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巨大的全息地图，悬浮在客厅中央。


    三十六个血红坐标，如心脏般搏动。


    每一次闪烁。


    都让高小琴腹中的胎儿，随之轻轻一动。


    她下意识护住小腹，指尖一片冰凉。


    她曾以为，自己见识过这个男人最锋利的模样。


    在山水集团的会议室，在双规的审讯房。


    直到此刻。


    她才明白，那只是冰山浮于水面的一角。


    眼前的祁同伟。


    不是汉东的公安厅长，不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


    他是一位君王。


    正在自己的沙盘上，调度着足以倾覆一个省的雷霆。


    那些闪烁的红点，是工厂，是土地。


    是万千家庭的生计，是无数人一生的命运。


    而他，只用了两个字。


    执行。


    高小琴看着他的侧脸。


    那张她无比熟悉的脸庞。


    在幽蓝光芒的映照下，透出一种神祇般的漠然。


    她的心底，升起的不是恐惧。


    而是一种令人战栗的安宁。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世界。


    一个她从未触及，甚至无法想象的世界。


    祁同伟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


    侧过身，伸出手臂将她揽进怀里。


    他没有收起地图。


    反而用另一只手，在光幕上轻轻一划。


    地图迅速放大，京州市的轮廓清晰无比。


    “你看这里。”


    他的声音洗去了刚才的肃杀，恢复了温润的质感。


    手指点在一个闪烁的红点上，那是汉钢三厂的位置。


    “这里，以后会生产我们孩子摇篮的支架。”


    他又划过一片被圈占的土地。


    “这里，会造出保护他长大的‘屋顶’。”


    他说的不是摇篮，不是屋顶。


    高小琴懂。


    那是一个文明的摇篮。


    是庇护整个民族的屋顶。


    “筑巢。”高小琴轻声念出这两个字，眼眶微微发烫。


    这个男人，正在用最冷酷的方式。


    为她，为他们的孩子，为这个国家，筑一个风雨不侵的巢。


    祁同伟笑了笑，没有解释。


    他低头，吻在她的额头。


    “别怕，天塌不下来。”


    随即，他抬起手，在那副地图上再次轻点。


    一道道指令，化作无形电波，瞬间覆盖整个汉东。


    “所有目标区域，一级清场，信号屏蔽。”


    “授权‘天兵’部队接管一切防务。”


    “反抗者，视为对国家安全构成威胁，准予使用一切必要手段。”


    “汉东省厅，交管，电力，通讯，所有单位无条件配合‘天兵’行动。”


    “一分钟内，我要看到应急预案启动。”


    “三十分钟后，向我汇报清场进度。”


    一道道命令，简洁，高效，不容置疑。


    随着最后一道指令发出。


    那副震撼人心的全息地图。


    敛入他腕间的装置。


    客厅重归温暖的灯光。


    ……


    京州，市委大楼。


    李达康的专车刚刚停稳。


    他几乎是撞开车门，冲进自己的办公室。


    秘书小金端着茶杯。


    一句话没敢说，就被他挥手赶了出去。


    “砰！”


    办公室的门被重重关上。


    李达康扯开领带，将自己狠狠砸进老板椅里。


    他闭上眼，脑中全是会议室里的一幕。


    那份深蓝色的文件。


    那个叫“筑巢”的代号，祁同伟那平静得令人窒息的眼神。


    还有最后，高育良“一步登天”的提议。


    他，李达康，在汉东纵横半生，自诩改革闯将，GDP先锋。


    今天，他却发现自己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娃娃。


    在仰望一个已经飞在天上的巨人。


    派系、人脉、政治手腕。


    在“天兵”、“核聚变”这些词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层窗户纸。


    “妈的……”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在骂谁。


    他抓起桌上的座机，想给沙瑞金打电话。


    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打过去说什么？


    试探？拉拢？还是……投诚？


    可笑。


    人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从头到尾，祁同伟看过他几眼？


    “叮铃铃——！”


    桌上那台红色的保密电话。


    骤然发出尖锐的鸣响。


    李达康一个激灵，猛地抓起听筒。


    电话那头，是省府秘书长的声音。


    语调里是压不住的惊惶与混乱。


    “达康书记！出大事了！”


    “汉钢三厂，长明机床……我们刚刚接到通知，这些企业的所有生产线，全部被军管了！”


    “什么叫接到通知？”李达康的火气冲上头顶，“谁下的通知？省里开会研究了吗？发改委的文件呢？”


    “没有！什么都没有！”秘书长的声音几近崩溃，“就是通知！直接下到厂保卫科的！说是一级军事任务！还……还有……”


    “还有什么！”


    “京州港，东山港，林城机场……所有交通枢纽，全部被穿黑色作战服的部队接管了！只许进，不许出！他们在执行‘净空’指令！”


    李达康的手捏着听筒，指节根根发白。


    “黑色作战服……”他喃喃自语。


    他想起了祁同伟的话。


    “一小时后，代号‘天兵’的特别安保部队，会全面进驻……”


    这才过去多久？


    二十分钟？


    一个念头炸开，让李达康浑身冰冷。


    这是什么执行力？


    这是神兵天降！


    “书记，现在省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沙书记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都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哪个部门在行动！”


    李达康沉默了。


    他缓缓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京州的夜景，忽然感觉无比的陌生。


    “别问了。”他开口，声音沙哑。


    “传我的命令，京州市所有单位，全力配合。”


    “啊？配合谁啊书记？我们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李达康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


    他想起会议室里，祁同伟那俯瞰众生的姿态。


    “配合国家意志。”


    他挂断电话，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秘书小金探进半个脑袋，脸色煞白。


    “书记，市局的赵东来局长，还有好几位企业家，都在外面，说有万分紧急的事情要汇报……”


    李达康摆了摆手。


    “让他们回去。”


    “可是他们说……”


    “我说让他们回去！”李达康猛地一拍桌子，吼了出来。


    汇报？


    晚了。


    一切都晚了。


    当祁同伟在会议室里说出“有问题吗”那四个字时。


    牌桌就已经被掀了。


    现在，是新神制定规则的时间。


    他忽然想笑。


    笑自己，笑沙瑞金，笑高育良，笑这一屋子自作聪明的“人精”。


    他们还在为一亩三分地斗得你死我活。


    人家兄弟俩，玩的是把整个汉东乃至整个世界当棋盘的游戏。


    李达康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远处的京州港，灯火通明。


    在那片璀璨的光芒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