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的灰白死寂，笼罩着整个东海战场。


    苍穹之上，翻滚的劫云、跳跃的雷蛇、那只冰冷的审判之眼，尽数被一层散发着幽冥寒气的厚厚灰冰冻结，如同巨兽博物馆里狰狞的标本。


    凝固的紫金雷霆悬在半空，保持着撕裂空间的姿态，却失去了所有毁灭的威能，只剩下冰冷的雕塑感。


    翻腾的海面也覆盖上了厚厚的、不透明的灰白色冰层，如同一块巨大而污浊的裹尸布。


    唯有战场核心，那根支撑天地的暗金骨柱表面，粘稠的混沌魔焰依旧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舔舐着骨柱上被雷霆劈出的裂痕，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在绝对的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骨柱顶端，万灵归墟阵图在幽蓝清气与暗金香髓的艰难维系下，光芒黯淡地悬浮着，如同风中残烛。


    阵图边缘，那只浑身浴血、龟甲碎裂大半的玄龟幼兽，小小的身躯蜷缩在缺口处，幽蓝的眼眸半阖，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出淡金色的血沫，生命之火摇曳欲熄。


    海床深处，敖丙瘫倒在冰冷的礁石上，身体因极致的痛苦和生命力的枯竭而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


    霜白的长发如同枯败的海草，铺散在污浊的血泊里。右肩连接骨柱的位置，撕裂般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更深的折磨。


    申公豹以左目为祭、冻结神罚的疯狂之举，以及魔化哪吒那声冰冷刺骨的“截教余孽？”，如同两块巨石投入他混沌的意识之海，激起惊涛骇浪，却无力思考。


    喘息。这是用无数牺牲换来的、冰冷而残酷的喘息。


    然而，这喘息注定短暂。


    滴答。


    礁石上，那滴从申公豹指缝间坠落、悬浮于空中的粘稠黑血，其内部凝聚的微小灰白色沙漏虚影，上半部分的灰沙，正以一种恒定、冰冷、不容置疑的速度，无声地向下坠落。


    三日倒计时。悬在头顶的利刃。


    敖丙涣散的冰蓝色瞳孔，艰难地转动，掠过礁石上蜷缩抽搐、左眼窟窿汩汩冒着黑血、仅存右眼死死瞪着冻结苍穹、嘴角却挂着癫狂笑意的申公豹。


    掠过那根支撑一切、表面魔焰流淌、内部却悄然流转着银蓝星砂般纯净龙息的暗金骨柱。


    最终，定格在自己那只唯一还能动、沾满血污的左手掌心。


    掌心，静静躺着那片玄龟幼兽拼死送来的幽蓝逆鳞。鳞片温润，边缘沾染着幼兽淡金色的血迹和泪痕，中心那点暗金色的血斑，与他体内的龙王契约之力隐隐共鸣。


    精纯的玄龟清气如同清冽的溪流，持续不断地注入他枯竭的经脉，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和清醒。


    玄龟族长碳化前泣血的咆哮“玄龟非妖魔！”，如同烙印，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非妖魔！那谁是妖魔？！


    天庭！那高高在上、以万物为刍狗、以正邪为棋局的天庭！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劈裂的闪电，带着焚尽一切的愤怒和孤注一掷的决绝，猛地攫住了敖丙！


    真相！必须让所有人看到真相！让这三界众生，看看他们顶礼膜拜的，究竟是怎样一副贪婪伪善的嘴脸！让这血染的战场，成为埋葬谎言的坟场！


    他残存的左手猛地攥紧了那片逆鳞！锋利的边缘再次割破掌心，新鲜的、带着微弱生机的淡金色龙血混合着玄龟清气，瞬间浸润了鳞片！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支撑起残破的上身，左手紧握着那片染血的逆鳞，如同握着最后的火种，狠狠地按向了腰间悬挂的那面古旧铜镜。


    申公豹拆解系统核心炼成的“狗血话本镜”！


    嗡！！！


    当敖丙染血的掌心、浸润着龙血与玄龟清气的逆鳞，同时接触到那冰凉镜面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面原本古朴甚至有些不起眼的铜镜，镜框上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由系统精密元件熔铸而成的诡异纹路，瞬间爆发出刺目欲盲的、混杂着冰冷机械蓝光与玄奥符文的炽白光芒！


    整个镜身剧烈震颤，发出高频的嗡鸣，仿佛某种被封印的、记录着宇宙至暗秘密的凶兽，被龙血与清气的混合钥匙强行唤醒！


    “以吾血为引！！！”敖丙嘶哑的咆哮混合着血沫，如同垂死巨龙的悲鸣，响彻在死寂的战场。


    “话本镜！！！”


    “给三界！！！”


    “照妖！！！”


    最后一个“镜”字尚未出口，他紧按镜面的左手，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吸附！


    掌心被割破的伤口处，淡金色的龙血如同开闸的洪水，混合着玄龟清气，被那面狂暴的铜镜疯狂地抽取、吞噬！


    镜框的纹路光芒暴涨，瞬间将敖丙的整条左臂都映照得透明，骨骼和奔流的血脉清晰可见！


    剧痛！比骨柱撕裂更甚的抽取之痛！


    敖丙的身体猛地向后弓起，如同离水的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眼前金星乱冒，意识再次濒临溃散边缘！


    但镜子的变化，并未停止！


    嗡！！！


    一道无法用颜色形容的、仿佛蕴含着世间所有信息流与记忆碎片的混沌光柱，猛地从狂暴震颤的话本镜镜面，冲天而起！


    这道光柱粗壮无比，瞬间撕裂了战场上凝固的死寂和厚重的灰白冰层！


    它无视了冻结的神罚法则，无视了空间的阻隔，如同一柄开天的巨剑，狠狠地刺入了上方那片被灰冰覆盖的、静止的劫云深处！


    咔嚓！咔嚓！咔嚓！


    被冻结的灰白劫云，在这混沌光柱的冲击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冻结的法则被强行干扰、扭曲！


    光柱并未停止，它穿透了冻结的劫云，直射向更高、更虚无的天穹深处！然后在某个无法理解的维度猛地炸开！


    没有声音。只有信息的洪流！


    下一瞬。


    整个被冻结的灰白苍穹，连同下方翻腾的冰海、残破的战场、所有幸存者的意识，都变成了那面巨大无朋的“话本镜”的镜面！


    镜中光影急速流转、凝聚、最终定格！


    画面，清晰得令人窒息！


    第一幕：万载悲歌，清气剥离！


    场景：并非堕灵窟的污秽之地，而是一片灵气氤氲、霞光瑞霭的海外仙山，玄龟祖地归墟灵境！


    无数体型庞大、龟甲闪烁着温润如玉光泽的玄龟，正安宁地栖息在灵泉仙草之间。


    画面中心，几位气息渊深、龟甲铭刻古老道纹的玄龟长老，正围着一座天然形成的、流淌着七彩灵液的玉石祭坛，进行着某种神圣的祈福仪式。


    它们口中吟唱着苍茫古老的歌谣，周身散发出精纯无比、滋养万物的清气。


    突然！祭坛上方的空间毫无征兆地扭曲、撕裂！


    一只完全由翻滚的、散发着冰冷无情意志的乳白色云雾凝聚而成的巨大手掌，猛地探出！


    云雾巨掌掌心，一个复杂精密、由无数旋转符文构成的“抽灵仙阵”瞬间成型，散发出恐怖的吸力！


    “吼？！”玄龟长老们惊骇抬头！


    但来不及了！


    抽灵仙阵光芒大盛！无形的法则锁链瞬间缠上所有玄龟！


    它们身上那精纯的、温养万物的本命清气，如同被强行抽离的生命精华，化作无数道痛苦的幽蓝色光流，发出凄厉的、灵魂层面的尖啸，被那云雾巨掌掌心疯狂吞噬！


    玄龟们巨大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瘪！龟甲失去光泽，布满裂痕！


    眼中的灵性迅速黯淡，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茫然！仙境般的归墟灵境，灵气迅速枯竭，草木凋零，灵泉干涸！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只年幼玄龟惊恐绝望的幽蓝眼眸特写，它看着自己最敬爱的长老在清气被抽离后，身躯迅速碳化、崩解。


    第二幕：污名加身，堕灵炼狱！


    场景切换：污秽翻腾、怨气冲天的堕灵窟深处！


    依旧是那只云雾巨手！它将刚刚从玄龟祖地强行抽离的、蕴含着痛苦与绝望的污浊怨气（清气被强行剥离后的扭曲产物），如同倾倒垃圾般，粗暴地注入下方早已被布设好的、覆盖整个堕灵窟的巨大“秽灵转化阵”！


    阵法光芒扭曲蠕动！纯净的痛苦怨气在阵法作用下，被强行混合了地底深处最污秽的魔煞、阴魂残渣、以及某种冰冷的、带有强烈精神污染的天庭符咒！


    最终，转化成了翻滚粘稠、散发着恶臭、能侵蚀神志、扭曲□□的污秽黑潮！


    画面拉远：无数被污秽侵蚀、失去神志、变得狂暴嗜血、形态扭曲的玄龟和其他无辜生灵（画面中闪过被锁链拖入的凡人、小妖身影），在污秽黑潮中痛苦挣扎、嘶吼、互相吞噬！


    它们眼中纯净的幽蓝彻底被污秽的猩红取代！曾经祥瑞的玄龟，变成了狰狞可怖的“堕灵”！


    紧接着，画面切到一座金碧辉煌、仙气缭绕的天庭宫殿。一面巨大的云镜悬浮殿中，清晰地映照着堕灵窟内炼狱般的景象。


    一个冰冷无情的、如同洪钟般的声音响起（原始天尊），回荡在空旷的大殿。


    “玄龟一族，私通域外邪魔，引污秽侵染东海，堕落为魔，祸乱苍生！即日起，定为[堕灵]，万世镇压，以儆效尤！”殿内，无数看不清面容、身着华丽仙袍的身影，齐齐躬身领命。


    “谨遵天尊法旨！”


    第三幕：封神黑幕，系统提线！


    场景再变：一处混沌未明、法则交织的奇异空间。


    巨大的、散发着金光的“封神榜”虚影悬浮中央，无数细密的金色丝线从榜文上延伸而出，连接着下方一个个气息或强大或微弱的身影（有战死的商周将领、有散修、甚至有小神）。这些身影眼神空洞，如同精致的傀儡。


    画面拉近其中一条丝线：连接的是一位身披金甲、手持雷锤、面容威严的神将（赫然是之前被哪吒秒杀的那位）！


    此时，他正单膝跪在一面悬浮的、闪烁着冰冷蓝光的系统指令屏前！屏幕上，一行行由复杂符文构成的天庭密令清晰浮现。


    【指令序列：戊戌七杀】


    【目标锁定：陈塘关李靖第三子哪吒（魔丸载体）】


    【执行策略：激化矛盾，引导其屠戮龙族，制造既定因果】


    【最终指令：待其与灵珠载体敖丙能量融合至临界点，启动回收协议。坐标：东海堕灵窟·天柱投影点。授权：原始天尊。】


    那神将空洞的眼神在密令光芒照射下，微微波动，如同被输入程序的机器，发出机械的回应：“末将，领法旨。”


    画面一转，正是这神将出现在陈塘关，对着年幼的哪吒和李靖，宣读着天庭的“罪诏”，激化矛盾的开端！


    画面最后，定格在封神榜虚影的核心深处，那里并非什么天道法则，而是一个缓缓旋转的、冰冷精密的、由无数齿轮和符文构成的“系统核心”！


    核心深处，隐约可见翻滚的云雾（原始天尊意志）！那些连接众神的金色丝线，源头正是这个核心！


    而无数细微的、代表着信仰之力的乳白色光点，正从三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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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生身上被无形的力量抽取，汇入这系统核心之中，成为其运转的养料！


    镜照结束！


    混沌的光柱从天穹收回，狂暴的话本镜瞬间黯淡，镜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从敖丙无力的手中滑落，“当啷”一声掉在礁石上。


    敖丙如同被彻底抽空，身体软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左手掌心被逆鳞割破的伤口深可见骨，淡金色的血液染红了身下的礁石。


    然而，战场上，一片死寂。


    比神罚冻结时更加沉重、更加绝望的死寂。


    所有幸存者，阵图中残存的玄龟长老、下方冰层上侥幸未死的陈塘关百姓、甚至那些溃散后躲藏在角落里的零星天兵，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滞地仰望着苍穹。


    那灰白冻结的天幕上，最后定格的画面，封神榜核心那冰冷的系统齿轮，以及被无形抽取的众生信仰光点，如同最恶毒的烙印，深深地烫进了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


    啪嗒。


    一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手中紧紧攥着的、准备供奉给“海神娘娘”保平安的粗糙面饼，掉在了冰冷坚硬的冰面上，摔得粉碎。


    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浑浊的眼睛瞪大到极致，里面充满了茫然、震惊、以及信仰被彻底践踏碾碎后的巨大空洞。


    她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我们拜的”一个年轻的渔民汉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冰面上，双手死死抓进冰冷刺骨的碎冰里，指甲翻裂出血也浑然不觉。


    他抬起头，脸上混合着泪水和冰渣，声音嘶哑颤抖，充满了崩溃的哭腔。


    “是吃人的神？！是吸我们骨血的妖魔？！”


    “玄龟，不是妖魔。我们才是被蒙蔽的瞎子啊！”一位曾经参与过驱逐“堕灵”的老修士，老泪纵横，猛地撕扯着自己身上的道袍，状若疯癫。


    “天庭！天庭才是万恶之源！”


    “爹娘，你们当年，就是被这些[神]骗去填阵眼的吗？”一个半大的孩子，看着画面中被锁链拖走的凡人身影，喃喃自语，眼中最后一点对仙神的敬畏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恨意。


    崩溃。绝望。愤怒。


    如同压抑万载的火山，在真相的引信下，轰然爆发！


    “啊！！！”


    “骗子！都是骗子！”


    “我们的香火，我们的命，都喂了狗！”


    “天庭，还我儿命来！！！”


    哭嚎！咒骂！歇斯底里的咆哮！汇聚成一片绝望而愤怒的海洋！


    无数百姓跪倒在冰面上，用头撞击着坚冰，双手疯狂地抓挠着冰面，留下道道血痕！


    信仰崩塌的绝望，被愚弄万载的愤怒，亲人逝去的痛苦，在这一刻彻底引爆！整个冰封的海面，如同沸腾的油锅！


    敖丙瘫在礁石上，听着那震耳欲聋的、来自最底层的绝望哭嚎与愤怒咆哮，感受着那滔天的民怨如同实质的怒潮般冲击着冻结的战场。


    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剧烈的咳嗽让他蜷缩起来，咳出的血沫带着内脏的碎块。


    他看着灰白苍穹上最后定格的冰冷系统核心，冰蓝色的瞳孔里燃烧着焚尽一切的怒火和一种近乎疯狂的讥诮，嘶哑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如同毒蛇的嘶鸣。


    “好，好一个，偷天换日。好一个，三界主宰。哈，咳咳，哈哈哈。”


    笑声在愤怒的哭嚎海洋中，微弱却充满了极致的讽刺。


    就在这民怨沸腾、信仰崩塌的混乱顶点。


    呼！


    一道赤红如血的匹练，毫无征兆地破空而至！速度快得超越了思维！


    是混天绫！


    它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拥有自己的意识，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守护本能，瞬间缠绕上敖丙那只刚刚从话本镜上滑落、无力垂在身侧的染血的左手手腕！


    赤红的绫身紧紧缠绕数圈，勒进皮肉，带来一阵刺痛，末端还打了一个死结！


    敖丙愕然抬头，循着混天绫望去。


    只见战场中心，那魔焰滔天的身影（哪吒），不知何时已从截教记忆碎片引发的混乱中稍稍“清醒”。


    他空洞死寂的魔瞳不再看申公豹，而是死死地、带着一种野兽护食般的警惕和冰冷杀意，锁定了更高、更深的苍穹！


    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冻结的劫云，穿透了无尽的虚空，死死地“钉”在了某个被话本镜的镜光惊扰、注视过来的、无比恐怖的存在之上！


    云雾！翻滚的、比冻结劫云更加深邃、更加粘稠、蕴含着无法形容的冰冷意志的云雾！


    在那灰白冻结的天幕之上，极其高远的、法则层面的虚空深处，无声无息地汇聚、翻涌！


    一只远比审判之眼更加巨大、更加漠然、仿佛由整个宇宙规则凝聚而成的无瞳之眼的虚影，正在缓缓成型！


    冰冷！无情！至高无上！带着一种被蝼蚁窥探秘密后的绝对杀意！


    天尊的意志被话本镜的镜光彻底惊动了！


    混天绫缠绕在敖丙手腕上，末端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预警的弓弦。


    魔化哪吒手中的暗红魔剑，毁灭的魔焰前所未有地凝聚、压缩，剑尖直指那高天之上、云雾深处的恐怖凝视！


    他周身的空间都因那极致的杀意而微微扭曲！


    冻结的战场，民怨的怒潮，在这一刻，都因那来自九天之上的、冰冷的注视而瞬间凝固！


    真正的灭顶之灾，在三日倒计时之外，提前露出了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