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办公室。


    梁璐站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前。


    她身上那套高定职业套装，剪裁完美。


    却包裹不住那份急于表现的野心。


    她手里捧着一份文件。


    封面烫金大字——《“问天”登月项目全球宣传战略纲要》。


    这是她和团队熬了数个通宵的杰作。


    她将文件轻放在桌面上，推向那个男人。


    动作优雅，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完美。


    “祁厅长，最终版宣传计划，请您过目。”


    桌后的祁同伟，没有抬头。


    他的目光，落在另一份关于塔寨村最终调查的报告上。


    手里的红笔，不时在纸上划下冰冷的痕迹。


    他眼角的余光扫过那份厚厚的计划书封面。


    “嗯。”


    时间，开始变得黏稠。


    办公室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梁璐脸上的笑容，正在一寸寸碎裂。


    高跟鞋传来清晰的刺痛感。


    从小腿肚蔓延开来。


    但她必须站着，站得笔直。


    终于，祁同伟批完了手里的文件。


    合上，随手丢在一旁。


    他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自始至终。


    那份被梁璐寄予厚望的《宣传战略纲要》。


    他都没有碰一下。


    梁璐的耐心渐渐用完。


    “祁厅长，这份计划……”


    “不行。”


    两个字。


    祁同伟甚至没有抬头。


    干脆，利落。


    梁璐脸上的笑容凝固。


    第四次了。


    这已经是第四次被驳回。


    她深呼吸。


    强行压下心头的火气。


    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


    “祁厅长，我不明白。”


    “这份计划，通过了宣传部、外事办、总参宣传局的联合审核。所有部门都认为，这是目前能拿出的，最优方案。”


    她刻意加重了“所有部门”和“最优”。


    你祁同伟，难道要一个人对抗整个体系吗？


    祁同伟终于放下了茶杯。


    他抬起头。


    那目光。


    冰冷，穿透。


    “最优？”


    他重复着这个词，尾音拖长。


    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


    “梁台长，我问你，你看过‘问天号’的相关技术总结图吗？”


    梁璐一怔。


    “你知道‘龙鳞’装甲的材料配方，是为了攻克什么难题吗？”


    “你知道为了那个核聚变能量源，有多少科研人员三个月没踏出过研究所的大门吗？”


    祁同伟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


    “你不知道。”


    “你的计划，我只看到了几个词。”


    “‘伟大复兴’。”


    “‘人类命运’。”


    “‘大国崛起’。”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还有……对某个所谓龙国航天，天花乱坠的神话。”


    “空洞的口号，虚假的宏大，消费情怀的廉价感动。”


    “梁璐，这就是你的‘最优方案’？”


    “我没看到对那几万名工程师、科学家、普通工人的任何尊重。”


    “我看不到对他们付出的心血，哪怕一丝一毫的敬畏！”


    办公室内的气氛越发沉重。


    “那个为了一组数据，把自己锁在屏蔽室七十二小时的老教授，他的名字，在哪一页？”


    “那个为了焊接关键零件，差点烧瞎一只眼睛的特级技工，他的故事，在哪一段？”


    “那些把青春、健康、家庭，全都献给这个项目的人，他们在哪？”


    “没有！”


    祁同伟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震颤。


    “你的计划里，他们全都不存在！”


    “只有那些虚伪的，喊给外国人听的漂亮话！”


    “梁璐，你是不是觉得，这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事业，只是一块垫脚石？”


    “一块让你踩着，爬得更高的垫脚石？”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


    办公室里，死寂无声。


    梁璐脸上的血色尽褪。


    她死死咬着嘴唇。


    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微微颤抖。


    祁同伟站起身。


    他拿起那份被梁璐视若珍宝的计划书。


    动作很慢。


    他甚至没再看内容一眼。


    手臂一扬。


    哗啦—


    几十页铜版纸被他扫落在地。


    像一堆被丢弃的垃圾，散落一地。


    白纸黑字，铺在地毯上。


    每一张，都像一记耳光，抽在梁璐的脸上。


    践踏着她全部的骄傲。


    “我告诉你，什么才是最好的宣传。”


    祁同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地上散落的，是梁璐熬了几个通宵写出的得意之作。


    是她要在新的位置上，向所有人证明自己能力的敲门砖！


    现在，却被这个男人，这个曾经匍匐在她脚下。


    靠着她的施舍才得以攀爬的男人，像垃圾一样扫落在地！


    凭什么？


    “祁同伟！”


    梁璐撕破伪装。


    “你不要太过分！”


    她死死盯着祁同伟，眼中满是怨毒。


    “别以为你坐在这个位置上，就能否定一切！这份计划是通过了宣传部、外事办、总参三方联审的！你这是在挑战规则！”


    她试图搬出“体系”来压他。


    “你一个搞公安出身的，懂什么叫宣传战略吗？！”


    这句话，才是她最想吼出来的。


    带着世家子弟对“凤凰男”根深蒂固的鄙夷。


    然而。


    祁同伟的反应，平静得可怕。


    他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只是用那种看穿一切的目光，安静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因为失态而面容扭曲的女人。


    “我只是就事论事。”


    “你的方案，不行。”


    他抬起手，指向地上的废纸。


    “拿回去，重做。”


    说完，他便要坐下。


    似乎连多说一个字的兴趣都欠奉。


    “你敢！”


    梁璐的呼吸急促起来。


    “祁同伟，我告诉你，这件事没完！我要向中枢汇报，汇报你滥用职权，独断专行！”


    祁同伟坐回那张宽大的办公椅。


    身体向后靠去。


    他没有理会梁璐的威胁。


    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梁璐。”


    “你知道‘问天号’的总设计师，是谁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梁璐一愣。


    她当然知道。


    那个名字，是这个项目中最神秘，也最核心的存在。


    国家高等科学研究院院长，祁同光。


    一个传说中的人物。


    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