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决定

作品:《[历史]花妖医经

    女孩子清泠泠的嗓音响起在寂静的夜色里,不高,但却极清晰。像是在沉静的湖里掷下了一枚小小的白石子,霎时间破开波平如镜的水面,惊起层层漪澜。


    刹那间,那少年闻声回了头。


    看清她的一瞬,他神情也是意外的。


    少年一双漂亮的眸子微微睁大,目光里透出分明的错愕。而后定了睛,仔仔细细地打量她,仿佛在自五官眉目里一丝一毫地辨认,甚至,似乎吸着鼻子嗅了嗅。


    下一刻,有清浅的笑意从少年眼底里流了出来……他伸出右手,手心翻起,然后向下一倾,比划了个递东西给孩童的姿势。


    ——你,是十年前湖边的那个小孩子?


    小鱼瞬间看懂了他的意思。


    “嗯。”


    点头的刹那,她心里似乎有什么极沉重的东西轰然落地,又仿佛幼年以来的一处莫大的空缺终于被温柔地弥合。


    那种满足,好像……好像幼时那个常常背着大人偷溜到白湖边的芦苇荡里睡觉,屡教不改等了一年又一年的孩童,终于啊,等到了她那白衣裳的小阿兄。


    见她点头,少年眼里的笑更盛了一点,他像十年前一般,赤足踩着河畔初生的节节菜走到了她面前。然后,完全不顾惜自己一身雪白衣裳,径自藉草坐下,莹白的手指落在湿润的黑泥上,开始一笔一划地写字——


    【小鱼】。


    她看着那两个圆润婉通的篆字在他指下成形,心里轻轻念了出来,然后笑了:“嗯,我是小鱼。”


    “它也是小鱼。”


    她摸着颈间一条细细的黄缯系绳,拽出了那枚玉冲牙,莹泽如雪的白玉随着她手上的动作晃了晃,在夜色里微微泛着光,像是月光的碎屑。


    蹲在地上的少年又笑了笑,指下继续写——


    【我记得】。


    一种莫名的熟稔感由然而生,仿佛幼时垂髫同乐的友人,多年后重逢默契依旧似的。


    “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她于是半蹲下身子,与他齐肩,问。


    【许多地方,最远到过阗池。】


    “阗池?”她不禁瞬间瞪大了眼,“天山以北的阗池么?你怎么寻到的路?”


    自小,三兄喜欢经史兵略,而她却爱读地域杂书。她常常喜欢看山看水看天,可是常常都只能拘于天地之一隅。所以,就如饥似渴地寻地域杂记来看,可惜这类书稀罕得很,即便如今来了长安,也寻不到几本。


    而阗池,由于路径难寻,人迹罕至,没有一本地域记中,有过关于它的详细记载。


    【顺着于阗水一路朝北,便到了,我从不迷路。】


    写罢,他抬眼看她,下垂的眼尾微微翘起,冲她一笑。


    少年一双眸子太漂亮,仿佛将漫天的璀璨星光收敛入瞳,一笑,便是银河流转,光华涌动。


    随之涌动的,还有少年身上清和湖水般的气息。


    刹那间,小鱼不自禁地屏了息。


    瞬后,她轻轻舒了口气,定了定神,然后身子不动声色地悄悄往后退了一点,这才回复了平常的口气:“那,阗池有多大,水深么?”


    【水深千尺,湖面大约百倍于白湖。】


    “数千顷?……那么大啊。”她一直以为,那是高山之巅的一处小水泽呢,“那,附近有人么?”


    少年摇了摇头,垂下眼,认真地写道。


    【池水咸涩,不宜人居。】


    “咸水池?那,池中有没有鱼?”她好奇心彻底被勾了起来。


    【有鱼,亦有贝藻】


    少年想了想,又写道——


    【岸边多野鳧,禽鸟有上百种之多,还有野鹿、狐、兔、鼠之类。】


    “原来,竟那么热闹呀!”她声音不由扬了起来,笑自己以往的想当然,“我还以为,阗池是这世上最冷清的地方呢。”


    少年也笑了起来,似乎很开心有人可以分享旅行的见闻,于是“话”越来越多——


    【冷清的话,要数盐池。无鱼无藻,没有半点活物。】


    “昫衍县的盐池?地域志上说,离北海很近。”


    【嗯,我便是游罢北海顺便去的。】


    “那,盐池边真的可以晒盐么?”


    【不必晒,盐池以盐为岸,绵延百里,积雪一般。】


    “……数百万石的盐!”思及官家的盐价,容不得她不惊诧,委实难以想象,缓了会儿,才问,“水中无鱼无藻,一定很清罢?”


    【嗯,可以见底。不过,晴天的时候远远看去,是绿色的。】


    “绿色?像南阳春日池塘里的那种绿么?”


    【不,浅浅的绿,明亮剔透。】


    “唔,听起来有点儿像翡翠。那,阴天呢?”


    【灰的,不好看。】


    ……


    两人聊得畅快,双双忘了时间,直到一直半蹲着的小鱼感觉小腿发麻,忍不住试着换个姿势,可才略一抬腿,就猛地抽起筋来,“咝”的一声疼得呲了呲牙。


    【居延泽临近雪山,春日会涨水……甚么事?】


    原本愉快地埋头写字的少年,听到这动静,迅速抬了头,有些疑惑地歪头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终于猜到她难受的缘故。


    于是,少年利落揽衣起身,而后把自己宽大的雪白衣裾向外铺开,恰好能容一人坐下。然后,伸手牵了牵她衣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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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大方地写道——


    【坐】


    小鱼看了看那片不知什么质地的柔软衣裾,又看着少年满脸天真的神气,略微犹豫,却在他懵懂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好”。


    两人比肩坐下,少年看了眼远处绀蓝色的天空,然后落指写下三个字。


    【看那边】


    看哪里?小鱼略愣了愣,而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远处墨蓝色的夜穹,和横亘空中一抹抹深浅不匀的铅灰色云翳。


    她才想转头问他解惑,便被划过眼际的一线璀璨光芒晃了眼,惊声道——


    深完寂蓝的夜穹中,乍然间,一抹璀璨的光点划破了天幕,像拖着长尾的绚烂的火光,炽烈灼眼,而后,一点一点,两点三点,越来越繁,雨点般的一道道星弧划过眼前,又纷纷坠落,美丽得近乎震撼……


    小鱼从没有想过,有生之年,竟有幸看到《竹书纪年》中陨星如雨的奇观。


    “陨星”整整落了一刻有余,她一直没舍得眨眼,直到结束后半晌,才忍不住用力阖了阖酸涩的眼睑,一瞬间,几乎有泪水涌出。


    过了半晌,她轻声问:“阿横,你看过多次陨星?”


    少年不假思索,用莹白的手指在面前的湿泥地上写道。


    【每晚都有,今日尤多。】


    过了会儿,他又写道。


    【头回,有人陪我看。】


    写罢,他笑看向她,瞳子极亮,那一瞬,她几乎怀疑,方才漫天的陨星都坠入了他眸中……


    次日凌晨,小鱼醒来的时候,周围很安静,头顶的天空犹如一张巨大的青幕。


    最西边是沉寂的靛青色,向东渐变为清透的琉璃青,绵延到近山处,却抹上了厚厚一层粉青,杂着几笔长长的铅灰色云翳。一弯细细银白的上弦月,斜勾在琉璃青和粉青过渡的际线间……


    她睁开眼的瞬间,不由有些发愣。


    “噶——”芦苇荡深处不晓得是鳧鸟还是别的什么水禽的鸣噪声惊得她回了神,一刹时褪尽了残留的睡意,全部的感官都回了笼,于是清晰地察觉到,自己正倚靠在什么温暖的物什上……


    她微微侧过目光,少年安静的睡颜映入眼帘,肤色剔白,眉有些淡,恬然地阖着眼,纤长的睫羽近在她眼前,仿佛一根根可以数得清。


    这么近。呼吸可闻。


    小鱼一瞬屏息。


    过了好一会儿,她思绪才渐渐缓活,继而鬼使神差一般,悄悄抬起指尖,作贼似的,轻轻碰了碰近在咫尺的那双阖着的上眼睑。


    下一刻,猝然回神,仿佛指尖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似的,她惊慌失措地收回了手,却正对上少年渐渐睁开的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