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姜维

作品:《[历史]花妖医经

    诸葛瞻从蒋府出来,在门口与另一架轩车错肩而过,车里的人,是镇西大将军,姜维。


    姜维,在蜀国一班重臣中,是个特立独行的存在。


    一直以来,蜀国的老臣们都与他不大亲近,蒋叔父也一直暗自打压他。加上沉默寡言的性子,无友无朋,相信这回若非遇事,也绝不会登蒋府的门。


    缘故由来已久:姜维,乃是魏国降臣。


    但相较于旁人,诸葛瞻对他却要亲近得多。


    他始终记得,幼时有许许多多的人来家里做客,可只有这一位阿叔会教他挽弓射靶,带他校场骑射,实摔实打,一点儿不在意他是丞相之子,磕了碰了要担责。


    甚至,阿父过世之后,姜家叔父对他关怀更甚。


    这人,明明话很少,每年春弥秋猎,却总是一步不离地带着他,不嫌小孩子聒噪。他教他辨认麋子的足迹,教他打弹丸,教他布置鱼堰,甚至两个人捡了窝幼隼,好不容易喂大了其中一只,给他做了猎鹰……


    那只隼如今还养在府里,苍羽勾喙,威武极了,只是粘人得很,若不关着,他走到哪里便跟到哪里。


    所以,不论旁人怎样,对于眼前这位长辈,他心底里始终都难以疏远。


    “阿瞻。”对方先打了招呼,依旧是他小时候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只见了他,眼底微微露出一星点笑意。


    “姜叔父。”他近到车前,执礼一揖,“您也来探病?”


    “不是。”高大的武将抿了抿嘴,说话一如既往地斩截利落,“有事需议。”


    ——看来是要急,且十分紧急。他不欲耽误对方,所以颇为识礼地又一揖,打算拜别。


    “阿瞻,不急。”有些突兀地,对方开了口,又沉默了一瞬后,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你且上车来。”


    诸葛瞻有些意外,但还是恭谨地从命下了车。他没踩踏步,而是扶着髹漆的栏板,一跃跳上了对面的马车,这么“武将”的方式,也是当年跟对方学的。


    才一上车,他便看到黑地朱绘的几案上展着一幅偌大的舆图。而图上,朱砂圈点的地方,是——凉州。


    ……


    姜维出身凉州。


    那里早先是蛮夷之地,古称雍州,西汉元朔三年,武帝改雍州曰凉州,以其金行,土地寒凉之故,成为汉代十三州之一,领河西诸地。


    在他幼年的记忆里,永远是阿母黑黄的面庞,屋外漫天的黄沙,还有水畔成群的凉州大马……因为土地寒凉,不宜稼穑,所以百姓多牧马为生。


    他家阿父,原是郡府里的功曹,为护郡守死于沙场。因为这个缘故,他十几岁上就受官为天水郡参军。


    只是,他有羌人血统,加上郡府里旁人都看不上藉着父荫得官的毛头小子,所以有意无意针对他。十几岁的半大小子一惯落落寡合,像离群的孤兽。


    十多年后,蜀军来攻,因为各县响应蜀军,太守马遵便疑心出了内鬼……最先怀疑的便是他。


    于是,没有调查,不容辩驳,他就这样在全然不知情的时候,被己方放弃了。


    最初发现太守提前离开时,他只以为是策略,急追而去,追了两日三夜,兵马折损过半才终于追到了上邽,可,居然城门紧闭。


    他就这样被自己的战友、自己的同乡们,关在了故乡的城门外。


    前头,是怎么都敲不开的城门,后头,是步步紧逼的蜀军。


    他并非没有死战敌前的勇气,可,看着眼前的城门……被同袍拒之门外的弃子,那样,只是徒增笑料罢?


    就这样,他被诸葛孔明作为降将,带回了成都。


    开始的时候,是不能适应这种身份上的改变的。


    蜀国文臣们自然不怎么待见他,而武将们向来鄙薄阵前降敌的孬种。幸好,他早就有了过街老鼠的自觉。


    ——反正,不管到了哪里,他都是被排斥被孤立的那一个。


    半个多月后,接到任命时,任他这样的人,也不由得心生错愕:仓掾曹?


    这是丞相府治下,主管军粮的属官,份位不高,却是握着全军命脉的要职。这等要职……予一个降臣?


    他的错愕和不安一直持续到了正式上任前一晚,丞相召见。


    那天傍晚,晴日乍雨后,天空灰云斑驳里露出疏疏的阳光,落在丞相府垣边的几丛云邱竹上,鲜青明润。


    丞相就坐在竹下的茵席上,正阅着一份公文,看得飞快,但是作批时又埋头写上好一会儿,不必回看一眼……传闻诸葛孔明过目不忘,原是真的。


    终于,他抬眼见他进来,于是顿了笔。两人对坐,僮仆送来了只食箪,他才晓得,这人竟还没有用下餔。


    ……后来才知道,丞相每每忙起来废寝忘食,所以吃饭这事儿就变成了见缝插针,譬如眼下。


    他食量一向大,再用一餐也不甚勉强,所以两人一道吃完了面前的两份甘豆羹和一盘索饼,还有成都特产的一种带梨香味儿的甘瓜。


    饭罢,两人一起在竹荫下散步——每饭后必稍动以消食,据说,这是黄夫人的嘱咐。她轻易不干涉丞相的事,但若开了口,向来管用。


    “伯约近些日子,过得颇是不易罢?”把所有的竹荫都踩了一遍后,那人问。


    这话,明晃晃地直刺人心,让他一下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双拳蓦地握紧——毕竟还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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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多岁的年纪,不够沉得住气。


    “我昔年随先主出山时,同你如今一般的年纪。”


    他不明白对方的话头为什么忽然转到了这里,怒气略微一滞,沉默地听了下去。


    “这世上的人,从来难容异类……不论你是出身异于常人,本事异于常人,性情异于常人,容貌异于常人,甚至想法、癖好之类一些细琐之处异于常人,但凡沾了一个‘异’字,但注定被冷落被排斥,被孤立于外。”


    这话,一字字清晰入耳,像是初春犹寒的风,吹得人异常清醒起来。


    “可,这也是幸事。一样米养百样人,却大都不稂不莠,樗栎庸材。”


    说这话时,四旬年纪的蜀国丞相神色淡淡,语气轻蔑。这人,骨子里何等矜高傲世、目下无尘?


    “若想不被他们排斥,岂不是要唯唯从众,变得同他们一般平庸?”


    他听得一时愣住。


    “人生一世,何其短暂。”暗色的竹荫里,蜀国丞相语气忽然有些慨叹,略低了声道,“如你如我,哪里来得余裕在意周遭杂人杂事,碎语闲言?”


    自那之后,他不再理会那些烦人的议论,只一心做事。


    不久,因表现出众,被擢为中监军征西将军。再后来,丞相病重,临终,罔顾俗议……将军权托付予了他,一个魏国的降臣。


    眨眼,已是十载光阴。连阿瞻,都长成大人了。


    此时此刻,他手指落在舆图上的凉州,问眼前的少年:“坊间常有议论,敌我军力悬殊,丞相昔年五次北伐,胜少败多,劳民伤财,阿瞻怎么看?”


    少年一怔,而后,沉静地抬起眼,与他对视——


    “错。两国接壤,若是我大汉只图守土自安,那魏国,必定时时准备吞并我们。但,若主动出击,他们光是考虑守边自保,便要耗费不少兵力。”


    “所以,姜叔父你近兵在边境,那怕兵少将微,也时时出兵,是一样的意思罢?”


    “呵——”他不由笑了,一股欣慰油然而生:丞相过世时,阿瞻不过七八岁年纪,这些年,黄夫人教得真好。


    “可,那你晓得,丞相临终,为何托军权予我?”他目光静而无波,“一个降臣?”


    这句话里有太多未致之意,少年不由一时沉默。


    “答案便在这里。”姜维的手指在凉州上划过,“魏国国力的确胜于我国,但,假若西进出兵,收服凉州,便有了至少五成胜算。”


    而整个蜀国,没有比他更熟悉凉州地势人情的了。


    “丞相,不曾放弃过呵。”


    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那个人,至死也不曾放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