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花香

作品:《[历史]花妖医经

    “我怎么会对池蓼生出那种心思呢?”


    日头已经升得老高了,丹堇卧在薜荔藤上,又暴躁地抓了一把头发,第一万零一次心烦意乱起来。


    在撞见刚出浴的池蓼当晚,她做了一个关于雪樗蒲的梦,梦里是冰天雪地的令正之谷,积冰千尺的九泽深渊,幼年的她破冰潜入水底,运气极好,竟摸到了一颗温润干净的雪樗蒲,然后,饿了好几天的小凤凰,却有些舍不得吃,磨蹭许久,才轻轻地咬了上去……


    但才一入口,梦里意识仍清明的丹堇就生生愣住。然后仿佛一个天雷当头劈了下来,炸得整只鸟都傻了——


    幼年记忆里,这玉髓应当是温玉一样,偏软一点点,入口即化,散开满嘴冰雪气息的甜味儿,但此刻她咬的这一颗,竟没有一点味儿,简直像纯净到极致的温水。


    三界之内,除了天生五感迟顿的凡人,绝大多数生灵都对气味极其敏感。与之相应的,万类生灵,从经管日月的高天神祇,到微末渺小的凡间虫豸,只要是个活物,便有独属于自己的气味,就像是凡人的长相一样不易错认。


    这世上,她只见过一个没有任何气味的存在……便是池蓼。


    此时此刻,她嘴里的这颗雪樗蒲,便是同池蓼如出一辙的味道。


    即使是在梦中,这样的如山铁证,也仿佛一股极强劲的罡风,吹散重重迷雾,一直潜隐暗处的某个真相水落石出——原来,她对池蓼怀的是这种心思啊。


    一直以来莫名的依恋、过了分的留意、不敢挑明的占有欲、渴望更了解更亲近的念头……以至于,对这人生出了明晃晃的情欲,统统都有了确凿的解释。


    丹堇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多迟钝的人。可她的幼年经历实在太过特殊,稍微长大些又整日里沉溺修炼,与族中的其他少年们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和她最亲近的双生弟弟丹皓,也不会聊起这些她从来没兴趣的话题。


    再后来,一场浩劫,生生中断了尚未成年的凤族少女整个人生……这世上,再不会有人教导她这些事了。


    所以,直到这一场有些旖旎情味的梦境,才终于令她看清了内心长久以来潜滋暗长的情愫。


    而她,向来既负责又有执行力,具体表现为:凡看上的东西,打一架后,就直接归她了。


    看上的闻獜兽,打一架就能捉来吃肉;看上的昆仑镜,打一架就能收入囊中;看上的储君之位,打一架就能取其代之;看上的少年郎……呃,那个,求偶这种事,似乎没听说过谁靠和心上人打架成了功的。


    但,凤族的方式,可能对池蓼不大适用。那,小时候丹煊教她的那些御人之术能派上用场么?譬如……投其所好?


    小凤凰在薜荔架上翻了个身,认真地思考起来:可,池蓼到底喜欢什么呢?


    有趣有用的书?能称得上天材地宝的药草?闻所未闻的稀奇美食?……好像也没有哪样让他喜欢到丹煊所说的“左右性情”的程度。


    哦,还有,池蓼似乎喜欢毛绒绒的小东西。


    虽然没有明说过,但薜荔妖捡兔毛编成的那件毛茸茸的氅衣他每年穿得最多、从来不排斥两只假兔子的亲近,还喜欢给常来宅中的那只白鵺梳理羽毛……他似乎对绵软又温暖的东西特别偏爱。


    ……唉,可惜她的原身现在长得太大了,其实小时候毛茸茸蓬蓬的一团,又软又暖乎,应当很好摸。


    可惜,现在也缩不回去了呀!


    丹堇又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得赶快想想法子,虽然近日因为正好逢了公子池的祭辰,池蓼今日一早便出了门。但按他的习惯,这趟祭祖顶多三天,要是那会儿要是还没个头绪……她要不还是霸王硬上弓算了?!


    丹堇自暴自弃地又虐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而后叹了口气,目光百无聊赖地落向院中的池蓼常用的那条青石几。意外的是,她眼角余光竟扫到了地上的一点枯褐色,凤眼敏锐地滞了一瞬——不对!这宅中所种的皆是异草灵花,怎么可能会有枯叶?


    她轻巧地从薜荔藤上翻身跳了下来,几步到了青石几边,拈起了那枯了一半的倒卵形叶片,看上去,是吉云草的叶子。而那片叶子枯萎的部分,竟像是生生被什么东西烤焦的,连边儿都卷了。


    ……家里,怎么可能有这般邪怖的大妖?!


    想要脆得要命的池蓼,她不由得一瞬间绷紧了心神,勉力冷静后,在近旁那丛吉云草边蹲了下来。吉云草上的露珠,只要在子夜日月相交时分,同时吸纳太阴之精与太阳之华,便会凝成五色之露,凡人服食之后有益寿延年之效。


    但五色露还有另一个名字:溯影珠。


    因为,它一旦凝成实体的灵珠,便可以留存一天之内映入珠中的所有景象。


    而眼下,她运气还算不错,伸手扒了扒叶子,便在花根旁被枝叶半掩的隐蔽处,寻到了一颗未被米饵拾干净的溯影珠。


    她捡起珠子,托在手心,试着注入了一丝灵力,那珠中果然缓缓浮现出了清晰的画面:起先是子夜之交,静谧无人的院落,而后天光渐渐亮起,直到卯时,习惯早起的池蓼洗浴洒扫之后,开始舀水浇花。


    变故就发生在下一刻——


    池蓼的手指触到那丛吉云草叶儿的一瞬间,像是什么极致的剧毒从指尖散逸而出似的,整株草连茎带叶刹那间被烧焦,成为一团黄褐的尸首。


    少年被眼前瘆人的一幕惊得生生愣在了当地,继而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面色几息之间褪成纸一样的惨白,垂了眼睛盯着自己的手,石像似的呆立在那儿许久许久。


    直到太阳又升高了一尺,阳光照在他白得没有颜色的脸上,才终于仿佛缓活过来一样。


    少年于是匆忙清理了那株烧焦的吉云草,留了一张字条在庭中青石几上,是给两只兔子的,说临近祖父祭辰,自己要循例出门。


    半真半假,合情合理,这个藉口简直再顺理成章不过。


    留罢字条,他便进了自己的书房,然后……再也没有出来。


    灵珠中画面定格的那一瞬,丹堇神色骤变。她一把收起了溯影珠,紧紧攥在手中,然后全不顾平日的禁忌,几步跃过中庭,历阶上前,“吱呀”一声掀开了书房的木格清漆门——果然,室中空无一人。


    她毫不意外。池蓼于术法一途天资卓荦,这些年里修为进境飞快,如今可称一句登峰造极。“缩地成寸”于他而言也不过一个法阵的工夫,这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她心头不安,草草扫视了一遍这书房,从床铺到书案曲几,入目统统整齐洁净,一惯的井然有序,只有架上的书似乎少了一些。可这屋子她头回进来,具体少了哪些,她实在看不出来。


    她不敢设想,这种情形之下,池蓼孤身一人,究竟去了哪里?


    丹堇深吸了一口气,心绪杂乱之中也没有昏了头,没忘了自己还有个撒手锏——她随手揪下一根头发,那发丝才刚刚离根,便化做了一根纤长的毛茸茸的纯白色绒毛,落在了她手心里。


    这是凤凰的绒羽,算是她羽毛中最柔软最纤长的一类。池蓼身上那只装药草的锁云囊,便是这玩意祭炼而成的……唔,炼器她虽然也学得不错,可当年还是费了不少工夫,浪费了许多绒羽才炼成一只可以容纳万类草木,且小巧到可以随身携带的羽囊。


    她把它作为诊金送给池蓼时,只说了这是她祭炼而成的法宝,没敢说原材料——由于此物的特殊来历,所以只要她想,自然便能感知到它的位置。也就是说,一旦池蓼带上这只羽囊,三界之内不论他走到哪里,都逃不过她的追踪。


    那会儿,他们刚刚到咸阳的宅子,她被安排住进了东厢,再没有像马车上和池蓼近距离相处的机会,她于是又开始每晚噩梦。所以,必须离他近一点,她似乎才心头安稳。


    绞尽脑汁思考之后,狡猾又混不吝的小凤凰终于想到了这个根本不能让正主知情的歪点子。


    ——可是,没有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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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常人会容许旁人这样病恋的依恋与监牢罢?


    所以,就只好扯个谎欺瞒正主儿了。


    后来,这羽囊果然因为太过轻巧实用,一直被池蓼带在身上。眼下,居然成了这紧迫局面中应急的唯一办法。


    *


    丹堇化出原型,巨大的纯紫色凤鸟隐于云霄之上,循着那绒羽的气息,一路自洛阳飞向西南方向,越过了数十里路程,最后发现,羽囊的气息出现在宜阳,似乎是在半壁山中


    这地方她不算陌生。


    当年自昆仑南渊中破山而出,跌入凡间时,便落在了此山中一处石洞外,且险些死在这里。


    天色已近日暮,夕阳余晖中,她敛了羽翼落在山腰的一处黄栌林间,将将落地的瞬间,灵光一闪,又成了平日里一袭藤紫色衣裙的女孩子。


    而她眼前几十步外的那座主峰下,便是那处十分眼熟的石洞。天已将暮,光线晦暗,但因为洞子很浅,丹堇只从外头扫了眼,便一目了然——


    内里空空荡荡,地上零落着大大小小的碎石,以及外头秋风卷进来的一些黄栌枯叶。


    奇怪!


    她不由得阖了眼,用神识又巨细靡遗地探察了一遍周围……绒羽的气息,明明就在这里,为何她却怎么都找不到它?


    她屏了息,又仔仔细细探察了一遍,眼前的山洞里仍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下一刻,她霍地睁开凤眼,眼角却缩成锐利的一线: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她意念一动,刹那之间,雷电破空般,一线雪亮的白光乍然划破眼前的暮色,泛着白色炽焰的神兵风驰电掣般凭空出现,老朋友般默契地悬在了她眼前。


    “白刃。”


    她抬手握刀,抛转半空转了个圈儿试了试手,而后蓦地凌空挥起,朝着眼前的山洞横劈而去——


    刀光扫到洞口内一尺深处时,仿佛被什么透明的东西阻住,滞了一瞬,而后,刀光更盛,那透明的结界被生生撕裂,分开一条口子……


    “还真是锁妖阵,挺舍得对自己下手啊!”丹堇心头涌出真实的怒意,带着一肚子数落,自那条口子闪身进了池蓼布下的锁妖阵中。


    阵中结界里被隐藏起来的,才是真实的山洞。


    洞侧石壁上,种了一株夜光芝来照明,月色般清淡的光华中,满洞的竹简木牍、黄纸长卷散落一地,那尾池蓼常用的秦筝滑落在旁,五根丝弦生生断了两根,断弦处隐隐有一点血迹。


    几乎同时,丹堇被迎面袭来的花香扑了个措不及防……她曾走过仙山神域,无尽洞天,见过不可计数的异木幽葩,却从没有嗅过这般好闻的花香。


    起初,似乎只是极纯澈的一点点带露的草木清气,让人忍不住细嗅,而后便能探得一丝丝花苞初放的微甜。再近些,那香气似乎愈甜愈香愈浓,像掩在花叶低下初熟的秋果,引人采撷。之后,便是扑了满鼻、渐渐令人溺毙的果肉香,仿佛摘下之后轻轻剥开了那层薄衣般的果皮,露出里头最鲜嫩柔软的部分,汁水淋漓……


    而至此,竟还未至尾香,这诱人至极的汁水又一滴滴融汇成流,酝酿成酒,只要从缝隙渗出一丝丝酒薰气,便足以令这世间所有生灵心旌动荡,意乱神迷。


    几乎在吸入第一缕花香的那刻,丹堇就“醉”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脚下开始发软,要努力撑住才不至于瘫倒在地。口中干渴,一股莫名的灼热自五脏一直烧遍周身,整个人眼花头晕,只想急切地遵从本能,不顾一切地接近这花香的源头——


    那个昏睡在零乱一地的黄栌枯叶中,正承受着极致折磨的花妖少年。


    他似乎正发着高烧,束发的素绢已经被扯掉,平日里一丝不乱的长发眼下披散了一地,发根处已经被汗水濡湿。夜光芝月色般清淡的光晕中,少年白皙的肌肤剔透得近乎脆弱,双唇却因为咬唇隐忍,而由外向内泛着一层润泽的薄红,还时不时逸出几丝湿热的喘息声,且越来越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