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接自动断开了！”


    “怎么回事？是正常情况吗？”


    “林薇明不乱动了！扶住她扶住她——我的老天，胳膊都快被她拧断了！”


    脱离虚拟数据结界的副作用和进入时别无二致，孟燃真的视线被一片漆黑遮蔽，只听见周围闹哄哄的，有一群人在说话。


    除此之外，他的脑袋也疼得厉害，有好多不属于他的东西在短时间内涌入，他没有精力去想它们。


    有人把脑机设备从他身上摘了下来：“孟燃真，你怎么样了？”


    听声音是叶其卓。


    孟燃真的视觉渐渐恢复，他强撑着站起身，一个趔趄差点倒下，叶其卓扶住他：“你的脸色很差。”


    “我还好……就是有点头昏脑涨的。”他说。


    当务之急是把林薇明的记忆和数据还回去。


    恐怕还得再接一次脑机。


    孟燃真用还不算清晰的视线找到了林薇明，她脱离了失控状态，却自动关机开启了休眠模式，正靠在东云九的身上。路北嘉急切上前检查她的身体。


    他打算先跟众人简单交代数据结界里的事：“情况是这样的……”


    忽然间天旋地转，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孟燃真！”


    叶其卓匆忙架住他，周星晓和唐皎皎也赶上来搭把手。围在林薇明跟前的东云九、龙羽以及路北嘉都不约而同地扭头去看那边的状况。


    “唉，人类。”龙羽摇头。


    路北嘉用手支着膝盖，慢慢站直：“他可能是连接过虚拟数据结界之后大脑受到了太大的刺激，需要送去医院观察休息。”


    东云九盯着她捏着检测工具不住颤抖的手：“路北嘉，我怎么觉得你也不大好的样子？”


    “我？我得先看看薇明她……”


    路北嘉说完，大口喘息，俯下身接近林薇明。


    “机械师，你的热成像不正常。”龙羽提醒道。


    “坏了！林薇明说她的零素抗性只有C级！”东云九一拍大腿，“不行不行，路北嘉，我们先把你送出去！”


    可路北嘉也撑不住了，她手里的工具“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和孟燃真一样当场昏迷。


    “走！联系支援司，先把他们两个送到最近的医院！”周星晓说。


    ……


    继温彦事件之后，林薇明第二次来到了医院住院部的零素化科室。


    进入特殊时期，这里的病人数量增加了许多。她在走廊上，目光飞快地掠过每一间病房，几乎都是满员。


    重度零素化的病房门紧闭着，但以她的听觉，还能依稀捕捉到里面痛苦的哀嚎，这些病患只能被拘束带牢牢固定在病床上，等待死期降临。


    在走廊尽头，林薇明瞥了一眼墙上标着的“轻度”字样和房号，走入其中。


    靠外的病床上一位女士正在熟睡，她放轻了脚步，路过两张只有患者个人用品却不见人影的床位，来到了靠窗的位置。


    “路博士。”她唤道。


    那天他们三个在默痕齐齐倒下后，路北嘉和孟燃真先被送进了东华市的医院，做完检查又转回了晶海城。


    路北嘉正在一块平板上手速飞快地写写画画，听到林薇明的声音，她抬起头，将手中的设备放到枕边，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停在不远处墙边看着她们的陌生特防官。


    她笑道：“你恢复得怎么样了？”


    “还有点数据没能找回，影响不大。”林薇明回答。


    路北嘉几乎是抢着接话：“之前给你升级的时候我拷贝过一些数据，你去我的电脑里找找，说不定有能派上用场的。”


    “路……”


    “多亏了还有布兰温在，不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特防部一趟帮你修复呢。”她说个不停，“我听说零号小组的各位也分别接了一次脑机？”


    “嗯。他们担心我的记忆恢复得不够全面。”林薇明看着路北嘉，“路博士……”


    “我听到龙羽说布兰温明明知道……”


    路北嘉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林薇明突然挨到床边拉住了她的手。


    跟来监视林薇明的特防官也紧张地往她们这边迈了一步，探头观察。


    “对不起。”林薇明垂下眼，“是我害你被零素感染。”


    “不是你的错。”路北嘉回握住她的手，“你要是不在意我的身体，也不会特意告诉东云我的零素抗性，而且那天的事谁也没有预料到。是我自己想救你，当时就连特防官们也没能拦住我。


    “我可不想看见你出现在通缉新闻上，你又和我交好，真在失控的状态下跑了，说不定我也会被特防部天天盯着。”


    “你在安慰我。”林薇明说，“得了零素化会痛苦到死，也许还会成为畸变物，这是事实。”


    路北嘉拍了拍她的手背：“医生说我的症状很轻，现在病情已经稳定了，按时服药不会发展得很快。”


    “孟特防官出院之前还来看过我呢。”她压低了声音，“特防部不是已经找到了治疗药剂的蓝本，正在研发药物吗？”


    “那个啊。”林薇明仍旧低落，“只有孟燃真一个人的数据，说实话进展很慢。”


    “都说了我是轻症，说不定就熬到那一天了呢。”路北嘉说，“你别这样，大家不顾危险换你恢复正常，可不是希望你每天沉着脸四处道歉的。”


    “我明白。我不会辜负你们。”林薇明说，“姚霖早就受到初代的蛊惑，她想毁掉我和零号小组，我不会让她得逞的。”


    她话锋一转，变得严肃：“这次意外也让我有了一个击败初代的想法，佘栖的遗言里提到过厄里克研究所内部初代的‘秘密基地’，我猜会和她数据以及意识的保留有关。如果能用姚霖的方法接入、融合她的系统，就能抹除她的存在。”


    路北嘉眼睛一亮：“你的胜算有多少？”


    林薇明：“……百分百。”


    “这么有把握？”路北嘉惊讶。


    “只能是百分百，否则我就会像姚霖一样被反杀。”林薇明无奈道，“我没有和初代真正交手过，但她无处不在，绝对是一个强大的对手。”


    “既然有了方向，那朝着它努力就好。”路北嘉说，“如果有什么技术性难题我能帮上忙的，千万别客气。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不给报酬我都乐意。”


    “布兰温说，他正在开发一个叫做‘人格锁’的东西，将它植入我的系统，能减少被入侵的概率。”林薇明说。


    他申请过特防部的保护后整天待在宿舍里，就在闷头研究它。


    也就是说，他早就预料到会有用上它的一天。


    刚才路北嘉聊到了布兰温，却被打断，林薇明决定就此解释一番。


    “难怪布兰温有两次对我提到虚拟数据结界都欲言又止，使用这项功能就有被其他机器人接入的风险，真亏他憋得住。”她说，“龙羽说的那件事，是布兰温曾被黑客的软件反噬，和姚霖以及初代相比，都算不上什么，而且他也早有防备。”


    路北嘉对布兰温有所隐瞒这点不满地蹙眉：“他把这项功能交给你时就该说清楚。”


    “他太有个性了，我也弄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要算账还是以后吧。”林薇明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至少他还能帮上忙。”


    路北嘉隔壁床的病人缓缓走到床边坐下，看了交谈的两人几眼。


    林薇明身后的那位特防官也轻声咳嗽。


    “我该走了，你好好休息。”她对路北嘉弯了弯唇角。


    路北嘉向后靠在床头，对她道别。


    林薇明走了两步又回头：“你刚才说，孟燃真已经出院了？”


    这才是他们住院的第三天呢。


    “是啊，你不知道吗？按理说这次他功劳最大，我还想着你是先去看过他再来找我的呢。”路北嘉轻笑。


    “我……”


    林薇明的眼神飘忽不定了一会：“我不知道见到他该说些什么好，拟了不少对话的开头，都觉得不太对，就……计划着多点时间再考虑一下。”


    “大概是想说的话太多了吧？”路北嘉调侃。


    “都说了我不知道。”林薇明说，“我真的走了，再见。”


    出了病房，那个特防官依旧保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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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两步距离跟在林薇明的身后，他一路沉默寡言，进入电梯后才开口：“林调查员，这次你在外面逗留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我们先回特防部。”


    “知道了。”


    现在她的真实身份已经暴露在特防部所有人的面前，加上失控的插曲，又有姚霖的前车之鉴，就算有周星晓力保，部里也开始对她保持相当的警惕，所以换着零号小组以外的特防官时刻跟着她。


    同伴们对此颇有微词，林薇明倒没那么在乎，她还是很自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监视她的特防官们又不是瞎子，他们的所见所闻自会成为她的证明。


    她坐在车里，看着特防部大楼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孟燃真出了院，大概已经回来上班了吧？


    “对不起，差点杀了你”、“谢谢你，没有你我就不会在这里”、“你身体怎么样了”……


    她又开始模拟对话场景了。


    一旦开头，就不免要联系到数据结界里的故事。


    不仅她过去的黑历史被他一览无余，她在最后居然还抱了他！分明是在虚拟世界，他心脏的跳动却让她产生了异样的感觉。


    林薇明反复张开手又握紧，仿佛拥抱孟燃真的触感还留在那里。


    她是个机器人，她本不该这样。


    为什么这段记忆还保留着啊！


    把它们都删了？那怎么行……


    “该下车了。”随行的特防官提醒道。


    “好。”


    她踏上通往特防部大厅的台阶。


    算了！干脆随机一个开头好了！她站在电梯前，自暴自弃地想。


    “叮咚。”


    电梯上显示着特防部顶层的数字，孟燃真出了门，径直拐进安全通道，三步并两步地走上通往天台的最后几级阶梯。


    布兰温靠在铁丝网上，姿态随意：“人类小子，你单独找我有什么事？我这几天可是很忙——”


    他被大力向前一扯，身后的网哐哐作响。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孟燃真抓住他的领子，问道。


    布兰温瞥了一眼他的手，慢条斯理地开口：“怪不得那天你老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只是有心无力，现在出了院，立刻就来质问我了？”


    孟燃真不想跟他废话：“你本来就知道虚拟数据结界的功能有缺陷，却一直不告诉她！”


    “喂，我真的很烦你们人类感情上头。”布兰温直视他的眼睛，“我提前告诉她了又能怎么样？也许她有所准备就能扛得住0010吧，0010不过也是个功能不健全的产物，但要是她的对手变成了超越者初代呢？


    “冷静点，把手松开。”


    孟燃真依言放手，他盯着布兰温不说话，眼里仍有怒火。


    布兰温理了理衣服：“在防备措施出来之前，就当是一次小测试不好吗？她既然下定决心和你们站在一边，如果连0010都对付不了，又怎么能打赢初代？”


    “你管这叫‘小测试’？”孟燃真问，“如果真出了意外怎么办？她会死！”


    “就知道你们人类狠不下这个心，所以我才什么都没说。”布兰温又靠回铁丝网上，“真有意外，就代表她不是合适的人选，进了厄里克研究所只会引发更大的悲剧——不过现在的结果不是挺好的？”


    他收起了随意的表情：“人类，我知道你关心她，甚至愿意用性命去帮助她。你不是蠢货，应该明白你们的差距


    “我说的可不是什么战斗力、智力之类的，而是你们本质上的差别。


    “我知道你的出身，被伊西斯生科院那群疯子研究了九年还能活下来的幸运儿，的确算不上正常人，但你终究是个人类，能一直幸运下去吗？你真的有信心跨过你们俩之间的鸿沟吗？”


    孟燃真被噎住：“你……”


    “我说的这些你没仔细想过？”布兰温反问。


    孟燃真脸上的怒意渐渐被沉重的心事所取代。


    “我感觉到……她要来找你了。我就不在这里讨人嫌了吧。”布兰温走时撞了下他的肩膀，“人类，留给你思考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