还是被云初发现了端倪。


    云初喃喃道:“是么?”


    裴源行僵直着脊背,没敢接话头。


    云初仔细地将膏药贴敷在他的腰上,又揉了揉,忽而道:“下回我们不去赏梅了。”


    裴源行忍不住回过身来:“为何不去?你不是向来最爱梅花的么?”


    “我们也一大把年纪了,今日去郊外赏了一趟梅花,我风湿疼,你扭了腰,太折腾了,划不来。”


    赏梅哪有他重要!


    只是这话,她不会跟他说。


    也不知裴源行是不是听进去了,听她如此说,他没再提起赏梅一事。


    自那日从郊外回来后,又连着下了两日的雨,到了第三日一早才开始放晴,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洒在云初的脸上。


    前几日因着天气阴冷的缘故,云初的膝盖总隐隐有些作痛,每日窝在暖阁里跟丫鬟们一起做做针线活,看看书。


    这几日裴源行似是在忙着处理什么要紧事,每日总不见他人影,不过他到了摆饭的时候总不忘回来陪她一道用饭,到了晚间还会拿热帕子替她敷膝盖。


    云初在屋里待了几日早就憋闷死了,见天色晴朗,便由丫鬟陪着逛园子去了。


    行至篁竹亭的时候,丫鬟怕云初走累了,便劝她不如在亭子里稍微休息片刻,云初心想着她如今上了年纪了,合该谨慎着些才是,且这两日膝盖刚好些,便依了丫鬟在亭子里坐下。


    刚坐下就听见远处传来男人的说话声,间或还有敲敲打打的声音。


    云初招手叫丫鬟凑近些,吩咐道:“你且去打听打听那边在忙些什么。”


    一盏茶的工夫,丫鬟便又回来了。


    “奴婢方才去瞧了一眼,今日来了好些匠人,将咱侯府和隔壁宅子给打通了呢。”


    云初眼里带了点疑惑:“隔壁不是亲恩伯府么,怎地好端端跟咱侯府打通了呢?”


    “奴婢也觉着好生奇怪呢,方才便多问了几句,说是侯爷买下了隔壁亲恩伯府的宅子。”


    “买下了?!他买亲恩伯府的宅子干什么用?”


    丫鬟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奴婢倒是想打听来着,可那些匠人都嘴巴紧得很,说是侯爷下了死命令,不许他们多嘴呢。”


    云初愈发觉得不解,反问道:“侯爷不许他们说么?!”


    “是呢,有个匠人总算跟奴婢多说了一句,说是过些日子夫人便能知道了。”


    云初轻轻颔首,索性不再提及此事了。


    夫妻多年,他事事以她为重,哪怕瞒着她什么事,也总归是为了她着想,生怕她揪着心,眼下她若是追问下去,莫说会让那些匠人为难,势必还会辜负了源行对她的一片好意。


    他不让他们多嘴,那她便不问了,反正再过些时日,她也就能知晓了。


    过了年,云初这厢早已忘记了亲恩伯府宅子的事,却在某日被裴源行带着去了隔壁宅子。


    满园的梅花印入眼帘。


    她微愣了一下,扭头看着裴源行,裴源行眸中含笑地回视着她:“亲恩伯出了名的喜爱花花草草,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亲恩伯府的园子最大。”


    “所以你买下这栋宅子,是为了……”


    裴源行身高腿长,伸手从梅花树上摘下一朵红梅,将梅花递给了她。


    她接过梅花,鼻尖凑近梅花闻了闻,白皙的脸颊和红梅相映,有种动人的惊艳。


    那么多年过去了,可她眉间依旧,岁月并不曾在她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在他眼里,她永远是当年那个说‘药苦也不怕啊,不是还有蜜饯可以甜嘴么’的姑娘。


    “你看,既然如今去郊外赏梅不方便,那就在咱自己家里赏梅。”


    不用长途跋涉、不用在意天气,泥水也不会脏了初儿的绣鞋……


    明天大结局。呜呜呜,我总算写完了,好羡慕大长篇选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