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明走入厄里克研究所的大厅，终端的加载进度正巧也到了尽头。


    虽说没有机会再深入调查令她遗憾，但随着自己变得越来越强，她有了那份深入现实世界的归尘的信心，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她果断地选择与0010断开了连接，不留恋这片虚拟的境界。


    距离预测冰境吞噬整个冬林镇还有一小时多一点，林薇明念着也算是提前完成了任务，出去之后就可以立刻告诉队友们这个好消息。


    可等到她意识回笼，眼前的一幕让她差点就停止了运转。


    她身陷虚拟数字结界中的时候，雪鹰变成了另一副更加强大的模样。原本守在她身边的洛斯捷腹部被雪鹰的武器贯穿，他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的脚边，血珠砸在地上的声音不知为何变得刺耳难耐。


    洛斯捷身上的装备散在控制室里，剩下的机械臂手中是那需要引爆零素结晶的小球，安全插销落在地上，又尖又长的结晶突破小球表皮，刺入雪鹰喉咙、胸膛、臂膀，畸变物和洛斯捷的血混在了一起。


    又有一把长剑从畸变物的背后穿了过来，林薇明知道，这是周星晓的月华。


    她们之间横亘着身形宽大的畸变物，林薇明看不见周星晓此刻的表情，只听见她无法控制的喘息声。


    林薇明透过畸变物身体间的缝隙，看见了其他队友脸上沉重的表情。


    她一抬头就是洛斯捷被挑在雪鹰剑尖、悬空着的尸体，而雪鹰受了致命伤，却还没有死透。


    看着它仍旧微微颤动的指尖，林薇明伸手拔出了刀。


    这一刻，她好像停止了思考，忽略了程序与任务指令，有什么能量自核心传至她的手掌，再聚集在武器之上。


    连周星晓也被林薇明爆发出的力量吓了一跳，她匆忙收起月华，看见雪鹰的头颅整个飞了出去，它的额头在门外的墙上撞得粉碎，带腥味的紫红溅的四处都是。其余三人也赶忙向两侧躲开，略带惊惧地从队友牺牲的悲伤中抽离。


    雪鹰立刻没了声息，巨大的躯体轰然倒地，林薇明低着头，又狠狠地将刀插在畸变物的身体上。


    她终究还是将雪鹰吸引上来了吗？


    开始工作前说得那样自信，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太可笑了。


    林薇明没有准备好面对洛斯捷的死亡。


    出发之前，这个开朗的年轻人还对着大家笑呢。


    她有些控制不住地去回想为数不多与洛斯捷相处的点点滴滴。


    体内好像突然出现了两个自己：一个运算着在这种情况下洛斯捷生存的概率，高危畸变物突然来袭，他为了保证任务完成选择了最好的方式，为了拯救冬林镇成百上千的住户，一个人的牺牲已经足够划算。


    另一个只是在问：她作为一个高科技的产物，难道就没有方法不让队友牺牲？如果她能在连接0010号的时候察觉出问题，结局不就可以改变了吗？


    这件事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周星晓垂下手臂，对着眼前这一切沉默不语，她仅仅恍惚了一瞬，深吸了一口寒冷又充满血腥味的空气，哑着嗓子说：“任务还得继续，拜托大家了。”


    叶其卓别开眼：“嗯，零素能量抑制器还没安装完成。”


    他带着唐皎皎跟着叶其卓路过雪鹰和洛斯捷的尸体，二人只是迅速地扫过一眼，不愿意面对这个场景。


    孟燃真一瘸一拐地走进控制室，表情木然地把洛斯捷从雪鹰的武器上放下来，沾上鲜血的手轻轻地抚下了洛斯捷的眼皮。


    “薇明，跟我来。”周星晓说。


    她们走到了0010的面前。


    周星晓面无表情：“你有弄清楚他的来路吗？”


    “没。”


    林薇明对上0010的双眼，那儿仍然亮着她熟悉的蓝光。


    她没看周星晓：“可能要把他带回晶海城再做研究。”


    “我明白了……”


    周星晓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对着0010深深蹙起了眉。


    0010关闭了自身功能，正在笑。


    他的长相和林薇明相似，没有攻击性，眼神和笑容也是柔和又纯真的，可这时候尤为不合适。


    林薇明觉得他在嘲讽：“你笑什么？”


    她盯着0010的脸，突然感到很不满：佘栖为什么要制造这么相似的机器人？她不想让这家伙顶着这副长相！


    0010：“我很有用吧？”


    周星晓的目光疑惑地在他们二人身上打圈，试图理解这句话的含义，零号小组的其余人也向他们投来了目光。


    “什么？”林薇明更是大惑不解。


    “我召唤来的畸变物足够强吗？”


    控制室内的气氛瞬间冻结。


    “你是说，这家伙……”林薇明回头看了眼畸变物的残躯，“是你故意操纵的？不是单纯被能量场吸引过来的？”


    0010保持着笑容，似乎很是自豪地点了点头：“是啊！你刻意控制了能量场的强度，所以没对我产生影响，我的职责就是利用它们保护主人。”


    他又仔细看了看地上的雪鹰：“哎？怎么……怎么死了？我已经努力在让它变强了……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还可以找到更强大的畸变物，帮上更多的忙！”


    0010又是笑又是认错，单纯得简直就像个孩子。


    可这副模样就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浑身恶寒，说不出话。


    他又看向林薇明：“我可以做得更好。”


    林薇明张了张嘴。


    在他“一无所知”的表情之下，方才看到洛斯捷尸体的感觉又来了，它带来了本不属于她的情感。


    为什么？他在保护什么不存在的东西？他凭什么能这样自豪地笑出来？他难道看不见地上的血和尸体吗？


    他的表情很恶心……他该死！


    林薇明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下直接扯断了限制0010活动的铁环与铁链。


    就连同为机器人的0010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只感觉到脖子突然被抓住，很快这几乎能使人窒息的力量就消失了，他瞬间就以闪电般的速度被扔了出去，和雪鹰被割下来的头颅撞在了同一个位置。


    “好痛啊……”他这么说着，露出了委屈的神色。


    话音刚落，林薇明就冲到了他面前，举起了手中的刀。


    “林薇明！”周星晓在后面唤道。


    但林薇明没有停下动作，刀尖穿透了0010的胳膊，插进了墙壁。


    零号小组的众人从控制室内赶上来，却都在门口，没有更近一步。


    一是林薇明周身的氛围让他们都感到危险，二是他们也的确看0010不顺眼。


    林薇明没说半个字，0010仍旧对她的反应感到不解，道着不明所以的歉：“对不起，我召唤的畸变物还是太弱了——”


    他的咽喉被林薇明牢牢扼住。


    这种伤害对他而言并不致命，他一开始也没有什么求生欲望，但他抬头对上林薇明的眼睛，竟在其中读到了蕴含着极度危险的怒火，灼烧刺激着他尚不成熟的情感系统。


    他立刻做出判断，不能继续被她控制！


    他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在她的手中胡乱扑腾。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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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一切动作都是徒劳。


    周星晓站在侧面看过去，她在林薇明的身上感受到一种无人能够阻拦的气场，毕竟就连那个思维不清的机器人也为此感到害怕。


    战士的本能让周星晓下意识握紧了月华的剑柄，她看了眼表情有点凝固的其他组员，对这场突发事件，也许他们也有同样的感受。


    还好林薇明不是敌人，周星晓暗自想道。


    她知道林薇明一直在变强，如果林薇明和他们站在了对立面上，后果会有多严重？她摇了摇头，劝自己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紧盯着两个机器人的方向，看见林薇明掐着青年的手渐渐放松，急切地唤了一声：“薇明！”


    突如其来的怒意在林薇明的脑海中渐渐消散，她看着受伤的0010，松开了手，0010滑落在地，刚想爬起来，又被她按住后颈，直接强制关机。


    “抱歉。”


    回过头面对其他人之前，她就把要说的话想清楚了。


    “我看到现在的状况，忍不住对他这副模样感到愤怒，是我冲动了。”


    冲动？这个词居然也可以用来形容自己了？


    林薇明愣了片刻，很快又补充：“受的伤不会影响之后对他的调查。”


    周星晓回头望向正在工作的零素能量抑制器：“嗯，你冷静下来就好，我们的任务成功了。”


    但没人感到欣喜与如释重负，洛斯捷的死为这份成功引来了厚重的阴云。


    周星晓努力暂时不去想这件事，闭了闭眼：“Theo、燃真，你们受了伤，先在这里看好抑制器，等分局派人来接应，然后把这个机器人和……斯捷带回去。”


    “薇明、皎皎，我们还得去镇上，分局的人或许还需要支援。”


    “明白。”两人同时应道。


    他们的确守护了冬林镇，零素能量抑制器发挥了作用，污染区停止扩张，畸变物也失去了发狂的能量来源，就连受伤的居民都寥寥无几。


    入侵的畸变物强度也远远不及雪鹰，在她们的相助下，居民区很快也就恢复了安定。


    只是这一行气氛极差。


    周星晓和唐皎皎几乎都是麻木地重复着清理畸变物的动作，林薇明也在反复思考自己的异常。


    其实拥有新的情绪体验也是她激活以来成长的一部分，可它们总在这种突然的时刻降临，而且又是那么强烈，让林薇明有种失去了控制的感觉。


    又是一个全新的学习课题。


    趁着一点点空闲时间，林薇明给布兰温发了条信息。


    【林薇明：布兰温，有在连接数字结界时同时感知外部世界的方法吗？】


    【布兰温：想什么呢？机器人也会做梦了？】


    林薇明生成的情绪极度低沉，懒得回他。


    她跟着大部队回到特防局，留守在那里的特防官们全都知道洛斯捷牺牲，对着零号小组的人，要么沉默寡言，要么试图安慰他们几句。


    可是现在还不到他们聚在一起难过的时候。


    “林薇明，我们已经重启了那位……机器人。”叶其卓一直在等她们归来，“但确实还问不出什么内容，可能还需要你试一次。”


    “好。”


    林薇明推开了会议室的门，孟燃真在正对着门的地方坐着，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发呆，只是盯着前方不动弹。


    在另一侧坐着的0010双手双脚又被捆住，听到叶其卓说出了“林薇明”这个名字，他艰难但是迅速地扭过了头，眼神竟如小鹿一般明亮。


    “我想起来你是谁了！”他对林薇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