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林镇信号塔传播系统终端，加载进度：85%】


    林薇明将刀从畸变物的身上拔出，向后跃起，稳稳当当地落在地面上。


    畸变物的身形倒在废墟之间，没有留下尸体，而是闪动着在林薇明面前消失。


    毕竟这里的一切都来自于0010号的数据库。


    林薇明手持武器向前走去，她已经试探过了，只有朝这个虚拟的归尘深处进发，她需要的加载进度才会有动静。


    除了需要她继续前行，消除畸变物也可以加快进程。


    大部分畸变物都是应了0010的召唤而来。


    他每一次弹出“防御程序运行中”这几个字，都会有一个畸变物出现在林薇明附近。


    但结界里也有不受他控制的畸变物。有一回林薇明正与一只畸变物交战，打到一半，另一只畸变物扑了上来，它不仅忽视了她的存在，还拼命地撕咬起了原先的那只，最后它们的形象一起消散了。


    林薇明猜测，这大概和0010本体的功能有关系。而他把她拉进这个地方，又不断地在她前进的路线上召来怪物，恐怕是把这一招当做了防御机制，从而拖延她的时间。


    她一路都在尽量让自己斩杀畸变物的动作变得更快些，想尽早地把这项工作结束。


    人在虚拟结界里，外面发生的事情她一律不知晓。


    但洛斯捷没有唤醒她，也许与畸变物的战斗还在零号小组的控制下。


    虚拟数字结界中的污染区归尘与现实当中一样，到处弥漫着紫色的零素霾，越是进入深处，雾霾就越发浓重，能见度极低。


    林薇明抬起头，前方隐隐约约地露出一栋三层楼高的建筑物的轮廓——不是很完整，可以看得出有一半已经坍塌。


    系统加载进度涨到了88%。


    林薇明推算，那栋建筑物或许就是她的终点。


    她不由地联想到了与自己、0010以及零素灾害环境都有关的一处地方：厄里克研究所。


    它是一切的起点，也是拥有不同目标的她与零号小组共同的终点。


    【加载进度：90%】


    林薇明收到这条充满希望的提示时，终于瞧见了一个与0010的身形一模一样的背影。


    他伫立在那栋建筑前，只是抬头望着它，不曾察觉林薇明的到来，也不再召唤畸变物。


    林薇明握紧刀柄，随时准备把刀尖对准他。


    直到林薇明的刀刃已经贴上了脖子，0010都没有动静。


    “进度条95%了，你防不住我，能结束这一切了吗？”林薇明问。


    0010这才动作僵硬地扭头，完全不在乎她的刀划开了他的皮肤。


    他张嘴了。


    “……我们到了。”


    林薇明愣了愣。


    没有前后语境，她无法理解0010这句话的意思。


    而且，他虽然在看她，那眼神却飘去了千里之外，又不像是在对她说话。


    “正在启动最后的防御系统，我会遵照任务设定守护您到最后，您快进去吧。”他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又把头转了回去。


    林薇明没有听见自己预料中畸变物造成的响动，她警惕地环顾四周，也无法捕捉到任何一物。


    0010则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薇明想到他那句“您快进去吧”，又考虑到现在的时间拖延不得，于是把架在他脖子上的武器收了回去，选择继续向建筑物的方向走。


    临行前，她回头看了一眼，0010就那样呆立在原地。


    这座建筑物的玻璃幕墙大部分还很完整，它处在污染区中，已无人照管多年，上面糊了一层灰尘，勉强地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映着室外的环境。


    除了被零素结晶吞没一部分，这里似乎还是一片历经过大火的残垣断壁，林薇明看见了一些被烧过的痕迹。


    她也终于看清了建筑物门口写着的名字。


    厄里克研究所。


    “呼叫洛斯捷！雪鹰现在融为一体，危险程度大幅提升，你要做好准备！”


    洛斯捷支起盾牌，站在林薇明的前方，紧张地向传递消息的唐皎皎回复道：“收到！林前辈这边进展顺利，现在重启进度到95%了！”


    “如果畸变物上塔，你务必要坚持住，我们很快就到——该死的，这东西怎么这么硬！”


    唐皎皎忙于破开畸变物扔在信号塔大门处的盾，洛斯捷也没有别的话要问，他听见在通讯器的另一头，周星晓对其他成员们发出“退后我来”的指令。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除了被绑住的那个男青年机器人偶尔梦呓一般地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什么“防御”、“召唤”之类的词，信号塔里一直非常安静，虽然唐皎皎告诉他雪鹰不见了，但他也没察觉到任何它进入塔内的迹象。


    终端上的数字又跳动了一下，变成了96%。


    快了！很快了！


    洛斯捷的精神只是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松懈了一瞬，突然察觉到眼前闪过一阵和零素结晶一样的紫色光线，雪鹰就这样出现在他的身前！


    准确地说，雪鹰盯准的是林薇明的方向。


    铛！


    畸变物操纵它锐利的武器往下劈砍，撞在洛斯捷机械盾牌上，这声音极度刺耳，惹得洛斯捷脑袋嗡嗡了一阵。


    他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也剧烈地跳动着。


    不为别的，是合二为一的雪鹰实在是太强了！


    洛斯捷被雪鹰的巨力压着，不得不下蹲来抵挡畸变物，身后背着的机械臂也挪到他的身侧，一起顶着盾牌。


    不够，好像还是不够！


    “报告……雪鹰上来了……我正在抵挡。”他咬紧牙关，向前辈们发送消息。


    “我们马上就到！”唐皎皎喊道。


    洛斯捷和雪鹰就在林薇明的身边僵持不下，但他是所有装备并用的状态，不占任何优势。


    他觉得自己头顶上的力量实在是太沉重了，而且还在持续往下压。雪鹰的一呼一吸就在他的耳边，它温热又带着怪味的鼻息被盾牌挡开，在洛斯捷的两侧散开。


    他的手臂渐渐地开始发酸，在盾牌下涨红了脸。


    他听见信号塔里传来什么东西被破开的声音，紧接着急促脚步声的回音在塔内回响。


    虽说现在是非常时刻，他可以唤醒林薇明了。


    可是……


    洛斯捷瞅了眼终端屏幕。


    97%、98%……


    都到这个关头了，怎么能让林前辈前功尽弃！


    而且畸变物要是对控制室造成了破坏该怎么办？那他可就成了行动失败的罪魁祸首了，受处分事小，害了冬林镇的居民他会愧疚一辈子。


    “顶住啊——”他情不自禁地对自己喊出声。


    盾牌又向上推了一段。


    洛斯捷突然听到了不祥的“咔嚓”声。


    他的盾牌被雪鹰切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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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小的金属碎片从盾牌断裂的部分四散而下，落在他写满难以置信的脸上。


    洛斯捷的脚部在发力，他几乎就要趁着刀尖还没落下后撤。


    他顶多会受伤，毕竟雪鹰的目的并不是他。


    ——对，它不是冲他来的。


    洛斯捷余光里正连接着的林薇明和另一个机器人，让他在这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他没有躲。


    洛斯捷试图以机械臂再抵挡雪鹰一阵，可他明白，这是连盾牌都做不到事情。


    右侧的机械臂被雪鹰挑飞，撞向控制室的天花板，弹回地面上。


    洛斯捷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这样剧烈的痛感。尖锐冰冷的武器穿透了内脏，满目之间唯有畸变物的紫和顺着结晶剑往下流淌的红，又渐渐拢上了一层朦胧的黑纱。


    他感到自己双脚离地，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冷，前辈们往楼上跑的动静不知为何也变得越来越小了……


    对了，他还有样武器没有用！


    反正……控制室里没人会害怕这个武器带来的后果了。


    洛斯捷颤抖着手操纵左边剩下的机械臂，从背包内拿出了科技司制造的那个圆球。


    他满手鲜血，紧紧握住雪鹰的剑，不让它把他甩下去，同时费力地两眼聚焦在机械臂手指边的安全插销上，让圆球尽可能地接近畸变物。


    他嘴边浮现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声音微弱：“从今天起，我将成为一名特防官……”


    “我是斩断黑夜的利刃……也是守护生命的强盾……”


    “我……”


    我无畏灾难，我如光如炬。


    我会照亮孩童的双眸，我会点亮未来的焰火。


    这是他们正式入职特防部当天必背的誓言。


    “洛斯捷？洛斯捷！”


    “小洛！你在干嘛！”


    “洛斯捷！还有几十秒我们就到！”


    “洛斯捷！回话！”


    机械臂拔掉了安全插销，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只觉得这地方很冷很冷，眼前似乎突然又浮现出一片光明来。


    他看见哥哥手里拿着特防部的入职通知，拍了拍他的肩膀：“特防官不是一个容易的职业，好好干，希望你终有一天为自己的选择骄傲。”


    芒果在他们脚边轻快地转圈，尾巴摇来摇去，似乎也在为他入职特防部感到高兴。


    他看见自己站在同期的特防官队伍中间，大家身上都穿着训练服，正在听部长讲话；他找到写着“零号小组”牌子的办公室，小心翼翼地敲门进入，周星晓笑着同他握手，叶其卓、孟燃真还有唐皎皎就站在一边。


    后来小组又来了一位神奇的新成员，他们六个人一起执行任务，休假时也愉快地一同闲游……


    他仿佛看见几个人又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没有前辈们那么厉害的本领……失去我的话，对整个小组的影响是最小的……希望前辈们不要停下脚步。”


    最终，这些幻觉也一并消失不见了。


    控制室近在眼前，从塔下狂奔上来的四人呼唤洛斯捷无果，几乎是发疯一般地让跑步的速度达到了极限。孟燃真腿上的伤没来得及简单包扎，在极速的奔跑之下又裂开，血从腿上滑下，滴了一路，但他没有那份顾及疼痛的心思。


    “全体做好战斗准备！”


    周星晓踏上最后一级阶梯，喊道。


    也许他们要面对最坏的结果。


    他们根本来不及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