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大脑宕机。


    他呆呆地看着祁同光。


    回到“方舟”？


    当双面人？


    这算什么？


    胜利者的招安？


    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更深层次的羞辱？


    他穷尽一生钻研权术，自诩洞察人心。


    “为什么……”


    高育良声音干涩。


    “你已经赢了。你所掌握的力量，碾碎我们，不比碾死一只蚂蚁更复杂。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祁同光收回平板，身姿笔挺地站起。


    他踱步至那面光可鉴人的墙壁前。


    凝视着墙中自己的倒影。


    “高书记，你还是没明白。”


    他的声音在绝对密闭的房间内。


    每一个音节都无比清晰。


    “碾死你们，的确很简单。”


    “但‘方舟’，它并非仅仅是一群人，它是一种思想。”


    “一种在资源枯竭的恐慌下，由人类精英阶层的傲慢与绝望，共同催生出来的思想病毒。”


    “今天我杀了你们，明天，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只要绝望的土壤还在，就会有新的‘方舟’、新的‘牧羊人’破土而出。”


    “他们会用不同的名号，宣扬不同的理论，但其内核，都是对人类这个族群最彻底的背叛。”


    思想病毒……


    这四个字，精准得让高育良感到一阵刺入骨髓的寒意。


    “我要的，不是杀死病毒的携带者。”


    祁同光的语气平静无波。“我要的，是研发出疫苗，让整个文明，对这种背叛的思想，产生永久性免疫。”


    他转过身，视线重新锁定了瘫坐在地的高育良。


    “而你，高育良书记。”


    “你就是我选中的，第一支‘疫苗’的原始载体。”


    “或者说，是我用来向那个绝望的组织，投送‘解药’的信使。”


    高育良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终于开始触碰到对方那匪夷所思布局的边缘。


    这已经不是政治斗争了。


    甚至不是国家层面的博弈。


    这是……文明与思想的战争。


    而自己，这个曾经自以为是的棋手。


    如今却要沦为对方棋盘上，一颗用来冲锋陷阵的棋子。


    “他们……不会信我的。”高育良开口，“在他们眼里，我是一个被捕的失败者。我说的一切，都会被当成是龙国的宣传和欺骗。”


    “他们会的。”


    祁同光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他踱步回到茶台边，重新落座位。


    姿态从容得仿佛在给一个不开窍的学生。


    耐心讲解一道基础题。


    “第一，你不会是被‘释放’。在外界看来，你将以一种他们绝对意想不到的方式，成功‘越狱’。我们会为你安排一场足够震撼的戏，让你带着‘英雄’的光环荣归。”


    “第二，你回去后，不必长篇大论。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向他们提出一个他们无法拒绝，也无法理解的‘预言’。”


    “什么……预言？”高育令下意识地追问。


    祁同光嘴角勾起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弧度。


    “你告诉他们，在不久的将来，龙国将主动向全世界，公开‘小型化可控核聚变’技术。”


    “不是出售，不是授权。”


    “而是以一种近乎‘布道’的方式。向所有愿意接受的国家，分享这项神迹。”


    高育良的双眼瞬间瞪至滚圆！


    “你……说什么？！公开？！”


    高育良惊诧。


    “这怎么可能！这是改变世界格局的终极权杖！你们……你们怎么敢……”


    “这便是凡人与我的区别，高书记。”祁同光打断了他。


    “在你们眼中，这是武器，是巩固霸权、攫取暴利的工具。”


    “而在我的剧本里，它只是一个起点，一把用来开启新时代的钥匙。”


    “我需要尽快让全世界都握住这把钥匙，跟我一起，去推开那扇通往星辰大海的门。”


    “旧世界的那些瓶瓶罐罐，我没兴趣抱着不放。”


    高育良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个来自更高维度文明的意志。


    对方的所思所想，已经击穿了他基于“人性本恶”和“资源有限”所构建起来的整个世界观。


    “当你的‘预言’成真，你在‘方舟’内部的地位，将超越过往的任何领袖。他们会把你奉为新的弥赛亚。因为你带回去的，不是失败的托词，而是一个他们做梦都不敢想象的、更宏伟的‘神谕’。”


    “然后呢？”高育良的声音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然后，你就可以把我的真正‘福音’，传递给他们了。”祁同光的声音变得意味深长。


    “告诉他们，末日论是错的，逃亡计划是可笑的。”


    “告诉他们，人类真正的未来。不在于筛选和抛弃，而在于进化和飞升。”


    “我将通过你，赐予他们一个选择。”


    “是继续抱着那艘在旧世界洪水里苟延残喘的破船，最终被新时代的巨轮碾成齑粉。”


    “还是选择归顺，成为新纪元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为人类真正的星际征途，贡献他们那点浅薄的智慧和资源。”


    祁同光站起身。


    宣告着谈话的结束。


    “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这一切终将实现？而不是一个……更大的骗局？”高育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祁同光走到他面前，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物件，轻轻放在了茶台上。


    正是那把在汉东，刺杀刘东的凶手所使用的奇特能量手枪。


    “这东西，你们称之为‘湮灭’，对吗？”


    祁同光的声音淡漠。


    “‘方舟’从某个史前遗迹里挖掘出的残缺造物。短距传送会给使用者带来不可逆的身体损伤，能量核心极不稳定，威力更是小的可怜。”


    “你们却把它奉为神兵利器，视作超越时代的力量。”


    他停顿了一下，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说出了让高育良灵魂都为之冻结的话。


    “在我眼中，它连一把合格的玩具都算不上。”


    “我给你看样东西。”


    祁同光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


    房间的墙壁瞬间化为透明，展现出外界的景象。


    不，那不是外界。


    那是一片深邃无垠的宇宙。


    远处，一颗蔚蓝色的星球正在静谧地旋转。


    而在他们“脚下”的轨道上。


    一座庞大到无法用任何语言去形容的金属造物，正静静悬浮。


    它如同一座漂浮于太空的天空之城，无数微小的飞行器在其间穿梭不息。


    延伸出的巨型机械臂，似乎正在组装着另一件更为庞大的结构。


    “‘天宫’空天母港，三个月前刚刚完成主体。”祁同光的声音像是不带感情的旁白。


    “你看到的那把玩具枪，它的能量原理，我们在一年前就已解析，并将其应用在了‘天宫’的舰载主炮之上。”


    “只不过，我们的主炮，威力是它的百倍。”


    “有效射程，超十万公里。”


    高育良嘴巴大张。


    “高书记，我之所以要用你，不是因为我需要‘方舟’那点可怜的力量。”


    “而是因为，我懒得亲自动手，去清理一群……自以为是的虫子。”


    “我给你这个成为‘信使’的机会，是让你去替我，向你的那些同类，传达一个来自新神的最后通牒。”


    “你的末日，只是我的起点。”


    话音落下，墙壁恢复原样。


    祁同光没有再看高育良一眼，转身走向门口。


    “想清楚。”


    “当你准备好去传达我的旨意时，敲三下门。”


    金属门无声地闭合。


    房间重归于仅有茶台微光的昏暗。


    高育良瘫坐在地，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看着桌上那把造型奇特的能量手枪。


    脑海中却反复回放着刚才那座“天宫”母港的冰山一角。


    一种源于生命本能最深处的、最极致的恐惧与敬畏淹没了他。


    他现在唯一能思考的，是如何才能……活下去。


    如何才能，在这场由神明亲手开启的新游戏中。


    为自己争取到一个哪怕再微不足道的角色。


    比如，一个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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