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五十九章
作品:《鱼何不食猫》 那女人的目光如同一根无形的冰锥,精准地刺破山谷间的薄雾与死寂,直直钉在燕览和谢游身上。
距离如此遥远,燕览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中的审视与冷漠,不带丝毫意外,仿佛他们这两个闯入者,本就在她的预料之中。
这便是蒋氏。蒋慈羽?
传闻中那个为情所伤、容颜憔悴、在山中苟延残喘的首辅夫人?
燕览心中震颤。眼前这位,虽衣着朴素,但身姿挺拔,环胸而立的姿态透着一股睥睨的英气,像一柄藏于粗布剑鞘中的绝世名剑,即便隔着山谷,也能感受到那内敛而迫人的锋芒。
更让燕览心底发毛的,是她身上那股难以言喻的气质。不是活人的鲜活,也不是死人的沉寂,而是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鬼气。
刚才他们二人在这里兜兜转转做了如此多,而这女人就这么面带微笑地在高处看着,甚至是审视着,一言不发。
却足以让人毛骨悚然。
就在燕览身体僵住,心思电转之际,那女人忽然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走回了茅屋。
身影消失在门后,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对峙从未发生过。
显然,谢游也看到了这一幕。
“去看看。”燕览当机立断。
“小心有诈。”谢游的声音低沉,目光始终锁定着那所小小的茅屋,“我不能确定那是蒋氏。”
“我知道。”燕览呼出一口浊气,眼神却愈发坚定,“但我们已经闯进了棋局,总不能站在棋盘边上看着不动。”
她率先迈步,朝着茅屋的方向走去。谢游不再多言,提剑紧随其后,将周身戒备提至最高。
从坟冢到茅屋的路并不难走,仿佛被人常年踩踏,形成了一条清晰的小径。沿途的草木都被修剪过,甚至路边还点缀着几丛不知名的野花,与山中别处的荒芜景象格格不入。这一切都显示着,茅屋的主人并非真的与世隔绝,而是以一种极为强势的姿态,在这片荒山中开辟出了属于自己的领地。
越是靠近,那所茅屋的轮廓就越是清晰。它比想象中更整洁,茅草铺就的屋顶厚实而平整,泥土糊的墙壁上开着一扇木窗,窗明几净。屋前有一方小小的菜圃,种着几样时令蔬菜,绿油油的,生机盎然。
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那么寻常,像极了任何一户山间人家的居所。
可正是这份宁静,让谢游的心弦绷得更紧。他能嗅到空气中除了泥土与草木清香之外,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铁腥味。
二人走到院子门前,从这里望去,看不见有人。那扇木门虚掩着,门内一片昏暗,寂静无声。
燕览正要抬手推门,身侧的谢游却猛地伸出手臂,如铁钳般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向后带了半步,同时低喝一声,“别动!”
几乎在同一时刻,燕览眼角的余光瞥见脚下地面上,一根比发丝粗不了多少的黑色丝线,因她方才的动作而微微颤动了一下。
那根丝线的一端,连着门轴的底部,另一端,则消失在门框边的阴影里。
“嗖!嗖!嗖!”
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三枚乌黑的铁蒺藜自门框两侧的暗格中激射而出,带着一股腥甜的气味,擦着燕览刚才站立的位置,狠狠地钉入了她身后的泥地里,入土近半寸,尾部的铁刺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幽幽的绿光。
铁刺上淬了剧毒。
燕览的后背瞬间惊出了一层冷汗。若不是谢游反应及时,此刻她恐怕已经倒下了。这手法太过阴狠毒辣,完全不像是自怨自艾的闺阁妇人所为,倒像是深谙此道多年的江湖杀手。
谢游的手臂依然紧紧揽着她的腰,将她护在自己身前。燕览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和沉稳有力的心跳,那股熟悉的沉水香混杂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在这一刻奇异地安抚了她骤然紧绷的神经。
“看来,这位蒋夫人,不怎么欢迎我们。”谢游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后怕的调侃。
谢游没有立刻松开她,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她略显苍白的脸,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明的情绪,“小心谨慎为好。”
“知道了。”燕览难得没有反驳,她挣了一下,谢游这才松开了手。
那股短暂的温热抽离,山间的冷风一吹,燕览反而觉得更冷了。她揉了揉被他抓得有些发红的手腕,心里不断嘀咕,这家伙的力气偶尔真的很大。
“既然躲过了,便进来吧。”
骤然,一个清冷而沉稳的女声从屋内传来,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刚才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这声音……并不苍老,反而带着一种属于成熟女子的独特韵味,只是那语调平淡得没有丝毫波澜,像是从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中捞出来的,透着彻骨的寒意。
二人对视一眼,谢游当先,用剑鞘小心地拨开木门,确认再无机关之后,才侧身让燕览先进。
走入庭院,四周有条不紊,看不出什么异常,二人直指走进茅屋。
茅屋内的陈设简单至极,却又处处透着古怪。一张木床,一张方桌,两把竹椅,角落里立着一架织布机,上面还挂着半匹织好的素麻。寻常的陈设,却干净得一尘不染,物件摆放的位置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就像是毫无活人气息。
而那个女人,蒋慈羽,正背对着他们,站在屋子唯一的窗前。
她依然穿着那身粗布衣裙,乌黑的头发只用一根木簪松松地绾着,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窗外昏黄的日光为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可她的背影却挺直如松,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威严。
“晚辈冒昧来访,惊扰了夫人清修,还望恕罪。”燕览率先开口,不卑不亢。
蒋慈羽没有回头。
半晌,她才发出一声极轻的笑,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
“鸟瞰山是死人待的地方,活人进来可不是件好事。”
话毕,她才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
当看清她面容的那一刻,饶是见惯了风浪的燕览,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传闻误人。
眼前的女人哪里有半分憔悴?她的年纪约莫三十五六,岁月非但没有减损她的美丽,反而为她沉淀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风骨。那是一张标准的古典美人脸,眉如远黛,眼似秋水,琼鼻樱唇,无一处不精致。然而,真正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是她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爱,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悲喜。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以及沉寂之下,深不见底的洞察。当她看着你的时候,你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去所有伪装的魂魄,所有心思都无所遁形。
美人分皮相与骨相,她显然是后者,而且是已臻化境的后者。一身素衣,却比身着锦衣华服的宫妃还要贵气。只是那份贵气之中,又缠绕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鬼气,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美得不像个活人。
饶是如此,燕览还是鼓起勇气迈开了步子,率先道,“想必,夫人已经知道我们前来,所为何事了。”
蒋慈羽并不作答,燕览便直截了当:
“刚才,我们在坟冢上发现了这张纸。”
燕览不再兜圈子,她上前一步,将那张写着诗的宣纸取出,摊开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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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慈羽的目光落在纸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死水。
“掌中明珠沉泥底,山河万里空余忆……”她轻声念着,不禁冷笑,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写得倒是情真意切。只可惜,他的明珠,二十年前就沉入泥底了。你们看到的,不过是颗死鱼眼罢了。”
死鱼眼?
燕览的脑中仿佛有电光火石闪过。
蒋慈羽迎上她的目光,那抹嘲讽的笑意更深了,“怎么?想不明白?”
燕览摇摇头,勉强回复:“这首诗并非首辅所题,难道是您.......”
那座无人看护的南文珠的坟冢,难道经年来被蒋慈羽照顾着?这无论怎么想,都显得很荒谬。
而她却自称是死鱼眼。
落寞、衰老、毫无生机。可看去,她分明风华正茂,自己把自己在这深山老林养得很好,只是的确如鬼魅一般少了些“人气”。
好想知道她和陈山,和南文珠到底发生过什么。
“夫人为何要祭奠南姑娘?”
谢游的声音沉闷,陡然打破了僵局。
蒋慈羽却不回答,兀自走到织布机旁,轻轻抚摸着那半匹麻布,眼神幽远。
谢游补充着,“南文珠相貌与夫人相似,夫人的屋子就在她的坟冢旁边,不会是巧合。看着一个与自己如出一辙的人的坟,会是什么感觉?”
燕览侧头看去,她惊讶于他的大胆,却更被他的沉稳震慑住,自己的心也安下来。
“我住在这里,每日都能看见她的墓碑。这能时时刻刻地提醒我,我是谁,我又不是谁。也能提醒山下的那个人,他真正爱的人,早就变成了一抔黄土。他得到的,不过是个赝品。”蒋慈羽缓缓道,眼神里像有一把剑,忽然刺过来,她回头,“死的是她,陈山娶的却是我。可我,又真的还活着么?”
燕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她终于明白了,明白了蒋慈羽身上那股鬼气的来源。一个活生生的人,却被当做另一个死人的影子活了十几年,她的魂魄,恐怕早就在无数个被错认的夜晚里,被磋磨殆尽了。
蒋慈羽站起来:“我宁愿那坟里的人是我。”
空气里留下一阵诡异而沉重的静谧,连呼吸声都不合时宜。
燕览艰难地开口,“那首辅大人他……”
“他来过。”蒋慈羽打断了燕览的话,“他每年都会来。放下一些祭品,对着那座小小的坟冢枯坐一夜,然后留下几句假惺惺的诗,再失魂落魄地回去。他从不敢进我这间屋子,因为他怕看到我这张脸,会让他分不清,自己到底在祭奠谁。”
这番话里的信息,让燕览和谢游心惊不已。原来首辅与夫人的关系,竟已经到了如此一副光景。
“那南文珠姑娘的死,究竟……”燕览忍不住追问。
蒋慈羽却忽然住了口,她转回头,重新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他们:
“你们想知道的太多了。”
她走到桌边,提起桌上的那把青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却并未给二人倒水。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她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我有点累了。”蒋慈羽放下茶杯,下了逐客令,“你们可以走了。”
“夫人!”燕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想从我这里知道更多,可以。”蒋慈羽忽然话锋一转,她的目光在燕览和谢游之间打了个转,最后落在燕览身上,那眼神看得燕览没来由地一阵不自在。
“我要你们,替我办一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