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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上高台》 天上悬月皎洁如玉,雾蒙蒙的白光洒落而下,四周黑影错落,却依稀可见李鸿岭的面容轮廓,从他不见情绪的眼睛里,柳泉鸣读出了极具压迫的怒意。
被方才那箭吓出的惊恐犹在,她攥紧缰绳的手微微发抖。
李鸿岭箭术不差,这一箭,是瞄准了的。
这也表示,他若是想杀了她,轻而易举。
是震慑?示威?还是别的意思?
柳泉鸣额角轻跳,血从心腔奔涌而出,迅速爬满了恐惧的温度。
再狡辩的话,命可能会丢了的。
不管脚下沙地脏污,她即刻跪下,叩首道:“殿下恕罪!”
李鸿岭轻夹马腹,胯下骏马迈着沉稳步伐缓缓趋近,蹄子才至柳泉鸣面前,他双手拉紧缰绳,阴影笼罩而下,轻抬下颌,低眸扫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掌下细沙硌手,柳泉鸣不知不觉中蜷缩起了指头,指尖在地面上刮出几道微小的印子,“小女到樽月寻人。”
“寻谁?”李鸿岭眉尖蕴着不耐,“寻何花还是李钧?”
尽管他早已猜到柳泉鸣为什么偷溜出凌霄阁,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后面那句。
怎么和李钧扯上联系了?
柳泉鸣默了默,心中忖度各种利益避害与猜测,尽量忍住慌张,如实道:“小女寻的是何花。”
“我记得我嘱咐过你,若是出门,便让楚映玉跟着你。她为什么没跟来?”李鸿岭问。
柳泉鸣:“楚姑娘负责凌霄阁一应大小事务,分身乏术,不该浪费时间在我这个闲人身上,我便自作主张独自来了。”
“樽月与京城相隔不近,你一个人骑着一匹马便赶来这里,只是为了找何花?”李鸿岭笑了一声,“她为什么在这儿?寻亲寻到了樽月?她爹不是在京城吗?”
他说话的语气像在谈论什么闲事,嘴角噙着一抹不浓的笑意,看人的眼神却淡淡的,和天上月亮一般,蒙着一层浅浅的光。
“何花与其父亲有过龃龉,若是寻亲,找的自是别的亲——殿下前些时日尚以此事提点于我,想来定能体察此中隐情。”柳泉鸣垂着头,咬字清晰。
奔波了许久,腿上的不适在此刻浮现,酸软疲乏的感觉在跪着时更甚,脚下的细沙碎石硌得很,膝盖传来刺痛。
她将手移到膝盖上,动作轻柔地揉了揉。
李鸿岭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眸子垂下又扬起,他利落地翻身下马,掀动的衣摆如流云般随他身形垂落,而后他微微俯身,手臂一伸,稳稳将钉入地中的箭矢拔起。
“起身。”
他动作带起的风,吹得面前跪着的人头发飘动,几缕青丝晃了晃,便落进黑夜里没了影。
柳泉鸣睫毛轻动,从地上爬起来,敲拍膝盖上的灰尘,抬起眼时,李鸿岭撇开了头,错开她的视线,道:“豺虎不食,投畀有北。”
这八字来源诗经,与“非我族类,虽远必诛”意思相近。
只是,这句话说得让人一头雾水。
柳泉鸣默了默,又联系起方才李鸿岭提过的“李钧”二字,不解之下,又隐隐约约有了猜测,为自己证明清白道:“殿下,我与宁王并无联系。”
李鸿岭翻腕,手中的箭被他挑起,箭镞直指柳泉鸣喉间。
她眉目微耸,忍下的慌张与眼里的思索全被他看在眼里,李鸿岭问:“何花前些日跑到樽月,没过几天,李钧后脚便也来了这里。你知道此刻的何花在什么地方吗?”
柳泉鸣道:“殿下,这其中应当有误会——”
“何花正与李钧在一处。”李鸿岭打断她,道,“而此刻,你又赶来了樽月。”
不知李鸿岭话中真假,柳泉鸣只得依此去分析,先站住了阵脚,“宁王殿下为何在这儿,小女尚无眉目。我与何花相约于此确为事实……况我之前曾冒用何花之名诓骗李钧,若是他阴差阳错与何花本人撞个正着,知晓受骗后,一时震怒将何花带回盘问,这也在情理之中。”
“你说何花来樽月寻亲,你来这里是为了找她。她那么大一个人,不能自己回京城,还得你来接吗?”李鸿岭似是认同了柳泉鸣的解释,不再问李钧,再次揪住疑点,问道。
柳泉鸣:“担忧好友亲自寻来,这无可厚非。”
“若是了寻她来樽月,又为何不与楚映玉说,让她派人陪你一同而来?”
“楚姑娘身任数职,忙——”
“柳泉鸣。”李鸿岭冷冷打断她一贯的话术,“你饱读诗书,应该也知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凡出言,信为先,诈与妄,奚可焉?《弟子规》中这朗朗上口之句,早已将“诚信为本”镌刻于人心,多少自命不凡的学子亦受此训诫束缚,而背信弃义之人,向来为百姓所不齿。
道德枷锁,一直都能桎梏人心。
柳泉鸣轻启唇齿,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叹,“殿下,别用这种话来压我了。这世上的人,谁都会为了些不得不去做的事,说上几句谎话。”
李鸿岭:“你不得不为之的事,就是离开?为我做事,就这么让你为难吗?”
他知道了。
柳泉鸣不语,风也在此时静下,黑夜带给人的沉寂是难以说清的厚重。
李鸿岭收腕放下了箭,扔进箭筒后,他利落地翻身上马,牵着缰绳掉转方向,转头对柳泉鸣道:“你如果想救何花,就跟着我来。”
柳泉鸣跟着上马,轻夹马腹追了上来,难言的情绪蔓延心腔,她及时调整,与寻常无异般问道:“殿下为何来到樽月?”
李鸿岭:“守株待兔,来捉你的。”
柳泉鸣:“可是宁王有何异动,殿下追到了此处?”
“是,我担心新纳的贤才与李钧暗中串通沆瀣一气,致我陷入不利之境,便亲自赶来了。”
柳泉鸣忽视了李鸿岭的怨怼,深思时忘了催马,马儿慢下脚步,轻踢在地面,带着她摇摇晃晃向前行去。
无论是前世的她还是这两位皇子,与钗纭和樽月交集并无多少,她也猜不透李钧为什么会来此地。
樽月并非钟鸣鼎食荣华富贵的所在,亦无广袤肥沃之壤,不濒临沧海,于经商一道难展拳脚,于农业耕种亦无所长,于远航运业也无造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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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从各方势力的纠葛中,试图剖析李钧此举背后的深意,忽闻前方马蹄声急促,如疾风般踢地而去——李鸿岭将她抛于身后,策马先行离开了。
她无暇再多思索,抬手轻拍马臀,催马追了上去。
赶回李鸿岭休整之地,柳泉鸣下马,随他一般在马厩栓了绳。
马儿打了个响鼻,低头在槽里喝起了水,她摸了摸马的鬃毛,转过身来时,猝不及防撞入了李鸿岭审视的目光中。
“若不想沾染上庙堂之气,又何必写《兴才盛国》,若不想为我所用,又为何谏言我兴修水利。在钗纭你对那等朝廷中的蛀虫嫉恶如仇,让我定要为民除害,又以身试险,只为查清真相。你深知多少盘根错节的势力苗头,好似识我懂我,为我建议贤才,又对我避之不及。明明应了为我做事,却背信弃义,想要一走了之。”
他语气沉然地说出这些话,末了,又加上一句,“柳泉鸣,对于你而言,我是一点储君的威严都没有吗?容得你多次戏弄与轻视。”
柳泉鸣睫毛轻颤,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面对储君的愤怒,她或许该三跪九叩请罪。
但她才跪过,若是有用,他早消去了怒意。
从上世积攒到此的郁结难解,她也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世还未辜负过她的李鸿岭的知遇之恩。
这颗真挚的任贤之心,沉甸甸得让她烦躁。
“殿下,你此刻该在意的,是宁王到此地是为了做什么。”她轻飘飘道,“人无信则难立足于世,诚信之重,自不待言。你贵为储君,按理自是要恪守诚信,但世事无常,人不该活在教条之中,权衡时势也可不拘泥于诚信。轻信则易显愚钝,多疑则徒增祸患,信与不信之抉择,不应为外物所左右裹挟。”
望着她的那双眸子映着头顶星穹,却黯淡了下去,带着一丝冷然。
她接着道:“殿下信我之重,实属令我惶恐。你既已疑心我是宁王一党,便当以此为真,彻查到底寻得实证,而非因情义牵绊,便选择对我毫无保留地信任不再存疑。”
李鸿岭的身影与黑夜接壤,静立一旁。
“更遑论,我与殿下的情义,不过几日之见,谈不得有多深厚。”赶了一日路,柳泉鸣有些捱不住了,随手一撑身旁柱子缓了缓脚上的酸痛,余光扫过旁边盛了水的木桶,手上布满细沙灰尘,她欲弯身去碰木瓢舀水净手。
李鸿岭猛地攥住她的手腕,目光如炬,带着几分侵略性地直视着她,“你不是说不好为人师吗?此刻怎么说教了起来?”
柳泉鸣被迫站直,李鸿岭被她的话语气急,拽她的力气不小,捏得她发痛。她轻轻转了转手腕,“殿下,我手上脏污太多,当心弄脏了衣袖。”
听她这话,李鸿岭更气,甩开了她的手,“你此话是说,我不该听信你的的辩驳,钉下你是宁王党的事,再严加拷问,问出事实?”
柳泉鸣道:“并非,严加拷问也依旧是我一人的片面之词。殿下应当救出何花,再带着我们二人去与宁王对峙,人证物证俱在,才可结案。”
李鸿岭被气得一笑,甩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