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关禁闭的日子终于结束。


    “太好了莉莉小姐！”安妮开心地迎接了她，“男爵夫人让工匠们重新装修了您的房间，您快去看看吧。”


    她的欢喜如此真实，让莉莉的心情也忍不住变得欢喜起来，但她努力地压制着欢喜的心绪，嘴角只是微微上翘，近乎于无：“好。”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装满了水的高脚杯，液面已经与杯口平齐，稍有不慎，内中的液体就会溢满流出，如硫酸烧灼所流经的一切事物。


    被关禁闭的这段时间，她想了无数种法子去控制身体里愈发茁壮的力量，但结果只是让这股力量生长得愈发顺畅，反复的试探变成了帮助它成长的训练，如何有效去控制它的法子，却几乎没什么头绪。


    刚刚那些许受安妮的欢喜所影响牵动而来的喜悦，就已经让女仆装饰在裙角上的布蝴蝶像是活过来了一样轻展双翼，幸好安妮满心想要带莉莉回到她的房间，并没能发现。


    垂眼盯着脚尖前的每一寸地面，莉莉沉默地穿过走廊。


    落来路过的人眼中，就是这场禁闭让原本就寡言的小姐变得更加孤僻——


    “萝丝小姐正让女仆们去采摘新鲜的花朵装饰她的房间，她要在花香的包围里沐浴，还让人把她的首饰都找了出来，看起来是打算出门。”走廊的转角处，几个仆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那莉莉小姐呢？”一个年纪不大，脸上长着雀斑的小女仆好奇地问道。


    她身旁年纪稍大些的女仆摇摇头，说：“安妮正在照顾莉莉小姐，她——她们又把房门给关起来啦！”


    “莉莉小姐不喜欢花吗？”小女仆还是个新人，不久之前才进入玛雅丽斯庄园工作，她在厨房工作，对小姐们并不熟悉，“咱们是不是也该为她准备点什么？”


    年长的女仆看了她一眼，笑道：“准备好热水就行了，莉莉小姐和萝丝小姐不一样，假如你哪天路过她的房间，刚好门打开了，而你被她叫住，那你所唯一需要去做的事情，就只是为她到藏书室里拿一本书而已。”


    “是啊，照顾莉莉小姐最轻松了，她不爱出门，也没有朋友，更不会对咱们有很多困难的要求，就算咱们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她也不会去告诉男爵和男爵夫人。”另一个女仆一插嘴。


    剩下的仆人们便叽叽喳喳地聊了起来。


    “安妮再过不久，就要结婚了，一结了婚，她就不适合在未婚的小姐身边工作了，不知到时候男爵夫人会选谁去照顾莉莉小姐。”


    “假如莉莉小姐不是次女，我倒是很愿意推荐我的妹妹去，她和莉莉小姐的年纪差不多大，如果能陪着莉莉小姐一起长大，说不准，我妹妹将来能和德蒙夫人一样，成为莉莉小姐最信任的女管家。”一个女仆说，“可惜我妹妹已经被我爸爸送去弗拉格男爵小姐那儿了。”


    “弗拉格男爵？！”仆人们惊讶地看着那个女仆。


    女仆抬起手，有些得意地撩了撩裙摆：“埃莉诺小姐也是男爵的长女，她和一位伯爵家的少爷有婚约，那位少爷原本是次子，可是非常不幸，少爷的哥哥突然死了......”


    原本的继承人死去，这位次子少爷，自然就成了新的继承人，连带着他未婚妻的身价也水涨船高。


    “弗拉格男爵要给埃莉诺小姐安排足以与未来伯爵夫人匹配的排场，我的妹妹虽然年纪还小，但很幸运地选中了。”


    她旁边的一个男仆却担忧地看着她：“可是弗拉格男爵......他可不是什么好应付的人，普拉迪男爵大人和他的关系一直都不好。”


    “所以我很快也要结婚了。”那个女仆不在意地说着，“借妹妹的光，我爸爸得到了为弗拉格男爵大人打理农庄的工作，而我，也马上要嫁给另一座农庄管事的儿子了。”


    她炫耀起手指上那枚崭新的戒指。


    一开始说话的年长些的那名女仆微微皱起眉：“凯丽，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你开心的事情，如果不是男爵不在，如果不是男爵夫人忙着招待客人，准备圣礼节的相应事务，你家里的变动肯定逃不过男爵夫人的眼睛，说不准她早就知道了......”


    那女仆不满地看了她一眼：“知道就知道，反正我马上就会离开玛雅丽斯庄园。”


    “可是......”年长的女仆还想说什么。


    炫耀着订婚戒指的女仆已经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剩下的众人面面相觑，小雀斑女仆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凯丽这样真的好吗？”


    “当然不好。”年长的女仆摸摸她的脑袋，“无论如何，她现在还在为玛雅丽斯庄园工作，不该背着雇主去接受雇主的敌人的好处，唉......男爵大人这一次离开家的时间太久了，听说边境上的战争不太顺利，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弗拉格男爵才会将手伸到玛雅丽斯庄园里来。”


    “啊？！”小女仆急了，“那咱们该怎么办，男爵夫人是个好人，弗拉格男爵怎么能趁着她丈夫不在欺负她呢？”


    “别担心小贝丝，从教廷来的客人还在庄园里呢，这说明比起弗拉格男爵，咱们的大公还是一如既往地更信任咱们家的男爵大人，就算弗拉格男爵想做什么，也要考虑考虑同时得罪大公和教廷的后果，我们只需要各司其职，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那凯丽......"


    “没必要去在意她，德蒙夫人肯定已经想好了怎么安排她的去处。”


    愉快的心情被破坏了的凯丽气鼓鼓地提着热水走上二楼：“可恶，一定是那些家伙都妒忌我马上就要嫁给农庄管事的儿子，才会让我来给小姐送洗澡的热水！”


    “你有什么好抱怨的？”和她一起提水的女仆不满道，“又不是叫你一个人来，如果大家真的想排挤你，大可以让你单独去打扫厕所。”


    这一路上，她听够了凯丽的碎碎念，忍不住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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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了对方一句。


    凯丽脸色一变，正想说什么，双眼却突然亮了起来：“日安，阿尔布姆执事，还有巴特西亚先生。”


    穿着黑色长袍的身影带着雷德一起停了下来，朝她们点点头：“日安。”


    “执事先生，您需要热水吗？”凯丽开口就问。


    她的同伴震惊地看着她：“凯丽！”


    米斯特尔·阿尔布姆摇摇头：“感谢你的好意，但我目前并不需要沐浴，还是送去它该去的地方吧，小姐，主教导我们要忠于自己的指责，对他人诚恳，也是对自己的善意。”


    凯丽的脸从红到白，浮出个悲伤与尴尬兼具的表情。


    同伴见状，连忙向米斯特尔道歉，拉着凯丽匆匆离开了。


    米斯特尔在原地稍微站了片刻，右手在胸口画出一道圣印：“改信者对主的虔诚果然有待考量。”


    “改信者？”雷德疑惑地问道。


    “虔诚的信徒家里，连猎犬与驽马都会遵从主的意志，忠诚可靠。”米斯特尔先是这么说了一句，然后用那双严肃的眼睛看着雷德，“想必你的父亲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普拉迪男爵原本是要做佩格郡总督的，但他放弃了大公的恩赐，转而成为边境的护卫者之一。”


    雷德愣了愣，勉强笑道：“先生，我只是一个私生子。”


    “你已经皈依荣光，不该再受俗世身份的制约。”


    “话虽这么说，可我仍需存活在俗世之中，就必然会因为这个身份受到众人不一样的眼神注视，先生，就譬如你刚刚说的那些，我父亲——从没向我说起过。”雷德眉眼低垂，看不出他对自己的出身有什么不甘不愿。


    米斯特尔也十分平静：“出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主的虔诚，普拉迪男爵夫人戴安瑟斯·卡利奥菲勒斯·乌伊耶，正是因为她哪怕出身自无光的黑暗之渊，却依旧保有对荣光的虔诚，才会成为普拉迪男爵妻子。”


    “而普拉迪男爵为了抵消她曾经身为异教徒的罪孽，才主动从佩格郡的总督之争中后退一步。”


    米斯特尔注意到雷德惊讶的眼神和不变的表情，心中对这个“学徒”稍稍生出几分满意：“几个月前，教会得到消息，信奉黑暗之渊的夜枭们曾在佩格郡出现过踪迹，所以由我前来，配合本地教会对郡内进行调查。”


    雷德疑惑：“夜枭？”


    “卡内申公国的余孽所组建的晦光秘盟，一群企图复苏恶魔的异教徒，在卡内申公国灭亡之后，就一直隐蔽地潜藏在各处，普拉迪男爵夫人虽然改信多年，但在不久之前，教会的骑士们曾截获了一封可疑的信件，虽然上面没有写明收信者和寄信人，但信件的来源的确是玛雅丽斯庄园，目的地则是夜枭们曾活动过的一个镇子。”


    雷德隐约感觉到米斯特尔的意图，于是他试探着问：“告诉我这些，先生需要我做什么？”


    “和你之前做的一样，与男爵的孩子们交个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