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


    他身边的同袍目眦欲裂，状若疯魔地砍翻了眼前的敌人，却被另一侧的弯刀，瞬间削去了半个肩膀。


    一个又一个。


    熟悉的面孔，在他身边不断倒下。


    活下来的人，也早已浑身浴血，伤痕累累，全凭一股意志力在支撑。


    混乱的后方，宋袅袅端着一个盛着清水和布条的木盆，在一片哀嚎的伤员中穿梭。


    她蹲下身，为一个断了手臂的士兵擦拭脸上的血污，动作轻柔，眼神里满是怜悯与惊恐。


    可她的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战场中心，那个如魔神般浴血奋战的身影。


    “踏踏踏——”


    一阵沉重的马蹄声响起。


    北狄军的阵中，缓缓分开一条道路。一名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敌军将领，策马而出。


    他勒住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被重重围困、已是强弩之末的谢怀瑾，脸上露出了猫捉老鼠般的狞笑。


    “镇北将军，谢怀瑾！果然名不虚传！哈哈哈！”


    “只可惜，你再能打，今日也要死在这里！”


    “别等了！你的皇帝，你的朝廷，早就把你当成弃子了！你的援兵，永远都不会来了！！”


    “投降吧！我敬你是条好汉，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谢怀瑾一枪扫开身前的敌人，冷冷地抬起头，那双浸染了血色的眸子，没有丝毫动摇，只有冰彻入骨的杀意。


    “聒噪！”


    敌将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化为暴怒。


    “不识抬举！给我上！将他们剁成肉泥！！”


    他猛地举起弯刀，向前一挥！


    “杀——！！”


    周围的北狄军发出了最后的、总攻的咆哮！


    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了所有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


    一声嘹亮、高亢、充满了肃杀之气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从北狄军的后方，穿透了整个战场的喧嚣，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紧接着是：“咚！咚！咚！咚！”


    那是千军万马奔腾时，才会有的、震天动地的马蹄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


    围攻的北狄军，茫然地回头望去。


    只见在他们来时的街道尽头，在那被火光映照得通红的夜幕之下，出现了一道钢铁的洪流！


    为首的，是一面迎风招展的、他们无比熟悉的大旗！


    林！


    一支装备精良、气势如虹的大梁骑兵，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狠狠地、精准地，刺入了北狄军阵混乱的尾部！


    紧接着就是，人仰马翻！


    猝不及防的北狄军后阵，瞬间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骑兵手中的马刀，在火光下划出一道道死亡的弧线，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血流成河。


    “是援军！！”


    “我们的援军到了！！！”


    不知是谁，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喜极而泣的呐喊！


    谢怀瑾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至极的光！


    他嘴角上扬：“来的正是时候！”


    “援兵已至！！”


    “大梁的将士们，随我——”


    “杀！！！”


    原本已是油尽灯枯的守军，在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神力！


    他们眼中的绝望被狂热所取代，身上的伤痛被沸腾的血液所麻痹！


    他们发出了自开战以来，最为响亮、最为疯狂的咆哮，紧紧跟随着他们的将军，朝着惊慌失措的敌人，发起了决死的、最后的反冲锋！


    “杀！杀！杀！”


    腹背受敌！


    军心大乱！


    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北狄军，在这一前一后两股力量的夹击之下，彻底崩溃了！


    北狄将领他眼见大势已去，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厉声尖叫：


    “撤！快撤！！”


    兵败如山倒！


    他率领着残部，仓皇地朝着另一个方向逃窜，连头也不敢回。


    “穷寇莫追！”


    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从援军的方向传来。


    赵宗一马当先，率领着骑兵，将城内剩余的敌军一一肃清。


    战斗，终于结束了。


    当黎明的第一缕光辉，穿透硝烟与阴云，洒在这座满目疮痍的城市之上时，喧嚣了一整夜的喊杀声，彻底归于沉寂。


    谢怀瑾拄着长枪，半跪在尸山血海之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饶是身经百战也避免不了受伤！


    脸上染着血迹，身上已是大大小小无数的伤口！


    劫后余生的阳光，照在他疲惫不堪的脸上，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中的寒意与疑惑。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越过遍地的狼藉，最终落在了那面熟悉的林字军旗上。


    赵宗翻身下马，快步向他走来。


    两人在临时清理出来的县衙大堂中会面。


    谢怀瑾对着眼前这位及时赶到的同僚，郑重地抱拳，深深一揖。


    “多谢将军，出手相助。”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充满了真诚的感激。


    “此恩，谢某没齿难忘。”


    赵宗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他的手臂，脸上带着几分后怕与惭愧。


    “谢将军言重了！是末将反应迟钝，险些酿成大错！幸好……幸好还来得及。”


    谢怀瑾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将军，可是收到了我派人送出的求援信？”


    他派出的四名亲兵，个个都是好手，按理说，总该有一人能突出重围，将信送到。


    然而，赵宗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片茫然与诧异。


    “求援信？”


    赵宗皱起了眉头，一脸不解地看着他，“谢将军，末将并未收到你派人送来的任何信件啊。”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惭愧。


    “说来汗颜，若非……若非尊夫人亲自前来林州大营，向我陈明利害，我……我只怕还被蒙在鼓里，险些就要铸成这通敌误国的大错了！”


    谢怀瑾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以为是连夜厮杀，让他出现了幻听。


    他缓缓地，有些艰难地重复了一遍那个词。


    “……夫人？”


    赵宗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神情中的剧变，脸上露出了由衷的赞叹之色。


    “正是！谢将军，你可真是……真是好福气啊！”


    赵宗语气里满是敬佩。


    “尊夫人风骨，当真是我赵某生平仅见！为了说服我她……她竟在我的营门之外，冒着瓢泼大雨，足足跪了一天！”


    谢怀瑾感觉自己的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开！


    雨中，跪了一个天？


    他的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