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绝望。


    那来自九天之上、云雾深处的无瞳巨眼虚影，如同宇宙法则本身投下的冰冷凝视。


    无声地悬在冻结的灰白天幕之上。


    无形的威压如同亿万钧重的水银，沉甸甸地灌入每一个仰望者的灵魂深处，冻结了沸腾的民怨，扼住了愤怒的嘶吼。


    陈塘关残存的百姓如同被冻僵的蝼蚁，跪在冰冷的冰面上，连抓挠的指尖都僵硬了，只剩下瞳孔深处剧烈颤动的恐惧和茫然。


    真正的灭顶之灾，无需雷霆，只需一个冰冷的注视。


    敖丙瘫在礁石上，混天绫如赤红的毒蛇，死死缠绕着他染血的左手腕，勒进皮肉，带来阵阵刺痛。


    这痛楚反而成了他濒临溃散意识中唯一的锚点。


    他艰难地抬起头，涣散的冰蓝色瞳孔倒映着那高天之上、漠然俯视的无瞳之眼。


    恐惧？有。绝望？更深。但比这些更强烈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连骨髓都要榨干、也要咬下对方一块肉的疯狂！


    天庭？天尊？系统？封神榜？


    不过是一群披着神圣外衣、窃取信仰、以万物为刍狗的窃贼！屠夫！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残存的左手，不顾混天绫的勒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地、抠进身下冰冷坚硬的玄武岩礁石！


    指尖翻裂，淡金色的血液混合着黑色的石屑，在礁石表面留下几道扭曲的抓痕。


    不能死！至少不能白死！就算要坠入无间，也要用这残躯，在这伪神脸上，留下最后一道血淋淋的抓痕！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燃起的幽蓝鬼火，支撑着他几乎枯竭的意志。他的目光，艰难地扫过战场。


    上方阵图中，玄龟长老们龟甲上的裂痕在无瞳之眼的威压下仿佛又扩大了几分，那只浴血的幼兽气息微弱如游丝。


    礁石另一边，申公豹蜷缩的身体抽搐着，左眼的血窟窿里黑血汩汩，仅存的右眼死死瞪着苍穹，癫狂的笑意凝固在嘴角，变成了刻骨的怨毒。


    冰面上，无数百姓如同待宰的羔羊，信仰崩塌后的愤怒被更深的恐惧冻结，只剩下麻木的绝望。


    需要火！需要一把烧穿这恐惧、点燃这绝望的燎原之火！


    敖丙的目光，最终死死锁定了自己左手掌心，那片边缘染着幼兽金血、中心暗金血斑流转的玄龟逆鳞！


    鳞片温润，精纯的清气和血脉的共鸣，是此刻唯一能撬动他残躯的力量。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混杂着血腥和冰碴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他不再看那高天之上的巨眼，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支撑起残破的上身，染血的左手紧握着那片逆鳞，高高举起！


    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锈铁，穿透了凝固的恐惧，响彻在死寂的战场：


    “看清了吗？！”


    他指向灰白天幕上，那虽然已经消失、却深深烙印在每一个生灵灵魂深处的画面，封神榜核心冰冷的系统齿轮，被抽取的众生信仰光点！


    “那就是你们跪拜的神！！！”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撕裂灵魂的力量，狠狠砸在每一个麻木的心灵上！


    “他们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抽我们的魂！！！”


    敖丙的身体因激动和虚弱而剧烈摇晃，霜白的长发黏在冷汗涔涔的额头。


    他猛地将高举的左手，狠狠砸向身下的礁石！砰！


    掌心紧贴冰冷的岩石，锋利的逆鳞边缘瞬间更深地割入血肉！


    淡金色的龙血混合着玄龟清气，如同开闸的洪流，疯狂涌入逆鳞中心那点暗金色的血斑！


    血斑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如同被点燃的星核！


    “玄龟族的血未干！！！”


    “我敖丙的血未冷！！！”


    “你们的血呢？！！”


    咆哮如同濒死巨龙的怒吼，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意志！


    “跪着等死？！”


    “还是”


    他染血的左手死死按着光芒爆发的逆鳞，猛地从礁石上抬起！带起一片沾染着淡金血液的碎石！


    那只残存的、焦黑的、仅剩拇指和小指的右手断掌，也如同感应到主人的意志，微微震颤，指向下方冰面上那些绝望的身影。


    “站起来！！！”


    “用血告诉他们！！！”


    “我们不是牲畜！！！”


    最后一个字，如同惊雷炸响！


    嗡！！！


    被敖丙鲜血和意志彻底激发的玄龟逆鳞，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蓝光芒！


    光芒并非攻击，而是化作无数道细如发丝、却清晰无比的蓝色光线，如同拥有生命，瞬间射向下方的冰面。


    精准无比地连接到了每一块漂浮在冰面上、或散落在战场角落的玄龟残甲碎片之上！


    那些巨大的、布满裂痕的、甚至沾染着长老和幼兽鲜血的龟甲碎片，在幽蓝光线的连接下，如同沉睡的巨兽鳞片被唤醒！


    表面的古老纹路逐一亮起，散发出微弱却坚韧的光芒！


    无数碎片的光芒彼此呼应、连接，竟在冰面上空，隐隐勾勒出一个巨大无比、残缺不全、却散发着不屈与守护意志的玄龟图腾虚影！


    图腾的核心，正是敖丙手中那枚光芒炽盛的逆鳞！


    仿佛收到了无声的号令！


    冰面上，那个最先掉落了面饼、抓挠冰面至双手鲜血淋漓的老妇人，浑浊的眼中，麻木的恐惧被某种更原始、更炽热的东西取代。


    她看着自己满是冻疮和血痕的手，又抬头看了看高天之上那漠然的巨眼虚影，干瘪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


    突然，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嚎，猛地低下头，张开没剩几颗牙的嘴，狠狠地咬向了自己枯瘦的手腕！


    嗤！


    黑红的、并不旺盛的血液瞬间涌出！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被咬破的手腕，狠狠地按在了身边一块沾染着淡金血迹（幼兽之血）的龟甲碎片上！


    “我老婆子活够了！这身贱血给真神！”她嘶哑地吼着，浑浊的泪水混着血水滴落。


    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干了！跟他们拼了！”


    “抽我的魂？先喝干老子的血！”


    “爹！娘！儿子给你们报仇！”


    吼声！咆哮声！带着哭腔的、歇斯底里的、充满无尽恨意的嘶吼，瞬间冲破了恐惧的冰封，如同压抑万载的火山，轰然喷发！


    噗嗤！噗嗤！噗嗤！


    割腕！咬臂！用断箭刺破胸膛！


    冰面上，残存的百姓，无论老幼，无论男女，如同疯魔了一般，用尽一切能找到的尖锐之物，甚至用牙齿，狠狠地撕裂自己的皮肉！


    滚烫的、鲜红的、带着最卑微也最炽热生命力的凡人之血，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地涌向、泼洒向那些被幽蓝光线连接的玄龟残甲碎片！


    没有华丽的法术，没有庄严的誓言。只有最原始、最野蛮、也最震撼的以血为祭！


    嗡！！！！


    吸收了无数凡人之血的玄龟残甲碎片，瞬间爆发出冲天的血光！


    那血光并非邪异，而是蕴含着一种纯粹到极致的、由绝望、愤怒、不甘、守护、以及最底层生灵对自由最卑微渴求所凝聚的愿力！


    无数碎片上的血光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向空中那由幽蓝光线勾勒出的、残缺的玄龟图腾！


    血光注入，图腾瞬间由虚化实！残甲碎片在血光中融化、汇聚、重塑！


    一面巨大无比、边缘残缺不齐、却散发着滔天血焰与不屈意志的血色旗帜，在冰面上空，在无数仰望的、染血的目光中，轰然成型！


    旗帜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旗面并非布料，而是由无数玄龟残甲碎片融化后重新凝结成的暗红色晶体，表面流淌着岩浆般的血色纹路！


    旗面上，没有任何图腾，只有一片翻腾的血海，以及血海深处，无数挣扎向上、伸出染血手臂的众生剪影！


    自由旗！以万民之血、玄龟之骨为材，以滔天恨意与不屈意志为魂！


    旗帜成型的刹那，一股无形的、浩瀚磅礴的众生愿力，如同温暖的洪流，瞬间扫过整个战场！


    冻结灵魂的天尊威压，竟被这股源自最底层的、汇聚了无数渺小意志的洪流，微微冲淡了一丝！


    敖丙看着那面在血与火中诞生的巨旗，冰蓝色的瞳孔剧烈收缩，灵魂都在震颤！


    他残破的身体里，仿佛也被注入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力量。他挣扎着，用那只被混天绫缠绕的染血左手，颤抖地、艰难地抬起了焦黑的右手断掌！


    没有笔。没有墨。


    他以那只仅存的、焦黑碳化的拇指，狠狠按向自己胸前那被撕裂的伤口那里，淡金色的龙血混合着内脏的碎片，正缓缓渗出！


    嗤！


    拇指沾染上滚烫的龙血！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不管不顾！


    他凝聚起识海中最后一点《逆鳞调香谱》的残韵，将那沾染龙血的焦黑拇指，视作最后的“香引之笔”，对着空中那猎猎作响的血色自由旗，虚空疾书！


    每一次挥动，都仿佛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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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他一丝魂魄！


    每一次落“笔”，焦黑的拇指都因剧痛而剧烈颤抖！


    淡金色的龙血混合着碳化的碎屑，在虚空中留下一个个燃烧着微弱金焰、散发着奇异清香的血字！


    字迹狂放，力透虚空，带着一股焚尽一切的决绝。


    “弑神求存！！！”


    四个燃烧的血字，如同四颗坠落的陨星，狠狠烙印在血色自由旗翻腾的旗面之上！


    与那众生血海剪影融为一体！


    血字烙印的瞬间，整面自由旗爆发出更加炽烈的血光，仿佛被注入了核心的意志和方向！


    浩瀚的众生愿力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变得更加凝练、更加锐利！


    “香师”


    一个嘶哑苍老的声音在敖丙身边响起。是那个最先咬破手腕的老妇人。


    她不知何时，拖着一条被冰棱刺穿、鲜血淋漓的腿，艰难地爬到了礁石下。


    她仰着头，布满血污和皱纹的脸上，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某种近乎虔诚的托付。


    她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被血浸透、早已冻得硬邦邦的粗糙饽饽，用尽力气，高高地举向敖丙的方向。


    “保重活下去”她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血沫。


    敖丙看着那染血的饽饽，看着老妇人眼中那纯粹到极致的托付，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焦黑的右手拇指还悬在空中，沾染的龙血滴落在礁石上。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就在这时


    呼！


    一直如毒蛇般死死缠绕在他左手腕上的混天绫，毫无征兆地动了！


    它如同拥有自己的意志，赤红的绫身瞬间松开了对敖丙手腕的勒缚（留下几圈深深的血痕），化作一道迅疾无比的血色闪电，猛地卷向空中那面刚刚烙印了“弑神求存”四字的血色自由旗！


    没有攻击！没有毁灭！


    混天绫如同最忠诚的护卫，又像是某种无声的宣告，赤红的绫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蛮横姿态，紧紧地、一圈圈地缠绕在自由旗那巨大的、由暗红晶体构成的旗杆之上！


    赤红与暗红交织，毁灭的魔焰纹路与翻腾的血海众生图景碰撞、交融！


    魔丸的象征，缠绕着万民血契的自由之旗！


    这无声却震撼的一幕，让所有仰望的幸存者都屏住了呼吸！


    “吼！！！”阵图中的玄龟长老发出震天的咆哮，残存的幽蓝清气毫无保留地注入阵图！


    “杀！！！”冰面上，无数染血的百姓举起残破的武器，发出泣血的呐喊！


    反天联盟，在血与火中，在绝望与疯狂中，以一面染血的旗帜，宣告成立！


    然而，就在这悲壮的热血刚刚点燃的瞬间。


    咔嚓！咔嚓！咔嚓！！！


    异变陡生！


    下方那覆盖了辽阔海面、厚达数丈的灰白色冰层，毫无征兆地炸裂开无数巨大的、纵横交错的恐怖裂痕！


    不是融化！是炸裂！


    仿佛冰层深处，有无数头被激怒的凶兽，正在用蛮力强行破冰而出！


    紧接着！


    轰！轰！轰！轰！！！


    一道道璀璨无比、蕴含着恐怖神圣威压的金色光柱，如同撕裂地狱的审判之矛，猛地从那些巨大的冰层裂缝中狂暴地穿透而出！


    光柱所过之处，冻结的冰层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瞬间汽化蒸发！海水被恐怖的高温直接湮灭出巨大的真空通道！


    每一道金色光柱的核心，都踏着一名身披华丽金甲、气息远比之前天兵强大百倍、面容冰冷如同雕塑的神将！


    他们手持光芒万丈的神兵利器，周身环绕着金色的神环，冰冷的眼眸扫视着下方汇聚的“叛逆”，如同在看一群待宰的虫豸！


    而在这些神将之后，冰层裂缝中涌出的，不再是天兵，而是无数造型狰狞、由纯粹金光构成、如同战争傀儡般的金甲力士！


    它们沉默无声，步伐整齐划一，如同金色的潮水，从冰层裂缝中源源不断地涌出！


    天庭镇压叛乱的终极力量，斗部神将！护法金甲力士！降临了！


    更恐怖的是，伴随着这些神将和金甲力士的降临，高天之上，那只由翻滚云雾凝聚的无瞳巨眼虚影，缓缓地眨动了一下！


    一只完全由冰冷云雾构成的、遮天蔽日的巨大手掌，撕裂了冻结的灰白劫云，带着碾碎星辰的恐怖威压，缓缓地朝着下方那面缠绕着混天绫的血色自由旗按了下来！


    真正的剿杀，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