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巴掌和枣
作品:《携太子偷家》 但眼见她疲惫的神态,他清清嗓子,想要给个台阶,却见陆云峥用帕子抿了抿嘴,平静地说:“我要退田还湖,疏浚连雾泽。”
贺珵一愣。
接下来陆云峥又道:“我还要向誉州买粮。”
水和粮,这就是她的解决办法。
贺珵把筷子一撂:“退田还湖的事儿,咱们再说。向誉州买粮?你怎么想的?”
宋党既盯上了移民就食的路子,怎么肯把粮卖给台陵?
贺珵觉得她是天方夜谭。
“户部的鳞册,你我都看过,誉州义仓有余粮,民间的粮庄库粮只会更足。我要从誉州口中撬出台陵三个月的口粮来。”
“你待如何?”
“找阿璟。”
“不行!”贺珵几乎要跳起来,话说出口才又按耐住自己,平复了情绪,“这没有胜算,你找阿璟,无异于往他手上递刀,不要乱来。”
陆云峥吃饱了,也有力气了,心情也好了些,憋着笑,颇有些不怀好意的意味:“你吃醋啦?”
贺珵一口茶呛在了嗓子眼,以袖遮面咳了好几声。
他被她调戏了!
他自然是不能承认的,反驳道:“不是!怎会!只是你想想,如果阿璟有心要帮台陵,台陵也不用落到非去誉州就食不可的地步,你就是再找他求助,又有何用?”
陆云峥对调戏的成果挺满意,也不玩笑了,道:“宋党的意思,未必完全就是阿璟的意思。阿璟他才接手政务,也多有掣肘。我也不会叫誉州吃亏的,台陵买粮,钱货两讫,他誉州一样有利可图。找他把利害关系说清楚,阿璟未必不肯帮这个忙。他现正监国,他开口,宋相也得卖他这个面子。”
贺珵只说陆云峥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陆云峥道:“我是不懂,可我只能这样做,哪怕有一丝可能,我也要这样做。阿珵,你没见过在誉州被奴役的民兵,我不能让台陵的父老乡亲沦落到那个地步。”
贺珵皱着眉,显然还是不太同意陆云峥的想法,但见她抿唇敛色,就知道她心里已经认定了,只能先转移话题,再徐徐图之。他又问:“那疏浚连雾泽,又是何解?”
连雾泽的情况,杨奉时也有介绍过。
陆云峥回来路上已想好对策,便又狡黠地笑起来:“不知殿下,可愿担个恶名?”
贺珵警觉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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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廿一,连绵多日的雨水终于彻底停了,被山洪又肆虐过一遍的台陵府城仍旧奄奄一息,没过了半截民舍的积水缓缓流动着,几乎看不到水位下降的痕迹。
杨奉时亲自领府兵到连雾泽所在的丹阳县,要退田还湖,圈出连雾泽畔百亩地来泄洪,以每亩五十贯钱的市价向各家地主购入。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半天,几位老少爷们却没一个搭腔的。
都是自家圈的地,谁家佃户多,就往东边往西边多开垦些田地,有时候还要为了新垦的田地打起来,在连雾泽畔圈地的富绅世家都不乐意,都不想丢了好处。况且,这么一块肥沃的土地,若是留在自家手里,还能再往前后开垦开垦,长期获利又何止五十贯钱?可若是被征了去,就什么都没了。
几家人一合计,也领着家丁就到自家田地里守着,有那厉害些的婆子得了主家授意,一日三顿不离地坐在地里大哭,明里暗里骂官府夺人私产,要上京敲登闻鼓伸冤。
下来巡灾的太子妃得了消息,匆匆忙忙赶到连雾泽畔的良田,劈头盖脸把杨奉时一顿骂,叫他们去请主家来,一同到县衙坐下来,和和气气地,若是觉得五十贯钱少了,也可以再商量商量。
众世家富绅的少爷们老爷们哪里见过太子妃笑盈盈地给他们看座上茶,心里头简直要飘起来,料定她一个贵女面软心慈,都装模作样地拿起了腔,向陆云峥诉苦,说流年如何不利,收成如何不好,卖了地,一庄子的佃户如何将养?五十贯,太少。
陆云峥转着茶杯,谁说什么都点头,表示理解他们的苦处,却不接别的话了,只是与他们拉起了家常。台陵当地大族詹氏父子俩都在,陆云峥问了詹少爷年纪和官职,又问他学问,连连夸赞詹少爷的人才了得,还道若是太子身边有这样得力的人就好了,说罢还透出微微的惋惜之意。
詹家父子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些计较。
同来巡灾的太子晚太子妃一步,也得了消息,脸上乌云密布。上等水田的市价也就四十贯一亩,现今出到五十贯,还不知足?况且这田地没有登记在官府的籍册,是为私垦,不缴赋税,本就是不法,照市价补偿已是法外容情,岂容得寸进尺?
大手一挥,右卫率领着一众台陵军把这些田地围了起来,个个都是身强体壮的兵士,煞神一般守着。
陆云峥得了信儿,领着众人以协商为由又回了田庄,众人一看,顿时炸开了锅。
贺珵阴沉着脸也不搭理这些人,只是问杨奉时:“这片田地,孤记得可没载入麟册?”
杨奉时神色惶恐,不敢搭话,只为难地看向众人。
大伙明白过来,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宣抚使,就是太子。
喧哗的议论平息下来,有那年纪长些的老滑头,额头已经开始冒汗。官府征地,他们不同意,尚且不是大事,毕竟田地是他们的私产,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强占的理。可私垦农田,不纳赋税,拔出萝卜带出泥,认真追究起来就可大可小了。
太子妃先前那样和气,要与他们商量征收价格,叫他们以为这地的归属仍被瞒得严严实实。现下,他们是无从抵赖了。
陆云峥捂嘴作惊讶状:“殿下,您误会了吧?这儿家家户户的田地都有佃农耕作,都是有主的,都是我亲眼所见。”
贺珵皱眉,看向杨奉时。
詹老爷心下一紧,千般盘算从脑中过了一遍,已经有了决断。于是,他一个箭步向前,跪地大声道:“圣上爱民,通泽泄洪,以惠台陵,台陵詹氏愿襄助乡邻,出地助灾!”
有那反应快的立时也跟着詹老爷跪下,表态愿意将这片田地捐予官府。
陆云峥亲自一个个去扶起,说着“有民如此,是大熙之幸”云云,又温柔地说不可叫善者寒心,还是按五十贯一亩付予各户,又道归京之后定向陛下禀明情况,嘉奖褒扬。
贺珵望向陆云峥的眼神终于放缓,点头同意了。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从杨奉时那签了契约,领了银子。陆云峥一声传令,一旁等候多时的许伯伯就领着台陵军入场,预备疏浚连雾泽。
就这样打个巴掌给颗枣,硬是把地要了过来,不明就里的乡亲,还都纷纷夸赞一句太子和太子妃仁厚。
回程的马车上,贺珵看陆云峥嘴角轻扬,忍不住道:“拿我作筏子就这么高兴?”
陆云峥一脸无辜:“你太子的身份和这臭脸这么好用,不用岂不是浪费了?对付这些人呀,你不懂,就得这样一个巴掌一颗枣的。他们反应过来,虽然心里头不痛快,但畏惧你追查他们田地之事,又实实在在得了银子,便不会再闹腾了。我再给他们点似有若无的好处,你信不信,还有人要追着给咱们献殷勤呢!”
陆云峥说的对,詹府当天就派人往台陵府又捐了五百两银子,开了几个粥棚。
积水困境不日便可解,贺珵最提心吊胆的,还是她要向誉州买粮一事。
陆云峥只当作看不见贺珵的目光,睡了一路。贺珵担忧得没错,尽管当年他们相恋仅半年,陆云峥也得承认,贺珵对她了解颇深——今日前,陆云峥就从定北王府派人向贺璟送信,此时,信应该已经送到贺璟手里了。
她的信很直接,誉州粮丰,台陵愿以高于市价一成的价格收购誉州余粮,请贺璟帮句腔,以免誉州推脱。
台陵府不缺银子,这个当口下,就是缺能渡过灾后难关的两个月的口粮。
她派去的是八百里加急的快马,持宣抚使信物,走的是官道,按理来说,这一两日也该有回信到了,可她左等右等,官驿的回答依然是没有来信。
她的心神不宁被贺珵看在眼里,贺珵稍一思索就能想到,她已经有所动作了。他好不容易处理完下面官员报上来的各项杂事,叫住正往外走的刘沁:“站住。”
刘沁不敢违命,停下脚步,看着陆云峥。
陆云峥皱眉:“怎么了?”
贺珵问她:“你是不是往京城给阿璟送信了?”
陆云峥还想抵赖挣扎一下,垂下头不让他看见自己心虚的眼神,装傻道:“什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让刘沁去官驿打听消息?”
陆云峥瘪了下嘴,既然叫他知道了,她也不装了,坦然承认:“是。”
“是?是什么是?”贺珵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了,先前与她说的话像耳边风一样,一句也听不进去。
“我正在与周边州府联系,虽说一州一城的粮数量不多,可积少成多,化零为整,也不是全无希望。你不要把希望盯死在誉州上,更不要再找阿璟了。你等了这么几日,若他愿意,早就发信于你了!”贺珵不留情面地戳破了她。
这些话,他本不想说。
陆云峥果然不服气地瞪他。
贺珵莫名地生出几分哀怨,低声道:“难道你那样信他,却不信我的能力和魄力吗?”
她一贯吃软不吃硬,贺珵虽然还是板着一张脸,可她还是听出了他的哀怨,她忙走前几步靠近他解释:“我不是,不是不信你。”
只是台陵对她而言太重要,守护台陵,也是守护她的回忆,她的父母,她的恩人,她的挚友。在有限的条件里,她无法将所有的可能都押在贺珵身上。但这话,她也不能与贺珵说,贺珵大约也不能理解。
贺珵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握住她手,说道:“那就相信我。”
他掌心的温热毫无保留地传递到她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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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她视线一点点移开,声音轻得像一根羽毛,颤巍巍地落到贺珵心上:“我,要去誉州。”
贺珵攥住陆云峥的手陡然一紧。
陆云峥趁机反握住他的手,仰头看他:“我相信你,所以我把这儿交到你手上了,你监督连雾泽疏浚和灾后安置,我去誉州,把这批粮谈下来,所有的事情就都解决了。”
贺珵冷了脸,用劲把手抽了出来,后撤了一步。
“我方才说的话,你一句也没听进去?”
“我知道我知道,你若是担心我,就派几个人与我一起去,我就找誉州刺史连大人和粮行的掌柜谈谈,光天化日之下,不会有事的。”陆云峥急忙跟前一步。
贺珵铁了心:“不行。”
“为什么?”
“你身为宣抚使,私去誉州,若被人弹劾追究起来,又是一桩祸事。而且你独自一人,找连海戈谈什么?怎么谈?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哪条律法写着宣抚使不能到别的州府探访了?我有宣抚使的身份,自有与连刺史谈判的法子!”
“你才涉政多久?知道什么?这不是磨磨嘴皮子就能成的事!不行就是不行!”
陆云峥对贺珵百般理由不足的阻挠十分困惑,急得脱口而出:“你为什么总拦着我?还是说,你畏惧宋氏淫威,不愿得罪?”
贺珵一滞,不敢相信陆云峥居然说了这样的话。
嘴比脑子快的陆云峥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说得过分了,张嘴想找补,却见贺珵已转身,拔腿就往外走,边走边向明询道:“你带人守着,不许太子妃迈出这个门一步。”
“你要软禁我?”陆云峥拔高了声音。
贺珵没理她,径直走出院门。
明询躬身应是,真的守在了院门,大有一幅“要出此门,先过此关”的架势。
陆云峥也气到了,把两扇屋门一关,发出“咣”的一声闷响。
只余一室寂静。
刘沁悠悠地叹了口气,心里想着,陆姑娘什么都好,人前那样圆融,就是这张嘴,对着殿下的时候总是格外口无遮拦,也怨不得人家殿下要生气。
这话她自然不敢现在与陆云峥讲的,显然这小姑奶奶现也在气头上,关了房门灭了油灯,竟是直接安歇了。
月色如洗,如银绢般流淌在人间,台陵的夜晚静谧安宁,夏季已过,连鸣蝉都销声匿迹。
早早歇下的许府令被敲门声吵醒时很是不耐烦,他年纪大了,这几日连日在连雾泽督工,因着要回府城再整顿些人手,把疏浚用的滚江龙运到丹阳县,才回了趟台陵府城,好不容易早歇一晚,熟睡中被吵醒,几乎要发火。
他披衣起身开门,揉着眼睛,嘴里念叨着:“谁啊,大半夜的!”却在看清来人的一瞬吓醒了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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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廿六,誉州秋风阵阵,凉意浓重,走街串巷的货郎都已穿上秋衣。
陆云峥连打了几个喷嚏,冻得实在不行,找了间最近的绸缎庄,想买件外裳。
掌柜的是个丹凤眼的妇人,穿红着绿,她打量了陆云峥一番,眉开眼笑地问:“姑娘是外地来的吧?要买什么?”
陆云峥点头:“一件外裳,再要几件棉衣。不要太艳的颜色就成。”
掌柜朝外看了一眼,几个玄衣劲装的汉子立在门外,就懂了,含笑道:“得嘞,姑娘稍等。”
一旁的伙计十分乖觉地给陆云峥取衣裳,忽听一阵喧哗之声,自正门走进来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来,伙计赶紧丢了手上的活,与掌柜的一起迎上前去。
“熊管事,哪阵风把您亲自吹来了!”掌柜的娇笑着嗔他,“不是说了吗,您定的那批舞衣我今晚亲自送去连府,哪里劳烦您走这一趟!”
熊管事抚抚肚皮,一笑眼睛就眯起来看不见了,乐呵道:“这不是要紧事,我得亲自来看看嘛!明日晚上连大人父亲寿辰,宴请的都是贵客!可不能出了岔子哟!”
掌柜的用手绢掩唇:“按照您的吩咐,料子用的是苏杭来的流云纱,款式是元京最时兴的叠纱式,耍百戏的伎人都是裁云锦做的衣裳,我办事,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伙计从里间捧出一套样衣,熊管事看看摸摸,满意地笑了:“嗯,不错,等寿宴完了,我禀报连大人,统统有赏,就是把往后连府的四季衣裳交给你们,也都好说。”
掌柜的笑得花枝乱颤,往熊管事衣袖里塞了张银票,道:“那就有劳熊管事了。”
熊管事又瞧了瞧伎人的服饰,便挺着肚子大摇大摆地走了。掌柜的何等八面玲珑,立时又来拉着陆云峥的手:“哎哟,怎么把咱们姑娘晾在这了,你是死人呐,不知道姑娘是先来的吗?白白叫姑娘等那么久!”
说着把那伙计训斥一顿。
陆云峥眸光微闪,笑道:“无妨。他是贵客,你们自然得先招待。不知这位熊管事说的,是不是刺史大人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