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惠娘本想着自己劈头盖脸这一顿教训，掬月不说惊慌失措也该当是百口莫辩。岂料面前的丫头压根没被她吓住，脸上带着一种早有所知的平静。


    她迎着余惠娘怒火中烧的目光，不疾不徐地行了个礼，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余师傅息怒。这些线，掬月看到了。”


    “看到了？看到了你还敢...”余惠娘没想到她竟直接承认，一时语塞，随即怒火更甚。


    “只是...”面对而立的掬月声音依旧平稳，“掬月之前在花房伺候花草，手指粗粝。昨日整理绣线时发觉，若用粗糙的手去捻理精细的丝线，极易刮毛了丝缕，反倒糟蹋东西。所以，掬月特意向池兰姐姐讨了些手油，想着仔细养上两日，再细细理好这些线头。”


    池兰屁股刚挨着凳子，闻言身子一晃，赶紧走过来帮着掬月解释：“余师傅，确是如此。您瞧，她手上还留着膏油的味儿呢！”


    掬月一番话合情合理、滴水不漏，再加上池兰在旁佐证，余惠娘半晌也没挑出什么错漏。她瞪着眼睛，嘴唇翕动了几下，鼻孔涨大一圈喘着粗气，强撑着骂道：“既是知道自己手粗做不了细活，何苦来绣房！”


    这回轮到掬月语塞。


    她闹不明白，自己和这位余师傅不过初初相见，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


    想明白余惠娘是刻意针对自己，掬月也懒得再费口舌解释，反正无论说什么都会被撅回来。


    她低头不语，等着余惠娘再骂上两句消气。


    谁知在旁坐着整理纸样的陈如意忽地放了手上的剪子，徐徐开口：“她不过是个小丫头，也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今夏夫人小姐们的衣裙样式都还没定下，活儿也都还没分，咱们时间可不多了。”


    陈如意这话出口，余惠娘也不好再浪费辰光强揪住掬月的一点错处不放。


    她瞪了掬月一眼，撂下句狠话：“好好干你的活，要是敢偷懒的话要你好看！”


    掬月很少内耗，所以余惠娘一走，那些能影响她心情的话也就丢到了一边。


    她干着分内的活，顺便偷瞄着丫鬟们手下的绣绷。


    池兰拿的布料是珍珠白色的正绢，上头绣的是牡丹海棠梅花图。


    又是牡丹又是海棠还来个梅花，嗯...看来这位夫人还是小姐很爱花。


    白青面前的布料是深烟色素绫，绣的是彩绘狮子戏球的花边。


    这颜色，这图案，应该是温老爷的。


    余惠娘手下的水莲和水月两人合绣的是深褐色锦绮满绣梅花字纹样，一看就是老夫人所钟爱的。


    虽然花样在见过各大博物馆精品复制服饰的掬月眼里不觉得有多么惊艳，但那绣样的光泽、色彩的过度，都足够漂亮。


    掬月前世开汉服店之前，市场调研过不少刺绣工厂，纯流水线出来的产品果然还是比不上人工手绣。


    也不知道余、陈两位师傅比起她们的徒弟技术要高出多少。


    如果自己能得师傅的点拨，勤学苦练，再加上外挂傍身，假以时日自己的刺绣水平也一定能扬名天下。


    掬月原本就充足的干劲更是燃到了沸点，这绣房自己还真是来对了！


    众人各自忙碌的时候，掬月并不敢打扰。


    上午的时光匆匆而过，等池兰她们直起身子伸了懒腰，掬月才端了茶水送去。


    茶是新泡的，不热不凉，正好入口。


    白青接过茶盏，不好意思道：“早起就劳你打了热水，现在又累得你泡茶。”


    掬月抱着托盘，摆手笑道：“绣房就那么大，洒扫整理得活儿不过一两个时辰就干完了，闲着也是闲着，给姐姐们倒杯水累不着什么。”


    池兰也不客气，连连点头赞同，又压了声音轻轻道：“不过，你下次给我和白青拿水就成了，给了她俩，她们也不计你的好。”


    掬月被池兰努嘴的模样逗得扑哧一笑，从善如流。


    趁着她们休息，掬月借着机会又问：“池兰姐姐、白青姐姐，方才我也说干完活闲下的时间无事可做，若是我想得空练习刺绣，不知行不行？”


    白青还没张口，池兰就抢着答道：“这有什么不行的，你肯上进，那是好事，师傅最喜欢上进的丫头了，肯定不会怪你。”


    白青也点头：“你肯用空闲的时间练习倒没什么。不过，只可用些碎布和碎线来练习，若是想用好的，得自己花钱去买。”


    “白青姐姐放心，规矩我懂。”掬月拍拍胸脯，保证道。


    池兰惯来是火热的心肠，相处下来又觉得和掬月颇为投缘，便想着帮她一把。她找来一个尺寸稍小的绣绷递给掬月，说道：“这是我当年练习时用的，小是小了点，不过你用来绷碎布料正好，你可别嫌弃。”


    “池兰姐姐一片好心，掬月谢还来不及，哪里会嫌弃。”


    池兰喜她乖巧，伸手捏了一把她没有二两肉的脸颊，又细细地教了她上绷的方法，接着又道：“刺绣针法颇多，不过最基础的还是平针、回针，你不是说你会些女红么，这两种针法你应该知道吧？”


    掬月乖学生似的点点头。


    “知道和绣得好，也是两回事，下针的力度、角度，都有讲究。若是用力过度，绣布变形，那针孔就明显且粗糙。我当年光是绣直线就练了半个月呢！”池兰第一次为人师，教得很是仔细，“还有就是劈线了。到手的丝线太粗，直接刺绣太过呆板。你是新手，把丝线分作两绒来绣就行了。”


    掬月也不辜负，学得很是认真，整个下午她都拿着那个小绣绷坐在门槛上练习。


    一开始劈丝分缕还不熟练，线总是不听使唤，接连断了好几次。练习了十几次后，掬月渐渐掌握了捻动、分拨的力道，已经能熟练上手。等到日落西头，各种针法的直线绣已经绣满了四五块布头。


    落完最后一针，掬月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肩膀，打开了面板。


    【姓名：掬月】


    【年龄：13岁】


    【技能：


    种植：配土（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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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76/400】


    打扫（入门）：83/100】


    缝纫（掌握）：17/200】


    手绣：劈线（入门）：21/100刺绣（入门）：19/100】


    掬月看着各项技能的熟练度，要是放在前世，她应该勉强也能算个业余的手工娘，可以在某红薯上发发教程帖了。


    但现在，作为绣房的预备役绣娘，还不够！


    不过仅仅是半天时间劈线和刺绣的入门进度就完成了五分之一，晋级也不过是三四天的功夫。


    日子有奔头就是好啊！


    她长舒一口气，收起练习的绣片，脚步轻快地往大厨房走去。


    一连三天，掬月不是在打扫，就是在刺绣，陈师傅果真如池兰所说的，并不在意这些。就连余惠娘似乎也因为夫人、小姐们的夏服催要得紧，也难分身来教训她。


    掬月乐得自在，熟练度刷得飞起，短短几日，劈线同刺绣就双双突破入门，达到掌握。


    她也从练习绣直线，进阶到了练习绣花，不仅上手了直缠、横缠，就连散针、集套针这种稍微复杂一些的针法也绣得有模有样。


    池兰自认是掬月的开蒙之师，对于掬月的刺绣练习很是上心。


    这日，她给二小姐下裙绣的料子总算完工，便腾出手来要检查检查掬月练习的进度。


    床帐下口袋提溜着倒个个儿，里头稀里哗啦掉出裁剪过的各色布料。


    数量之多，足足铺满了半个床铺。


    池兰半张着嘴，惊得目瞪口呆：“天老爷！你这是蜈蚣，有八只手啊！”


    白青也走过来，对于掬月如此勤力也颇为意外，她拿起一张布头，上面用的是横缠技法，绣了四五朵桃花。


    看得出来，最上头一朵是最先绣的，针脚并不算平齐，绣得也不够均匀细密，所以丝线的肌理并不好看，也显不出柔顺的光泽。


    但第二朵、第三朵...掬月的水平简直是飞一般的速度在提高。


    白青自己就是因为在刺绣上颇具天赋，才被师傅收进绣房，可是就她自己在刺绣上的进步速度跟掬月比起来，简直就不值一提了，更别说她还如此勤奋好学。


    “掬月，你...”


    白青话才出口，池兰便抢在前头：“这些都是你这几天绣的？”


    “是啊，池兰姐姐，这些可还行？”


    “何止是还行，简直是太行了。”池兰看了看手里的绣布，又以看新人的目光重新审视了一遍掬月，然后又有些丧气道，“你这样，我还怎么教啊！”


    白青和掬月都没想道池兰憋了半天，会冒出来这样一句话，两人对视一眼，又都笑了出来。


    “你们笑什么，我好不容易当一次师傅，谁能想到徒弟这么快就要出师了。”池兰眉眼忧郁，顿了顿又道，“不过，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师傅之前说过她不收徒了，不然若是由她来教你，你一定进步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