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林薇明是熟悉的，她收回了已经踏进雨里的半只脚，往身后看去。


    孟燃真身穿常服，手中提着把伞，满怀疑惑地看着她。


    还真是林薇明。


    孟燃真和林薇明乘的是反方向的地铁，但到站时不过差了一两分钟，在等候上扶梯的间隙，他一眼就望见有个打扮得极为突出的女青年站在扶梯上。


    他当时在想，除非这个人有超凡的体质，否则这身漂亮却不合时宜的衣服准要害得她生一场大病。


    心念一转，他忽然发现这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看起来那么眼熟，比如某个今天白天还在污染区里共事的特聘调查员。


    于是他选择跟了上去。


    林薇明的头发被雨打湿了，当下还是半干的状态，只残余了一丝蓝可颜为她做过造型的痕迹。宣沐强行为她上的妆倒还安稳，只是眼皮上的亮片在她离开富人区的路上被风雨过渡到了脸颊上，她看起来有种匆忙的狼狈，但冷静得像晴朗干燥的冬夜映在冰凉湖水中的月。


    “你……不冷吗？”


    虽然是他主动把她叫住的，但孟燃真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以这种话做了交谈的开头。


    他对林薇明好像没有太多的了解，也许这个判断是出于他的自以为是：她总是自然又随性的，这身精致合身衣裙的包装反而约束住了她。


    “我不怕冷。”林薇明一本正经地回答。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孟燃真问。


    他的第一个想法，林薇明在接委托，毕竟只有委托金才能令她折腰，然后放弃自己平日的习惯——但话又说回来，她的业务往往涉及到污染区，和这光鲜亮丽的外表是两码事。


    总不能是和人约会吧？


    林薇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我只是出来办点事。”


    这是一个极为泛用的理由。


    林薇明还不想把她已经去到辉光地盘上偷偷拿走硬盘的事告诉零号小组的任何人。


    她试着跟孟燃真转移话题：“你在这做什么？”


    孟燃真：“我下班回家啊。”


    “哦。”林薇明从没留意过队友们都住在哪里。


    细想起来，这个地方确实离特防部不远。


    “我也该回家了。”她说着又转身面向地铁站外的雨幕。


    共享电驱单车就在前边不远处，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但她还能重启它一次。


    “等等，还在下雨呢！你这是打算怎么回去？”


    孟燃真看林薇明要直接往雨里走，赶上前想帮她撑伞。


    雨还不算大，她并不在意这个天气，回头看向他：“我不会感冒，而且防水……”


    她看着地铁站扶梯的出口眯了眯眼，身体一瞬间警惕地绷紧。


    孟燃真看出她动作里的意味，循着她的目光，看见两个穿着辉光工作服的男人出现在扶梯的出口。


    他们扫视了一圈地铁站出口的人群，嘴巴靠近手机说了什么。


    林薇明尽快地调动了听觉系统，捕捉到了最后一句“这片区域没有那个人”。


    看来她打开窗户的痕迹还是暴露了，而且辉光的人迅速地被发动，在晶海城的各处寻找她的踪迹。


    来自后脖颈的微微酥麻感，将她的目光转至其中一人藏在背后的手，那里露出了电磁干扰装置的一角。


    趁着他们还没发现她，她毫不犹豫，转身就往前走。


    孟燃真还是撑着伞跟了上去：“林薇明？”


    林薇明在一排电驱单车前停下：“你还是回去吧。”


    孟燃真用余光瞥了那两个辉光员工一眼，欲言又止。


    酥麻感持续着，但那两人却一直没有来到林薇明的面前，她按部就班，拿出手机重启，却听见孟燃真语气犹豫：“你不会……”


    “不会什么？”林薇明决定装傻。


    手机的电量本就告急，却偏偏被辉光的装置影响，网速没有追上再度自动关机的速度，林薇明对着黑下的屏幕上映出的自己的脸，沉默了。


    她不想在这里久留。


    “孟燃真。”她瞧着辉光的人撑着伞从她身边走过，伞面恰好挡住了他们的视线，“雨好像下大了，这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暂时待一会吗？最好还能给手机充电。”


    等到电磁干扰的感觉彻底消逝，林薇明踏进了某栋公寓楼的电梯。


    从入口到这里，明亮的灯光洒向每一个角落，目之所及干净整洁，比她之前为了省钱租的旧公寓环境好多了。


    只要能有个地方落脚，她倒是不在乎什么居住环境，但对人类来说，如果条件允许，一天的工作结束，谁不想要一个舒适的住所？


    孟燃真是留在特防部加班，现在已经过了正常下班的时间，所以乘上电梯的只有他们两个。


    “谢谢，我的本意不是来打扰你。”林薇明说。


    孟燃真本也没想把林薇明领到家里来。


    只是无论去哪，在辉光搜索的前提下，都太远了。


    而且她这一身衣服，肯定引人注目，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你果然还是惹上辉光了吧？”这里没有别人，孟燃真终于把之前吞回肚子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事到如今，林薇明也不得不承认：“有人帮忙，他们暂时还不知道是我。”


    “叶组长明明说过的……算了，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电梯正在上升，林薇明觉得沾湿的披肩有些沉重，把它取了下来拿在手里。


    她看见孟燃真的目光触到她的胳膊，匆忙地掠到一边去。


    哦，她又忘了那些伤疤。


    她瞧着他那副不自在的神色，平静地开口：“我知道你看见了，没关系，这对机器人来说什么都算不上。”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可能在你们看来太不美观。”


    “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孟燃真说。


    他看向林薇明，轻声问：“你有痛觉的，对吧？”


    她还没反应过来，转瞬即逝的失重感后电梯开了门，孟燃真忽地扭过头，从明亮的电梯走入黑暗的公寓走廊，紧接着感应灯又点亮了他们相处的空间。


    她胳膊上的伤痕太多了，左臂上更是有长长的一道。


    他只知道林薇明作为机器人有超出常人的机能，在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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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区里比所有人类都要轻松，却忘了她这些年独自在危险的环境下摸爬滚打，也是会受伤的。


    他听见林薇明的脚步就在他的身后，她搭配这身衣服穿的是皮鞋，鞋后跟敲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不怕疼的，而且这种小伤不会影响到我的寿命。”林薇明终于想好了回复的语句，“工作范围在污染区内，很难不受伤的，你们特防官不也是一样吗？”


    她的坦然让孟燃真有些难过，但他不清楚这份心情究竟是因何而生。


    “……你说得对。”孟燃真低头开锁，“没有受过伤的同事，我确实没见过。”


    他打开了入口暖黄的灯：“请进吧。”


    林薇明是头一回来到路北嘉以外的人类家中。


    路北嘉也许是个极繁主义者，她的家里堆满了研究机械用的工具、设计图纸、零件，有时候忙起来顾不上收拾，甚至会让来访的林薇明下不了脚。


    她想着，工作忙碌不定时就要加班的特防官家里应该是简洁无比的风格。


    然而她站在孟燃真家里，觉得自己又对人类刻板印象了。


    单人公寓面积不大，能摆放东西的位置几乎都是满满当当。


    林薇明看见一些她路过商店从来不会碰的东西，比如花里胡哨的小摆件、造型奇怪的挂饰、不知去什么地方得到的纪念品，人称“没用但买了会开心的时尚小垃圾”。


    她甚至在客厅里看到了一面照片墙。


    趁着孟燃真不在这里的当儿，她扫过上面的照片，有人物、也有风景，她也在上面看见了在米斯特里奇时零号小组拍的照片，她又把六个人都看了一遍，觉得自己的那副傻样真是奇怪。


    孟燃真把家里装点得丰富多彩。


    想一想，这确实是喜欢穿亮色常服的人能做出来的事。


    林薇明又有些想不明白，慢性零素化患者被病痛折磨着，很少有心情再去感受生活，她原以为孟燃真从小就承受着那种痛苦，面上的开朗都是伪装的，没想到他会是这样。


    “林薇明？”


    这声音让她回过神来。


    孟燃真拿着件干毛巾走过来：“你要不要把头发擦一下？”


    “谢谢。”


    他似乎想直接帮忙，毛巾靠近林薇明的头顶时，他手上的动作却忽然停顿：“给你……你的手机不是要充电吗？我去找个充电器来。”


    林薇明默默地把毛巾按在头上，看着他匆忙地离开去了卧室。


    她看向黑沉沉的窗外，听动静，雨好像更大了。


    她被包裹在变黄的灯光下，花样繁多的装饰物中，离外面的世界好像很远很远。


    等到手机终于亮起光芒，她迫不及待地去看有没有来自布兰温、蓝可颜或者是俞榕的消息，但他们都保持着安静。


    她感受着手提包里晃荡着的东西，他们冒着这种风险为了拿到的那块硬盘安然无恙地待在里面，也不知道辉光有没有发现保险箱里的东西已经变了样。


    她现在，只看到灯塔网界面的顶端有一条醒目的重金委托。


    【辉光高价委托：急寻黑客布兰温同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