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红色的结婚证。


    终究还是递了过来。


    祁同伟没接。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抹刺眼的红色上停留一秒。


    直接越过，投向梁璐身后空无一物的墙壁。


    她举在半空中的。


    仿佛不是十年婚姻的证据。


    而是一团令人厌弃的垃圾。


    那位年长的民政厅同志，立刻弓着身子。


    双手近乎颤抖地，将那本结婚证“请”了过去。


    “材料齐了，可以办。”


    他声音发颤，如蒙大赦。


    立刻将所有文件在茶几上摊开。


    其余人等立刻围上，核对、取印泥、起草新证。


    整套流程以一种求生般的效率飞速推进。


    谁都想快点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漩涡。


    “梁老师，请按手印。”


    梁璐的视线。


    却死死钉在茶几那把乌黑的手枪上。


    冰冷的枪口，精准地指向她的方向。


    这是一种沉默的语言，比任何咆哮都更具杀伤力。


    它告诉她，对于他。


    过去的一切，都只是这冰冷的器具。


    唯一的价值，就是拆解，擦拭，然后对准敌人。


    她就是敌人。


    梁璐伸出手，指尖蘸满猩红的印泥。


    重重按下。


    一个血滴般的指印，烙在她名字的旁边。


    “祁厅长，您……”


    工作人员的声音低到微不可闻，充满了敬畏。


    祁同伟拿起笔。


    看都未看协议内容。


    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笔锋锐利，力透纸背。


    在待办事项上，划掉最后一条。


    “好了。”


    他放下笔，身体重新陷进沙发，又拿起那块擦枪布。


    慢条斯理地擦拭那支已经光可鉴人的92式手枪。


    自始至终，他没再看过梁璐一眼。


    “好的！”


    钢印落下，发出沉闷的巨响，宣判了终局。


    两本墨绿色的离婚证，被恭敬地摆上茶几。


    一本，推向祁同伟。


    一本，推向梁璐。


    十年婚姻，就此作废。


    梁璐的身体剧烈摇晃。


    那本绿色的证件，就是她的判决书。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她曾以为自己握住了他的前途和尊严。


    却没想过，这世上真有人能捅破天，再造一架属于自己的青云梯。


    当他不再需要那梯子。


    她这个梯子的主人，就成了一个笑话。


    “如果……我今天不来呢？”


    她开口说道，声音干涩沙哑。


    带着最后一丝不甘。


    她渴望看到他的一丝反应。


    愤怒，厌恶，什么都好。


    而不是此刻这种，将她视作空气的虚无。


    祁同伟擦拭枪管的动作，停顿了不足半秒。


    他将枪管举到眼前，对着灯光。


    眯起一只眼，检查着内里光洁的膛线。


    他没有回答。


    这种彻底的无视。


    让梁璐的心脏瞬间被冰海淹没。


    她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死死扶住沙发扶手，才没有当场出糗。


    “我能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她声若游丝。


    祁同伟终于放下枪管，抬起了眼。


    这是离婚手续开始后，他第一次正眼看她。


    那目光里，无爱，无恨，没有任何情绪。


    像一名科学家，在观察培养皿里濒死的微生物。


    “你的哥哥……祁同光，他知道你今天做的事吗？”


    梁璐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是她最后的，也是最可悲的底牌。


    她试图用那个站在云端之上的名字。


    刺痛眼前这个早已刀枪不入的男人。


    祁同伟看着她，足足看了三秒。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平静而淡然。


    他抬起手腕。


    轻轻点了点那只黑色的不明装置。


    “嗡—”


    客厅中央，光影流转。


    一道清晰无比的全息影像凭空出现。


    画面里，是祁同光。


    他身穿一袭白色研究服，背对着镜头。


    站在一个巨型星港船坞之前。


    在他身后，一艘庞大到超出现实理解的星舰骨架正在合拢。


    无数工程机甲如萤火虫般穿梭，迸射出璀璨的电弧。


    画面中的祁同光似乎有所感应，他缓缓转过身。


    目光仿佛穿透了无穷的时空，精准地落在了客厅里。


    落在了梁璐惨白的脸上。


    那眼神温和，却蕴含着洞穿一切的威严。


    他什么都没说。


    仅仅是一道目光。


    梁璐就感觉自己从灵魂到肉体，被看了个通透。


    她那点卑微的算计，那点可笑的挣扎。


    在那道目光下，都成了透明的尘埃。


    “你看，”祁同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轻描淡写。


    “现在，他也知道了。”


    影像，消失。


    梁璐最后一道心理防线，轰然崩塌。


    她踉跄后退，脸色白得像纸。


    嘴唇无声地开合，却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原来，她引以为傲的底牌。


    在人家兄弟的棋盘上，连当一颗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她疯了似的抓起那本离婚证，胡乱塞进包里。


    转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别墅。


    高跟鞋踩踏大理石的脚步声。


    仓皇，凌乱，直至消失。


    “祁……祁厅长，那我们……告辞了……”


    民政厅的人如获新生。


    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一切，逃命般地离开了这里。


    客厅，终于安静了。


    祁同伟将最后一个零件归位，组装。


    “咔哒。”


    弹匣入位，手枪再次完整。


    他举起枪，拉栓，打开保险。


    对着空无一人的落地窗。


    手臂稳如磐石。


    “都过去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


    高小琴扶着栏杆，一步步走了下来。


    脸上带着母性的柔光，眼神里满是心疼与爱恋。


    祁同伟放下枪，合上保险。


    他转身的瞬间，满身的冰冷戾气尽数融化。


    他快步上前，小心地扶住她。


    “下来做什么，当心着凉。”


    “想下来陪陪你。”高小琴的手覆上他的手背。


    轻轻摩挲着那层因常年握枪而生的厚茧。


    她的目光，扫过桌上的手枪，和那本墨绿色的离婚证。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用过去，来绊住你的脚了。”


    祁同伟没说话，只是将她轻轻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