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目瞪口呆地看着萝丝轻松甩开自己，一派自然地朝着米斯特尔走过去了。


    她的姐姐？


    王妃？


    莉莉很想摸摸萝丝的脑门，好确认她是不是生病了。


    在莉莉看来，萝丝完全不像是“王妃”的模样，那些嫁给王子所必须的诚恳，善良以及超乎寻常的同理心在萝丝身上没有半分展现，相反她高傲又虚伪，更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反面人物。


    好吧。


    大概她也不是因为那什么“真挚的爱情”才会突然冒出个想要成为王妃的念头。


    莉莉只是稍微纠结一会儿，就飞快地接受了姐姐口出的狂言，不再将它看做一件稀奇的怪事，但莉莉依旧不看好萝丝的雄心壮志。


    罕姆王国的潘切塔王族在许多年之前就以荣光之主的左手自居，整个王室从上到下，都是荣光之主的狂信者，他们严苛地遵守教条，更有半数的王族在没成年的时候，就选择投身教廷，把生命和意志悉数奉献给他们至高无上的主。


    潘切塔的虔诚写在每一本颂圣书的每一个角落，莉莉不认为一个从那种国家里走出来的年轻执事会轻易动摇他为了信仰抛弃王族姓氏的决心，就算他真的和萝丝爱得死去活来，身为封闭保守的潘切塔王族，想要迎娶一个外国女子做妻子，是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毕竟萝丝只是个男爵的女儿。


    而普拉迪男爵所效忠的康帕纽勒大公，却又曾经是萨拉米王国的封臣，虽然这一任大公夫人来自罕姆王国，但大公本人从来没有清楚地表明过自己的立场。


    如果说罕姆王国的宫廷里挤满了荣光之主的狂信徒，那么萨拉米王国宫廷上下就都是些借着荣光之主名义，谋求利益的伪信者。


    萨拉米的国王亚历山大二世虽然也自称是荣光之主的羔羊，但他对待教皇这个牧首的态度可以说去轻慢至极，甚至曾经修改法典，宣称他这个国王才是荣光之主挑选的在人间的代言人，是真正的宗教领袖，而不是蹲在教廷里疯狂售卖赎罪券以敛财的某些人。


    亚历山大二世的言行在罕姆国王看来完完全全就是对信仰和真神的亵渎，毕竟萨拉米国王与教廷产生冲突最开始的原因，仅仅只是教皇不愿意认可他和一位寡妇的婚姻罢了。


    不过，彼时的王后恰好是潘切塔王族的公主，一名高贵却柔弱的女性，亚历山大二世与她离婚不成，导致那个寡妇的儿子只能以私生子的身份生活在萨拉米王宫中。


    后来，这位可怜的王后十分不巧地在生产时死去，只遗留下一位同样体弱多病的小公主，这个结果让亚历山大二世更加愤怒，尤其是他在到了四十岁的时候，依旧只有那个私生子这么一个健康的儿子。


    他一气之下，与试图把唯一婚生公主从萨拉米王宫偷渡出去的罕姆人打了一仗，并且开始宣称自己才是萨拉米王国的天选牧首，宗教的真正领袖，并且在王国境内开始推行宗教改革，回收曾经捐献给教会的土地，并且驱逐了由教廷派驻的主教们......


    作为回报，罕姆人偷袭了萨拉米王国的几个郡，并将亚历山大二世嫁到外国，寡居了的妹妹掳走，强迫她与罕姆王国的某个贵族结婚，在她生下一个孩子之后，又拿着那孩子来争夺萨拉米王国的王位继承权。


    总之，在种种前情之下，这两个国家结下了深刻的仇恨，互相攻击对方是异教徒，该被施以绞刑，或者绑在十字架上烧死。


    两个王国之间冲突不断，边境线上时不时就会烧起一阵黑烟。


    非常不幸的是，康帕纽勒公国刚好夹在这两个王国中间，作为公国的主人，萨拉米曾经的封臣，大公并不愿意掺和进战争里去，他只能努力地维持着最标准的骑墙姿势，先是与出身萨拉米王国的第一任妻子生下继承人，又在妻子离世后迎娶了潘切塔未嫁丧夫的贞女，既优待萨拉米的使臣，又对教廷的主教多多捐款。


    大公如此努力地维持着公国的平衡，莉莉无论怎么想，都不觉得他会乐见自己所信重的下属的女儿，与一位潘切塔王族结成连理。


    萝丝为自己选择了一条多么艰难的路啊，不切实际地好似天方夜谭。


    等等！


    莉莉脑子里冒出来一个让她不愿相信的念头。


    难不成，自己不是能变身的魔法少女，而是......而是帮着萝丝实现她心愿的仙女教母？！！


    可那天自己念“比比迪巴布迪布”的时候根本就没什么反应啊，还是说那是因为自己虽然念对了咒语，但脑子里想的却是开门，所以才没成功使用魔法呢？


    总不至于得像动画片里一样，跳着舞把整首歌都唱一遍吧？


    思绪万千的小姑娘深呼吸，望向已经和执事先生搭上了话的姐姐的背影，愈发地有种萝丝即将失败，而自己将在她哭泣的时候带上白色假发挥舞仙女棒救场的不妙预感。


    莉莉觉得仙女教母这个身份一点儿也不酷帅，那欢乐的歌谣虽然温馨明亮，却不是她想要的。


    我应该有更宏伟的目标，更沉重的使命才对！


    莉莉刚想思考一下，找出什么才是宏伟的目标沉重的使命，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一个颜色鲜亮的脑袋，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是雷德。


    雷德依旧穿着他那身亚麻长袍，脸上挂着可爱的笑，却没有几个人愿意和他搭话。


    同样也没几个人和莉莉说话，但与雷德被人有意无意忽视的境地不同，莉莉能得到贵族们友善的笑容和轻声的问候，不知是不是他们提前向戴安打听过消息，知道莉莉身体孱弱，出席宴会只是露个面来增长见识，并不能承担交际的工作。


    “莉莉小姐，日安，非常感谢你愿意将女仆借给我。”雷德笑着说道，“希望不会因为我的到来打扰您的清净。”


    莉莉被萝丝甩开之后，就坐到了宴会厅最边缘的角落里，大家现在都忙着跳舞交谈，基本上没几个人会专门注意这个角落。


    “又不是什么要紧事，你是妈妈的客人，我有责任帮忙照看。”莉莉还在发愁该怎么安慰将来注定要失恋的萝丝，只回答了这么一句，就又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雷德无奈地在旁边坐下，莉莉总让他有种无处着手的无力感——他是想要交好普拉迪男爵的孩子的。


    “您是一个好人，您家里的人都是那么地温柔贴心。”雷德再次试着搭话。


    而莉莉有些诧异地转头看了他一眼：“温柔贴心？”


    如果单指戴安的话，那这个词的确再适合不过了。


    其实莉莉知道自己的行为举止不太符合贵族们对一个淑女的要求，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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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又如何呢，自己已经不能算是凡人了，才不要遵守人类的规矩；至于姐姐萝丝，又是个只在面对着她有所求的人的时候，才会换上张甜蜜笑脸的家伙，对着其他人，萝丝恨不能把下巴抬到天上去。


    就更别提成日里叽喳个不停，想让所有人都按照她的要求转动的玛戈了......


    莉莉觉得雷德实在是古怪，她更加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他：“你为什么这么想和我说话？”


    少女淡蓝的瞳孔似乎在这一瞬间发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变化。


    雷德冥冥之中感觉到什么冰凉的东西刺透了自己，原本早已准备好的说辞瞬间变得空白，他顿时紧张起来。


    这一刻，浮现在他心间的是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他很想趁着借住玛雅丽斯庄园的机会和普拉迪男爵拉上关系，可惜的是男爵本人并不在家，而男爵夫人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用她那柔和却又睿智的眼神告知雷德，她看穿了少年急于讨好的小心思。


    所以雷德只能改换主意，迂回着踩在一个不会招致主人家厌烦的底线上，去接近男爵夫妇的孩子。


    雷德首先就放弃了年纪最小的玛戈；很快地，他又发现长女萝丝对自己毫不在意，她明显更喜欢成熟一些的男人；最后，雷德决定尝试接触据说体弱多病，很少与外界交流的莉莉。


    她看上去的确瘦弱，没什么精神，坐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半闭着双眼的时候就像个陶瓷娃娃，精美却又透着种冰冷的疏离感。


    “我是个私生子，小姐。”雷德说完了才开始后悔，他不该这么直白，有的时候太过诚实，只会让一切都变得更加糟糕。


    莉莉依旧仔细地盯着他，并且开口就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所以没人和你一起玩儿，你觉得孤单，才想和看上去也没谁一起玩的我说话？”


    不太对，莉莉想道。


    这似乎只是雷德想要展现给自己看的，但他真实的想法似乎不是这样，莉莉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念头，他感觉自己看着雷德的时候，除了他这个人之外，好像又看见了许多无形的东西，这些东西让雷德表现出的言行变得虚假起来。


    “我看得出来，那些人都不太想接触你，但我不同，我独自坐在这里，是因为我不想和他们接触。”莉莉告诉他，“至于你是不是私生子，和我没有关系，在我眼里，所有人都一个样。”


    都是愚昧的凡人。


    莉莉说完，又开始犹豫自己要不要学着动画片里的大小姐“哦嚯嚯嚯”地笑上几声，好震慑一下打扰了自己思考的雷德。


    却不想雷德连连摆手：“莉莉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私生子，的确受到了大家的，嗯，些许冷遇，但您和您的家人不一样，我想说的是，我在都城受到过格洛肯勋爵的照顾，他常常提到您和您的姐妹们，所以我才......”


    他低垂着漂亮的眉眼看上去十分无措，且可怜。


    但烦恼缠心的莉莉抽空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格洛肯勋爵就是自己哥哥贝尔，并且她一点也没注意到雷德的可怜，也对这个人和贝尔之间发生过什么毫无兴趣。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到底怎么才能不去当萝丝那个讨厌鬼的仙女教母，又不让她伤心太久呢？


    莉莉攥着橡子，纠结极了。