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五十八章
作品:《鱼何不食猫》 秋阳斜斜地坠在天际,将鸟瞰山的轮廓晕成一片昏黄的剪影。
鸟瞰山,这名字取得颇有几分诗意,仿佛立于其巅,便能将十方尘寰尽收眼底。然而,京中百姓谈及此山,却无半点向往,反而神色微变,语带忌讳。
只因它太过荒芜,也太过寂静了。
山脚之下,尚有樵夫踩出的一两道浅痕,蜿蜒着没入半人高的衰草丛中,可再往里走不到一里地,那痕迹便被疯长的藤蔓与荆棘彻底吞噬。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座被遗忘的孤山,沉默地矗立着,任由岁月侵蚀,草木疯长。
入山口的石碑早被风雨蚀去了字迹,只余下半截断石歪在衰草里,道旁的松柏要么枯成了炭条似的枝干,要么被山风摧折了半截,横七竖八地拦着路。
燕览走在前头,谢游手头握着一把剑,缓缓跟在她身后,环视着四周。
燕览拢了拢衣襟,指尖触到的尽是湿冷的荒草露水。
“传闻里蒋夫人居于此山深处的茅庐,可这一路连个人家炊烟都没见着。”
谢游的佩剑磕在乱石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在这死寂的山林里格外突兀。
他抬手拨开面前垂落的枯藤,藤叶簌簌落了两人一身,带着股陈腐的潮气。
“世人只传蒋氏避居鸟瞰山,却没人知道具体在哪。首辅嘴里极少提及她,我几乎不曾听过。再往里走走吧,这山看着荒,未必真无人迹。”
燕览点头。两人踩着没膝的荒草,循着一条依稀可辨的旧径往深处去。
山风穿林而过,卷着枯枝败叶打在脸上,混着泥土与朽木的气息。越往里走,周遭的草木越是芜杂,连日光都被密不透风的枯枝割得支离破碎,天色也仿佛陡然暗了三分。
燕览陡然想起上次在千神山上,表哥同她讲的信息。
跨过枯木树干,燕览开口道,“你可对马元挚马大人有印象?”
突如其来的一问让谢游短暂发懵,只听燕览补充道:
“既然常老板的路数被你摸得如此清楚,想必从邶江之后你就开始私查朱砂。难道,你没查到马大人那里?”
谢游望着越发黯淡的天色,鼻息里都是潮湿的冷气。
“未曾。”他道,“在下仍有不及阿览之处,只能你我二人强强联手,才能破解迷局。”
“少贫。”燕览好不容易笑了笑,又正色道,“那我便便宜卖你这则消息。马元挚有个已逝的胞妹,葬的地方正是鸟瞰山。”
谢游挑眉,认真揣摩了一阵,也并没露出太震惊的表情。
“多少文钱?”反而问起消息的金额。
“一桌棋的钱吧。”燕览扬声,忽然回头,“必须得在棋馆□□里才算。”
一抹笑容从谢游眼眸浅浅掠过,似乎看透了什么。嘴上柔和附和道“好,好”,身体却不由靠近她,轻轻低头询问。
“难不成我与常老板下棋,你吃醋了?”
“你想什么呢!”燕览一拳把谢游推开,佩剑在他身上叮咚响,“我们今天是来办正事的,别扯这些有的没有的。”
谢游笑了笑,终于说回正题,“马元挚曾有胞妹,是何人?你为何查到他?”
“他曾在内府十库取过朱砂。不是朱墨,而是未经处理过的朱砂。我觉得有问题,便顺藤摸瓜查了下去,在万神庙偶然得知,他竟然有一位死去的胞妹。”燕览说到此处,哽咽了下。
想到那日,她查到的不仅是马元挚,还有长公主曾有个女儿。
“内府十库......”谢游凝神。
“你在想什么?”
他陡然眼睛一亮,“你不觉得很巧吗?”
“很巧?”
“你忘记,南文珠以前在哪里任职了?”
燕览一惊,不正是内服十库。
“可是那日我和马元挚只是偶遇,他作为朝廷官员去内服十库取物什,并不奇怪。”
“但就算如此,也并不能排除南文珠和他有可能有联系。再者,算起来,南文珠若还在世,也正是比他小不了多少。”
“你是说——南文珠有可能就是他的胞妹?!”
谢游保持谨慎地摇摇头,表示不确定。
二人暂不去深究,约莫又走了半炷香的光景,燕览忽然脚步一顿,“等等。”燕览指着前方低声道,“你看。”
谢游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头便是一沉。
只见前方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上,竟错落着七八座坟冢。
最前的一座荒坟,墓碑早已裂成了两半,碑上的字迹被苔藓糊得模糊不清,只隐约能辨出几个字。个个坟头的衰草长得比人还高,几缕残存的黄纸钱挂在草茎上,被山风一吹,簌簌作响,像极了鬼魅的低语。
其余几座坟更是破败,有的坟包已然塌陷,露出了底下黑黝黝的土,有的连墓碑都没了踪迹,只余下一堆乱土,与周遭的荒草融为一体。
“应该是这里,没错了。”燕览眉头紧锁,看向谢游。
谢游缓步上前,蹲下身拂去一块残碑上的积尘,指尖触到的石面冰凉刺骨。
“只是,这里的坟冢众多,很难找到南文珠的啊。”燕览沉声。
他抬眼扫过周遭,忽然注意到坟冢后方的荒草里,还埋着半截石桌,石桌上刻着模糊的供台纹路,甚至还能看到一点残留的烛泪痕迹,显然是有人曾在此祭拜过。
“不是普通的乱坟。”谢游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掠过那些坟冢的排布,“你看这些坟的方位,并非随意堆砌,倒像是按着某种规制排列的。而且看这残碑的风化程度,最早的一座怕是已有二十余年了。”
“表哥曾告诉我,这里是乱山坟岗,很多人的尸体都葬在此处,有些年头也正常。”
说完,燕览的心猛地一沉,顺着谢游的视线望去,目光凝在了那片井然有序的坟冢之上。她曾经在书上见过战场上收敛尸骨的“万人坑”,也见过乡野里随意下葬的乱葬岗,却从未见过这样一片透着诡异规整的荒坟。
“这布局……”燕览喃喃自语,脑中飞速地转动起来。
谢游的目光在七座较大的坟冢之间来回移动,像是在无形中勾勒着什么。他伸出手指,在空中虚虚一点,然后划过一道弧线,连接了另外几点。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恍然与惊异,“从那块最大的残碑开始,天枢,然后是天璇、天玑、天权……一直到最末端的那座,摇光。这七座坟,不多不少,正好组成了一个斗杓之形。”
“北斗星阵?!”
燕览瞬间豁然开朗。难怪觉得眼熟,这分明是古人最常用来定位、象征天道的北斗七星阵!用死人的坟冢布下星辰之阵,布阵之人的心思,当真是深不可测。
“这是谁修建的坟,竟然会有星阵来镇压?那马元挚的胞妹,或者南文珠,会葬在哪里?”燕览的目光扫过那七座古旧的坟冢。它们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与南文珠的死亡时间对不上。
谢游没有回答,他的视线越过了构成斗杓的“摇光”之坟,落在了它旁边约莫三尺远的一处空地上。那里的荒草长得尤为低矮稀疏,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制了它们的生长。
“七星之畔,常有辅星。”谢游沉声道,“古人认为,能看到辅星的人,便有非凡的命运。如果这是一个阵,那么最关键的棋子,往往不会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上。”
“如果当年,南文珠是陈山重要的人,她的坟冢一定不是随便决定的。”燕览道。
谢游大步走过去,用脚拨开那片低矮的草丛。草根之下,果然露出一角青灰色的石板。两人合力清理,很快,一座比其他七座小上许多,也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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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许多的小小坟冢便显露出来。
它的墓碑甚至不能称之为碑,只是一块打磨过的长条山石,上面刻着的字迹很浅,却清晰可辨——
“爱妹南文珠之墓”。
落款是“兄南茂霖立”。
找到了。
所有的推测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冰冷的现实。燕览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南文珠的坟被兄长南茂霖埋在此处,而南茂霖一定就是当今的马元挚!当时表哥跟自己说过,马元挚不是他的真名!若南文珠不是他的胞妹,那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
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了新的不对。
谢游的目光落在了那块简陋的墓碑前。与那些被荒草彻底淹没的旧坟不同,这座新坟前,尚有一个小小的石制供台,正是他方才瞥见的那个。供台上没有祭品,但在石缝的烛泪痕迹旁,却嵌着一个巴掌大的紫檀木小盒。
那盒子样式精巧,边缘被摩挲得十分光滑,显然是常被人拿在手中把玩之物。谢游伸手将其拿起,入手微沉。他打开盒盖,里面没有预想中的金银或信物,只有一方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素白宣纸。
宣纸的质地极好,是唯有内阁与中书省才可使用的云纹贡纸。
谢游的手指微微一顿,与燕览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重的惊疑。他小心翼翼地展开纸张,一行瘦劲有力、锋芒毕露的字迹跃然纸上。
那是一首短诗。
“掌中明珠沉泥底,山河万里空余忆。青史几笔能书尽,无字碑前罪己人。”
诗的末尾没有落款,但燕览和谢游却同时屏住了呼吸。
“是陈山的字吗?”燕览急迫地看向谢游。
可是不料,谢游却摇摇头,“这正是...我所不解的地方。”
“这不是首辅的字迹。可是,这首短诗分明就是首辅的口吻。这番荒郊野岭的坟冢,除了首辅和马元挚,还有谁会来祭奠南文珠?”
燕览只能摇摇头,眼里满是疑惑,甚至带着惊悚。
“木盒精致,宣纸贵重,一定是朝中之人所用。看来,还有人知道此处。”
巨大的谜团与彻骨的寒意同时笼罩下来。燕览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想离那块令人心悸的墓碑远一些。
纷乱的思绪让她不自觉地环顾四周,仿佛想从这片死寂的荒山中寻到一个答案。
同时,她的脚步停在了“北斗七星”阵的天枢位上。
也就在这一刻,她忽然顿住了。
顺着她此刻站立的角度望出去,原本交错纵横、遮天蔽日的林木枝干之间,竟出现了一道奇异的缝隙。那缝隙并不宽,却像一扇被人精心计算后留出的窗,透过它,正好可以看见远处另一面山坡上的景象。
那山坡上,没有荒草,没有坟冢,只有一所小小的茅屋,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烟囱里正悠悠地飘出一缕青白色的炊烟。
而茅屋的门前,赫然站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头发用一根木簪简单地挽着,身形清瘦,隔着遥远的距离,看不清面容。
但她的姿态却无比清晰。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双臂环在胸前,正一动不动地……望着山谷里的他们。
甚至在微笑。
仿佛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那目光穿越了萧瑟的山风,穿越了生与死的界限,精准地落在了两位不速之客的身上。
燕览的心紧紧被捏了一下。那绝不是普通的山野村妇,更不是误入此地的旅人。在这座埋藏着惊天秘密的荒山里,在这片精心布置的七星坟阵旁,能如此从容地、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一切的人,只可能有一个。
那正是他们此行真正要找的人——传闻中早已“避世”的首辅夫人,蒋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